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红髯老者的出现,老和尚犹如浑然不知一般,自顾木鱼声声。
长髯老者也不打扰,看了看外边,云白天蓝,暮色未晚,而后,盘坐在肉色的蒲团之上。
“咚~!”
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收关,老和尚微微抬了抬眼皮。
见状,白袍长髯老者微微一笑。
老和尚难得开口,“来了?”
“来了。”
“来吗?”
“不来。”
“那你来干嘛?”
“看看你,顺便等人。”
闻言,老和尚旋即又闭合双眸,捻动佛珠,这次却是没有敲动木鱼。
“哦。等人,顺便看看我。”
看着老和尚面色有些不好看,长髯老者赔笑道:“还在为那件事儿生气呢?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吗,怎么那么记仇呢?”
老和尚猛然睁眼,目眦尽裂,怒喝道:“出家人就不是人啊?!出家人就不懂得知恩图报?!出家人就不懂得嫉恶如仇?!”
长髯老者修长干枯的老手,抹了一把雨露均沾的树皮老脸,然后嘿嘿一笑,“我抹得可匀?”
老和尚没好气道:“你也不用这么讨好我,我要是想杀人,即便有你护着,隋家的小崽子也早就被我给杀干净了。”
“是是是。众人只知啸唳九霄的那只云中鹤,声鸣天岚;我却深知幽居山林的这头黑煞虎,威震龙炎。不过......”
“再怎么一千个不甘,一万个不愿,那只云中鹤的只言片语,你这头山中虎不还是铭记入心,严履谨行嘛。哈哈......”
老和尚一摔佛珠,“我告诉你,个老不死的,你别激我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激怒了我,老子弄死你。”
长髯老者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清尘这个孩子啊,命苦啊~”
老和尚怒色渐隐,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面皮,“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半晌,“我操你大爷!”
长髯老者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微微摇头苦笑。
“不过~说真的,老和尚,是时候让青尘下山历练历练了吧。”
老和尚微微摇头:“时机未到。”
长髯老者颇为不满道:“一天天的时机未到,时机未到,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山下鸡鸭绝尽?!”
老和尚投以一个鄙夷的眼神。
“谁说偷鸡摸狗就不是一种行善积德?唉~,老和尚对牛弹琴。”
白眼不屑,嘀咕道:“没有慧根,没有慧根,跟我那徒弟比起来,不足以道里计!”
......
半晌无言,长髯老者深呼一口气,“老和尚,你给我透个底儿,山下偷鸡摸狗的那个小和尚,到底能得你几分真传?”
“至少十三分。”
“青出于蓝?”
“远胜于蓝!”
“嘶~!老和尚,你没有诳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
......
“老和尚,你觉得,隋家这一代后辈中,谁有天命之相?”
老和尚捻动念珠的手指微滞,“难说,难说啊。不过啊,我倒是觉得三岁便向隋风讨封易安王的那小子有点儿意思。”
“龙易安?”
“你还真别说,老和尚,你就是有眼光。那小子,是唯一一个吸收了一丝本源炎龙之力的后辈。只可惜......”
老和尚插话道:“这可惜那小子不屑那九五之尊?”
“老和尚,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老和尚微微一笑:“有。我这徒弟,我就看不清楚。”
片刻,老和尚看了长髯老者一眼,有些忧虑道:“还有身在巫蛮的那只仙鹤,我也看不透。”
闻言,龙须虎目的长髯老者,眼皮微跳,一脸震慑。
半晌,面色凝重,“老和尚,若是我一语成谶,一朝仙鹤降龙炎,你这头猛虎,下不下山?”
半晌,老和尚捻动的佛珠陡停,微微偏头,看了看身边恰好睁开眼睛的黑煞虎。
“猛虎下山,再所难免。”
闻言,长髯老者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情理之中,意料之里,隋家这头炎龙,既亏欠你这头黑煞虎,又亏欠那只云中鹤。”
两人,对坐,半晌,无言。
......
与此同时,葬龙山麓,一百青甲将士,严阵以待。
半山腰,一个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面色俊逸,一步一梯地往山巅爬去。
就在此时,寺庙之内,老和尚冷哼一声,“炎龙人入葬龙山,可不吉利哦。”
“你这个老和尚,都一大把年纪了,跟一个小辈儿生什么气啊?”
“哼。”
就在此时,一袭黄袍的中年男子,立于庙外,沉声道:“隋风冒昧前来,求见老祖宗。”
寺庙之内,“老和尚,要不~今天就破个例,让他进来?”
“此庙,今生今世,隋家莫入。”
长髯老者微微苦笑:“行吧。”
话音刚落,蒲团之上,已是空空如也,再看长髯老者,已然是立于庙前。
长髯老者立于台阶之上,黄袍中年男子立于台阶之下,台阶不多不少,刚好十二。
见到长髯老者,黄袍中年男子深深作揖,恭声道:“隋风拜见老祖宗。”
“有事儿说事儿,明明知道那老和尚不欢迎你隋家之人,还来屡屡讨嫌。”
“隋风此次前来,所为两件事,要向老祖宗请教。”
“起来说。”
闻言,黄袍男子这才直起身来,却是微微低眉,却是不敢直视长髯老者。
“老祖宗,近几年,巫蛮王朝屡屡犯我龙炎边境,而且动静是越来越大,巫蛮王朝那边~是不是有所倚仗?”
长髯老者微微思索:“近十年,巫蛮王朝的国师,收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据说是铸器、炼丹、武道三绝。有点声名的年轻一辈,莫说是我龙炎,放眼天岚,无人能出其右。”
“老祖宗,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让巫蛮王朝如此猖狂?甚至是不惧外敌,屡犯我边?会不会......”
“一人之力怎么了?两甲子之前,那一只云中鹤,凭借一己之力,足足压了巫蛮王朝整整一个甲子!哼~!”
听闻长髯老者提及那个人,隋风有些噤若寒蝉,但更多的,还是出于一种愧疚。
都说将相无种,帝王无情,可出了那身不由己的金銮殿,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呢,谁还不懂得几分恩怨结报呢。
见中年男子神情有些黯然,长髯老者冷哼一声,“你那张龙椅啊,半数,是因为你三寸之间还存有几分人情冷暖。”
“龙炎帝王,若是再如你祖父那般狼子野心、兔死狗烹,免不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念至此,长髯老者顿时是将这些年,在老和尚这儿受的气,一股脑儿撒了出来。
“真要是兔死狗烹也就罢了!可你祖父那个混球儿,非要对那云中鹤下毒手!”
“若不是你曾祖游历龙炎时攒下的情分,这龙炎王朝早就没你隋家这一号儿了。那该死的畜生!”
中年男子恭敬肃穆,立于一旁,毕恭毕敬,噤若寒蝉。
骂也骂痛快了,说也说尽兴了,长髯老者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