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此院经营七十年矣，与王宫相对，壮丽绝伦。中隔敞墀，花木周疏，院门列柱崇阶墙皆古画，上有铜人走马十余。院楼上下皆白文石柱阑，铺地亦然，极华严矣。有邦俾胎中之儿及新生之儿，生不逢辰，即蒙大难，然长留人间，以供玩览，亦幸矣哉！画甚多，有玛利罗画，值五十万；有法人伯多画无数小儿极精，罗连疏以白灰画人物山水楼阁。二门极精，有作画于石者，着色甚佳，古物也。中国珍异物尤多，而内府玉器之精美尤为难得见者。碧玉瓶二，大尺许；一碧玉牛六尺许，雕镂精绝；七八寸白玉屏一；其六寸白玉瓶一；八寸大晶人一；红玉瓶一；白玉茶碗一对，有纯庙刻文极精；碧玉笔筒八，大者八寸许，刻山水人物甚精妙；玉玺二，大皆三寸；二寸玉杯三；玉如意七，一有纯庙刻字；玉器凡数十，皆精异品，一黄玉杂佩尤精英。其宋世之刻漆、堆漆、鎏金、雕牙，为屏为盒，或大或小，以数十计。刻漆山水屏有三四尺者，方圆盒有二尺者，皆人间难见之品，而此间充栋，皆庚子之祸移来者也。伤心故国精华耗矣，哀哉！
有一院专藏希腊之扒拉迦问古物。扒拉迦问邑沉于地者二千余年，在西历前二百年，当吾秦汉之交也，尚在邦俾之先三百年。近乃考出，掘之十五年，至六年前，为西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乃全发现，德人取而珍藏于博物馆。石壁皆人物像，精绝。柱础刻画皆佳，有屋角刻花、刻人及以小石砌成花鸟，比罗马尤精绝。其文与今所传希腊文同，以方笔行之，类吾吴《天发神谶碑》。希腊此地宫室人物伟大庄严，与今罗马同，未见今之大能进化也。德人掘此移来，费十六兆马克，好事以赠国人，可谓至矣。吾所见意大利、匈牙利新梳剔发掘古物甚多，虽墨西哥之野僻小国，亦复搜剔古物，皆赀千百万为之，以考进化之据。吾国不乏历阳之湖，若齐、秦、晋、豫之郊，发掘古迹，必有无数，以证吾国之文明。所望吾国好事者为之，所关于文野之声名，以资世人之新识，岂浅鲜哉？
希腊吾尝见雅典城拓影，后山磅礴而入城，中为高石峰，如闽之鸟石山、桂林之独秀山、京师之煤山，左右各有小石峰翼之。城墙雉堞皆用石，如中国，高四丈许，横列于前，如江南一城中分数城，如唐之长安、奉天。盖防守之具出于公理，自然暗合也。其中石峰巅有大寺，大会同群行礼焉。山原秀耸如此，宜其制作之盛也。其室屋横列巨柱数十，广大崇庄，最宜于明堂广厦。吾藏希腊宫室图百数皆然。今欧美变化多则有之，若广大崇庄，只有仿希腊之式，不能出其外也。以吾所行，大地各国略尽，印度宫室最为伟大，希腊似焉。希腊宫室之制，出自埃及、巴比伦而去其粗恶，略采印度之整美者也。盖自亚力山大破印度后，摹仿其式而为之，盖可谓集埃及、巴比伦、印度、波斯之长者耶！
欧洲宫室之美，盖有自来，以其罗马开国峙于欧亚，即兼收埃及、巴比伦、希腊宫室之长也。其能传于后者，皆以石筑。而日益增美者，一在迷信神权。当欧洲中世黑暗之时，全欧无学，日事干戈，而教皇最有权，全欧之民皆尊信之。故欧土所在祅祠，虽僻壤荒岛，皆极瑰伟壮丽，崇高广大数十丈，刻花精绝。即英伦威廉第一未开以前，当唐世尚为海贼，而今睹其庙，已备极庄严，为吾国所寡有矣。一在封建世国。日耳曼中世纷争，王侯角立，皆虐用其民，厚取其税，以营宫室。且备战攻，故多用石筑垒。垒高下、大小、方圆不一，体制诡奇，而时采用庙式，刻镂精绝，并皆崇高四五层，广大百数十丈。似此壮伟诡丽之制，非封建世及之王侯，实无此大力以兴筑。而欧土各国皆有封公，公下封侯，侯下封伯，伯下封大地主，真所谓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者。故裂地甚小，有以十数里为一国者。然重收其税，亦可以大营宫庙，而非匹夫庶士之所能举。故故宫旧垒欧土相望，体制瑰奇，斗新竞异，虽以今日美国之富盛，而除一二公馆稍华丽外，终无欧土千数百年庙垒之瑰诡巨观，何况人家？则虽今之迦利忌、落基花路富数万万，屋亦卑小，比欧土封建之宫垒不及万一。盖以富力虽可为之，而既非国主，臣卫乏人，无所用此丰屋也。故庙、垒二者，实为欧土宫室之传种，而神、侯二大怪物为之翼而飞，故今欧美宫室之美，若垂天之云焉，望之惊人。
吾国既用板屋，难传久远。自孔子削去百祀，不语神怪，而神权不昌。孔子既恶封建之专横，尚卑宫而讥建筑，又立一统之义。汉后封建永废，梁王之兔园吹台既荒既芜，后无嗣音。滕王高阁临江，已为罕见。将相皆起自凡庶，侯封仅列为虚爵，卿士皆无有世禄，贫困不能大举。至唐慧能说佛，直指本心而罢弃祸福，朱子则几为无鬼论矣。寺庙皆市里小人妇女为之，少有士夫出力为之经营。神、侯两怪扫除久矣，故宫、庙皆无。惟一天子宫阙规模广大，实冠大地。然以无与竞争，故绝不精丽。而天子之宫阙又非卿士、凡庶所敢摹拟，而卑宫尚俭之经说又复为人所尊，不敢因时宜而易之。故中国虽极文明而宫室卑陋，乃至下侪于爪哇之亚来由人、墨西哥之土番丫士惕卖夜人。故欧人楼阁参天，吾国则闾阎扑地。宫室为游客至易见者，彼视吾国宫室既与亚来由及美洲之红皮土番同矣，其见轻视亦乌得不以诸野蛮相等乎？故宫室乃国体一大事，民族之见敬与见轻，所关亦大矣，岂可忽哉？吾国为第一文明大国，与日本不同，故维新之后，新政当宏奖宫室以广大崇严妙丽，壮万国之观。其各公馆当大经营，即民间有能兴筑大工，有能跨欧轶美者，必加褒典。若屋当用石筑，邻家不得骈列同式，有者罚之，务令竞丽美，斗新奇，以此导民，庶几一洗卑宫之陋，而国体民族乃增光华焉。孔子之为宫室三统也：有卑污方之一统以戒暴君；又有高大圆侈之一统以崇国体；因时制宜，观会通以行典礼，此亦今日所当留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