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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烟顺着熏香炉的孔洞袅袅而上，丝丝缕缕，室内静的出奇，仿佛任何一丝动静都能改变白烟的方向。
藤原靖低头饮茶，他刚说完话，已经喉干舌燥。
温言一语不发地坐着，似乎听了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
半晌，藤原靖忍不住再次开口，“嫂夫人，麻烦您劝劝清禾君，我真的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合作的。”
温言面带歉意，“藤原先生，抱歉，我恐怕爱莫能助。”
藤原靖放下茶碗，“还请您再考虑一番，别急着回绝我。”
“藤原先生，我只是个普通的国文老师，只懂得教学生念书。清禾的事我从不插手，更对您所说的军械厂一无所知，实在是帮不了您。您如果想谈公事，请跟清禾面谈。您是清禾的同学，也就是璟苑的客人，欢迎您常来做客。”温言说着便站起身，“倘若没有其他事，我这就告辞了。”
藤原跟着也站起身，明吉更是伸手拦住温言去路。
温言有些恼了，“藤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还要扣住我？”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藤原靖心想不妙，“明吉，出去看看。”
明吉立即出门查看，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一把枪逼了回来。
“藤原，给我出来！”
温言眼睛一亮，是清禾来了。她紧跟着跑了出来，只见周庆余一只手死死箍住一个黑衣人的脖颈，使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周围的几个黑衣人跃跃欲试，但为了同伴的性命，也不敢贸然上前。
藤原也跟着出来了，周庆余手里的人被打的奄奄一息，周围几个也没讨到便宜，各个鼻青脸肿，一帮废物！一群人打不过一个，说出去叫人惭愧！
周庆余的枪指向藤原，冷声道：“藤原靖，你触到周某的底线了。”
藤原靖赔笑，“清禾君，您误会了。我今天让明吉请嫂夫人来做客，的确唐突了些，却绝没有恶意。”
周庆余嘴角一勾，“是吗？既然如此，我就带温言走了。”他用枪指了指明吉，跟藤原道：“叫你的人放开她。”
明吉一直在温言身旁半步远的地方，必要时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藤原回身看了一眼，示意明吉离开。
温言立即快步走向周庆余，站到他身后，轻声问道：“清禾，你有没有受伤？”
周庆余低声回，“放心。”又转脸看向对面，“藤原，话我早已说的清清楚楚。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再敢打我身边人的主意，就别怪周某心狠手辣。”
藤原靖也冷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周桑的话，让藤原很伤心。但我这个人一向有韧劲。你们中国人，也把坚韧作为一个良好品质不是吗？那就看看，周桑和我，谁能笑到最后吧。”又扭头道：“明吉，送客。”
周庆余不多废话，松开手里箍着的黑衣人，对方立即倒地不起。
他牵着温言大步离开，周围几个黑衣人虽然一路跟着他们到宅院门口，却没人再上前为难。
明吉行礼，“周桑，我们还会再见的。”
周庆余头也不回，“告诉你老板，早点儿离开这，承平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直到汽车驶离城东，回到璟苑，温言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
下车时，她险些站不稳，周庆余半扶半抱地将人带进正厅，“小环，给阿言煮一碗安神汤。”
小环不知来龙去脉，只是看见自家小姐脚步虚浮的模样，便知道有事发生，于是立即去厨房煮汤。
周庆余将人抱紧了，摩挲她后背，“阿言，怕不怕？”
温言被他箍的很紧，隐约能闻到些血腥气，是刚才打斗时，那些黑衣人留下的。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怕是假的，我还从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可我知道，越怕越给人可趁之机。幸好，你来的及时。”
周庆余脑门顶着她的，温声道：“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温言双手抚他面颊，“没有的事。”
小环从厨房回来，急匆匆地端着汤碗进门，嘴里嚷嚷着，“姑爷小姐，小权这个机灵鬼，早就吩咐厨房煮好了……”
一进门就看见这不该看到的一幕，险些把汤碗扔出去。温言老大不自在，脸色绯红地，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周庆余却脸色带笑，对小环道：“再这么毛手毛脚，就早点嫁人吧。”
小环立即道：“我什么都没瞧见呀。”说着便匆匆退了出去。
温言嗔道：“不许吓唬小环。”
周庆余笑着端起汤碗，舀一勺轻吹了吹，举到温言面前，“喝吧，不烫了。”又道：“吓唬人可是小环的专长。”
温言喝了汤，也从之前的混乱中缓过来许多，想起藤原的一番话，不禁问道：“清禾，藤原说你在建军械厂？”
周庆余几乎不曾说谎骗她，不想让她知道的，就尽量不提，可眼下她既然问了，也就承认了，“就是岳父主持建造的那间机械厂，实际上是造武器的兵工厂。”本来是机密，可既然藤原知道了这件事，跟他合作的舒敬章怕是也得到消息了。
温言脸色一变，“有了充足的武器，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战争？”
周庆余无奈一笑，“阿言，你把看成什么人了？只是自保，你相信我。”
温言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清禾，我很矛盾。明知前路漆黑一片，却还是希望你百战百胜。我不希望你受伤。”
他将人拢在怀里安抚，“放心，我不会有事。”
周庆余怎么不懂温言的心思，舒敬章眼看已经容不下他，日本人又在这时候逼他结盟，长此以往，路将会越走越窄。他必须未雨绸缪。
温正元为了东郊兵工厂的事连日奔波，人瘦了一圈，却愈发精神矍铄。
昨天夜里，制造武器的第一批机器设备已经秘密运抵承平，温正元跟着周庆余去亲自验货，然后将机器封存在东郊库房。等一切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累的他到家倒头就睡。
天蒙蒙亮，温正元又赶往东郊工地监工。
初秋至，清晨舒爽，太阳升起后，热气蒸腾。温正元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旁的小随从立即伸手帮忙擦掉，打扇子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身后还有个负责打伞的，脚下路不平，不留神绊了一下，伞也打歪了，毫不意外惹来温老爷一阵不快。
工人们见了他，都自发地停了手中的活，叫一声“温老板”。温正元点了点头，叮嘱道：“好好干。”看着工人们干劲十足，温正元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
绕着工地走完一圈，也就回到了温正元的“办公室”——一间临时建起来的小房子。房子四面透风，简陋的很，但好歹能遮阳避雨，累了能在这里歇歇脚，喝口冷茶。
今天一进门，就见里面多了两个人，一个坐着，另一个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主仆关系。温正元眯了眯眼，这俩人看着脸生。他从商半生，看人很准，立即意识到来者不善。
来人起身向他打招呼，“温桑，您好，我是……”
温正元打断他，“什么桑？”
对方笑着解释，“‘桑’在我们大日本帝国是对人的一种尊称。”
“哦，是日本人。”温正元做生意大半辈子，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既然来了中国，就随大家伙儿叫我一声温老板吧。这桑那桑的，听不惯。”
日本人倒不计较，“也好，入乡随俗。”
温正元点了点头，这倭人中国话说的不赖，问道：“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说着，他便自顾自地坐下，端起凉茶刚要喝，想起来也不知道这两个倭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万一再给他茶水里下药，于是又搁下了。
“在下藤原靖，是清禾君的好朋友。”
温正元眼皮一抬，女婿的好朋友？倒是从来没听他提过。他怎么跟倭人做朋友？听说他在日本念过几年书，兴许是那时候认识的。温老板在心里头自问自答，半晌不说话。他自然不想得罪女婿的朋友，可对着两个倭人，又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忍了忍不耐烦，叫佣人看茶，又道：“藤先生是吧？既然是清禾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了。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藤原靖纠正，“在下姓藤原。”继而又道：“温老板也是爽快人。说来惭愧，我本人也是在做些小生意，这次来承平考察，听清禾君说您在建机械厂，所以有意合作。不知道您怎么看？”
温正元手指轻敲桌面，不发一语，这倭人是设了个套给他钻。女婿真有意让他参股，还能将人支到这儿来？何况这机械厂背后可是兵工厂，这倭人显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藤原见他不言声，又道：“我知道，机械厂只是个幌子。将来，这里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各种武器装备。这是一间军械厂。”
温正元眼皮一抬，继而笑道：“道听途说不足信。我自己的小本买卖而已，跟军械不沾边。”
“温老板不必急着否认，我既然能来找您，即说明有足够的证据。您放心，我不会透露给旁人。”
温正元寒着脸道：“那你更该清楚，这间厂是我女婿说了算。”
藤原靖温和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清禾君已经拒绝了我合作的提议。清禾君军务缠身，我相信军械厂日后运作离不开您的支持。到时候，与谁合作还不是您说了算。”
温正元蹙眉看藤原一眼，这句倒是实话，督军署有忙不完的事等着周庆余，到时候兵工厂多半要交给他打理，女婿最多按月查账，这里里外外还是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