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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与卿归故里

清早,周庆余和舒敬章同桌用了饭,又各自登车前往中央政府述职。全国各地的军政领袖齐聚平京,是年底惯例,平日暗地里较劲是家常便饭,等真见了面,大伙儿倒都还愿意做做面子功夫,相互吹捧寒暄几句。

接着就是一通大小会议,能把人磨得人耐性全无。中央政府早已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内阁形同虚设,地方军阀各自为政,顾着内阁的面子,各方军政要员年底聚到一起谈些表面文章。上头才一提要搞税收,各位就商量好了似的,开始哭着喊着让上头拨军饷。中央财政吃紧,地方军阀的财政状况又欺瞒不报。如今上下能维持个表面和谐也就不错了。

周庆余不是头一回应付这种局面,但今天却觉得心烦意乱。直到傍晚,他才从一堆会议里脱身,抽空往六国饭店打了个电话,听温言说一切都好,他才稍稍安心。

晚上照例又是一通应酬,丽景大舞台被包了场,唱歌跳舞的姑娘们热情又美丽,众人陶醉其中,却也没忘了“要紧事”,觥筹交错间互通有无,灯红酒绿里互探虚实。听闻周庆余已成婚,上前道贺者有之,扼腕遗憾者亦有之。孰真孰假,又另当别论。

有好事者挑起话头,说周帅没和舒家大小姐结成连理,实在可惜。

老狐狸最善伪装,周庆余成婚的事既然已成定局,多说也是无用,他活到这把年纪,什么该放什么该抓,心里早有盘算。于是笑呵呵道:“我家那丫头性子烈的像野马,我还真怕委屈了清禾。”

周庆余恭敬有礼,“世伯抬爱,是小侄没这个福分。”

一番拉扯之后,各方心里头已然有了盘算,听口风二人关系并不如传言那般交恶,看起来拿下越西或是淮东任何一个,把握都不大。

周庆余回到六国饭店,已是出门第三天深夜。这两天除了跟中央政府周旋,就是跟各地军政要人应酬,挨个折腾个够,才得以抽身。他一得空就会打电话回来,也说不上几句话,温言恹恹地情绪不高,只说一切都好,让他专心军务。周庆余微叹,想必阿言还在为孙茵的事难过,他不好多劝什么,劝了也是无用,什么也比不得好友安然归来能让她高兴,还想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沈副官却已经来催他开会了。

周庆余进门瞧见小环守在卧房外,她歪在椅子上,手支着下巴打瞌睡。他敲了敲桌子,小环立即就醒了。

“困了就回房睡,不用在这守着了。”

小环一看是姑爷回来了,立即起身道:“您可回来了,小姐受了寒,这两天都不大好。她才刚喝了药睡下,我怕小姐要水,所以在这守一会儿。”

周庆余心里头“咯噔”一声,眉头微皱,“出这么大事儿,怎么不派人通知我?”

小环低声道:“是小姐不叫人告诉您,怕误了您的正事。”

温言这么识大体,他一点儿不觉得舒心,却也莫可奈何,“医生怎么说?”

“大夫说夫人舟车劳顿,加之水土不适,再过两天便会痊愈。大夫还嘱咐,让夫人保持心情舒畅。”

他点了点头,神色却不见放松,“你下去歇着,这有我就行了。”话落,他走到壁炉前,把带进门的寒气驱走,才推开卧房的门。

他动作极轻,怕吵醒她。回身关上房门,走到床头细细观察,这些天她为了孙茵,连个好觉也没睡过,整个人瘦了一圈,让人看了心疼。

温言睡相极好,手脚规规矩矩。她皮肤细致白皙,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因为生病的缘故,脸颊上带着一团红晕。乍看好似一朵飞舞在梢头之上的桃花,只怕轻易就被春风裹挟了去,需得小心呵护。他越看,越觉得恋恋不舍,心头仿佛生出无数藤蔓,要与你纠纠缠缠,至死不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手轻脚上床,侧身躺在她身边。她似是有所感知,糊里糊涂地朝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寻找依靠的小猫。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把她拢入怀中,又怕打扰她难得的好眠,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

天还未亮,温言迷迷糊糊地叫了声“水”,周庆余向来警醒,什么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利落地下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温言唇边。

水才一沾唇,她就有所感知地猛喝了几口,片刻功夫,茶水就见了底。她这才餍足地缓缓掀开眼皮,没承想眼前站着的竟是两天未归的周庆余。

才两天不见,却恍若两个月一样难熬。那天刚一落脚,他就撇下她一个去忙了,期间来了两通电话,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也没提什么时候回来。人在病中,便容易胡思乱想,才离了承平,那些温柔细致,体贴周到便通通不见了吗?他这两天在做什么?谁陪着他?她全然不知,甚至被扔在这方寸之地,仿佛圈禁一般不得自由。侍卫长说外头危机重重,夫人留在饭店才可保安全无虞。她想了想,怕给人惹麻烦,也就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想起这两天在这陌生地方,过的形单影只,温言不免黯然,“两天不见,我还当你在外快活,已经忘了这里有人等你。”

周庆余坐在床沿看她,她脸色还是不大好,说话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叫人看了怪心疼的,他心头已然软成一汪水,将手中的茶水安置在一旁,抬手抚她脸颊,道:“对不住,这两天忙昏了头。叫你一个人对着四面墙,连个说话的人也无。生病了怎么不叫人告诉我?以后不准做这样的傻事了。嗯?”

倒不至于可怜到无人说话,娉婷时常会过来陪她,小环的照料也周到细致。但说不上为什么,温言总觉得心里头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直到见了他,他话里每个字都充满关切,她心里一揪,仿佛拱起一股暖流,直涌进了眼睛里,随后几颗泪珠子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眉眼低垂,咬着唇不言语,心里缺掉的那块就在这一瞬给补齐了。

他却偏要拿她打趣,“怎么好好的还掉起眼泪?方才的水全喝到眼睛里去了?”说着帮她拭了拭腮边的泪水。

她这才抬眼看他,哑声道:“我这有小环和娉婷照顾着,已经好了。”

他道:“那怎么一样?”

温言瞧他脸色不佳,大约真是忙坏了,又道:”人在病中,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我方才就是使使小性,你别放在心上。”

周庆余笑了笑,轻轻捏她面颊,打趣道:“我知温老师一贯识大体,偶尔耍耍小性倒成了调剂,想想也叫人心疼。往后你有脾气尽管朝我发,我都接着。”

接下来几天,周庆余仍是清早出门,傍晚准时回来。进屋先到壁炉前驱走一身寒气,再进卧房瞧温言。小环端了水和药,正准备送进去,也被他半路劫了来,力所能及的事,绝不假手他人。

各地军政高层与中央政府年年都要因为财政闹分歧,吵来吵去,却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于是旧问题尚未解决,又添新问题。但时间有限,解决不了的,就留到明年再议。诸位高层耗在平京也是徒劳,于是各回各家,安心过年。

周庆余一行人踏上越州城地头那天,已是腊月十八,离农历新年还有十二天。

温言的病还未好利索,倒是情绪上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些天她郁郁寡欢,连累得一众同行的人跟着食不甘味,让她心存愧疚,暗地里不断告诫自己,既然清禾正派人全力寻找孙茵,不妨把事情往好了想,也好把那些愁云惨雾般的情绪,先压一压。

温言头一回来越州,难免觉得新鲜。越州城果然不负盛名,繁华景象令人目不暇接,与承平是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却又有着如出一辙的热闹气氛。虽说娉婷在火车上已经给她做了一箩筐的功课,当真亲眼见着,那感受却又十分不同。

沈副官夫妇要回家探望双亲,温言则随周庆余回大帅府邸。

昱台大帅府坐落于越州城南,占地数十亩,办公楼与住所左右分开,互不干扰。汽车开进大门,温言透过车窗望出去,府内一应的西式建筑,高举架圆穹顶,造型奢华,格局与传统中式园林的繁复和精巧不同,府内不讲究山石点缀,只图简洁明快。

汽车开到主楼跟前才停,楼下早有一雍容贵妇领着佣人列队等着迎人。

周庆余同温言下车,走到贵妇面前,并无过多礼数,只颔首道:“三姨娘,近来身体可好?”

三姨娘沁茹大约三十几岁,风韵正盛的年纪,白皙的脸孔上嵌着一双美目,眼角已经有了岁月霜痕,却愈发显出与妙龄女子不同的韵致来。她眉眼间尽是笑意,开口道:“全托大少的福,一切都好。”说着,眼风一扫,就将温言纳入眼底。

周庆余介绍,“三姨娘,这是温言。”

温言欠身行礼,“三姨娘好。”

沁茹作出个吃惊模样,“哟!莫非这位就是咱们大少娶的新夫人?早听说承平出美人儿,当真是所言不虚。”

温言低了低眉,笑道:“三姨娘谬赞。”说着,就叫小环取了礼物来,“初次见面,也不知三姨娘喜欢什么。小小心意,望三姨娘笑纳。”

笑纳笑纳,哪能不笑纳?着佣人接了礼物,立即又送上红包,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婆婆,礼数却是不能少。

两厢礼数尽够,温言才算松了口气。

沁茹笑道:“瞧我这年纪大了,脑子越发不灵光,大冷的天儿,叫你小两口在这寒风里冻了半晌,真是罪过。快别在这杵着了,都进屋吧。”边说边打发佣人帮着门房小权搬行李,目光却仍时不时投向温言。

温言有所察觉,却只当不知道。高门大户里进了外来媳妇,少不得被家里各方女眷评头论足,虽说她自觉不差什么,但在这位三姨娘眼里,想必认为她是高攀了周家吧。倒也无所谓,温言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相处久了,探究的眼神自然也就少了。

周家比温言想象的要洋派许多,室内家私摆设应着建筑风格,也是一水儿的舶来品,地上是西式的真皮沙发,头顶是硕大的水晶吊灯,墙上还装饰着西洋油画,入眼一派奢华。府中供着的厨子里,除了擅长中式各大菜系的,也不乏懂得西餐和甜点做法的西洋厨师。法兰西的红酒和甜品,北美的咖啡豆,还有杭州过来的狮峰龙井,一看便知,周家人颇为讲究。

晚饭相当隆重,虽说围在桌前的只有三个人,三姨娘却叫厨房备了一大桌子菜,说难得人多热闹。

周庆余听了这话,不免伤情。周楚正一生娶了三房太太,得三子两女。周家祖上不是什么大家族,这一辈也说不上枝繁叶茂,可到底不该如眼下这般凄凉模样。

三年前他和二弟周显余的一场斗争,不光伤了越军的元气,更搞得周家家破人亡,三弟为周显余而死,成了这场斗争的炮灰,四妹佳瑜也不明不白地死于一场大火。周显余惨败后,被驱逐出越西。二姨娘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一个逃,她似乎预见了今后日子难过,收拾了东西,携着五岁半的小女儿连夜离开昱台,据消息说是回了娘家。周庆余不忍小妹流落在外,立即派人去寻母女二人,可二姨娘宁死不肯回周家。周庆余思忖再三,真闹的母女分离,于小妹也是无益,于是放任二姨娘带着女儿留在娘家生活。好在二姨娘的娘家有些家底,倒不至于亏待了她们母女。三姨娘沁茹没了女儿佳瑜,却还能安分地守在这凄清孤寂的昱台,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外头没靠山罢了。

周庆余叹息,西南角铁栅栏门内的几栋洋楼仿佛随着那一场大火,全部失了生机,摇摇欲坠,随时有分崩离析的风险。平日里伺候家主的佣人仿佛一个个行如鬼魅,偌大的昱台大帅府仿佛只容得下孤魂野鬼。

午夜梦回,他忍不住问自己,争权夺势真的可以如此不惜代价?可转念一想,有些仗你不打,对手会将你推上战场,没个你死我亡,就不会停。 OQLpgIDZGhWL8/LECiwYyKjfF4VS56L1p/gdebt/Ai3oBThHWVppGQzYa51yQe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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