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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时光若逝水,沧桑眨眼间

1930年5月,中原地区爆发了新一轮的军阀混战。

沪都两大租界内依旧歌舞升平,而住在虹口横滨路7弄石库门房子里的温言,却依稀闻见了硝烟的味道。

清早天还未亮,弄堂里便隐隐有了动静,灶披间里耍弄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水管里的哗哗流水声,以及砧板上的咚咚声……不一会儿饭香四溢,妻子们围着炉灶忙完还要伺候小孩,丈夫们吃了饭收拾妥帖,出门上工,弄堂里又一阵门环叩击声此起彼伏。

温言在这里住了两年多,每天一早醒来,耳旁就是这些声音,听惯了也觉得朴实又悦耳。她也不例外地和每家每户做着相同的事,早起在灶披间熬上小米粥,又将一个鸡蛋洗净了放进粥里煮着。然后回房去看一会儿书,等粥和鸡蛋煮好便盛到碗里晾着,再去喊尚在酣睡的女儿。

女儿叫良彦,随温言姓,才刚三岁半,却不得已地连个懒觉也没得睡。温言使尽了招数,总算将她弄醒,然后拧了把湿毛巾给她擦脸。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就着一小碟酱菜吃了粥。

良彦小手拿着剥好的鸡蛋,递给温言,“姆妈,你吃。”

温言朝女儿笑笑,“良彦乖,姆妈吃过了。”又将鸡蛋递到女儿嘴边,“啊,张嘴。乖,吃了鸡蛋才好长高呀。”

良彦吃着鸡蛋,笑眼弯弯,用绵软的奶音说:“好香呀。”

温言瞧着天真烂漫的女儿,心里头熨帖的很,仿佛只要有她在,日子就有希望。

吃过饭收拾停当,她也要去工作了。良彦还小,不能独自在家无人照看,温言自打出去工作,便将孩子托付给房东太太照看,转眼已有一年半的时间。

太太夫家姓徐,本家姓什么无从知晓,温言也就随旁人称呼她一声徐太太。徐家先生是读书人,本来在育才公学教数学,每个月薪水有一百多银元,日子过的非常殷实,让多少人羡慕不已。

不料三年前徐先生意外受伤,至今卧床不能自理,他不再能胜任教师一职,育才公学倒也没有狠心地开除他,还一直按月发放补贴给徐先生。徐太太倾家中积蓄为徐先生治伤,钱花得几乎见了底,两个人也都看清了现实,他的伤是不可能痊愈了。

徐先生放弃了治疗,让妻子留着钱家用。徐太太思来想去,手里的这点子钱哪经得起坐吃山空,于是便将堆放杂物的亭子间拾掇干净租了出去,做起了二房东,除此之外,平时再绣一些诸如屏风、扇面等大小物件放在绣品店里代卖,补贴家用。

温言是她的第二个房客,第一个房客是徐家夫妇二人在扬州老家的同乡,只租了半年多便离开沪都回乡娶妻了。

徐太太本是极温柔的人,却因为生活所迫,在菜场跟小贩为了毫厘都要争执半晌,如今也炼出了几分泼辣。

去年开春,有学生登门请徐先生帮忙补了半个月的课,结束后付了一笔补课费给他,起先他不肯收,可又不忍妻子里外奔波,于是也就不再执意拒绝。后来徐先生为孩子补课的名声播撒开去,上门的学生也多了起来。一来二去,徐家的压力倒是小了很多。

重新教课的徐先生也收起了平日里的愁容,一见了学生,便精神百倍。徐太太也高兴,从前他总闷在卧房中,拉起窗帘不肯见一丝阳光,家中不知从何时起总有一股陈年腐朽的味道。自打有了学生上门,他便穿戴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从卧房里去到了客堂,每每作一副严师模样,教学认真细致,深得学生和家长的信赖。那股腐朽的味道一扫而空,他也不再说自己是无用之人。

温言将良彦带下楼,交给了房东太太,“拜托您了,徐太太。”

徐太太满脸笑容地接过了良彦的小手,“不客气的呀,温太太。你放心好啦,小良彦我一定给你照顾的妥妥当当。”

温言抚了抚女儿的面颊,“良彦,好好听徐姆妈的话。”

良彦点了点头,跟母亲挥手再见。

温言在位于秋思威路的华西饭店当电话接线员。起初她本想回学校里继续做国文老师,徐先生得知她的想法,也很乐意帮忙引荐,可育才公学一时间并无国文老师的缺,于是就此作罢。

徐太太为人热心,她的远房表亲在华西饭店做经理,当时饭店恰好缺一个电话接线员,机缘巧合下,温言便由徐太太的亲戚推荐进了饭店做起了接线员,转眼已是一年多。因饭店时常入住一些外国客人,温言私底下还学了一些日常的英文,虽说远不能用来写文著书,应对客人的问题倒也绰绰有余。

前阵子徐先生说起附近的虬江小学有国文老师的空缺,曾问温言是否有意过去。她听完的确起了离开饭店的心思,可经理说她做事麻利,不舍得放她离开,甚至跟上头申请给她涨了一点儿薪水。

这一年多以来,承蒙徐太太对良彦多有照顾,倘若执意离开饭店去学校教书,倒也并非不可,但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让经理以及徐太太难做。

温言左思右想,仍旧是婉拒了徐先生的好意。她眼下也无其他志向,只要良彦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日子就是幸福的。

温言抵达饭店后,从侧门进入,进了总机室才刚坐稳,经理便进来了。

“温辞,来啦。”经理姓胡,就是徐太太的那位远房表亲。

温言早已改了名字,对外说自己叫温辞,听见经理喊她,立即起身虚弯了弯腰,“胡经理,您早。”

他伸手搭在温言的肩膀上方,倒也没有触碰到她,虚按了按,“勿要客气,坐下说话。”说着将手里包装精致的一盒蛋糕递到她跟前,“有个客人急匆匆退房,才买回来的蛋糕没了主人,我是大男人,对这种甜丝丝的东西没兴趣,不如你拿去吃吧。”

温言看了一眼,蛋糕盒上印着凯司令西餐厅的标志,挺贵的东西,于是推脱道:“这恐怕不合适,胡经理,我没道理收您的礼物。”

胡经理道:“只是一块蛋糕,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个么你带回家去吃,正好也让我表姐也尝尝鲜。”

温言无奈,只好应下,“那好,我替您转交给徐太太。”

胡经理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话反驳,只得点头,“也好,也好呀。”

见他离开,温言暗自松了口气。

与华懋、金门这样的大酒店相比,华西饭店的规模要小上许多,接线员的工作也并不忙碌,但话务室里要随时有人为打进来的电话进行转接。

温言还有另外两位同事,因为要轮流上夜班,所以若无特殊情况,三个人难得聚齐。

温言的桌上总是放着一本书,闲暇时候,翻上几页。自打开始学习英文,她便开始试着读些英文的报纸,后来在旧书店里淘来了一本英文原版的《麦克白》,如获至宝。她早些年读了几遍译本,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对照着原版进行研究,书纸被翻的起了毛,却尚有许多读不明白的地方,前几天从徐先生处借了中华书局去年新出版的《实用英汉汉英词典》,许多陌生词语都查到了解释,书读的也通了许多。

下班之前,胡经理又来了一趟,通知温言去领薪水。

温言只得麻烦他帮忙顶几分钟的班,等领了薪水回来,替班的同事也到了,她便拎了凯司令的蛋糕离开。

华西饭店离住处约莫两三公里,为了省下电车票钱,温言一直都是走路去上下班,在话务室里坐一整天,也需要活动筋骨。

没料想胡经理等在饭店侧门外,他拦了一辆人力车,想要送温言回家,却解释道:“我正想去看望表姐,顺路。”

温言面上带了笑意,“胡经理,实在不巧,我还有点儿私事要办,恐怕得耽搁一会儿才回去。您去看望徐太太,不如将蛋糕也一并带上。您晓得的,蛋糕放久了,口感就不好了。”说着便将手里的蛋糕盒递了过来。

胡经理也不伸手接,眼珠一转,“个么我其实也有事要办,还是改天再去看望表姐好啦。再会!”

人力车载着胡经理匆匆离去,温言将蛋糕盒抱在怀里,暗自松了口气。早前听徐太太讲过她这位远房表弟的过往,妻子早亡,他如今在沪都孤身一人地活着,待人也算热情真诚,赚的钱不多,但养家糊口足够了,平日里除了喝点儿小酒,也无其他不良嗜好。

温言看得出徐太太是有意撮合她和表弟,胡经理自己也存了这份心思,于是一再示好,然而温言却拒人千里,对他的态度一向疏离而客气。

徐太太是伶俐人儿,自然看得出温言的心思不在她这位表弟身上,她不知道温言的过往,只当这位读过书的女子另有打算,看不上她那个老实本分的表弟,于是也曾私下劝说表弟放弃。

他仔细想过表姐的话,也的确有好一阵子没有找过温言,然而上回她起了辞工的心思,被他一通好话留了下来。打那时起,他便又觉得自己兴许还是有希望的。

温言也察觉了胡经理态度上的转变,只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辞了饭店的工。说不定此时已经在虬江小学的教室里给学生们讲课,也就不必天天面对他的好意,而无所适从了。 TAyHJdwuRa8xhxVri7Lv9F43ld9eWxrolqg+8M07NcXX78fyQxORqIuQdFS505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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