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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天,我照例睡到早自习课后,胡乱擦了把脸,看了看表,知道自己只能装助理教师了。于是不用书包,腋下夹着几本书,把笔插在口袋里,晃出大门。

今天我不饿,上完第一节课后才想去吃饭,我决定到学校门口买包子,一出门,便发觉情形有些不对,许多人一撮撮地聚在身后,对着我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说着些什么。

我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也算整齐,又摸摸头发,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可是众人的眼光到底是奇怪的,有些女生简直是恶狠狠地盯着我,像是恨不得抽了我的筋剥了我的皮。

左右一打量,我摸不着头脑,也不管了,先去买包子。

卖包子的老太每天只工作两个小时,她的肉包子明显是在菜包子的基础上加工的,可我没得挑,现在她就是给我包子皮我都能吃下去。

“两个肉的。”我说,把钱递给她,伍拾块钱,她翻来翻去地找不到足够的零票。

“抱歉,今天没带零钱。”我说,“要不这样,你也别找了,明天有空再给我吧。”

“嘿。”身后立刻有人撇嘴,“瞧她,买个包子都摆阔气。”

“那当然。”旁边的人接下去,“人家是出了名的有钱人,订了宿舍也不去睡的大小姐,可既然这么阔干嘛吃包子,直接下馆子吃西餐不就成了。”

你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贫,我不就是没有零钱嘛,她们至于嘛。

我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们一眼。

这一眼惹出祸来了,这几个女生根本就是早看我不爽,她们是在故意等我发威,逮机会找茬,我一眼才瞪出去,她们马上围了上来。

我心里不由一凉,再看看局势已明显不利,有一个女生干脆打起了手机找人。其他的人杀气腾腾地看着我,每一个人我都不熟悉。

“揍她。”耳边已经有人叫起来,“最讨厌这种装横的人。”

唉,这叫什么事儿呀,我也怕了,她们有好几个人呢,每人一拳一脚加起来也得把我打成肉包子呀,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实在不行,就得低声下气地求饶。我向来是个有血性没志气的人,强势面前,我永远只会投降。

我低下头数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脚,抬起头看到她们的眼光开始变得嗜血而残忍,我知道恐怕要完了,这一开打得打多长时间呀?正准备蹲下身体做抱头元宝式。突然,外围有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夏平已大步跨过来,挡在我面前,想不到平时他一副软柿子相,关键时候还真能撑门面。“你们哪一个敢上来动手!”他板着脸喝道,“再有一个人敢过来,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女孩子呢。”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拎我,又向我一笑,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呢!

这时,我做了一件特别不争气的事情,比蹲下做受气包还要没志气的动作,我哭了。原来的那些镇静自若全是伪装的,直到他出来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不过那帮女生可不是这么看的,她们百分之二百是觉得我在撒娇。

夏平又转过身去,昂着下巴死盯住她们:“我的兄弟们就在那边,你们要是动一动手指头,接下来会打成个什么样子,哼,你们自己瞧着办。”

他的语气生硬得吓人,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那些女生显然也吓坏了,全被镇住,过了半天,才三三两两地都溜掉了。

“怎么样,我再晚来一步你还能活?”夏平瞪我一下,又过来给我擦眼泪,“你真不小心,怎么会惹上这种事情?”

“去你的。”我一把推开他,在校门口和他这么拉拉扯扯,我一世英名还不都毁了,“我没事,刚才沙迷了眼。”

“好。”他气,“沙迷了眼?你别猪油蒙了心才好,对了,你怎么得罪的人?”

我说:“我哪知道呀,像我这么活泼美貌冰雪聪明的女生,放在哪儿不会引起众人嫉妒呀。”

“你少臭美。”他啐道,“这几天给我太平点吧,中午和我一起吃饭,晚上我们一起去赶饭局。”

我只好点头,嘴上还不忘记耍贫:“算了,就给你小子一点面子吧。”

接下来的课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老想着刚才的事情,唯一的败笔就是我哭了,真是的,百八十年没有哭过了,怎么最近老是关不住水龙头。

中午下课后,我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他和他的那帮兄弟成了我的保镖,我们一大群人走进食堂时的样子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威风八面。

有一点要说明,自中学开始夏平就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米八几的个头留着一头似乱非乱乱得恰到好处的碎发,他是属于那种皮肤白皙但运动方面特在行的类型,一笑就会露出颗小虎牙,两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窝,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好人缘。

坐在餐桌旁,我就像慈禧一样风光,众人把自己的菜都堆在我面前,让我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真不错。”我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就这么办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吃饭,你们伺候我。”

“你慢点。”夏平皱眉,又在我碗里狠狠加了一勺饭。

“干什么呀?”我几乎跳起来。

“多吃点。”他瞪眼,“那么几口饭你吃得饱?喂猫都不够!”

“切。”我乘他不备,又把饭丢了回去,真是的,这小子就喜欢充大当老子,第一天和他一起吃饭就要给我下规矩。

“缨络。”他的一个兄弟王兴荣问我,“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不知道。”我正努力地去夹一粒花生米,“谁呀,我得罪了什么人了?”

“杨名你认不认识?”夏平看不过去,用汤匙舀了一勺花生米放在我碗里,“听说你曾经在众人面前让杨名下不来台,那些女孩子里有一些是他的Fans,所以才来找你算账的。”

“哇!”我说,“美女护英雄呀,什么世道!”

“少装贫。”他拍了一下我的头,不过他的手势一直很轻,这一下简直就像是在给我掸灰。

“你小子敢打我。”我下手就狠许多,一掌过去,他差点噎住。

我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叫什么事儿呀。

王兴荣笑了,他挤眉弄眼地对我说:“找个老大罩你吧,后面有强手挺着你,看谁还敢欺负你。”

“找谁呢?”我问他,“算来算去,这一片地上最强的就是校长,要不我牺牲色相,明儿穿上超短裙小可爱把他搞到手,以后好做你们的祖奶奶。”

啪……背后被人结结实实拍了一记,夏平竖起眉毛喝我:“废话什么,快吃饭。”

晚上,我穿戴整齐跟夏平回家,准备搭夏伯父的车去参加饭局,夏伯母穿一件雪白的连身无袖短裙,外罩橘红色的外套,配橘色浅口鞋,颈间一串光润圆浑的南洋珠子项链,说不出的高雅大方。

她说:“络络呀,你似乎不喜欢穿裙子。可是女孩子到底穿裙装最漂亮,来,我上次看到一件衣裳不错,按你的尺码买下来,跟我来试试。”

我无奈跟她进了房间,眼看她取出一套雪白暗花的雪纺纱裙装,式样很简单,但裁剪合体,领口近肩处装饰有一朵拳大的绢质茶花。

“怎么样?”她微笑,“我知道你不喜欢大红大绿花样繁琐的料子,那天经过百货公司,一眼看到这套衣裳,就觉得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哇!”我睁圆了眼,这套裙子还真不是盖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虽然讨厌拖沓夸张的衣服,可也忍不住上去小心地抚摸那个料子。

“夏伯母,你对我真好,这衣服肯定很贵吧。”

“孩子话。”她笑着摇头,“我是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跟我自己的女儿没什么两样。来,换上它,我还买了相配的鞋子呢。”

她去找出一双圆头浅口的白皮鞋,鞋面上各有一只纤丽流动的蝴蝶。

我已经换好裙子在镜子前仔细地打量自己,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淑女呀。穿着这样的衣服,还真不方便再和萧瑟粗着嗓子说那些不文雅的话了。

“真不错。”夏伯母温柔地笑,“女孩子还是要打扮一下的,络络,不如我以后多给你买一些这样的衣服吧。”

“别。”我冲口而出,又马上补充道,“不是不好看,可是我到底是个学生,不能穿得这么招摇的。谢谢夏伯母。”

我们走出门外。

“哟!”夏伯父说:“咱们络络还真是个小美人呢,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候还真够上台面的。”

“那是当然。”我笑,“谁叫咱们天生丽质呢。”

夏平本来张大了眼在一边看得呆住,听我这么一说,才又笑出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说,“一开口就穿帮露馅了。”

“夏平!”他母亲警告地叫他。

吹捧臭美完毕,大家上车开往本市著名高级场所——枫丹白露大酒店。

我和夏平坐在后座,一路上,他有些怪怪的,话也不多说,只是不断地上上下下打量我。

“怪不得你惹出这种事来。”见我要生气了,他忙解释,“我今天还在纳闷呢,为什么杨名会吃了你的亏,你小子哪里能够入了他的眼,现在我是明白了。”

“你才明白呀。”我得意,“就凭你?完全一个买椟还珠的货色,珍珠放在你面前都会被你当成鱼眼。”

“这我承认。”他谦虚,“像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我还真得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嗷……车子正好拐过一片暗外,有人在后座闷声痛叫。

“怎么了?”夏伯母问。

“没什么。”我低着头抚摸着衣料,很怜惜的样子,“夏伯母这衣裳是什么牌子的呀,穿在身上真是舒服。”

“是香奈尔。”一边的夏平愤愤地揉着大腿,“看我妈多疼你,一套要好几千块呢。”

“又不是用你的钱。”我白他一眼,马上去向夏伯父讨好地笑,“这是夏伯父和夏伯母两个人的礼物,我知道的。”

“哈。”夏伯父大笑起来,“络络嘴最甜,女孩子果然是最贴心懂事的。”

“那是真的。”夏伯母侧过脸宠溺地看我,“络络就是我们的小女儿。”

根据我们多年蹭饭局的经验,越是堂皇宏伟的饭店,酒席菜色标准就越是差,枫丹白露是此中极品,据说一桌酒席连菜带酒是8888块,可是到底没上什么看得进去的菜。

夏伯父被人拖出去灌酒了,夏伯母在邻桌同一群太太们应酬,我用筷子挑了挑桌上的一道“金粉世家”,抬起头,夏平正在奋战龙虾船。

“小样。”我说,“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报纸上说多吃生虾生鱼不卫生,时间长了肚子里会长出寄生虫。”

“呸。”他反驳,“寄生虫么,是不是跟你一个模样的?”

“去死。”我大力打他,他一边痛叫一边死死叼住龙虾不放。

硬撑到晚上九点半,眼看众人还吆五喝六地不肯散席,我们就决定开溜了,好在场面本来就混乱,我们正大光明地走出去,也没有人注意到。

“我打车送你回家吧。”夏平说。

“急什么呀?”我摇头,“我还没吃饱呢,我们去吃王记毛血旺吧。”

“啊。”他吃惊,“你还吃得下东西呀?”

“当然。”一提到王记铺子,我嘴巴里的每个角落都忍不住有口水渗出,那里是又香又辣超级下饭的四川菜,豆瓣、豆腐、大肠、鸭血、牛百叶、鱼头,又香又麻又倔强又柔弱,每次吃都引得我要流下感动的眼泪。

“哦。”他一脸委屈相。

“怎么?”我斜眼睨他,“刚才劝你不要吃那么多龙虾,像虎口夺食似的,现在自己到一边后悔去吧。”

他不出声,乖乖跟我去了王记。

不用看菜单,我嘴巴一张,一连串的菜名会自己流出来:“招牌毛血旺、水煮鱼、剁椒牛蛙、干锅兔肉……”

“慢,打住。”夏平突然伸手按住我,瞪大眼,“这么多的菜,你吃得掉吗?”

“不是还有你吗?”我无辜地回瞪他,“瞧你挺高挺大一个男人,难道这点菜也吃不下?”

“我……!!!”他瞠目结舌,只剩下喘气的份。

“那就来这几个吧。”我笑吟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王记的铺子里连空气都充盈着香辣气息。一到晚上,他们把桌子放在门外的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再吃着心爱的香辣食物,那才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不到一会儿,夏平就和我一齐挥汗如雨,埋头大嚼了。

一口气把桌上的菜干掉大半,我们才有时间停下来休息,我向铺主老王要了一大叠餐巾纸狠命在脸上擦,夏平不停地揉着肚子,神情哀怨凄楚,像一个怀孕被弃的小媳妇。

我说至于嘛,伸手在他背上捶了一记,他嗷地叫了一嗓子,居然从嘴里蹦出一块兔子肉来,这一下,不光是我,其它桌上的客人也失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路人纷纷回头看,“缨络?”有一个人突然唤了我一声,声音并不大,可听在我耳朵里如雷霆万钧,触电似的抬起头来,竟然是枫。

“唉呀。”我立刻下意识地去摸脸孔,烫得像是在发烧,又像是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立马跳出座位迎过去,“你怎么在这里呀?真巧。”

一面心虚地笑,一面拼命解释:“那人是我的邻居,我们家是世交,不是你想的那样哟。嘻嘻……哈哈……别误会。”

他只是微笑:“果然是你,今天穿得这么文雅秀丽,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啊,他也注意到了这裙子,可是此时已不是它最为风光的时候,上面有淡淡的辣椒色和一些油迹,我努力往黑暗中缩缩身体,尽力令它看起来白净些。

“和我们一起吃吧。”我讨好地拉他的手,“这里的菜很好吃。”

不等他回答,先手上用力,一路拉着走到桌旁。

“让开些。”我对夏平说,“这是我朋友苏枫。”

他早就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我。“朋友?”他问道,“哪里的朋友?”

“讨厌。”我脸上向枫笑,脚下踩着夏平的鞋,狠狠碾一下,“这人真是啰嗦,从小就是这样,整个儿一长舌妇的男生版。”

夏平又是大叫,苏枫忍不住,低头一笑。 XngADwwSqfUwYSVric5f7jdOwlNZQCDYSsNiEDqQxcwBjclcrT4XBMvxKGs9QC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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