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五郎很快活地挥手招呼店里的女店员。
“喂,给我们两个来烧酒跟煎饺。……还有给那张桌子上的小姑娘们和小伙子来拉面。拉面可以吧,来四碗特大碗的。”
成舔了一下嘴唇,得意地笑了一下。
“哎呀。成,不是你要请客的吗?”
松鼠吃惊地高声责怪道。
“没事,没事。我呀,成帮我介绍工作了。”
辰五郎把手放在夹克的口袋里,把硬币拨弄得哗啷哗啷作响。隆幸一怔,吸了一口气,向纯递了个眼色。
成,你这家伙,哼,成这家伙,你给我记好了。把从我这里勒索去的一千日元捂在口袋里,还假装没事地敲诈我老爸请客。
“这次发薪日,因为工作的日子不多,拿到手的钱不多,可是,下回,我会请得阔气点的。”
辰五郎兴高采烈地将嘴凑向装有烧酒的杯子。
请人吃饭,——这是很长时间没有的事了。
“姑娘们,隆幸,吃吧。老子我请的客。”
“哦,谢谢款待。”
松鼠第一个拿了筷子,信子很有礼貌地向辰五郎低头致谢说:
“那么,我不客气了,叔叔。”
辰五郎端起第二杯烧酒,越发兴高采烈。
信子的拉面大碗虽然碗沿上缺了一个口子,可是装着一大碗满满的、热热的上面浮着一层油的面汤。
信子很稀罕、很认真地看着就在眼前的锅台上制作拉面和炒面等。锅里的水咕噜噜地滚着,中式炒锅里油冒着烟劈啪作响。在锅里翻炒的漂亮手法,就像魔术师一样。信子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说什么这种食品叫人发疹,我可绝不会像妈妈那样想。到今天为止,这种店我连进都没有进来过……
信子学着纯和松鼠的样子,用筷子夹起面条呼呼地吹吹气吃一口,然后嗞嗞地发出声来喝汤。
“好吃,太好吃了”
本想用“美味”这个词的,可是又一想更生活化点,就直白地说了。
“信子小心不要烫着舌头。”
纯笑眯眯地提醒道。
“嗯。很烫,烫得很爽。”
松鼠看着这样的信子觉得很好玩,“哈哈……”高声地笑了。然后凑到信子的耳朵旁轻声说道:“信子,下次带你去再稍微脏一点的店,更加便宜、更加好吃,量又很大的地方,好吗?”
“真的?一定要带我去”
信子充满了幸福感和好奇心。
社研的人好像口头禅一样的都说“要深入群众”,这些人就是人民大众吧。
大家随意地豪吃,心情愉快地,兴高采烈地,用喊叫一样的大声相互聊天,一起笑着,没有隔阂,生活气息很浓,非常棒。
成不时地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信子。纯好像在竞争似的焦虑不安。
信子用视线的余光可以观察到这些,这也让她开心。成这样的人大概是街道工厂的工人吧。
“是他吧?说要跟你结婚的人”
信子小声地问松鼠。
“是呀,真可笑。我只是吻了一下他,他就头脑发晕了。”
“啊,震惊!”
信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监视般地看着松鼠。
“哎呀,没什么可震惊的事啊。就吻了一下而已,……接下来……”
松鼠飞快地轻声说着。信子羞红了脸,垂下了眼帘。松鼠继续凑近信子说着,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到信子的脸上。信子两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着头。“不要,不要。不要再讲了。我说不要了。松鼠,太纠缠人,真讨厌。”
于是,松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松鼠的笑声停不下来。弄得信子心情很差。
“松鼠,你不是也够头晕的吗?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地讲得好像马上就要自杀似的,——我那时可是当真了,多么担心你啊。”
“哦,你是说结婚的事?哈哈哈。那时候呀,刚跟老爸吵了一架,气得要死,所以离家出走,只是在成的小窝里住了一晚而已。那棉被脏脏的,有一股酸味,因为污垢油光锃亮的。不过,我不在的话,弟弟太可怜了,所以就住手了。什么呀,那种不务正业的家伙。”松鼠故意大声地说道,她皱起鼻子笑着。
“太叫人吃惊了。住一晚,可以这样做吗?”
“不好吗?”
松鼠用嘲弄的眼光反问道。
“不,不,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也谈不上什么好与不好的。不过,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不可能有什么的。你看看我的脸。”
松鼠的脸因兴奋而红彤彤的,闪闪发亮。信子静静地看着松鼠兴奋地张动着的薄薄的嘴唇。
“喂,信子,我告诉你真话吧,呵呵……”
“真可怕。”
“没什么好怕的。那天晚上成不回自己的小窝,要去弹子房做保安,我事先听老哥说过的,知道的”
“哦,是么,真的?”
“也许是撒谎吧。……不过这种事又算什么呢。都无所谓的吧。在很早以前,一直到万叶时代,男女之间更加自由自在光明磊落地恋爱,……超人不也这么说过吗?”
松鼠把脸凑近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信子的指尖。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的身体里面养着一头不听话的野兽,很痛苦,有时都喘不上气来。喂,明白吗?”
“嗯,嗯,明白,我明白。”
究竟明白了什么,信子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信子痛楚地感觉到松鼠的那种身体里的“不听话的野兽”的感情。那个喜怒无常、无条理的家伙。
“啊,隆幸。”
纯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隆幸不见了。”
隆幸坐的那张桌子,一次性筷子还没有掰开过,没碰过的拉面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真的,什么时候跑掉的呢?”
松鼠跑到门边朝外面的路上看了一圈,又回到座位上。
“大概是要小便,到附近的哪个小弄堂里去了吧。”
“这个犟头犟脑的家伙。”
辰五郎怒吼着,咚地敲了一下桌子。
“我请客,有什么不满吗?”
“嘿嘿……”
成笑着说:“所谓的抵抗期吧。随他去吧,大叔,随他去吧。”
纯又想起了妈妈阿富。阿富蹲在开始暗下来的厨房焦急地等着领薪水回家的辰五郎。她爸先不说,纯这个时候可该回来了。她正仔细地听门外的脚步声吧……突然纯觉得拉面的味道难吃起来了,甚至有股苦味。纯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