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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劫数

温言怎么没想过离开沪都?

三年前沪都的剿共行动中,卢行知的父亲因私底下与共产党有来往,被扣了好几项罪名,抓进监狱足足三个月,既不放人也不让人探望。卢行知多方奔走,流水一样散财,终于将父亲从狱中救了出来。

卢老先生死里逃生,也没了继续做生意的心气儿,便与老夫人一起去了欧洲,想必后半生是不打算回来了。

温言也是那时候搬离卢公馆的,卢家遭逢大难,她帮不上丝毫,也实在没法厚着脸皮继续接受他们的庇护。

卢行知前后经历孙茵之死以及父亲遭难,仅仅几个月却仿佛耗光了他的精气神,形容枯槁,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终于振作了起来,变卖家中产业后给温言留了一笔钱,之后便离开了沪都,说要去做孙茵的未竟之事,从此几乎销声匿迹。

温言的母亲在那之后不久也病故了,她将良彦托付给房东太太照看,独自坐火车回过一趟承平,没了亲人的故乡仿佛变了模样,好在母亲与父亲能合葬在一起,入土为安。

唐维森在承平设立了军人公墓,周庆余就葬在那儿,据说爆炸中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留下,于是只从他办公室里挑了几件常用物品下了葬。

温言终于鼓足勇气,站在了周庆余的墓前。墓碑上贴了一张他生前照的相片,风吹日晒久了,却不影响他朗眉星目,丰神俊逸。相片里的他目光清亮,面带微笑。

她不禁伸手抚触墓碑上薄薄的相片,可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是无比冰冷的,那一瞬间她哀恸至极,这是她从不肯面对的现实,一年来她如坠梦中,总在幻想着哪天一觉醒来能见到他陪在自己身边,直到眼睁睁看见了,梦也醒了,那一座冰冷的墓碑仿佛矗立在她的心里,压住她的过往,永远也不会挪动了。

直到一年前,温言收到了一封卢行知寄来的信件,信封里并无只言片语,只有一张相片,拍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远远的看不大清楚,但温言认得出,相片里的人正是孙茵!

卢行知曾说过,三年前孙茵也是死于承平监狱的那场爆炸之中,既然她还活着,那么周庆余也就有可能还活着……

卢行知寄信来,正是为了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希望。

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希望再见到清禾,温言禁不住大哭了一场,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她呢?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又安慰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即便一辈子不再相见,她也是愿意的。

自从那时起,温言便断了离开沪都的念头,她要留在这里等着他,哪怕等一辈子。

谢铎看着温言的脸,他也在想自己这几年执着地要找到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早就做了决定,要彻底放掉过去的不是吗?可周庆余的死让局面发生了变化,温言身边无人,孤身漂泊,所以他又燃起了与她重修旧好的念头。

这些年他将全副心思都扑在生意上,以至于生意越做越大,地位越来越高,陈、谢两家的利益也全部缠裹在一起,无法分割了。他有时候半个月也不回一趟家,太太怀疑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时常大吵大闹,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他的婚姻一团糟,并且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他要对这场婚姻负责,对陈、谢两家负责。

他想过找别的女人,在大都会舞厅里与舞小姐们通宵跳舞,去跑马总会搭讪过喜好玩乐的富家小姐,与欢场上的交际花眉来眼去……繁华热闹背后,不过是无边的寂寞。

他心底压藏着的,是少时初遇爱人的窃喜与心酸,是后来被命运操控的求而不得。

谢铎的眼睛有些发酸,挪开目光后,稍稍凑近了一些,低声道:“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不开我。只是……我不愿那么做。”

温言紧皱了眉头,厉声道:“谢先生手眼通天,在这十里洋场无人不知。但倘若你有意为难,我宁肯鱼死网破!

谢铎终究独自开了车离开,多年来的不甘被她的一席话击得粉碎,有些人错过便不再有回头的可能。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如今拥有了无尽的财富,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换不来那个令他初心萌动的人。

良彦握着母亲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又黑又亮的大汽车伴随着一阵嗡嗡声逐渐远去,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姆妈,刚才那个爷叔是谁?”

温言平复了情绪,低头对女儿道:“是姆妈曾经的一个朋友。”

她不解,“那姆妈为什么要凶自己的朋友?”

温言抚了抚女儿的面颊,“以后他就不是妈妈的朋友了。”

二人进了家门,正逢徐太太从天井处送一个朋友出门,温言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颔首打了个招呼,“费小姐。”

对方也笑容满面地回了句,“温太太侬好。”与徐太太告别后,又跟温言道了声“再会”。

徐太太回身立即跟上温言,“温太太,下半日有位先生来过家里,说要找一位叫‘温言’的密斯,听他形容的倒与你十分相似。那位先生自称姓谢,是来找你的伐?”

温言也没有否认,“我才刚在路上与他见过了,他没有打扰到您和徐先生吧?”

“噢哟哪里就谈得上打扰啦。那位谢先生一表人才,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他提起你的模样,想必对你十分关心。”

温言笑了笑,只道:“只是一个不怎么来往的朋友,徐太太想哪里去了。”

进了客堂,徐太太给良彦拿了一只青团,打发她到天井里玩,然后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二人落了座,徐太太开口,“按道理我是个外人,不好同你讲这些的。但有些话,我还是忍不住想……”

温言微笑着,“我一直拿您当姐姐看,您有话直说便好。”

“个么我就倚老卖老讲两句,讲错了你勿要生气。我晓得你看不上我那个老实又窝囊的表弟,也同他讲了多次,不要再耗费心思,免得让你为难。但你总这样孤身一人,也实在不是办法。方才那位密斯费,她家三哥哥,长的也算一表人才,眼下在中央银行供职,父辈是生意人,家境殷实得很,除了结过一次婚,年纪稍大了一点,其余的与你也算般配。我本想将你同他撮合到一起,但见你对那位密斯特谢的态度都如此冷淡,想必这位密斯特费也是入不了你的眼。”

温言握了握徐太太的手,“徐太太,谢谢您处处为我着想。我与谢先生是极少来往的普通朋友,不是您想的那样。”

徐太太一笑,显然不信她的话,“过往的事你不讲,我也不会问。但自打你住进来,发生的事我全看在眼里。小良彦是可可爱爱没有错,但毕竟不是你亲生,你一个年轻女子,又有学识美貌,倘若身边没有带着女儿,想找什么样的大佬找不到?叫我讲,当初你捡了小良彦就该直接送去孤儿所。养了两年多,眼见着她越来越惹人疼,再想送走也舍不得了呀。”

温言倒没有因为徐太太一席话而着恼,只平心静气答道:“您放心,我是决计不会送走良彦的。不管她从哪里来,都是我的女儿。徐太太您不知道,当初是因为遇见良彦,我才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留恋。我早年成过婚,丈夫去了远处至今杳无音信,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了,良彦就有了爸爸。”

“个么他如果不回来呢?你就这样……”徐太太没有说下去,实在难想象一个女人孤身一辈子,到最后该是如何晚景凄凉。

“他若是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带着良彦过。”温言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您是真心为我着想,但我实在无法接受。”

良彦正在天井里看蚂蚁,她小心翼翼地将青团里的豆馅捻了一点儿出来,洒在了蚂蚁窝旁边,“小蚂蚁,这是我最喜欢的豆馅,分给你吃。”

青团甜糯可口,她只稍稍咬了一小点儿,迟迟舍不得吃完。

温言看着窗外小小女孩的身影,心中顿觉无比熨帖,没错,良彦的确不是她亲生,但却是上天送来拯救她的小天使。

当初失去第一个孩子时,医生就曾说过以她的身体,再次怀孕的几率很小,然而在承平传来周庆余身死的噩耗之后,第二个孩子却奇迹般地到来了。

温言住在卢家受尽优待,对待肚子里的孩子也小心翼翼,只是好景不长,卢伯父在国民党的剿共行动中被扣上好几项罪名,继而被捕。卢行知为此日夜奔走,心力交瘁。

卢家正逢多事之秋,温言也实在没法厚着脸皮继续受他们的庇护,因此有了离开卢家的打算。卢行知也怕连累温言,于是将她安排在他在台拉斯脱路的小别墅中,而自己则留在卢公馆陪着母亲。

大约是命该如此,温言在怀孕第八个月时早产,孩子没能活下来。老天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前后不到一年,她接连遭遇了周庆余和孩子的相继离去,只觉得人生无味,心灰意冷。那时候的她,不吃不喝,好似一缕游魂。

而卢家二老早已启程去了欧洲,卢行知正因孙茵之死与父亲所遭的大难而浑浑噩噩,每天赴各种酒局买醉,宛如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可他不忍见温言因失去孩子痛不欲生,只得逼着自己先收拾了心情,转而再去鼓励温言好好生活。 TQTgrAQshG+595WQ4s7dXTYRLWDNn6npsf4hUEhJxxcgY2ozZeSJNVdz7+GLLv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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