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枫是最好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看到他，我都要从心房里飞扬出快乐来，他总是最好的。

“要不要再来点啤酒？”我问他，手里还不忘记夹毛血旺里的牛百叶给他。

“谢谢。”他低下眉眼，温顺里透出清秀，叫我百看不厌。

夏平目瞪口呆地在一边看我做淑女，小心地挑出鱼里的骨头再盛在碟子上献给枫。

趁着换碟的时候我骄傲地看了夏平一眼，他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吧，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邻家丫头，现在却有这样优雅俊美的男人陪在身边，我只觉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

吃过饭，枫送我回家，夏平郁闷地一个人打车走了。

我像只快乐的小鸟，紧紧依偎在他身旁，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可以散发出清香，混合在原来衣服上的清朗之气中，我闻了又闻。

“傻孩子。”他轻笑，在我头上抚了一记。

“我不是孩子了。”我反驳，“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咦？”他奇怪，“上次你不是说你二十一岁？”

“哦，刚过了生日，正好补足二十二了。”我信口开河，眉头也不皱一记。

在楼下，我们停住了步。

“进去吧。”他轻轻地说，“我看你走进去。”

“这……”我犹豫着，电影里镜头到了这个时候，男主角是不是该亲吻女主角？可是这话不能让女孩子自己说呀，我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走，不甘心；亲，没胆量。

“进去呀。”他还在柔声催，“难道还有什么话没有对我说？”

“呃……嗯……”我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划圈子，靠在他身上不舍得动。

“怎么了？”他轻轻扶正我的肩头，一直看到眼睛里，“有什么心事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怪不得古人老说什么剪水双瞳，什么秋水为神的，真是清澈美目，心里一感动，嘴巴立刻关不住，话自己从里面溜了出去：“你还没有亲过我呢。”

“这……”这下轮到他犹豫了。

“不好嘛？”我干脆拉下脸皮撒娇起来，嘴上发嗲，心里却有些难过，这还是我的初吻呀，居然搞得像要饭，“你难道不想？”

“我……”他吃惊、尴尬、手足无措，半天，又叹口气。

“怎么了？”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真的不想？”记得听人说男人都像色狼，对女朋友动手动脚一刻也不会放松的，怎么他这样谦谦君子相，会不会他生理有什么毛病？怪不得他喜欢我，一个短头发高高瘦瘦的女孩，夏平老说我像男孩子，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

这一瞬间我的脸色由红到白，白里再透出青光，人家都说玻璃男人最优秀，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天已经很晚了。”他还在推托，“缨络，进去吧。”

“好。”我突然火冒三丈，回头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转回头又走回来，就这样回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们得把话说清楚。”

“怎么了？”他疲惫地笑，“别耍孩子脾气。”

“你不就当我是孩子么！”我第一次出言顶撞他，“你现在和我是在谈恋爱吧？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喜欢不喜欢女人？”

“唉。”他摇头叹气，又好笑，遂正色道，“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但，缨络，请给我时间，我需要适应。”

“适应什么？”我急了，“我们认识都三个月了，每次我不动手拉你，你从来不会主动来拉我，到现在连亲也不肯亲我一下，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需要适应什么？”

见我怒得面色发红，他不由一怔。

我豁出去了，还要继续说，嘴一张，突然有样东西堵了上来，柔软中带着股寒香，同时周身一紧，他竟然一把抱住我吻了上来。

在他怀里，我想，这不就是我一直要的东西嘛。心爱的人在不及预料的时刻热吻而上，可是，为什么，我不觉得浪漫，虽然他紧紧地抱着我，唇齿缠绵含芳，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我只是傻掉，瞪大眼，同时努力张大嘴让他的舌头伸进来，一边亲，我一边想，这算什么事儿呀？什么玩意儿啊！

这场蹩脚的接吻戏持续了几分钟，在我眼里，简直是过了大半辈子，他终于放开了我。“缨络。”他轻叹，“回去吧。”

“好的。”我委屈、不解、惆怅、失望，转过身去小声地对自己骂，“臭包子。”

“什么？”他没听清，“缨络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勉强地笑，回头向他挥挥手，“枫，再见。”

到了房间里，我突然想哭，于是打电话给萧瑟，可她关机了，想了想，又拨了夏平的电话。

“怎么了？”他有些不耐烦，“是不是来告诉我你的爱情美梦的？抱歉，我没兴趣。”

“不是。”我握住话筒，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夏平，你看到喜欢的女孩子时会怎么样？”

“喜欢的？追求她呀。”他轻轻地说，“陪在她身边对她好。”

“是吗？”我难过，“只是陪着她，不想……亲亲她吗？”

“这……当然。”他觉出不对，“络络，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

“哇……”这下我是真哭了，最令我伤心的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而是他什么也不想对我做。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在那头急，“说话呀，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络络，你别哭，我马上过来。”

“别……别过来。”我抽泣，委屈，“夏平，他不肯亲我。”

“哇……”那头有重物坠地声，他似乎从床上掉下去了。

“夏平？夏平？”我叫，“你小子没事吧？”

“没……没……事。”他重新爬起来，“络络，呃……他为什么不肯亲你？”

“我怎么知道呀。”我怒，“夏平，你有没有可能遇到一个女孩子在你身边，你很喜欢她，可是不会去亲她？”

“啊……”他又一次掉下床。

我烦透了，这个臭小子自己都没恋爱呢，跟他说什么呀，他又怎么会懂一个二十五岁男人的心思，我随手挂了电话，一哭出来心情好了许多，现在我只想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吃得太多了，我总是睡不实，半梦半醒似睡非睡间，恍惚有人在我耳旁不住低叫：“络络……络络……你出了什么事了？”

“屁事呀。”我含含糊糊地说，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直睡到半夜，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冷风，让我突然醒过来，浑身汗毛根根耸立，耳畔隐隐有人鼻息咻咻，睁开眼，衬着窗外的光线，可以看到房门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犹犹豫豫地挪过来。

“啊……”我一声惨叫从床上滚下去。

“啊！”那人也大叫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叫道，“络络，别怕呀，是我。”

我彻底醒了，原来是夏平。

“你疯啦！”我恐惧一过，立刻大怒，顺手抄起身边的抱枕向他没头没脑地丢过去，“你想吓死我呀？！半夜三更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你还问我？”他也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突然放下电话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我在那头叫了半天，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切！”我回头去看，果然看见电话筒没有归位，悬在座架上，再一想，刚才耳边不停有人叫，原来是他小子在那头说话。

“怕什么呀？”我把话筒放好，没好气地对他道，“不就是一时失手嘛，再说我能出什么事呀，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为情自杀？”

“说不定呢。”他狠狠地白我一眼，“你这种性格，一时想不通还真有可能干傻事。”

“亏了我们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连这点你都不了解我，你白活了。”

他叹气，在我床沿坐下来，伸手擦汗：“汤姐今天不在么？”

“没呀，她在房间里睡觉呢。”

“那我按门铃怎么没有人回应？”他皱眉，“季家的人睡觉真死，小偷来了都不会知道。”

“你看不惯？”我道，“那你来申请做我家门房呀，如果你小子再能干些，连汤姐的活一起包了岂不是更好。”

“络络，别胡说八道。”他正色，“今天晚上那人不适合你，听我一句，离他远点吧。”

“关你什么事呀！”一提枫，我的心里就堵得慌，嘴里还要强地说，“他怎么不适合我了，这叫含蓄你懂不懂？就你这个模样，你懂含蓄成熟是什么吗？”

“好，我不懂。”他生气，“络络，平时你怎么玩都不要紧，这件事上，你一定得听我的，那人比你大七岁呢，你了解他吗？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你说他不肯亲你，嘿，我说他根本不喜欢你！”

“住嘴！”这一记正中我要害，我忽地从床上跳起来，破口大骂，“夏平，你竟敢这么说！我操你！”

他站起来，叉腰俯视我：“你有这个本事？你来呀！”

我不敢，这句话是跟萧瑟学的，平时一嗓子吼出来，不知道有多威风，可遇到真正不怕的人我也没办法。

“你现在真是太不像话了！”他马上火焰三尺高涨，“平时都跟些什么人鬼混，这种粗话也敢说了，络络，这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吗？平时听你切来切去虽然不顺耳倒也算了，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字眼也敢往外吐！”

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真正的脸红脖子粗，我吓得顿时没了声儿，半天，才小声嘀咕一句：“人家说错了嘛，至于这么生气么。”

“还有你这个男朋友。”他可算来劲儿了，“整整比你大七岁呀，你才刚进大学就惹上这种事，竟然交起了男朋友，不行，这事我得告诉你爸爸。”

“什么，这可不行。”我一听这话便知道要坏事，“夏平，我当你是哥们才把这事告诉你的，要是你敢到我爸爸面前去打小报告，我这辈子都恨死你！”

“哼！”他瞪着我，想必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后果，一时拿不定主意。

“求求你了。”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我软下口气求他，“夏平哥哥，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不骂你了，你别告诉我爸爸。”肚子里一迭声地骂：臭小子，这笔账以后慢慢跟你算。

“出了什么事？”身后突然有人大惊小怪地一路叫过来，汤姐终于醒了，她咋咋呼呼地尖声闯进房间，看到夏平，更是大惊，“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络络，他对你做了什么？”

夏平脸上顿时涨得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怒，他张张嘴，跺跺脚，还是决定走了。

剩下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汤姐劝慰下来，用各种方式使她相信夏平并不是专门来非礼我的。

“果真没有什么事？”她倒是惊魂未了，不住在我身上乱摸，“络络呀，小时候一起玩不要紧，现在你长大了，不能再和他这么没规没矩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男人半夜到房间里来呢？”

我不住地说：“是，是，是。”又虚心地点头，“好，好，好。”她才答应不把这事告诉爸爸，好不容易把她劝出去。临出门时，她仍半信半疑地回看我一眼，这下是完了，我想，果然是清白不保。怪不得古代人说孤男寡女不能同处一室呢，幸亏现在有高科技的机器能证明，放古代的话，我还不得立马打包嫁给夏平呀。

一夜无眠，第二天通红着眼去上课。

在学校门口，我遇到夏平，他的精神也很不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嗨。”我主动和他打招呼，又问，“昨天晚上没人给你开门，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爬阳台！”他恶声恶气，“你小时候不也爬过我家的阳台，这一招还是跟你学的呢。”

“倒也是。”我赔笑，“你看这多好呀，又让你学会新本事了，以后找女朋友说不定用得着。”

“少来。”他沉声喝斥我，“先上课吧，中午吃饭时我再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