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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变故生

临近大考,正德高中师生全都如临大敌,卯足劲头冲刺,生怕承平第一高中的名号落入别家。

自习课轮到温言做国文辅导,几个学生围住她,非要听她讲鱼玄机,她无奈摇头,答道:“专心复习,其余的留到考试后再讲。”

教室外突然响起一阵散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教室门被踹开,七八个穿灰色军装的男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几个学生当即吓得躲到教室后头,胆子大的仍旧维持原位置不动,却也纷纷低头看课桌,一副虔诚模样,好似桌面上已经刻好考试答案,等人研读。

温言心里一惊,这些当兵的竟然闯进学校里了,还拉出这样大的阵仗。身为老师,理当护学生周全。她眉头一皱,立着眉毛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真能唬人三分。

可惜这帮人是战场上练出来的,全然不把她放在眼中。为首的一脸倨傲,高声道:“有人举报正德高中藏匿孙部余党,我等奉命搜查,还请诸位配合。”

温言心里头“咯噔”一声,险些自乱阵脚。强压着紧张的情绪,对上那人鹰隼一样的目光,镇定道:“这里是学校,哪里有什么孙部余党?学生们还要上课,诸位有事请移步校长办公室。”

想想孙永昌守军虽是出了名的专横,却从不敢肆意骚扰学校、医院和教堂,而周庆余,当真是“青出于蓝”。

那人端着军官的架子,淡笑道:“你们董校长是个开明的人物,想必也认为维护承平安定,人人有责。”

乔立文正在隔壁班辅导英文,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恰巧撞见温言对着几个军官横眉冷目,暗叹自己眼光奇佳,温小姐关键时刻竟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简直是他心中最佳女主角!

他冲上去挡在温言身前,“诸位这样硬闯教室,会吓坏学生。”

乔立文到底是为人太过文弱,对这帮当兵的毫无威胁。为首的军官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会。不多时,教室里又进来一人,附在为首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温言瞧见为首的军官听完来人的话,眼神起了变化,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那军官示意部下留守,自己随报信的出了门。温言心急,随后就要跟上,却被人半途拦了回来。显然这间教室中的人,不得允许,是别想出去的。

天已擦黑,守在温言班级里的几个士兵才得了命令撤退。好些学生的爸妈见孩子迟迟不归,便寻到学校来了,老师一拨接一拨地去安抚他们。

温言跑回办公室,跟徐主任询问状况,他摇摇头,道:“刚走不久。学校几个大门被他们的人堵得死死,孙茵老师被带走,还有数学组的程老师和张老师,可气的是还带走了一个学生!叫学校怎么跟孩子爸妈交代?”

温言心里一沉,急道:“听那人说是抓孙部余党,就这么没凭没据地抓人,实在是没有王法。”

徐主任冷哼,“王法?这承平地头,谁有兵有枪谁就是王法。”

“徐主任,孙茵老师他们……”话在舌尖滚了滚才吐出口,“他们会不会被刑讯?我听说那些人折腾人的方法多的是,他们会不会有危险?”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道听途说却听了不少,想想也让人毛骨悚然。孙茵他们都是读书人,哪像他们军营里混的,枪林弹雨里来去,见惯了流血和死亡。

徐主任打心底厌弃当兵的,粗俗无礼跟野人没差,至于会怎么对付抓到的人,他心里也没数,只能尽力安抚,“温老师,你稍安勿躁,老师和学生在学校被公然带走,董校长不会坐视不理,他已经去疏通关系,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时候不早,你先回去等消息,别让家里头忧心。”

温言隐约听过一些关于董校长的传言,说他背后关系网庞大,从前她觉得,读书人安心做学问便好。出了这一桩事,才发觉背后的力量至关重要。

出了校门,温言就瞧见自家汽车等在不远处,司机程叔眼尖,见她出来立即下车为她开了车门。

回家路上,程叔说承平已经戒严,眼下是许进不许出,周庆余调兵进城,正在全力搜捕孙部余党。夫人忧心小姐安危,特地吩咐他来接人回家。温言隐约觉得事态比预想的要严重。

温母在家中急得团团转,见女儿回来,立即迎上前去,抚了抚她脸颊,“阿言,你可算回来了。外头大兵到处抓人,你这迟迟未归,妈担心死了。”

温言思忖了一瞬,把当兵的闯进学校拿人的事给咽了回去,说出来怕是徒惹母亲忧心,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佣人小环端了一盅汤上来,温母接过来递给女儿,“快把这个喝了,压压惊。”

温言依言接了汤盅,才喝了两口,便搁在桌上。温母瞧她没精打采的模样,问道:“不合口味?”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累,想先回房休息。”

温言起身要走,被母亲拉住,又是一顿叮嘱,“世道混乱,阿言你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那些当兵的仗打得多了,脑袋里尽是打打杀杀,比不得常人,可千万不要与他们争执。”

温言点头,“母亲放心,女儿都记着。”

温母才算放心,挥了挥手,“去吧,去歇着吧。”

回了房也根本睡不着,脑袋里全是孙茵和另外三位师生被带走的事。孙茵被带走,该不是因为晚报上刊载的那篇文章吧?还有她那敏感的身份……真是叫人不敢深想。

六福街敲诈伤人事件一出,周部紧接着就大张旗鼓地抓捕孙部余党,无非是想说这整件事的主谋是孙永昌罢了。这事儿到底是周部做下的,还是孙部有意嫁祸周部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温言谈不上更乐意相信谁,无论是谁做的,受苦的无非是百姓罢了。周部借此大做文章,清除异己,也丝毫不让人意外。

孙茵这篇文章写的,可简直是往人枪口上撞。温言心焦如焚,怕孙茵会受什么委屈。可心焦归心焦,学生们还在,课还是要上的。徐主任让她给孙茵代几天课,她得打起精神。

两天后,周部再度派发言人出来说话。竟被温言料中了,六福街敲诈伤人事件乃是孙部余党所做,为的是抹黑周部驻军,扰乱承平治安。城内经过一番搜查,已然抓获了数名孙部余党,目前仍有小部分在逃。为肃清孙部余党,还承平以太平,周部开出高价悬赏抓人,鼓励承平百姓积极举报。

温言心里清楚,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一个败军之将,自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这么一来,孙茵的罪名怕也跟着坐实了!

周庆余一早就扎到督军署,已近晌午,还没得着工夫休息。好不容易打发了来要钱的师长陈永青,喝了口水润润喉,骂道:“一帮老兵油子,眼睛全盯在商会这笔款子上了。”

商会筹到的款项划账才不过三天,消息已经传遍,前前后后就有好几拨来要钱的,甚至留守越州的庞师长都打了电话到督军办公室。旁人都好打发,唯独这位陈师长,真是磨得周庆余耐性全无,却有脾气无处发。

沈副官道:“前两天在茗香楼遇着陈师长,聊了几句,听他话里的意思,想必是希望卑职能在周帅这里帮忙敲敲边鼓,拨一笔军饷给他。大约是见卑职迟迟不给回话,自己才沉不住气跑了来。”

周庆余甩下军人作派,靠在椅背上,少有的放松。他手里把玩着一支德国产的万宝龙钢笔,手指倒是极灵活,钢笔在指尖旋转,轻快得像是在跳一支华尔兹,面上却一片凝重,思索来去,仍是摇了摇头,“这样不行,商会筹来的这笔钱实在是杯水车薪。”

沈副官看着自己的鼻子尖没说话,当初是谁大笔一挥,把缴获的战利品全送给舒大帅的?眼下知道为钱着急了。不过这全是内心戏,面上可不敢显露,到头来还是得从旁出谋划策,“不如在当下税制上再做调整?”

周庆余摇摇手不赞同,以越州为中心辐射越西全境辖区,税收已经一再调整,再在这上头搞文章,百姓迟早要造反。现如今各地势力割据,虽说横征暴敛的大有人在,周庆余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但凡事总有个度,不能把人逼得太过。至于承平,该刮走的油水,孙永昌岂会留给他周庆余?为安抚民心,税收非但不能加重,反而要酌情减轻,否则无异于把人往死里逼。他虽无慈悲之心,却不想为了这点子钱惹得麻烦缠身。

“不能再打税收的主意。”他将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撂,感叹道:“搞钱这事儿恐怕还是卢行知在行。沪都那边局势紧张,也不知这小子近来如何了。”

“卑职这里也没有卢先生的消息,倒是柯老板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拦都拦不住……”

沈副官话未讲完,周庆余耸眉瞪眼地给了他一个警告,他立时刹住了车,“卑职失言。”

周庆余哼道:“敢拿我开涮,越发的不成体统!该叫赵娉婷好好管教你。”

沈副官立即摆正军姿,挺着腰背站得笔直,被训的服服帖帖。

又过了半晌,周庆余道:“等过些时候承平局势稳定下来,把赵大小姐接过来团聚吧,老这么两地分离也不是个办法。”

沈副官听了这话,分明已经乐得合不拢嘴,还要紧绷着一张脸故作矜持,他当即行了个军礼,“是,卑职领命。”

晌午过后,周庆余歇了午觉才刚醒,沈副官来报,说军需处来人了。周庆余顿觉睡意全无,又来一个要钱的。

周庆余本打算拿这笔钱从德国人手里买一批新式装备,好打造他的精锐部队。可商会的款子刚到账,他手底下各方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狼一样,随时都要扑上来似的。如今刨除买装备花掉的,已经所剩无几。陈师长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打发,这几天四处活动着,讨债鬼似的到处鼓动人来帮他说话。周庆余被催钱催的没法子,就让财政处拨钱了。

谁想到军需处也来凑热闹了,来要钱给士兵买冬衣和棉鞋,说这是“未雨绸缪”。周庆余咬了咬牙,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tzIo7wU8ypscBHU9Iy2i1vuW9iLGbyjaubzjIl8K2aX8eVrSKC4ldBVcO8ErE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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