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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绿绒蒿和塔黄

制作坛城用的彩沙快混制完成了,五颜六色的沙子被分装在小碗里摆在了木板的四周,它们挤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像一朵彩色的花。其中,红色、蓝色、黄色最为显眼,这些色彩像极了春天里开在西藏的那些花。红色的是杜鹃、蓝色的是绿绒蒿,黄色的是塔黄。

人们常常以为西藏就是一片雪域高原,那里长年冰雪,寸草不生。一定是雪域这两个字,限制了人们对这片土地的想象,当然也有从前对这里的一些文字描述误导了大家,更何况把西藏作为旅游目的地,也是火车开通以后才被提上了人们的日程。真实的西藏春天是梯级到来的,最低处的春天和其他地方没有差异,3月就已经春早,那里也同样是花的海洋,但在海拔稍高处,要等到5月才进入春天,再高一些,6月至8月油菜花才开。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高度变化,西藏的花和其他地方不同。

我最喜爱的高原特产花卉,正是杜鹃、绿绒蒿和塔黄。

杜鹃,有70%的品种原产地在中国,它们被其他国家大量引种,并繁衍出更多品种。在西藏比较常见的有两种,大叶杜鹃与小叶杜鹃,这两种杜鹃生长于相似的海拔,小叶杜鹃稍高一些,在4000米左右的海拔处,算高山灌木丛。大叶杜鹃沿2500米高度一直到4000米左右都有存活,它们大多生于沟谷溪流附近,有一部分可成大树。

两种杜鹃基本上会在同一时段开放,都在每年的5月中旬至7月初。

记忆中最好看的杜鹃,开在去陈塘的路旁,公路在穿过定结湿地后在一大片荒凉的台地上开始攀升,一直不断地上升。终于,在一个垭口开始横切喜马拉雅山脉,公路左侧出现了呈金字塔般的雪峰,过垭口之后,公路开始螺旋下降,下降速度很快,一个小时不到,就下到了云雾弥漫的沟谷之中。突然在一个转弯处,浓雾之中闪现出一株高约20米的杜鹃树,那时花正开,开着花的这棵杜鹃是少见的正红色,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杜鹃啼血的场景。更绝的是,这棵树对面的崖壁之上有瀑布如银色丝带般飘落不息,我见到这个景象,终于明白,映山红这个名字是有来由的。

西藏有大叶杜鹃的地方多在沟谷,从山谷的底部绵延至山顶,顺溪流梯次开放,春季的溪流缓慢而清澈,时有小雨飞落,大叶杜鹃在雨后尤其好看。你在任何一条沟谷中都可以找到,逆流顺溪流而上,定有发现。而海拔4000米以上,靠近雪线的位置,一定会有大片大片的小叶杜鹃,在这样的春天顺着山坡呈密集状怒放。

我在西藏各处都见过大面积的杜鹃花,在勒布沟的半山之上,在墨脱嘎隆拉的山前山后,在色季拉山,在鲁朗牧场,在昌都类乌齐,在嘎玛沟,在巴青,在丁青的高山河谷中都见过这样的场景。而冲巴雍错,是一个例外。

有一年,我是有计划要认真去拍摄杜鹃,拍花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我看着日程表就在想,必须要转场去山南勒布沟了,再不去,那儿满山的杜鹃花该谢了。临时决定去冲巴雍错是康马县的朋友们极力推荐的,他们用超乎寻常的热情拖着我去,我原本就是路过,并没打算进去,我之前并没有来过这个湖,最终决定去的重要原因是冲巴雍错也是年楚河的源头之一。我个人一直想拍摄调查的一个专题就是西藏的“一江两河”,一江两河指:年楚河,拉萨河,雅鲁藏布江。这三条河流的流域是西藏文化的发源地,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拍摄调查都会十分精彩,我时常做这个白日梦。可是,这需要时间,不是吗?人们想做很多的事,每一件事都需要时间。

我选择还是先去看看,没想到,这个湖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抵达,湖并不大,比稍远处的多情错小了很多,山南侧有一座雪山,当地人极自信地把我带到了湖的尽头。他们让我下车,我抬头看到这一整片山坡上正盛开着各种颜色的大叶杜鹃,没错,是一整片山。而且,在这些大叶杜鹃的左侧河谷之中,紫色的小叶杜鹃正以绵延数千米的态势,一直开到了冰川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眼前就是。这一场景让我欣喜若狂,立即就在湖前的小河边扎下营地,我不走了。

那一次,我和杜鹃相处了三天。

绿绒蒿,我们都叫它明星植物,是因为盛开的它们在山谷中实在太夺目了。

在野外拍摄,我向来都是早起。有一年去勒布沟,过了垭口,天太晚了,已经凌晨还下大雨,我们索性就在垭口下露营。早晨7点我独自走出营地,在附近的小山坡上散步看景,我突然发现面前的小溪流边全是含苞待放的绿绒蒿。这一发现令我兴奋,我立即跑回营地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我们开始布置在这里拍摄绿绒蒿的延时场景。

为什么要拍延时?

绿绒蒿,会在阳光从山头跳出的那一个瞬间同步绽放。你可以通过延时回放仔细观察,甚至会发现这就是地球的脉搏。如果认真观察过这一过程,一定会震撼于植物的生命力以及世界的奇妙。

这种植物,开在高山之上,每年的5月,开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小溪流边上。春天来临,绿绒蒿从地层钻出,花艳丽,浑身是刺,这些花盛开的时候,花瓣如绸缎般透明,各地花的色彩还各不相同,我在西藏见过蓝色和黄色的居多,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陈塘沟拍摄结束离开的路途中,摄像组拍摄植物,他们在另一条小山沟里发现了一种绿绒蒿,是紫色的,后来他们把图像发给一个日本专家鉴定,回馈的信息是:这是一种新品种。我一直纳闷儿,明明是生长于我们国土内的植物,而研究这些植物的专家多是外国人。最神奇的发现,是在冈仁波齐峰北侧的冰川下,当我奋力在石缝中攀爬,努力上到冰川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种类似于绿绒蒿的植物,它出现的海拔已经超过6000米了。在这个高度有花,我是第一次见到,而且,那时已经到了9月,阿里地区的9月,在那种荒芜的高度上,它居然顽强地开出了一朵花。它的身后,正是狮泉河的源头,我相信这是一种具有特别生命力的植物。

塔黄,网上说这种植物只有西藏有,其实也不绝对。塔黄是药材,根可入药,我看“度娘”记载产于西藏米林、朗县,我要再纠正一下,在林芝的鲁朗山上就有大片的塔黄,还有,我老家康定附近的折多山上也有,我个人觉得差不多的海拔气候条件的地方,应该都有。所以,网上查到的信息有时并不那么权威可信。

这种植物一眼就能看到,在同类生长的地带,都是低矮灌木丛,它们也长于雪线附近,但塔黄会比所有植物高出一头,最高的塔黄有两米多高,它是黄色的,所以太显眼了,远远地就能看到这种植物在一片灌木丛中鹤立鸡群。

黄色的柱子是花,确实也是,它们太高了,你要由下往上进行扫描,还要提防帽子掉落。最下层是如莲花一般的绿色叶片,叶片很大,有些小小的毛刺,叶片当中会突然长出一根长而粗的枝干,这些枝干被黄色的花瓣紧紧包裹着,你要拨开它们才能看到中间的花蕊。花瓣通体呈黄色,没长高的时候,真的像棵黄色的包心菜,很萌。

植物都需要用时光去和它们相处,它们的生长发芽,开花结果,再至落叶蛰伏,就是四季,就是时间。我时常借用慢镜头拍摄,快速回放,在回放中我才惊讶地发现很多从来没有在意的瞬间,那都是错过的美好。我看见所有的杜鹃,在日出前会努力把枝干转向阳光出来的那一侧,我从不认为植物没有灵性,反过来说,那才是生命能量的彰显。有时候观察需要用时间,慢下来,自然的呼吸与脉搏我们都能感同身受。正所谓,鸟的目的有时候是树,而树的目的,多数时候是它自身。

春天,山谷中还有很多植物,青藏高原大约有6000多种高等植物。我尤爱这些高山植物,因为高,因为它们真的与众不同。如果有兴趣,如若可以穷其一生,这必定是让人着迷的课题。

春天,万物生长,生生不息的就是生命,高原也不例外。 HhBWH2MJP2uYB47Uq+I9oijj6UKXJiB6EQjrk2edYEfscWbzjCgleav1dJHCNd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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