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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结连理

新历九月七日,农历八月初九,周庆余与温言大婚。

接亲的车队一早就沿着落英湖畔,开到了温宅大门前候着。

不一会儿,围观的百姓就将大路堵了个严实。这么多锃亮的美国汽车排起长队的阵势,谁也没瞧见过。头一辆蓝色敞篷汽车的“长鼻子”上装饰着各式的花球,还有一对穿礼服的小人偶站在上面,看着也是怪新鲜的,后头的几辆黑色汽车一应的绑着大红花球。一旁的乐队吹吹打打,煞是喜庆。

温母在房里拉着女儿的手,左叮咛右嘱咐,抹够了眼泪,才携着女儿出门。

周庆余站在温宅大门前,拜过二老,一伸手就把温言拉进怀里,然后抱上了汽车。看热闹的人群跟着起哄叫好,温言只把脸埋低,不看旁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头车开路,车队随之跟上。迎亲队伍一路吹打,甩开了街头巷陌看热闹的人,向着璟苑而去。

璟苑是承平最大的中式园林,一应的中式楼群里却隐约可见一栋圆穹顶的西式洋楼,使得整个园林看着不土不洋的,不消说又是孙永昌的杰作,各栋楼的内里装潢也向外国借鉴了不少,各种风格糅杂在一起。璟苑占地面积甚广,迎亲车队直接可开进苑内停放。

等温言稀里糊涂地站在璟苑精心布置的礼堂里,对着满座高朋时,三年前被退婚的一幕再次回到眼前。现实与回忆一幕幕的重叠交错,让温言神思恍惚了一瞬。

好在周庆余作派不算老旧,不爱守什么繁文缛节。一整套程序走完,倒也不怎么折腾。只不过那些人想方设法奉承周庆余,并预祝他夫妻二人百年好合的说辞,听进温言的耳朵里,倒觉得有些抗拒。

被送进新房之前,温言一回头就瞧见了躲在人群里观礼的锦程。小女孩盛装而来,却双眼通红,像是刚哭过,她紧紧盯着身披嫁衣的昔年好友,像是要在她身上剜出窟窿来。

温言瞬时感到有刺骨寒意自脊背攀爬而上,因为一个男人,儿时好友如今对她怨恨万分,这场婚礼像极了一场预谋已久的背叛。也因为一个男人,父亲终于在人前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她竟然有了使命达成的快感。刹那间,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接了请柬的,除了周部中上层军官,还有承平的商贾富豪,权贵名流。驻守越州的庞师长找了跟舒大帅一样的理由,说军务繁忙,脱不开身,于是派了人护送新收的七姨太作为代表前来祝贺,足见这位新姨太太是当下戳在老庞眼窝子里的亲近人。

周庆余本来还好奇,这七姨太是何许人。见了面才发觉,竟是半个熟人。对方却当他是陌生人,先是行了个礼,又替庞师长说了不少场面话,没承想一回身就碰见了来找周庆余叙话的卢行知。

三个人愣在当场,是七姨太率先打破尴尬局面,跟二位打了招呼,便匆匆回到席位上坐下。卢行知把周庆余拽到一旁,“她来做什么?你和她的关系几时好成这样的?”

周庆余道:“你可别冤枉我,我也是好些年没见着她了。”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之前听人说老庞新收了个姨太太,今天一见着才发觉是她。”

卢行知立即反驳,“不可能,我记得三年前回越州找她,富春书院的老板说她被一个富商看中,远嫁四川了。”

周庆余叹息,“这摆明了是她躲你的借口。”

听他这么说,卢行知立即扭脸看了一眼坐在席位上的七姨太,咬了咬牙关,恨不能立时冲上前去把一切搞明白。

周庆余握了握他肩膀,“她没成婚时,不肯跟你在一起。如今已经被老庞接回庞公馆,就更不可能跟你走了。你们两个纠缠来去也有十年光景了,你别再较劲了。”

卢行知眼神里满是不甘,可今天是好兄弟的大喜日子,不能坏在他身上,他忍了半晌才点头,心底酸涩却一阵阵地翻涌而上。

卢家在越州时,就是根基深厚的巨贾,与周楚正关系虽然微妙,却没挡住卢行知与周庆余成了好兄弟。彼时卢行知年少,与佣人之女渐生情愫。家里哪容得下他这样胡闹?为了断绝他的念头,给了佣人一大笔钱,令其带着女儿回乡。可还没出越州城,就被贼人洗劫了钱财,佣人不幸殒命,女儿落难。

两个人再见面,已是数年后。那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然成了富春书院里的头牌。

卢行知不死心,一面着手为她赎身,一面要照顾她“生意”,富春书院老板知道了内情,开口就要五根金大条。还没等把人赎出来,这事儿又被捅到他家里去了。卢行知也没个防备,一进家门就受了一顿家法,又被禁足了大半年。

之后卢家举家迁往沪都,另起炉灶做起了实业,而卢行知被送出国念了财经,回国后做金融,每天在钱堆里打滚,成了赚钱的行家。如今卢家已经跻身沪都四大财阀之一,地位颇高。

卢行知在国外那几年,还托周庆余去富春书院照看他的“心头好”,只不过那姑娘性子倔得很,一心想断了和卢行知的往来。不久后周庆余被送往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念书,直到从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归国,都没再见过那姑娘。

也难怪卢行知对她念念不忘,的确是个至情至性的姑娘。可惜造化弄人,两个人有缘无分罢了。

喜宴上觥筹交错,前来敬酒的宾客一拨接一拨。平日里惟命是从的下属各个都是老兵油子,算准了周帅大喜的日子不会动怒,就起哄架秧子轮番灌酒。周庆余平日里治军从严,早就料想到今日不乏来跟他“清算旧账”的,没奈何,只能一一领受。至此,他总算晓得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么一来,倒是怠慢了卢行知。周庆余抽空瞧了他一眼,除开两个人喝杯酒的那一会儿工夫,这小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那位“心头好”。瞧那一脸阴沉沉的模样,没在他婚礼上闹起来,大概也是强忍着脾气。

喜宴吃到深夜,宾客才陆续散去。本埠的自然好说,各自回家,远道而来的也由专人领着去了下榻的会馆。只余下几个胆子大的下属,说要闹周帅的洞房。

周庆余人虽然醉了,却不至于脑子糊涂,笑道:“都活腻了不成?敢闹我的洞房。趁我高兴,哪来的回哪去,散了吧。”

于是也不用人搀扶,踉跄着就往新房去了。

温言枯坐半晌,早已人困马乏。以至于门外响起一串略微沉重而散乱的脚步声,她都以为尚在梦中,直到门被推开,才醒过神来,似一只被危险包围的小动物,紧紧盯住她的天敌。

周庆余腿长步子大,瞬时就挪到那张欧式大床前,坐在他的新娘身旁,仔细看她精致的眉眼,心中骤然开出一朵花来。新娘换了大红色旗袍,靓妆红唇,平日里温婉清丽的面容透出少有的妩媚。

温言微微低头,她的婚礼可说是盛况空前,要让多少女子眼红羡慕的,可此刻她心里丝毫喜悦也无。跟周庆余独处一室的场景,她早设想过多次,亦在心中演练多次,本以为早就“驾轻就熟”了,可毕竟心里头想的跟现实是不同的。

他只消静坐一旁,话都不必说,温言就觉得被他置入囚笼,用尽力气亦难脱困。他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攸关她半生性命。她在心里默念着什么,仿佛等待行刑的一介囚徒,终于他嘴唇压下来吻上她的。温言下意识闪避,周庆余扑了空,嘴唇擦过她细致的脸颊,鼻端只余下她脂粉的馨甜香味。

温言觉得窒息,手心发汗,下意识摸到脖颈间去解旗袍上的风纪扣。再一回神,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又是两厢沉默。半晌,温言抬眼欲解释一言半句,出口只剩下“我……对不起”。

他瞧着她的眉眼,面上并无喜怒,沉吟道:“没关系,是我唐突。”顿了顿又道:“照说应当先接触一段时间,等小姐对我有个了解,再办婚礼不迟。只是……事出有因,婚礼仓促,也就略掉了那些。既然成了婚,往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倒不是什么难事。”

他声音不高,言语温柔。温言并不觉得受用,只庆幸躲过一劫,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违心道:“谢周帅体谅。”就再没言语了。

温言的冷漠以对,虽说早在他意料之中,却也不是不失落的。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枯坐也不是办法,周庆余只得移步出门,“我睡客房。折腾了整整一天,你也乏了,睡吧,往后有的是时间叙话。”

周庆余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温言挺直的腰背一垮,整个人摊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了。

隔天一大早,照规矩要给长辈敬茶,接受祝福。可周庆余在承平并无亲人,也就省了许多麻烦事。温言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便起了床。只是同桌吃饭的人就这么突然换了,叫人有些不适应。

周庆余亲自送走了代表舒敬章来道贺的两位客人,才算得了空闲,松了口气。

接着就是卢行知前来道别,周庆余本打算留他多住几天,好叙叙旧。但他脖子一梗,“这承平我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说罢,便从衣兜里掏出了火车票拍在周庆余面前。

周庆余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怨气,笑道:“寒亭,我知道你有气,这会儿怕是巴不得没来我的婚礼,图个眼不见为净。但事已至此,你还是别想太多,免得给自己添堵。”

“叫我怎么不想?你手底下那位庞师长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就巴巴地嫁过去做了姨太太?她是觉得我手里无兵无权,瞧不上我?”

“你明知她是心里珍视你,才不肯同你在一起。”周庆余顿了顿,又道:“听我说,就此放下,对你对她都是解脱。”

卢行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摆开剑拔弩张的阵势对着好兄弟,实在没道理,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叹气道:“这事儿得容我自己慢慢消化,谁劝也不管用。”说完,又扭转话题,“你算是结了门好亲,看着叫人眼热。”

周庆余问道:“怎见得就是一门好亲事?”

卢行知反问他,“你这是故意跟我炫耀?”

他笑,“是。”

卢行知强压下火气,本打算甩袖子走人,可又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他与温言怎么认识的。

周庆余忖了忖,问道:“还记得三年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

话没说完,卢行知就明白了,“竟然是她?你小子真是走运,我原以为没希望了。”

周庆余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他也以为没希望了,但缘分就这么到了,所以他如此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与她凑作对。 SB5k9rjwKF6U3roo/tkpXV4uEP2lTzS4zDwFo8XJ9/ZQgLUPXxDasx1lh7W7Z8y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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