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小花牢牢生在九蘅的甲盖上,果真如黎存之所说遇水也不会褪色,看样子只能一直带着了。若让樊池知道是谁给她印的,就凭他这小气样,估计会把她的手指头剁下来。
她含糊地说:“哦,是蜃宫里那美人偶给我绘上的花纹,好看么?”这个话编得好!人偶已不在,死无对证!她心中默默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它为何要给你指甲上画花?”
“呃……大概是它自己没肉身,就打扮我过过瘾吧。”她辛苦地圆着谎。
他握着她的手又是看,又是摸,玩弄了半晌。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见多识广,邪门知识懂得尤其多,是要发现了吗?
好在他终于只吐出一句:“挺好看的。”
她赶紧的抽回手,拔下发间小小赤鱼转移话题。举着晃了晃,嘴里说着“大大大”,毫无反应。他说:“不用念咒的,更不用念这么土气。意念到了就可以。”他站她身后,纠正她握刺的手法,挥动的角度,不断叮嘱:“集中精力。把意念集中到刺上,对它作出指令……”
试了又试,挥了又挥,还是变不大。
他低腰侧脸盯着她:“你怎么不能集中意念?想什么呢?”
想什么?!他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研啊研,她六神都无主了,怎么集中意念?
“不急,多练一下,总能与它意念相合的。”他说。
她总算是松一口气。“走吧,既然有方向,就去找找赤鱼妖丹吧。”
她一边走一边玩弄着赤鱼练习,不知哪一下弄对了,猛不丁它就突然暴涨,险些划到旁边的樊池,饶是他躲得快,也被削落一缕发丝。
她吓了一跳:“对不住!这个东西锋利的很,我还是离你远些玩。”
离他远些?那怎么行!他不屑道:“没必要。区区赤鱼想伤我没可能。”
这蜜蜂一刻不吹会死吗?
虽然知道他并非是蜜蜂精了,但叫顺了口,还真不好改。
说话间出了谷口,走到了高一些的丘陵上,放眼望去,没看到人烟。
樊池说:“我来时是晚上,也没望到灯火,附近应该没有人居住。我们还是驭云……”
九蘅怕他损耗灵力,硬生生将他按下。他无奈道:“步行的话两三天怕是也走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你不饿吗?找到人家才能有吃的。”
饿,她都快饿死了。可是……
嘴里一甜,被塞进一块细软柔腻的云片糕。“我的私粮。”他笑眯眯道。
九蘅十分感动啊。一个嗜甜如命的家伙肯把甜食分给她吃,这必是极深的情谊了。却听他补了一句:“喂饱灵宠是主人应尽的职责。”
九蘅呵呵一声,狼爪探进他的衣襟:“还有吗,全给我交出来!”
正闹着,脑后突然一阵腥风袭来!樊池反应极快,将她的脑袋往怀中一按,抱着就地滚了一下躲开。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们头顶掠过,落在不远处,足下腾起尘埃。
那是一个体型异常庞大的……黑豹?黑虎?
它通体漆黑,身长足有两丈,一条大尾蓬松竖起,两只毛耳尖尖,生着一对“阴阳眼”,一只眼橘黄,一只眼浅蓝,竖瞳凶厉地盯着他们,口中居然叼着一只仍在挣扎的鲛尸!它的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仿佛是在警告两人不要跟它抢口中美食,然后拧身走开,跃了几跃消失在丘陵间。
九蘅回过神来,喊一声:“追!”拔腿就追了上去,樊池赶忙跟上。
转过挡住视线的山丘,已不见了巨猫的踪影,倒有二十来户低矮茅屋出现在视野。这小村子卧在山坳里,被山丘挡住,之前恰巧没看到。离此不远的山谷内鲛尸横行,村子里应该没有人住了吧?
九蘅说:“它是跑进这村子里了吧?”
樊池点头:“应该是。不管怎样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吃的。”
“刚刚那是什么?”
樊池摘掉她头上沾的草叶,道:“是只猫。”
“猫?哪有那么大的猫?比老虎还要大得多吧,必是猫妖!好的很,你有妖丹吃了。刚它还攻击我们呢,怎么又自己走了?”袖子一卷,就要追去。
“不对。”樊池忽然说。
“什么不对?”
樊池望着小村,面露迷惑:“它不是妖。”
“一只猫变那么大,不是妖是什么?”
“如果是妖,我能觉察到它的妖气。它没有妖气。”
“刚刚它还想偷袭我们呢。你身上有伤,是不是辩妖能力变弱了?”
樊池哼了一声:“你才弱!……刚刚你背对着它没有看清楚,不是它攻击我们,是那只鲛尸偷偷爬上来想从背后扑你,这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咬住了鲛尸。”
九蘅惊道:“这么说是它救了我?”
“走吧,去找你的救命恩人道个谢。”他拖起她的手,朝着巨猫消失的方向走去。
她边走边纠结:“这可如何是好?它于我有恩,到时候取它妖丹时怎么好意思下手?”
樊池鄙视她一眼:“你怎么变得如此凶残?”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伤残蜜蜂精!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村口,那里竖了一块碑写着“张家村”。进了村子。村中悄无人声,一户户小院里荒草齐膝,多日无人居住的样子。最后走到一个院子前,大门从里面紧紧关着,似乎仍住着人。
樊池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九蘅说:“闹鲛尸闹的,吓到人家了。”然后扬高声音:“我们是过路的人,想在此歇个脚。”
里面终于传来慢腾腾的脚步声,门闩一响,门缓缓打开一道缝,一个人在门后站着,低着头,脸隐在暗影中,隐约可见是张皱纹纵横的脸,是个老人。
九蘅忙客客气气道:“大爷,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老人仍低着头,没有说话,却慢慢退了一步,把门打开了些,姿态是在请他们进去。九蘅看了一眼樊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这位老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樊池说:“进去看看再说。”
二人迈进门去,里面是个普通农户家,一间堂屋两间耳房,屋檐低矮,简陋清贫。异样的是,空气中隐隐飘着腐败的气息。
卡的一声,老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回转身来。
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老人极度枯瘦,几乎皮包骨头,脸色晦暗,嘴唇乌青。九蘅感觉不太对劲,略弯了腰去看他总是低着的脸,一边问道:“大爷,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老人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
九蘅倒吸一口冷气退了一步,樊池顺势将她护在臂弯,侧身挡在她与老人之间。九蘅白着脸指着老人:“他,他的眼睛……”
“我看到了。”樊池冷静地说道。
这个老人眼睛白蒙蒙一片如死鱼一般,眼珠却缓缓转动看着他们,表情呆滞,动作僵硬。就像个活动的死人一样。
青天白日的见到这样一个人,空气都寒渗渗的。
二人戒备地盯着老人,防他暴起伤人。可是他只是僵硬地抬了抬手,指了一下堂屋,略张了张嘴,虽发不出声音,却好像说了一个“请”。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先向堂屋挪去了。窄小的院子,短短几步路,他走了许久才消失在黑洞洞的门口。
一直紧张得屏息的九蘅松一口气,小声问:“他是死是活?”
樊池说:“是个走尸。”
“走尸是什么?”
“就是人死了,魂魄没有离体又苏醒了过来。身体却仍是具腐朽僵硬的尸体。苏醒的魂魄意识模糊而迟钝,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那他是如何变成走尸的?”
樊池也疑惑了。“通常这种事只有巫术才做的到。难道是青蜃干的好事?他专注于给木偶拼人身,不会这么无聊做一个老头的走尸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堂屋门口朝里看了看。屋子里床沿上还坐了一个人!坐着的人缓缓转过脸来看向他们。虽然屋内光线昏暗,还是看清了那是个老妇人,跟老头一样的枯瘦如柴,眼蒙白翳。那也是个走尸。
“怪异得很。”樊池说。
两人去耳房查看。刚一走近,樊池突然察觉到什么,拉着九蘅向后一避,就听“吼”的一声咆哮传来,漆黑巨兽从门洞扑出,挟风利爪险险擦过九蘅脸颊落在地上。
是那头抓鲛尸的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