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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文化带给物理学家

尼娜·拜尔(Nina Byers),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个教授,在20世纪70年代早期的时候,负责物理讲座的事情。讲座通常是这么一个地方,从别的大学来的物理学家,到这儿来谈纯专业的东西。部分地是由于那年代特有的气氛,她认为物理学家需要更多的文化,因此她就想安排一些文化的东西:因为洛杉矶离墨西哥近,她就想搞一个讲座,要讲玛雅人的数学和天文学。玛雅是墨西哥的古老文明。

(得记住我对文化的态度:那种事情,要是在我的大学里,会把我逼疯!)

她开始物色一个教授来讲这个题目,可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她找不到一个堪为专家的人。她给好几个地方打电话,还是找不到什么人。

然后她记起了奥托·纽治保尔(Otto Neugebauer)教授,他是布朗大学的,巴比伦数学方面的大家。 她给在罗得岛的他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西海岸这儿有没有什么人,能讲讲玛雅人的数学和天文学。

“有的,”他说,“我知道有。他不是个专业的人类学家或者历史学家,他是个业余的。但他肯定知道得不少。他的名字叫理查德·费曼。”

她几乎要死过去!她努力要为物理学家们带来点儿文化,而唯一的办法,却是让一个物理学家来办这事儿!

我知道点儿玛雅数学,原因是在我和我的第二个妻子玛丽·娄在墨西哥度蜜月的时候,我精疲力竭了。她对艺术史,特别是墨西哥的艺术史,兴趣极大。于是,我们就到墨西哥度蜜月,在金字塔上爬上爬下;她到哪儿去,都让我陪着。她让我看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比方说,各种各样的形象设计之间的关系,但在炎热潮湿的丛林中这么爬上爬下了几天(和几晚上)之后,我精疲力竭了。

在危地马拉不知什么地方的一个小镇子里,我们走进了一个博物馆,里面展柜里有一份满是奇怪符号、图画和杠杠、点点的手稿。那是一份复制品[一个叫维拉科特(Villacorta)的人制作的],原本是德累斯顿古本,在德累斯顿的一家博物馆里发现的一份玛雅人写的书。我小的时候,我爸爸曾经带我去看纽约世界博览会,在那儿他们复制了一个玛雅神庙。我记得他告诉我,玛雅人发明了零这个数,还做了许多有意思的事儿。

那个博物馆卖这个古本的复制品,我买了一份。在每一页书上,左边是古本拷贝,右边是介绍,以及部分的西班牙语译文。

我喜欢解难题和解密码,因此在看到那些杠杠和点点的时候,我想:“我这可有的玩儿了!”我用一页黄纸遮住西班牙语译文,开始坐在旅馆房间里,玩儿这种破译玛雅杠杠和点点的游戏,我妻子却整天去金字塔爬上爬下。

我很快琢磨出,一个杠等于五个点,表示零的,又是什么符号,等等。又过了不多一会儿,我琢磨出那些杠杠和点点,在第一次总是到二十就进位,可到第二次,逢十八进位(造成360的循环)。我还搞清楚了和各种各样的面具有关系的一些事儿:它们确实代表某些日子和星期。

我们回家之后,我继续搞这个东西。试着破译那种东西,整个太好玩儿了,因为你开始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你没有从哪儿开始的线索。但是,你接着就注意到某些数经常出现,这些数又加在别的数上,等等。

在古本上有个地方,584这个数非常显眼。584这个数被分为236、90、250和8这几个段。另外一个显眼的数是2920,或者584i 5(365i 8也是一样)。还有一个乘法表,是2920的倍数,一直到13i 2920,接下来有一阵子是许多13i 2920的倍数,然后——是一些滑稽的数!我当时以为那些数是错了。只是在许多年后,我才琢磨出那些滑稽数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表示日子的一些数字和584是有关系的,可584又分为这么奇怪的另外几个数字,我就想,如果那不是某种神秘的周期之类的东西的话,那或许是天文学上的什么东西。最后,我去图书馆查了天文学的书,我发现,从地球上看,583.92天是金星的周期。那么,236、90、250和8就明显起来:那一定是金星经过的几个相位。它在早晨出现的时候,我们看不见它(它在太阳的那一边);然后,它又在晚上出现,最后又消失了(它在地球和太阳之间)。90和8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与金星走到地球和太阳之间的时候相比,当它在太阳那一边的时候,它在天上运行得比较慢些。239和250之差,或许表示玛雅土地东方和西方地平线之间的差别。

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表,上面的周期是11959天。这原来是一个预测日食的表。还有一个表,上面有降序排列的91的一些倍数。我从来没能把这个表弄明白(别人也没弄明白)。

等我把我能搞明白的都搞明白了之后,我最后决定看看那些西班牙语的注解,看看我搞明白了多少。西班牙语的注解完全是胡说八道。这个符号是土星,那个符号是神——简直是狗屁不通。因此,我也用不着把注解遮着盖着了;反正我从那里头什么东西也学不到。

此后,我开始读了不少关于玛雅人的东西,发现研究这东西的大腕儿是埃里克·汤普逊(Eric Thompson),我至今还保存着他的几本书。

等尼娜·拜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把德累斯顿古本的复制品弄丢了。[我把它借给了罗伯逊(H.E.Robertson)夫人,她在巴黎的一个古董商的一个旧箱子里发现了一本玛雅古本。她把这东西带到了帕萨迪纳给我看——我仍然记得我开车回家的时候,把这东西放在汽车前座上,心里想:“我可得小心驾驶:我得到了一个新古本。”——但是,等我仔细看这东西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它完全是个冒牌货。我稍做研究,就发现这个新古本的每一幅图,都是从德累斯顿古本那里扒来的。于是,我就把我的书借给她,让她看看什么叫真货,我最后把书忘在她那儿了。]因此,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图书馆员,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一份维拉科特制作的德累斯顿古本的复制品,把它借给了我。

我又重新把计算搞了一遍,实际上我比上次又有了一点发现:我琢磨出那些“滑稽的数”,实际上是接近于正确周期(583.923)的什么数的整数倍,而我以前以为那些数是错误的——玛雅人已经意识到584不怎么对劲!

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讲座之后,拜尔教授送给我一些彩色的德累斯顿古本的复制品。几个月后,加州理工学院希望我给帕萨迪纳的公众上同样的课。罗伯特·罗文(Robert Rowan),一个房地产商,借给了我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玛雅神石刻像和陶俑,好在加州理工学院上课用。把那种东西带出墨西哥,多半是非常违法的。那些东西价值太高,我们雇了保镖善加保护。

在加州理工学院讲课的前几天,《纽约时报》大肆炒作,报道说,一个新古本已经被发现。当时,已知存世的古本只有三份(其余两个,很难弄明白)——成千上万的古本,都被西班牙牧师当作“魔鬼之书”付之一炬。我有个堂姐妹在美联社工作,为我搞到了一张《纽约时报》发表的新古本的一张照片,我把它做成幻灯片,也用在我的讲座中。

这个新古本,是个冒牌货。我在讲座中指出,其中的数字,在书法风格上,类似于马德里古本,但确实是236、90、250和8——这也巧合得离奇了!在成千上万的原书当中,我们又得到了另外一个片断,上面的东西却跟原来那个片断上的东西一模一样!很明显,又是那样,拼凑起来的破玩意儿,没有一点儿真东西。

那些制造赝品的家伙,从来没有胆量捏造某种真正不同的东西。如果你发现了某种确实是新的东西,它必得有点儿不同的东西。真能骗人的东西,应该打火星周期这种东西的主意,炮制一个神话,与之相辅相成,然后再画些和这个神话有关的图案,图案上有些正对火星合适的数字——不能搞得太明显;最好是弄一些周期倍数表,其中还得有一些神秘的“错误”,等等。数字需要花点儿力气才能搞出来。这样,大家就会说:“嚯!这玩意儿和火星有关系!”除此之外,里头还得有不少东西,没办法理解,跟以前看到的东西不完全一样。那样才能制造一个好的冒牌货。

我从“破解玛雅象形文字”的讲座中,得到好大的快乐。我又一次越俎代庖。大家鱼贯而入讲座大厅的时候,顺便浏览三个玻璃展柜,穿制服的武装保安看着呢,大家对德累斯顿古本彩色复制品和真正的玛雅古物啧啧称奇。他们听这个领域的一个业余爱好者讲玛雅人的数学和天文学,一听就是两小时(这个家伙甚至告诉他们怎么甄别伪造的古本),听完了,他们出去了,又欣赏玻璃展柜。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默里·盖尔曼讲了六次系列讲座,讲的是世界上所有语言之间的语言学关系,讲得天花乱坠。 EBgYWU8N7SVAH8BhNaP3tz0I1E1dNIKvuERzRgN5Xj1Pi72v/XoVPk8xYGMMDD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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