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房里,我仍止不住地微笑,想不到平日里高贵秀丽的金夫人竟是大字不识一个,而当我揭穿她时,她的尴尬愤怒的表情更是叫人忍俊不禁,我摇头,喃喃自语:“傻女人。”
这时,门又开了,不用看,我也知道进来的会是谁。
“莹儿。”我回头微笑,“你是专门来服侍我就寝的么?”
她的脸上已没有了可爱或可怜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狠狠的模样,配上她原本娇嫩的容貌倒真有几分可怖,我不由叹气,“你很恨我么?”我问。
“你这个贱人,我真是小看你了。”她怒骂。
“怎么金府的人都是一个腔调的吗?”我也沉下脸来,“你的小命还不知道是在那儿呢,倒先给我看脸色。”
“我不怕你。”她的脸上阴晴不定,“你现在是在盟主府,见不到任何永乐侯府的人。”
“除了你,是不是?”我替她道,“你觉得现在我与侯府之间只有你这根连线,所以认定自己就能以此要挟我做任何事,是不是?”
“不是吗?”她阴险地笑,“就算你想和小侯爷写信都不行,因为我会看住你,等时间长了我会告诉小侯爷,就说你被金越迷昏了头,根本不想再帮侯府做事。到时候小侯爷自会派人来收拾你,说不定还是要麻烦我呢。“她越说越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比她更开心,“傻姑娘。”我喃喃自语说,“真是个傻姑娘,王府派你进来时大约只有八岁吧,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家奴到底是傻了一点。”
“你说什么。”她立刻大怒。
“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事为什么会露馅?”我调侃她,“我总不见得真是去书房看书的吧。”
“为什么?”她问。
“所以说你是真傻。”我叹,“连这种事也要来问我,你要对付的人是我呀。”
“你住嘴……”她真急了。
“好了。”我正色道,“其实你一开口,我就知道这是假的,这事是你别有用心。”
“什么。我将这件事想了许多遍了,如何会有破绽?”
我摇头,不马上回答她,只是问:“你到底是看我的吗?”
“一个贱女人。”她想也不想,扁起小嘴道,“小侯爷玩腻了呗,就赏给别人做人情,说不定还可顺便得些消息,哪一天出了事也与王府无关。”她顿了顿,生怕不够狠毒,又加了一句,“你这种靠身体吃饭的女人,小侯爷身边多的是,死多少个都不怕。”
我叹息,也许她是对的,除了小侯爷并没有碰过我之外,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怎么样?”她又有些得意了,“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恐怕你还是要伤心了,你还真是看错了我。”我淡淡道,“关于永乐侯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欹龙会的事情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说给你听也不会懂,这样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盯住她微微笑了笑,“这辈子小侯爷也不会要我偷欹龙会的眼线地图,你只给我记住这句话罢了。”
“什么?”她当然不肯轻易相信,“你胡说”。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关于王府的事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所以别在我面前假传圣旨。而且我警告你,我随时随地可以见到小侯爷,所以你也别给我再耍花招,现在我是用得着你,先饶过你这次,,如果你再不老实,我可以亲自带你去见小侯爷,恐怕你这个小人物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小侯爷吧,我可以了了你这桩心愿——叫你死在小侯爷面前。”
眼看着她的脸色慢慢灰败,想来她已全部明白,于是我不再理会,伸了伸懒腰,吩咐:“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不要再惹我生气。”
她不敢多说一句,低着头走了。
我重又宽衣上床,漆黑的房里伸手不见五指,我瞪大了眼,一时睡不着,莹儿的确是永乐侯府的人,只是她不够地位,谁曾想到过,欹龙会不过是小侯爷手心里的一个套中套,会里早有侯府的暗线,什么眼线地图,有什么事情是小侯爷所不清楚的?
莹儿的败笔在于她对永乐王府的内幕一知半解,所有的弯弯道道、心计与手段,凭她一个小小的府外人能了解多少,而且,她把我当作小侯爷的女人,也是太过小瞧。
尽管如此,我却不想放弃她,小小的莹儿对我大有用处,在这孤立无援的盟主府里,我很需要像她这样的一个人,为我打点上下、左右疏通。
翻了个身,我闭上眼,开始寻思如何才能收服了她。
三天后,金越回了盟主府。
晚上,我在房里等他。他回来得很早,大约是事情办得很顺利,脸上喜洋洋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微笑,盟主夫妇果然是怕丢脸,连下人也不敢多说,我亦乐得装傻,伸手理了理珠钗,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你饿了吧?”我问他:“我已叫人准备下饭菜,何不再让他们端上一壶酒?略略喝几口,非常的消疲解乏。”
可是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贴过来紧拥不放,“你真漂亮!”他赞不绝口,“真是越看越美。”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出门时间太长了。”
难得我今日心情不错,穿上了袭鲜艳的红纱裙,红衣下佳人殷勤含笑如花,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酒,是由莹儿亲手端来,她的脸上仍旧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我想她原本就是金越的贴身侍女,于是命她留下服侍。
金越右手举筷,左手还拉住我不放,灯下看,郎若有情妾似有意,然而,我知道,我们不过是那样的一种结局,也许他确有几分真心,只可惜毫无用处,这一场爱恋终要是镜花水月,无法渡我脱离苦海升天。
我突然觉得胸口闷,自取了酒杯喝了一盏。
“为什么突然不笑了?”金越立刻关心,俯身过来仔细打量我,“这几天好像清瘦了些,是不是想我了?”
我才要回答,一抬眼,竟瞟见旁边的莹儿在冷笑,金越背对着她,我却能看见,她甜美伶俐的脸孔上有种恶毒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坏女人。”
我恼怒起来,自那件事情后,她虽然表面上不敢再与我作对,但一有机会便会冷言冷语话中夹刺,脸上的表情永远带着三分不耐烦与轻蔑,叫人看了好不着恼。
我咬了牙,忽然扑进金越怀里,交颈贴颊,眯起眼,警告地瞪了莹儿一眼。
“怎么了?”金越奇怪,第一次我如此热情的投怀送抱,他摸不着头脑,又惊又喜。
“我的确是很想你。”我随口说。
他不再追问,只是紧紧抱住了我,越来越用力,我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低低地道:“真的吗?小夕,你终于开始喜欢我了。”
我怔住。
耳听得他不住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当初并不是自愿嫁我,全是听从了小侯爷的命令,我只是希望能让你开心,能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他不说还好,提及此事,我顿感凄凉,一年半了,他尽其所能的爱护、关心我,可是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中,他的力量微不足道。
“傻孩子。”我感动,抚着他的头发喃喃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只是脾气不好罢了。”一转眼,桌边侍立的莹儿脸色已大变,她是如此的生气,连身体也微微颤动起来。
她愤怒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
我冷冷地与她对视,忽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无论他们表面看来如何的强硬。
我慢慢推开金越,直视他深情的眼眸,那里燃着爱恋与浓情,我承受不住,只好探身向前,吻在他的唇上,以避开他的凝视。
他的唇是这样的柔软,我在上面蜻蜓点水般的游走,呆了一呆后,他立刻火热的回吻,猛烈到几乎令我无法招架。
慢慢地,他的手解开了我的腰带。
“小夕……”他不断痴痴地呼唤我,滚烫的皮肤灼热炙人,像一个孩子缠恋住母亲,他抱住我仿佛周围已是天荒地老。
“我在。”我暗中叹气,轻轻回应他,“我在这里,金越。”
纠缠中,他突然立起身,挥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到了地下,一手将我整个抱起平放在桌上,依旧是俯身狂吻。
莹儿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们两人在桌上扭曲动作,她的脸涨得通红,恐怕是愤怒多于害羞,但总算还是清醒过来了,就在金越“呲”地撕开我衣襟时,我听到她逃也似的冲了出去,像只中箭的兔子般窜出了院子。
第二天将近中午我才醒来,犹觉浑身酸痛发软。
金越已经离去,我缓缓打量房间,真个是一片混乱,想到昨晚的情景自己也觉脸红,便不再出声,起床穿了衣服,将破了的红衣藏起,才命人进来倒水梳洗,毫不意外,进来的是莹儿。
不过是一个晚上,她干净甜美的小圆脸明显地灰了一层,两只眼圈发黑,握着水盆沿的手指节都已捏得发白,当她抬起头,我看到那双晶莹的圆眼里满是红丝。
我不动声色地自己梳头,行动间故意拂开衣领,露出了颈间一片吻痕,一旁正找钗子的莹儿蓦然抢了柄金钗发疯似的向我刺来,我是早留心了她的动作,侧身让了过去,她一扑而空,险些撞在对面的墙上,好半天才抓住墙面转过身来,向我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婊子……”
好痛快!我冷冷的,安静地听她骂完,直到她筋疲力尽地靠在墙上喘着气动也动不,才淡淡地问:“你很喜欢金越,对不对?”
她一震,却倔强地闭上了嘴。
这没有用,昨晚我已看出来,回想每一次金越走过时她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也正因为她爱金越,所以才容不下我,变着法子地要我死。
“大概我没来以前,他是对你不错的,是不是?”我继续引她,“夫人想必也很喜欢你?”
“我虽然是个奴婢,可是我是清白的,不像你这个女人,不干不净,狐狸精一个,你这个……”
“我这个靠身体吃饭的女人、贱人、婊子!”我毫不在意,一口气替她说了个全,“可你家公子只喜欢我呢,就算我不干净也只喜欢我,你干净、清白,很好啊,他可曾抱过你?”
“我杀了你!”她再一次大叫,奋力冲过来,明晃晃的金钗直奔我脸上,她已气到极点,下手自是狠到极处,可我的武功是不错的,只几招便将她的手扭到背后。
“怎么了?”我问她,“什么后路都不顾了吗?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吗?你还不轻声点,闹出来你又能得什么好,小心我告诉金越你嫉妒我想害我,挑唆他亲手杀了你。”这一招够毒,可也是我昨天从她那里学来的。
“你这个坏女人!”她完全没了对策,掩面呜呜痛哭出声。
“天还没有坍呢。”我皱眉,“什么事可以慌成这样,夏伯是你们的总头吧,平日怎么管教你们?简直市井百姓都比你强,还不快给我停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夏伯的名字,她仿佛有些害怕了,慢慢安静下来,再抬头时已没有了刚才的疯狂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夏伯?”她怯怯地问我。
我满意地点头:“对,这才是好姑娘。”侯府里的上下等级尊卑界限严厉,她果然是惧怕夏伯。
“我想如果以后你好好听话,我就不会再给你看那些活春宫了。”我承认自己脸皮是越来越厚,这种话居然说得面无表情,“可你必须答应我,从今以后一切听我的吩咐。”
“我听你的。”她又低下了头,我想她的脸色一定是怨毒而仇恨,不过,我不在乎。
“很好,这才是做下人的道理,如果办得好,我不会亏待你的,懂吗?”
“是,”她渐渐地,又回到了刚见时的那副模样,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走上来服侍我梳洗打扮。
梳妆镜里,我仔细地打量自己,此刻,我的模样有些陌生,昨夜的春情,今早的厉气,在眼角眉梢模糊成一团,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我吧,这种事大抵是天生的,我不由摸摸自己的脸,也许,我还真是那种靠身体吃饭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