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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八日果然是个好日子,风和日丽,一碧如洗,弄梅山庄更是风景如画,虽然依旧寒风习习,但树树的香梅介于天地之间,再衬上庄内一色粉墙琉璃瓦,真如人间仙境一般,只是我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喜悦,我的心已经死了。

再见金越也还是在山庄里,他英俊挺拔依旧,笑容随意而真挚,在慕蓉噙为我们操办婚礼的当儿,特意赶来看望我,并不故意避讳些什么。江湖男儿不拘小节,他热烈地凝视迫得我抬不起头,面对所有的询问与关照,我自始至终无话可说,还用说什么呢?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怎么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一日初入山庄,金越看我的目光已是不寻常,只是我当时太过自信,本以为无论如何,自己到底是与众不同,想这八年间的亲近与陪伴,何止别人的眼光,连我自己也骗过了自己,原来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女,对于小侯爷而言,与其他人或物并无不同。

紧紧地闭着嘴,我努力地将一切表情封杀。

时间开始过得飞快,越是不甘心,时光越是弹指般流失。转眼到了入洞房的那个夜晚,满目高悬喜字红纱的房间里,我终于发狂,随手将一股金钗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看着鲜血汩汩而出,有种莫名的畅快感,仿佛心底里某些东西正随着鲜血一齐流出。

然后,我擦干血迹,披上霞帔,戴上珠冠,回到帐中端坐。

不过一更时分金越就回了房,他喝得并不多,看得出慕蓉噙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他的眼睛却是明亮有神。我不觉暗暗失望,当他上前握住我手时,极度的懊恼令我忍不住要抽回手来,然而他的动作更快,马上紧紧拥住了我。

他的胸膛温暖而宽阔,令我想起另一个曾经依偎过的地方,泪水涌起来,欲落下。这时,他却拍了拍我的背,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窗外有人”。

我吃了一惊,定了定神仔细倾听,的确,窗外有呼吸声,声音很小不容易发现,金越依旧拥住我,但脚下开始慢慢向窗口挪动,他猛然一个挺身,自窗口跃了出去,敏捷得如光似电,窗外随即传来打斗声。敌人好像只有一个,且明显不能抵挡住金越的攻势,只交手几回合,他就要跑了,可是哪里跑得掉,慕蓉噙已经匆匆赶来,隔着房门,我听到他大叫一声:“金兄,手下留情。”

我走了过去,慢慢打开门,外面已是灯火通明,金越早停了手,正站在一旁,唇边带笑,好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在他对面的地上坐着个娇小的黑衣人,已是头巾散落,长发披垂,衬着明眸皓齿,雪白的皮肤,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慕蓉噙也是一脸的笑,却是苦笑,他不住向金越道歉,又回过头来,硬是板起一张文秀的脸,朝着那女孩瞪眼:“青青,你来做什么?”

“我只是来看看你!”那女孩嘟着一张嘴,红红的嘴唇似樱桃。

“看我?”慕蓉噙怪叫,“半夜三更你穿成这副样子来看我?放着好好的大门你不走,到处乱窜什么?”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青青不服气,她的一双大眼波光粼粼,像是要落泪,“人家大老远就看到你这里张灯结彩的,门口又贴着喜字,人家以为……”

“以为什么?”慕蓉噙不知怎么,真的板起脸,喝道,“弄梅山庄办喜事与你何干?何劳你这么半夜三更贼头贼脑地探进来!”

“你……”这下,青青再下不了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待了半天,倒也干脆,立刻自己小嘴一扁,哇的一声,竟当场哭了出来。

我是从未见过如此放肆胡闹的女孩,可看着慕蓉噙哭笑不得的模样以及金越满脸的嘲笑,我又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你还不起来,坐在这里大哭大闹成什么体统!”慕蓉噙说这话的口气与其是说在责备,不如是说在商量。

“不,我偏不!”青青边哭边闹,她索性拉下散开的头巾,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直看得身边众人目瞪口呆。

此时,小侯爷也闻声赶来,他已换了身淡黄团绣的锦袍,见此情景,自然不方便上前劝架,只在一边含笑旁观,人群火光中,他的眼光自无计可施的慕蓉噙身上溜过,绕过正用一只拳头捂着嘴笑的金越,慢慢地滑到我的身上,从下自上,将我细细打量了一遍。

我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僵硬起来,他的目光如那天在浴池中他的手一般,可以叫人浑身发热,情不自禁地颤抖。

我只有别过身去,强迫自己忽视他。

同时,慕蓉噙却已招架不住青青的号啕,他实在不方便去碰她的身体,使着眼色命侍女们上去搀扶,可侍女还没近身,就被青青一把推了回来。

众人束手无措间,我却走了过去,并不是要帮忙,只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我一定要做些什么,若是继续这样站立在小侯爷的目光下,我迟早会像青青一样落泪。

坐在地上的女孩子,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却像是足足小了八岁,一定是家境优越的缘故。她自然看到我走了过去,身子不动,双手一挥,虽然看似无意,却是以一招“小擒拿”,然而这个大小姐会的,不过是一手三脚猫的功夫,我还她以“拈花手”,亦是很轻灵随意的方法,只一下,便把她的双手牵制住。

对付这样的女孩子不能只靠强硬,于是我蹲下身,装着抚摸她的长发,在耳边低声道:“你恐怕是误会了,今天是金越娶我,不关慕蓉噙的事。”

打蛇三寸的道理我还明白,果然,她的哭声立刻止住,如同开始时一般没有预兆,“真的”,她居然抬起头来,大声地反问我。

我吃了一惊,好气又好笑,天下竟有如此做事不顾前后的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且毫不保留自己的真实想法,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我索性对她明言:“当然,请容我劝姑娘一句,如果你想当今后弄梅山庄的女主人,就要适当注意自己的仪态。别让慕容公子小看了你。”

“啊?”她睁大眼看着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嘲讽味道,只见她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下面一脚把她踢起来一样。

“真的,阿噙?”起身后她直奔慕蓉噙,“你真的没有成亲?”她嚷着,竟伸出手想去搂他的脖子。

慕蓉噙板着一张脸,伸手去推她,一不小心就推到了不该碰的地方,青青倒是一点也没见怪,反是慕蓉噙像被蛇咬了口似的,猛得缩手回来,不得不让青青抱了个满怀,看着他满面尴尬之色,别说是金越,就连仆人们也忍不住笑出来。

我可真是开了眼,从头到尾,她的举止令我叹为观止,暗叹:难道这就是无忧无虑的小姐脾气?旁边有人伸来一只手,金越笑吟吟地看着我,才令我想起自己还是蹲在地上,我的嘴也一定张得很大,因为他看着我直笑,是不是笑得好看的人就特别喜欢笑,和他相比我就像是一块呆板的木头。

他边笑着,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腰,我的脸突地通红,本能地伸手去推,可是,突然,我又非常想看看小侯爷的神情。我忍不住向他站的地方瞟了过去,可是到底是没有看到他,一个人猛地向我冲过来。青青像是浑身长满了机关,刚才她还吊在慕蓉噙的身上,这一刻,她已扑到我的身上来了。

“你好,我的名字叫楚青青。”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声音清脆,“姐姐贵姓?”

我怔然于她的热情,正犹豫是否也应该自报家门并回以姐妹称呼,她却马上又没头没脑地叫了起来:“天啊,你长得真漂亮呀!你的眉毛是怎么画的,怎么会这么好看?”

穷我一生,也未遇见过如此无邪天真的女孩,素来我所交往的都是拘泥守礼的人,这样的遭遇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我一时甚至不知该如何应付。

青青却管不了这么多,她仍自顾自地惊叹着,双手一路摸上了我的脸,要不是慕蓉噙大步地走了过来,夺腕把她拉开,她甚至已经在开始抚摸我的身体。

慕蓉噙似乎有些光火了,捏了她那双不规矩的手,沉声道:“不得无礼,青青,这位颜姑娘是金公子的新婚妻子,你硬缠着人家,非要把这场喜事搞砸才过瘾是不是?”

青青“唉呀”一声惊叫,又嘟起嘴道:“谁说我要把事情搞砸呀?难道我这不是在恭喜他们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腕上褪下只碧翠的玉镯,硬是抓住我手往腕上套,嘴里还不住地嚷:“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我却实在承受不住她的这番好意,只觉一阵锥心的痛从手臂上传来,我不由轻轻哼了一声,一注鲜血自袖口间淌了下来,染在她的手上。

“啊呀啊呀……”青青立刻大叫,她猛地跳了起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我的鲜血,眼白一翻,竟晕过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乱,金越冲过来捧起我的手,挽起衣袖,当见到臂上那个可怕的伤口时,他也不由动容。而在另一头,仆人上来扶住青青,又大呼小叫地去找止血散,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只有我抬起头,冷静地看着慕蓉噙一脸紧张的表情,他在说:“颜姑娘,你不要怪青青,她有血晕症。”

“血晕症?”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仰天大笑,老天,这恐怕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此纵情,只是我无法再保持沉默,笑总比哭好,虽然已分不清,对于我,青春与生命究竟哪一个更无奈,那就随它去吧。一时间我笑得气急喉咽,泪如泉涌,浑身栗如筛糠,金越拼命想按住我,可再也拥不住我的身体了。

睡眼蒙眬中,我好像看到了小侯爷的脸,他的表情很奇怪,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一种,可是我已无力思考,眼前,一片漆黑。

直至第三天的下午,我才从噩梦中醒过来,金越居然一直陪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他非常高兴,亲自过来扶我起身喝了一碗热汤,仆人立刻去通报,慕蓉噙与小侯爷赶来了,身后,还有那多事的青青。

青青突然变得非常乖,老老实实地缩手垂头在一边,想必已被好好地训了一顿,连话也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丫头,叫人见了好笑。

四人中只有慕蓉噙不住向我询问,从他的话中,我知道自己是因为伤口太深且已引发炎症,他温文尔雅地关照我的身体,却绝口不提我受伤的原因。

场面有些虚伪,竟没有人问起我的臂上为何会有如此严重伤口,想来,慕蓉噙是因为谦谦君子非礼勿问;金越是因为关心而不顾他;青青是被管教的结果。而小侯爷,我想,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这一切缘故,不过是我在自作自受。

隔了所有不相关的人,我看见他闲闲地立在一边,如此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不禁令我记起那晚最后看他时的模样,是紧张?吃惊?关切?还是沉痛?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我更喜欢那时的他,至少像是有些关心,可是现在连这仅有的感情也消失,他已收拾起所有的儿女私情,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遇见我的目光,他笑笑,说:“既然颜夕已经醒了,那就请恕小王先行告辞,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在江南重逢贤伉俪。”

我侧过头,转向窗外,阳光下,屋檐同窗架间结了张蜘蛛网,若不是正闪闪的反射出光线,一丝丝纤细几乎肉眼不可见,顺着我凝视的眼光,一个仆人走过去,用竹帚挑将它散了。

我叹了口气,再回到屋里,慕蓉噙与青青已出门去送小侯爷,只得金越仍坐在我的床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这个男人,他是真心的关切。

于是我努力控制心中一波一波的痛苦与失意,努力打量他,脸色比初见时差了许多,但在这场情事纠纷中,憔悴的不只是他,除了小侯爷,从头到脚,我和他,一对痴男怨女,错臂误投的伤心情怀,唉,想这场祸事的缘由,到底,怪得了谁?

沉默中,他又伸手过来握我,这次,我没有挣脱。这毕竟也算是一双坚强而有力的手吧,或许,原本就是我多虑了,女人总要有归宿,他也算得是个优秀重情的夫君,总要放手去学会满足,这世上又能有谁能如意无怨?

我抬起头来,尝试着,向他,勉强一笑。

三天以后,我才正式与金越成婚,这一次倒没再生出什么变故来。婚后我们又在弄梅山庄住了一个月,金越实在是个好丈夫,这一个月算是我生命中最安适的一个月,当然我不快乐,从今后,快乐于我只是场奢侈的梦想。但日子过得轻松安定,我们日日在梅林中饮酒、听慕蓉噙弹琴,偶尔兴致不错,我也会奏上一曲助兴,只是我不再跳舞,这一生,我是决不会为除了他以外的人跳舞了。 vCazTFL/tHAa4xLaJTsK5dlvToPSh6F2tVBgMLiDECoDupoUMxM600FYSfOVjO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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