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德乐公寓、斯拉普公寓及其他地方的员工都在用午餐时,或者用一些年轻人粗俗的话来说,当动物在觅食时,库克店总是静悄悄的。在这之前,她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回家吃饭。当她回来时,另一个男员工还在当班,因此她常常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可以远离工作,或是读本书——她常常以半便士一天的价钱从某一个地方租借脏兮兮的、字体极小的有关社会名流的小说。这一短暂而神圣的时刻能让她的手指触摸到时尚的脉搏,感受到上流社会的生活节奏。这一习惯与她某天在一位女性顾客身上看到的特殊光彩有关,这位女士的饮食显然极不规律,但她后来才发现她已注定不会忘记那位女士了。她有些无动于衷,她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工作能比她的职业有更多更频繁的公众信息;但她的大脑常常异想天开,充满着奇思妙想。总之,她在反感和同情之间摇摆不定,出于好奇心而反复无常的思路里常有些灵光乍现,让她时而清醒时而又迷惑。她有一个朋友投资了一项适合女人从事的新产业——进出人们的房子,去为他们照顾鲜花。琼丹太太对推销这一行自有一套;“鲜花”从她嘴上说出来,在那些幸福的家庭里,听起来就像煤炭或是日报那么平常。至少,在所有的房间里照料着这些鲜花,一个月的花费又不多,人们很快就会发现把这件精致的活交给这个牧师的遗孀是多么省心的事。这个寡妇在女孩边上唠叨她的创业,特别是她如何自由地进出那些最豪华奢侈的房子时,她在她朋友的眼里是多么出色——那些事情,特别是当她经常装扮多达二十个餐桌后,她感到再向前一步就能彻底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了。在被问及如果她只是经营某一种热带孤品,跟那些照料美丽的本地品种的高级仆人在一起就只能接受她们居高临下的眼光时,她对女孩这令人反感的问题做出回答:“你真没有想象力,亲爱的!”这是因为,上流社会的大门已对她开启大半,对她而言这道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阻隔。
我们年轻的女士不但不接受指责,还很幽默地对待它,因为她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这是她最珍贵的抱怨和最秘密的支持,虽然人们都不能理解她。因此如果琼丹太太不能理解,她也能对此淡然处之;即便琼丹太太由于传承了她们早期那一点高贵的教养并同样沦为落魄生活的牺牲品,从而成为她圈子里唯一视之平等的朋友。她非常清楚地明白她想象中的生活必须是她终生想要过的生活;如果它值得拥有,并且她的工作没有影响到它,她就会不惜一切去争取。鲜花和绿色植物的组合,的确!但她能掌控自如的,她心中暗想,莫过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了。她唯一的弱点在于与群体的接触太多;频繁的接触导致效果不佳,在此期间,灵感、预期及兴趣都消失殆尽了。最好莫过于稍纵即逝的辉煌、快速的复苏、绝对的意外,既然没有希望也就不必拒绝。有时候有人只是用一便士买一张邮票,该怎么做全在于她。她有时荒谬地认为这些机会实际上是一种补偿——补偿她长时间坐在商店里的枯燥,补偿她要面对巴克顿先生狡猾诡诈的咄咄敌意及柜台业务员自作多情的纠缠不休,补偿她不胜其扰于马奇先生每日一封辞藻华丽而内容空洞的来信,甚至是补偿她常常萦绕心头的担忧,和她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怒气。
并且,最近她任由自己的意识进一步膨胀;某些看起来粗俗的东西被以下事实所证明:随着社交季风的咆哮声越来越大,时尚的浪潮也卷起朵朵浪花飞溅到柜台上,她收集到更多的证据——这些事实证明各种各样的生活正在上演。的确,至少到五月为止,她开始在库克店有固定客户,这让她找到了原因——一个她拖延着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当然这听起来有些愚蠢,特别是为这样一个地方的迷人之处去找寻一个理由,这多少有些折磨人。但她喜欢她的痛苦;这是一种她去乔克农场后会怀念的痛苦。因此,是听从自己的内心留在这里还是长时间离开伦敦区过节俭的生活,在这个问题上她有些小聪明和小心思。总之,如果她没有勇气对马奇先生说,她自娱自乐的机会完全比得上他想要帮她省下的每周三先令的价值,在这个月她也看到些东西,至少在她心底回答了这个微妙的问题。这恰好跟一位令人难以忘记的女士的出现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