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的一个深夜,泗水郡蕲县大泽乡(今安徽省宿州市維桥区)方圆几百里都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暴风雨中。
大泽乡的驿站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这些都是被大秦帝国征发往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区西南)戍边的城市平民,人数有九百人之多。
他们在奔赴渔阳的途中遇上了这场雨。
原以为等雨势稍杀就可以继续赶路,哪承想,凄风苦雨一直下个不停,竟是进入了秋后雨季。
雨势一天大过一天,丝毫看不到晴的意思。
大伙儿咬咬牙,只好顶风冒雨,在瓢泼大雨中兼程。
可是,在雨中成了落汤鸡不说,道路泥泞,又黏又滑,一天下来,也就走十来二十里路。
时间推至七月,他们已经误期了。
秦法严酷,误期当斩。
怎么办?
在大泽乡驿站借宿的这一晚,他们想着惨淡的明天,心如死灰。
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听着潇潇不尽的秋风秋雨,没有人睡得着。
大家围在一堆堆篝火旁烤衣服,谁也不说话。
偶有的柴火燃起的噼啪之声,很快就被风雨声淹没了。
枯燥而单调的雨声就这样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可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狐狸的啼叫声将这种单调打破了。
这狐鸣不但突兀,而且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如同一杆杆标枪,穿越过千年,刺破了雨声风声,扎入了人的耳朵,让人在震惊、毛骨悚然之余,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听,这狐狸啼叫的好像是人话!”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可不是?众人竖起耳朵细辨,狐狸啼叫的内容竟然是:“大楚兴,陈胜王(wàng)!”
大楚兴,陈胜王!什么意思?
大家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秦灭六国,楚最无辜。
当年楚怀王被秦人引诱入秦而又被秦人扣留,楚国人一直耿耿于怀,并怜悯至今。
而楚怀王的尸骨未寒,秦将王翦即率六十万人,风骤雨至,五湖七泽,势如破竹,荆楚大地,荡无孑遗。
可以说,楚国于秦所灭六国中,遭受屠戮最重、最深、最残酷,楚人对秦国的恨意最浓。
夜宿在大泽乡驿站的九百名戍卒都是楚国故地的贫苦百姓,旧有亡国之痛,新又受暴秦之苦,现在被征发去渔阳服役,蓦然听到“大楚兴”的叫声,无不心头一跳,眼前一亮——楚国真的能重新兴起吗?如果楚国能重新兴起,那该有多好啊!“陈胜王”……“陈胜王”这三个字更是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房上。
这次负责押送大家开赴渔阳的是两个大秦将尉。
此外,还有两个屯长:陈胜、吴广。
陈胜,字涉,阳城(今河南省方城县东孟洼村)人;吴广,字叔,阳夏(今河南省太康县)人。
屯长,是专门协助军官管理军队的基层小吏。
也就是说,陈胜、吴广和两个大秦将尉是一路人。
可陈胜、吴广两个人跟那两个大秦将尉并不对付,反而处处关照一众苦难兄弟。
“陈胜王”,上天是不是暗示他应该称王,并取得天下呢?
有人想起了早上发生的一件灵异事件:负责做饭的炊事员在杀鱼时,从一条鲤鱼的鱼腹里掏出了一块帛布,帛布上赫然用朱砂写着“陈胜王”三个字。
大家嘴里不说话,却都心照不宣,目光来回搜索着陈胜的身影。
陈胜并没出现在人群里。
其实,鱼腹里的帛布、狐狸的叫声,全都是陈胜一手炮制的。
当然,协助他做这件事的还有吴广。
模仿狐狸发出怪叫的,就是吴广。
早在两天前,陈胜就私下里对吴广说:“我等途遇大雨,失期当斩,如今逃走是死路一条,举旗干一番大事业也不过一死,同样都是死,死于国家大事不是更好吗?”
陈胜所说的“死于国家大事”的“国家”,指的是楚国。
陈胜与吴广都是楚国遗民,他的意思是举旗复楚。
陈胜可不是等闲之辈。
年轻时,他曾与别人一起在富人家做佣工,在田中耕种。大家蹲在田埂上吃早饭,他边嚼饭菜边喟然长叹,对伙伴们说:“我们当中将来有人富贵了,彼此间可不要忘记。”
伙伴们笑着应声说:“你不过一个田间奴隶,哪得富贵的一天?”
陈胜三下两下扒光了碗中的饭菜,将碗重重地往地上一放,说:“不说了!跟你说了也白说,燕雀岂能理解鸿鹄的志向!”
这会儿,为了说服吴广,他又说:“天下困苦于秦皇暴政已久。我听说二世皇帝不过是始皇帝的幼子,不应该由他继位,应该继位的是长公子扶苏。就因为扶苏屡次规劝始皇帝,始皇帝烦了,派他领兵驻守外地。扶苏并无任何罪过,二世皇帝却把他杀害了。老百姓都知道扶苏贤良,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害。项燕原是楚国的将军,屡立战功,爱护士卒,楚国人都拥戴他。楚亡后有的人认为他死了,有的人认为他逃亡躲起来了。现在如若我们冒称公子扶苏和项燕,向天下人发出起事的号召,必定有很多人响应。”
秦始皇灭六国,“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又拆除各地的城防关隘,将六国宗室迁入三秦;焚书坑儒,禁锢各种思想。
秦始皇以为,他做了这些,大秦政权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统治者,成了天命所归,继承法统上再也挑不出任何问题,又掌控了强大的专政工具,嬴氏一姓江山就可以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由始皇至二世、三世、四世……乃至万万世。
可是,陈胜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反秦的突破口: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指出二世胡亥得位不正,秦王朝在政权传承上缺乏法理支持。
二世胡亥是否是秦始皇最小的儿子,外人不得而知,但陈胜将此作为瓦解秦帝国阵营的手段,可以想象,势必会造成统治集团的混乱和恐慌。
而以楚国名将项燕的名义来号召楚地民众,也同样高明无比。
吴广被陈胜说得动心了,跃跃欲试,但还有些犹豫,悄悄找人卜了一卦。
卜卦者猜出了他的心思,说:“你占卜的事可以成功,放心吧!”
吴广仿佛得到了神灵的保证,义无反顾配合陈胜,装神弄鬼地学起了狐狸叫。
“狐狸”叫了一夜,收到效果了。
第二天,戍卒们打量陈胜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敬。
还有人窃窃私语,低声地说着什么。
陈胜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满意地笑了。
他和吴广决定实施下一步计划:除掉押送他们的两名将尉。
这天早上,两名将尉对着喝了点小酒。
吴广故意拖长了声音说,下雨天,反正已经误了戍期,不如大家散了。
两个将尉听见吴广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暴跳如雷,操起大棍就揍。
吴广边躲闪边发出夸张的惨叫声,以博取戍卒的同情,激起戍卒的义愤。
醉醺醺的将尉连打了几棍,都落空了。听着吴广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他们鼻子都气歪了,在酒精的刺激下,将大棍一扔,唰地拔出了剑。
戍卒们看将尉满屋子追着吴广打,想着吴广平日又体恤大家,都愤愤不平,这会儿看将尉拔剑要杀人,再也忍不住了,一齐大呼:“住手!”
吴广一看人心已经争取过来了,胆气大壮,趁将尉愣神的当口,一跃而起,啪的一下,踢飞了一个将尉手中的剑。
陈胜没有丝毫犹豫,拾起跌落在地的长剑,嗖的一声,朝那个将尉尽力捅去。血光迸溅中,那将尉被捅了个透心凉,话也说不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另一将尉酒醒了一半,叫了声不好,转身要走。众戍卒哪里肯让他溜掉,攘臂奋起,将他按倒在地。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陈胜从后面扑上,也一剑把他捅死了。
陈胜拔出剑,将大家召集起来,叫道:“诸位,我等为大雨所阻,行期已误。按暴秦军法,都该斩首。即令侥幸得赦,被发往边疆戍守,死者也是十之六七,该如何是好?”
众人的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地响,脑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字:反。
陈胜点点头,扬起手中血淋淋的宝剑,高呼道:“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犹如黄钟大吕,骤然敲响,振聋发聩,戍卒们的脑袋里轰轰直响,身上流淌的热血瞬间沸腾。
是啊,王侯将相难道都是天生注定的吗?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上,岂可营营役役、蝼蚁一生?即便是死,也要轰轰烈烈!
大家一齐振臂高呼:“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驿站外的雨在这一刻下得更大了,雷声隆隆,电光闪闪。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陈胜堪称那个时代最为出色的演讲家,寥寥数语,便把众人反秦的情绪煽动起来了。
埋葬暴秦的钟声,就这样在大泽乡敲响。
风雨再大,也无法浇灭戍卒们胸中的熊熊烈火!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假冒公子扶苏及项燕名号,要求起事人员一律露出右臂做标志,号称大楚,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用将尉的头做祭品,修筑高坛,宣誓起义。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战而下大泽乡,次战下蕲(今安徽省宿州市),再战则连克蕲以东的铚(今安徽省濉溪县)。
其后,又将酇(今河南省永城市西)、苦(今河南省鹿邑县东)、柘(今河南省商丘市)、谯(今安徽省亳州市)等悉数囊括。
兵临陈城(今河南省淮阳县),大楚军如滚雪球一般,增至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队伍扩张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想象。
可是陈胜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
秦灭六国,颁布了各种严刑酷法,实施血色统治,以震怖臣民;其大兴土木、疯狂敛财、收取赋税为前期的二十倍。除修阿房宫、骊山墓、打匈奴、筑长城、修驰道等繁重的徭役外,还疯狂地征发兵役,击匈奴、打越族、戍五岭……使得帝国之内“丁男被甲、丁女转输”。
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反秦的情绪早已弥漫了神州大地。
整个帝国,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所欠的,就是燃爆这个火药桶的那一颗火星。
凭着对形势发展的准确把握,陈胜勇敢地跳了出来,充当了那一颗引爆火药桶的火星。
他还借一场简短的演讲呼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就创造了奇迹!
六国旧民,心伤故国,尤其是楚国人,对暴秦抱有刻骨的仇恨,看见有人带头发难,全都高呼着、咆哮着加入反秦的滚滚洪流中来。
陈胜自大泽乡一路走来,举目皆是来投之士,充耳满是响应之声。
各地郡县杀掉长吏前来归附者,真是不可胜数。
这就无怪乎后来的汉王朝的建立者刘邦将陈胜视为圣人。
撰写《史记》的司马迁则将陈胜推举为与商汤、周武王、孔夫子等人同一高度的人物。
陈城,曾经是伏羲圣地,春秋时陈国的国都,战国后期楚国的国都。因为上应天意,下顺民心,陈胜并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把陈城拿下了。
他在这故楚之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战略基地,自立为陈王,国号“张楚”,以彰显“张大楚国”之意。
“张楚”大旗成为时代的标杆。
仿佛在一夜之间,反秦大旗插遍了山东六国之地。
然而,陈胜虽托名“张楚”,但其志并非只在光复旧楚之地,而在兼取天下。
他采用了连续作战的战术,以陈城为根据地,分兵四出,不给秦王朝以喘息之机,全方位抢夺地盘。
东南西北四路军分别为:
东路军以广陵人(今江苏省扬州市)召平为将军,向东攻取吴越之地。
南路军以楚人邓宗为将军,向南攻取九江郡,也就是原来的楚国故都寿春。
西路军以魏人周市为将军,向西开往魏地(今河南省东北部接连山西省西南部),攻取长江下游、黄河以南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等地区。
北路军以故友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率军三千,北略赵地(今山西省北部、河北省西南部)。
此外,还集结起两支主力部队直扑秦首都咸阳。
第一支以吴广为假王(代理王),监田臧、李归等诸将以西击故韩地荥阳、叩关(函谷关)攻秦。
第二支以楚人宋留为将军,率偏师略南阳,探武关(关中东南门户,位于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南),从侧翼配合吴广军,进而迂回攻取关中。
这是一种狂风暴雨式的连续作战战术,是战国末年楚将项燕破秦军时惯用的招数,一开始就收到了奇效。
各路军进展顺利,捷报频传。
唯一遗憾的是吴广军被荥阳的守将、秦相李斯之子、三川郡郡守李由截阻在荥阳城下,未能入关给暴秦以致命的一击。
荥阳是通向关中的要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其附近有秦国囤积大量粮食的敖仓。拿下荥阳,不但可以打开通向关中的门户,而且可以兼取敖仓,切断秦军粮草供应,困厄关中。
陈胜以主力攻取荥阳,战略战术乃是高瞻远瞩。
而当吴广受阻于荥阳的消息传回时,陈胜也并未因之慌乱,而是迅速变招。
他以曾为楚将项燕手下的视日官周文为将,绕过荥阳,直接突入函谷关(今河南省灵宝市东北),直捣咸阳。
这一招杀法凌厉,救无可救。
秦军的关东主力被吴广、宋留所牵制,周文剑走偏锋,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抵达函谷关关外。
函谷关关居谷中,深险如函,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唐人赋诗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北空”,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慎靓王三年(公元前318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可秦国仅凭函谷关天险,便将六国军队杀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秦始皇六年(公元前241年),楚、赵、魏、韩、卫五国犯秦,到了函谷关前,仍是纷纷败走。
秦国就因为有了函谷关,进可出关逐鹿,退可闭关自保。
可是,这样一座雄关,现在没有重兵把守,且民心已失,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周文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非但破关而入,周文的军队还暴增至车千乘、卒数十万!
壮哉,陈胜!
贾谊在《过秦论》中不无感慨地说,当年六国会盟谋秦,不爱珍器重宝及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六国之士又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为助,更有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名将统兵。举百万之众,叩关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人没有耗费一支箭矢,天下的诸侯就已狼狈不堪。
而陈胜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才能不过中等,非有孔子、墨子之贤,也无陶朱公、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可谓壮哉!
不过,因为陈胜急于称王,过早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私心,天下英雄豪杰不免离心。
占领陈城的当日,陈胜就召集陈城的父老豪杰商量自己称王的事。
陈城的父老豪杰都顺着他的毛捋,说:“将军身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
只有游士张耳、陈余劝阻,说:“将军万不要称王,请急引兵西进,遣人立六国后人为王,壮大自己的声势,为秦国多制造几个敌人,为我军多制造几路友军。我们的友军多了,力量就会强大;秦国的敌人多了,他的力量就会分散。这样,秦国野无可以交战之兵,县无可守之城,我军则可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如此帝业可成。如若今日称王,只恐天下军心瓦解。”
可是陈胜太猴急了,太迫不及待了,觉得自己等待称王的日子已经太久了,不想再等。他将张耳、陈余的意见搁置一边,急吼吼地自立为“张楚王”,大有一番“朝称王,夕死可矣”的气势。
试想陈胜不过一个戍卒,他可以称王,别人也都不比他差,为什么不可以称王?
而且,诚如他所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这一称王,很多人也跟着称王了。
最先学习陈胜这大无畏的称王精神的,是北路军统帅武臣。
武臣原先接受了陈胜的命令,领着张耳、陈余等人,率军三千,渡过黄河,沿路收拾金瓯一片,传檄定千里,聚积起十几万之众,坐拥燕赵之地四十余城。
在故赵都城邯郸,他接受群僚朝拜,自立为赵王,封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稳坐在陈城大后方的陈胜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差点儿吐血!
一怒之下,他准备将武臣全家杀光,然后再亲自领兵杀向邯郸,将武臣碎尸万段!
不过,周文入函谷关不久,就在戏地(今陕西省临潼区东)遭遇到了秦将章邯的疯狂反扑。
周文军一则因为孤军深入,二则军队又缺乏训练和战斗经验,数番恶战下来,损失惨重,被迫撤出关外。
显然,这时并不是向武臣动刀子的时候。
陈胜所封的上柱国(楚官名,相当于秦之国尉,地位略次于令尹)蔡赐劝谏说:“现在暴秦未灭,一旦杀了武臣的家属,这等于又增加一个与我们对立的秦国,我们不免东西受敌,左支右绌,难成大业。不如顺便册封他,并遣使者向他祝贺,命其速引兵西攻秦以援周文。待灭秦以后,再与他秋后算账!”
还好,陈胜并未被怒火烧昏头脑,打碎牙齿和血吞,派人将武臣家人移入宫中软禁起来,另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由他去邯郸向武臣称贺,催促赵军入关攻秦。
可陈胜这一招并不灵光。
曾遭受过他冷落的张耳、陈余不肯买账。
他们对武臣说:“大王据赵自立,本不是出自陈王的意思。陈王现在遣使来贺,不过是要拿我们当枪使,如若我们按照他的命令诛灭了秦国,他必发兵攻我。当下之计,必须拒绝向西进军,而派兵向北攻取原燕国辖地以扩大我们的地盘。彼时,我南面扼守黄河,北面有燕、代广大土地,楚国即使战胜了秦国,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而如若楚国不能战胜秦国,也必定会借重于我们。我们乘着秦国衰敝的机会,就能得志于天下了。”
武臣听了,拍掌称妙。
回头,分兵三路,派原上谷郡(今河北省张家口市一带)卒史韩广将兵北略燕地,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坚决不援周文一兵一卒。
武臣的部将韩广有样学样,才刚刚领兵平定了燕地,就飞快脱离了武臣,自立为燕王。
原本,韩广还是有些犹豫的,可燕国旧贵族豪杰却这样劝他,说:“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地虽然狭小,却也曾经是万乘之国,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广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母亲还在赵国呢。”
燕国旧贵族豪杰说:“赵国正西忧秦,南忧楚,哪有力量阻止我们?而且以楚国的强大,尚不敢加害赵王将相的家属,赵国又怎敢加害于将军的家属呢?”
就这样,在称王的诱惑下,韩广置一家老小的性命于不顾,高高兴兴地自立为燕王。
武臣迫于形势,不得不像陈胜一样,接受了既成事实,讨好地派人护送韩广母亲及家属回归燕地。
看着“张楚王”、赵王、燕王相继新鲜出炉,其他由陈胜派往各处攻城略地的将军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效仿武臣,或自立为王,或拥立六国宗室之后为王,或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将陈胜的命令置于脑后。
这其中,西路军的周市平了魏地,拥立了魏公子宁陵君魏咎为魏王。
故齐贵族狄县人田儋率众杀死狄县县令,自立为齐王。
此后,还有楚王景驹、韩王等一干六国旧贵也纷纷浮出水面,抢夺胜利果实。
战国七雄,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