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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买断情思

彼时周庆余从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初回越州,弟弟周显余伙同军中元老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为避锋芒,他找上了柯颂月,许以重酬。而后周庆余成了众人眼中酷爱听戏捧角的公子哥,甚至扬言要娶一个伶人,不光令父亲雷霆震怒,更让对手笑掉大牙,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人,到底没见过大天,念了军校又怎样,长大了也不过是个玩物丧志的大少爷,实在不足为惧。

周显余不同,他少时便听从母亲的劝说随在父亲身边做事,受父亲言传身教,早把自己当成了周家的接班人,不光如此,他还在越军内部拉拢培植党羽。周庆余这个嫡亲长子是周显余最大的阻碍,可他念完军校回来,倒越发显得不成器了。

柯颂月倒因着与周庆余这层关系,迅速蹿红,成了云喜班当家花旦。在外人看来,二人感情不了了之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昱台的大少爷即便是个草包,也非柯颂月这种下九流能攀得起的。

周庆余随后在军中崭露头角,逐渐受父亲器重,周显余却已错过除掉大哥的最佳时机。

柯颂月眼看见他强敌环伺的窘境下摸爬滚打,直杀出一条血路。她身处名利场,周旋于各大门阀权贵,有任何消息都愿与他分享,而他也从未亏待她。

她虽知自己身份低微,却忍不住仰视这个无比强大的男人。本以为对他的情感会深埋心底,可听闻他娶妻成婚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躲在家中放声痛哭。

柯颂月忍不住看向眼前人,两人之间只这一步的距离,却任你攀山跨海也无法企及。到如今她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他与她不是身处汪洋大海中的一帆孤舟之上,除却同舟共济别无他法。他们不过是悬崖之上面对面站着的两个肉体凡胎。她身后是断崖,只需纵身一跃,顷刻便可为这场单恋抛洒热血,埋骨殉葬。而他身后却是朝天大路,只需轻轻转身,等待着的是他歌不尽光华与荣耀,是他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心头所好。

闷在心里的情绪总该有得见天日的时候,可见着他新婚夫人的那一刻,柯颂月就知道自己连与之一较高下的机会也无。那么一个家世清白,温柔倔强的姑娘,谁不爱呢?

她想着想着,泪珠子便滚落下来。

周庆余仔细打量这张常年被油彩覆盖的脸孔,卸妆后青白的脸色,和尖刻的目光勾画出一副恍若厉鬼的脸谱,她早已不是当年他认识的柯颂月,那裹挟着欲望与妒恨的眼神,仿佛随时能化成魔障摧毁它要摧毁的一切。

他反复琢磨,却发觉走到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为达目的,任人把两人关系传来传去,正如给了她一张通行派司,让她越发大张旗鼓地操纵谣言。当初他孑然一身,自以为下了一盘完美的好棋,到头来被困于棋局的却是他自己。这苦果,他需得吃的甘愿。

柯颂月抹了腮边的泪珠,嗤地一笑,“没错,我是花了点儿心思在三姨娘身上,就是防着哪天周帅要跟我‘楚河汉界’。沁茹虽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子,却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人,暗地里做下的那些个事儿,还真叫人刮目相看。周帅不好奇吗?”

周庆余哪有心思听三姨娘的事,“不要岔开话题。”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没法应你。这些年你帮了我许多,我对你心存感激,但仅止于此。往后你不必再为我冒险打探消息,梨园行当也终非长久之计,你想做个富贵闲人,亦或是打理些小生意都随你,我叫人安排。秀峰路那座宅子,我叫人划在你名下……”

话未讲完,柯颂月笑出声来,“真是好大手笔。从来只闻新人笑,几时听得旧人哭。周帅急着甩脱我?”

周庆余目光骤然收紧,盯在她的脸上,“柯老板,你跟我的事,外头传的多了,你自己也信了?”

柯颂月与他目光相碰,仿佛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确定了什么,她慢慢敛去笑意,缓缓道:“是颂月痴心妄想了。任谁也不会放着家世清白、温柔可人的国文教员不爱,偏去喜欢三教九流里打滚求生的戏子。只是周帅方才这一番话,真叫我寒透了心。往后,颂月自然会离得远远的,不给周帅添麻烦。也请周帅好好护住了您的心头肉,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追悔莫及。”

说完,柯颂月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周庆余没有开口挽留,她却不自主顿了顿步子,只是一瞬,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迈着阔步,将万千羁绊通通甩在身后。

今天是小年,本该是个喜庆日子,周庆余一早就去了军部,温言和三姨娘又各自有约。厨房里忙活一整天预备下的小年饭,也只得等着晚上几位家主团坐一桌,好好享用。

外头天色渐暗,一阵北风吹过,天空中有雪花簌簌而下。周庆余的车停在门廊前,一打开车门,寒风裹挟着雪花飞扑在脸上,阵阵寒意让人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进了门却只见三姨娘一人坐在饭桌前,问过佣人才知,夫人身体不适,此刻正在卧房休息,说吃饭不用等她。周庆余顿时也失了胃口,阿言本来就对他和柯颂月的绯闻心怀芥蒂,看情形二人怕是已经打过照面,紧赶慢赶地叫司机来接人,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柯颂月对她说了什么。

他急着同她解释,叫三姨娘不必等他用饭,便直奔楼上卧房。打开门见温言正站在窗前,她只穿了件单衣,望着窗外虚空一动不动。瘦削单薄的脊背,仿佛是这寒冬腊月里一场雨雪风霜的祭献,是这茫茫冬日里一段形影相吊的路程。

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她肩膀,却见她身体明显一僵,扭身将目光挪到他脸上,又挪向窗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阿言,穿这样少还站在窗前,当心受寒。”他言语很轻,像是怕惊动一只猫,“去壁炉前暖暖好不好?”

他见她不反对,便握着她肩膀往壁炉前走。半晌,她道:“这扇窗的方向是对着承平吗?下雪了,突然有些想家。”

他整颗心跟着一抽,嗓子哽住,半晌才道:“昱台也是你的家。”

她顺从地坐在壁炉前,只是良久无言。他看着她的侧颜,承平的一切如疾风骤雨般扑打而来,她是家中娇养的独女,是正德高中的国文老师,他知晓她心中的世界绝不只在这几堵高墙之内,但她从来不争辩,不索取。她随他一路颠簸,来到千里外的越州,离乡背井,举目无亲,她不叫苦,他只当没这回事儿。他的所作所为,叫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周庆余涩然开口,“你不想听我说些什么?”

温言眼珠错了错,盯着壁炉炉膛中的火苗,半晌才发出些毫无起伏的声音,“你与柯老板的事,我听得够多了,一段段风月佳话,真令人羡慕。”

“阿言,外头传言并非事实,你听我说几句。”

温言不知他想说什么,这时候无论说什么,在她看来也都不过是强词夺理。从听了柯颂月和三姨娘那番话到现在,她脑子里仿佛被塞了一团乱麻,每一根线头缠着的都是他与柯颂月的旖旎传闻,她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可是没有用,那些纷乱的思绪就如同鬼魅一样,无孔不入。

温言低下头遮掩情绪,拒绝道:“我实在不想听这些。”

“阿言……”

周庆余再次握住温言单薄瘦削的肩膀,仿佛连她整颗心也攥紧了,万千情绪淤积在心口,憋得人喘不过气,她突然下了决心似的,要把这一切撕开来看,挥开他的手,出声质问:“你想解释什么呢?你的司机亲自接走她,我可有看错?”

他呼吸一窒,让司机来接人,就是怕柯颂月在温言面前说些没谱的话让她误会,可眼下不该发生的却还是发生了。

他有些泄气,解释道:“司机接她是为公事,我与她只是合作关系。”

一个戎装在身的军人与一个是名满越州的梨园花旦有什么公事可谈?温言穷尽想象力也没能得出答案,她扯着嘴角凄然一笑,“公事?周帅是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吧。难不成越州安宁全是靠柯老板这般风流人物来守卫的?周帅扯谎也需得用点儿心思。”

温言说的没错,越州安宁无需柯颂月来守,他与柯颂月合作的事,也很难拿到台面上讲。周庆余后悔不迭,当初逃避图得一时轻松,如今想坦然面对却连机会也不给你。

“我与她的确不像外人传的那样。阿言,我只后悔不该任流言横行而无所作为。”他顿了顿,又耐心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容我慢慢讲。”

温言深吸了口气,可到底没挡住来势汹汹的眼泪决了堤似的流下来,她索性不再掩饰,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周帅倒会避重就轻!柯老板在蔷薇别院登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与这位佳人的风月传闻。庞师长谪仙居摆宴,这位梨园名角在戏台上深情一瞥,堪堪被周帅接住。隔天娱乐小报就争相刊载你二人‘破镜重圆’。诸事交杂,周帅一句‘不该放任流言’就想搪塞过去?”

周庆余叹息,“当年陆军大学毕业后,我初回越州根基未稳,为避锋芒,于是便找上了柯颂月,二弟及军中几位元老皆以为我是个只会听戏捧角儿的纨绔子弟,渐渐地便放松警惕,这才给了我喘息之机。”他顿了顿,既然话到此,便索性把柯颂月与他和庞师长的“三角关系”也一并说了出来,柯颂月这两年受了庞师长不少好处,立场也暧昧不明。庞师长好女色,对柯颂月垂涎已久,既然她不是周庆余的人,庞师长便舍不得撒手。

“阿言,我对她没有动过任何心思,你信我。”

“你待她无情,她为你委曲求全,却是痴心得紧。柯老板是厉害人物,嫁给你怕是志在必得。三姨娘说的没错,将柯老板迎进门来未尝不好,免得你落得个辜负佳人的名声,我也好过几天清净日子。只是这越州,我一刻也不想待了,你安排人送我回承平吧。”

周庆余听她这话,不禁蹙眉,“阿言,你不要说这些话让我难过。”

温言鼻子一酸,狠心道:“当初与你成婚,本就是父亲一厢情愿。我答应嫁你,实在是为救孙茵的权宜之计。如今孙茵生死不明,我……”

“温言!”他低喝一声,怕从她口中再听到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我不信什么‘权宜之计’,也只当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气我。你不想见我,我可以不来扰你。至于离开越州,还是等我一起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偌大的卧房里只剩温言一个,炉膛里的火苗正旺,她却仿佛堕入冰窟,只觉得周身寒冷。 OsRtJMC1kXCTveNejmZzBnV8iO6w/TJPrDqzt6L3uxoiVjTlH5SvjAF5QnrhvV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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