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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说旧事

“父亲十六岁娶我娘进门,十七岁参军打仗。那时候我娘肚子里刚怀上我,他走时秋收刚过,跟我娘说,无论儿子女儿,都叫庆余。”

温言不明就里地望了他一眼,他拿下巴点了点远处的庄稼,“没什么深意,就是庆祝家有余粮的意思。”顿了顿又道:“周家并非传言中的大家族,我祖上几辈都是穷书生,到了父亲这一辈尤甚,不过他比旁人更肯下功夫,对自己也够狠。我出生后,一直随母亲生活,父亲离家数年,音信全无,有人劝母亲改嫁。她是三从四德教化出来的旧式女子,宁死不肯,只能带着我艰难度日,年景不好时,全靠四邻接济。直到我十岁,父亲当了师长,回家接我和母亲。那时候父亲已另娶两房姨太太,先后生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不难想象,周母入府后日子必然也不顺遂。一个糟糠之妻,无非只能让人回忆起当初的穷酸落魄罢了,哪比得上新人,一声声娇软的呼唤,全是对你的崇拜与祭献。温言虽不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却也没少听说这样的故事。而作为长子的周庆余,怕是也要遭受一干弟弟妹妹的无端排斥了。

温言琢磨许久,突然有些不忍他回忆往事,故意打趣道:“你讲这么一大箩筐陈年往事,该不是想告诉我,你上行下效,在越州城里也有两房姨太太吧?”

周庆余闻言大乐,“何止!等咱们回了越州,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姬妾成群,三千粉黛。”

她一愣,讷讷道:“我们要去越州了?”

“话赶话,你倒认真起来。”周庆余抬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别胡思乱想,嗯?”

温言轻轻点头,“你随母亲回府之后呢?过的好吗?父亲待你如何?”

她认真问起来,他倒三言两语带过,“能有什么不好?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磕磕碰碰总归难免。只不过父亲地位越发的高,人心也变得越发难猜。”

他没有多说,温言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在马场撒够了野,才打道回府。晚饭过后,温言独自回房,手里换了本《博物志》,歪在软榻上翻看。不多时,周庆余就追了过来,腻着她叙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些个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温言埋头看书,时不时应上一句。

“今天玩的开心?”

她“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

“等忙过这段,再带你去玩。你若实在闷得慌,叫小权陪着也行,不过这‘小白龙’性子不够温顺,要当心。”

“好。”又翻过一页书。

“……”

两人无话。半晌,她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时间不早,该休息了。”

却迟迟不见他起身,手中的书被飞快抽走,一瞬的工夫,周庆余也歪倒在软榻上,跟她挤在一处。

他身形高大,平日里还算宽敞的软榻瞬间变得拥挤不堪。温言往后退了退,企图跟他拉开些距离。他却当她是在腾地方,立即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却跟她挨得更近了。

温言手里没了书,像个失去掩体的小逃兵,一脸的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只想起身遁逃,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动弹不得了。

其实打从他一进门,她就发觉气氛不比往常,借着看书遮掩情绪罢了。此刻,她目之所及全是他,心里直打鼓,还要勉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而他呢?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正用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她,眼神热烈到快将她融掉。

他将她当成厮杀博弈的对手,他征战沙场,心无慈悲,她技不如人,节节败退。她后退一分,他就跟着前进一分,直到她退无可退,彻底被他包围。

余下的事情,全然脱出了温言的掌控。褪尽华裳,将自己最原始的模样展示给对方,这与温言设想过的情形全然不同,她没想到将自己交付出去,是这样一场震颤心灵的旅程。

温言只觉得自己成了怒海波涛里的一艘小船,跟着他载沉载浮。她在一片汪洋里,任他生杀予夺。直到两人裸裎相对,温言躺在他怀里,才悟过来所谓骑马郊游全是他的阴谋罢了。

而周庆余,此刻正捻着她一缕长发放在指间把玩,心情大好。他埋首在她颈间深嗅,“阿言,能与你在一起,我此生便没有遗憾了。”

温言心里一动,只觉得他话里带了些许悲戚意味,就好像两个久别之人再次相遇,除了喜极而泣,还有诸多分离之苦令人不堪回味。

隔天一早,周庆余前脚刚出门,温宅后脚就差了人来,急三火四地要接温言回去,说老爷有要紧事。温言一听,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一连闪出无数坏念头,温正元年纪渐长,外加生意难做,近年来身体越发的差,动不动就犯头疼毛病,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问了佣人几次,佣人却毫不知情,倒叫温言稍稍放心,想必不是父亲身体有恙,否则佣人该知道一二的。她即刻出门登车,随佣人回了温宅。谁知刚一进门,父亲就从正厅迎了出来,拿她当座上宾似的,让进了屋。

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观察,发现父亲精神焕发,倒不像是有什么病痛的,提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回落。

“父亲急着差人来找我,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温父稍作铺垫,便把整件事讲给女儿听了。原来是突然想起几年前徐大年妄图在石头胡同的当铺生插一杠子的事儿来。前有孙永昌,后有周庆余,徐大年一仆二主地侍奉下来,地位竟然越发稳固。温正元本以为报仇无望,也就认了,谁承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他成了周庆余的岳父,地位陡然拔高。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徐大年,竟然也纡尊降贵登门拜访了。

倒不至于把人拒之门外,但温正元的脸色却也说不上好,再看徐大年一副谄媚样子,心里到底是解气的。徐大年出任商会会长的这些年,处处都要压他一头,温家生意难做,姓徐的不曾帮衬也就罢了,反而落井下石的事情没少做,如今竟然寡廉鲜耻地登门求他说好话。想起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真真能把人气个半死。如今到底不同了,温正元有了周庆余这个好女婿撑腰,走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连眼高于顶的徐大年也知道服软了,温正元面上表现得很大度,可私底下却谋划起来,要让他结实地跌上一跤。

温父把来龙去脉跟女儿讲明,已是口干舌燥,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两口,稍作停顿,又说看上了徐家六福街上的翡翠楼,硬逼着徐大年割爱。

温言不愿父亲挑起事端,劝道:“父亲和徐伯伯斗了这么些年,也该歇歇了。老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徐伯伯是聪明人,必然明白您的苦心。”

温父听了这话,极为不快,“我温正元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还要忍气吞声到几时?”

“父亲的心思我懂,只是清禾近来军务繁忙,我怕他抽不出时间来。何况他是军人,插手商会的事,免不得要遭人诟病。”

温正元当即冷哼一声,“承平商会的事,他插手的还少吗?阿言啊阿言,你才嫁过去几天,心已经全然向着他了!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真是没说错!”

温言被父亲一番话说的心头冰凉,辩驳道:“正因为心向着父亲,我才说这些话。总拿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去劳烦他,等真有了生死攸关的大麻烦,就怕他甩手不管了。所谓情义,都是有限的,合该用在刀刃上。”

温正元表情有所松动,思考了半晌,却并不打算改变主意。温言深知他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鲜少人能说动他。为防止继续纠缠,只得先应承下来,说回去会在周庆余跟前提一提这事儿,但一切还得看周庆余自己的态度。

温父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不许敷衍了事。虽说你嫁了人,可关键时刻还是得娘家撑腰,我这话你可懂得?”

温正元留温言用了午饭,饭间喋喋不休,无非是叫女儿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罢了。温言点头应承,却越发食不甘味。

回府这一路上,温言坐在汽车里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没法在周庆余面前张口,这是摆明了要他假公济私,她虽然知晓周庆余不是什么善茬,可他要立威,就不能给人抓住把柄。她若听了父亲的话,无异于扯他后腿。

汽车拐过宽敞的沿湖大道,驶入繁华街区,速度开始减缓,恰好经过佳德西点屋,温言心里一动,叫司机靠边停下。她拎着手袋下了车,从佳德西点屋买了一块布朗尼蛋糕,打算拿来讨好周庆余。

回到车上,温言看着手里的蛋糕盒,又开始发呆,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佳德西点屋的蛋糕师傅手艺奇佳,做的布朗尼蛋糕更是一绝。温言和谢铎曾是这里的熟客,彼时她还在念书,常常同他一起来这里消磨时光。一晃几年过去,眼下时局动荡,佳德西点屋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

自从和谢铎分开,温言再没有踏入这店里一步。她刻意远离了任何曾跟他出双入对过的地方,饶是如此,过往回忆仍揪着她不放。

思绪飘忽间,汽车已经开进了璟苑。温言通常不等车开到楼下,便提前下来散步回去,也方便司机直接开车入库。跛脚小门房明白她的习惯,闻声便跑了过来,替温言开了车门,又接过她手里的蛋糕。 GC4TR+BuPF6tutE2CdTSXE51+sY4pBrxFZ6AXikhIflvFTKP/8RdlAs4wdtl6DF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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