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蜃忽然抬手,指尖抚过九蘅的眼睫,表情充满欣赏却令人毛骨悚然:“鱼祖告诉我,用一具躯体锁百个魂魄,再将阿琅的魂魄引渡过去,这具躯体就可以复活。当然,阿琅会压制住那百枚魂魄,拥有身体的控制权。我恰恰会人傀之术,精通将人的身体部位任意卸下、组合的技巧,与鱼祖的术法结合起来,就能给阿琅塑造新身,重获新生了。真是天意啊!不过……”
他有些无奈的样子,“阿琅选东西眼光一向挑剔,只头颅就换了六七个了……但只要一直拼下去,终有一天能拼出一个令阿琅满意的模样。”嘴角浮起宠溺的笑。
九蘅心道:终有一天?呵呵,换上这个又看上那个,眼和鼻不搭配,手和脚不协调,新来的“人料”身上总有比以前的“人料”更美的肢体五官……别说百名女子,就是千名女子,也未必能拼出个满意!
青蜃眉头一皱:“不聊了,阿琅要等急了。”手中变戏法似地亮出毛笔,朝九蘅眼眶探过来。
一只白蝶不知从哪里飞来,突然落在笔杆上。青蜃笔尖一滞:“哪来的蝴蝶?”入口有蛛网封锁,这洞府里除了他养的蛊虫,不该有别的飞虫。
九蘅却莞尔笑了。
远处传来冷冷的一声:“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折了这个木偶。”
通道尽头出现白衣身影,面笼寒霜,单手捏着美人偶阿琅的细细脖颈。木偶尖声叫道:“青蜃救我!”
樊池身材高挑,拿着个小小的宫装美人偶作挟持人质状,看上去像一场玩笑。青蜃却面色大变,冲上前去:“你放开她!”
“别动。”樊池威胁地把人偶举了一举。青蜃停住脚步,不敢上前,急得一张俊脸惨白。樊池远远望了一眼被蛛丝挂在壁上的九蘅:“那个吊在半空的东西……你怎么样?”
九蘅还没回答,这一声问却已提醒了青蜃。他鬼魅般后撤脚步挪到了九蘅身边,毛笔搭在了她的颈侧,森森道:“放开阿琅,否则我立刻卸了她的脑袋。”
樊池变了脸色。
手中人偶忽然悠悠说话了:“青蜃,这个人来头不凡,不要跟他硬碰硬了。一个人料而已,还他,我们再捉就是了。”
九蘅毫无畏惧的神情,而是着急地冲樊池喊道:“不用管我,鱼祖在这个水牢里面!先杀了它!”
樊池眉心一蹙:“怎么能不管你呢?”
他弯腰将美人偶放在了地上,轻轻推了一下:“去吧。”人偶迈着诡异的步姿向前走去,地面崎岖,没走几步就要摔倒。
青蜃丢下九蘅风一般跑过来,将人偶捧起抱在怀中,万分疼惜地问:“阿琅没事吧?”
人偶带着哭腔答道:“险些被那恶人折了脖子!”
他替她抚去裙脚的灰尘,动作细致,神情温存似水,安慰道:“没事了,不用怕了。”
与此同时樊池也掠到了九蘅面前,朝悬在半空的她伸出手去。她喜悦地道:“快帮我下来。”
他的动作顿住了。她疑惑地看着他:“快些啊。”
他的嘴角略过一抹冷笑。伸指,推了她一下。她像个钟摆一样在半空中晃起来。
“哎哎!……你干嘛!……不要闹!”
他拨拉着滴溜乱转的她:“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放你下来?”
“不要在这个时候闹孩子脾气好么。”
他转身就走。
“我是你灵宠!灵宠灵宠!”她不堪地认了。
她不情不愿的被迫服软让他更不爽了。手猛不丁抚过蛛丝,她不防备地摔在了地上,滚了一圈。他劈头盖脸将缠住她的蛛丝扯下。她说:“轻点轻点……”
他没好气地道:“轻什么轻!”忍不住拿手中蛛丝糊了她一脸。
她顾不得安抚他莫名的怒气,指向水牢:“鱼祖在那里,先杀了它……”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哪?”
“那个金丝鱼笼里。”
“笼子一直是空的啊。”
“什么?”她忽地转头望去,笼中果然空空如也了。“鱼祖呢?!”她惊叫一声。
抱着人偶的青蜃闻声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怎么会不见了?”
樊池呵呵一笑:“莫不是你以为一个笼子能关住鱼祖?”
青蜃争辩道:“它已被我制成妖傀,就是没有笼子也不会逃跑!”
樊池讥讽道:“鱼祖有化小之能,最小可细如发丝,万年之前从神兽白泽爪下逃掉的妖精会被你一个小妖捉住?还制成什么妖傀?说起来你自己信吗?”
青蜃脸都憋红,怒道:“我这就召唤它回来给你看!”说着又亮出手中弯刺,凝神在空气中挥动,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的额上渗出薄汗,神情压抑着焦躁:“这不可能……”
樊池看到那枚尖刺,略略惊讶:“赤鱼脊刺!你高估了它的作用了。”思索了一下,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许多身体残缺的人傀,你大概是在制作一个肉身傀儡?”
没等青蜃说话九蘅就截去了话头:“没错,做得可难看了,还想取我眼睛加到那傀儡身上呢。”暴寒!
樊池又看了一眼青蜃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木偶:“我猜,是鱼祖告诉你说,如此就可以把新肉身给这个木偶中的魂魄重生所用?”
青蜃狐疑地盯着他:“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没有,我刚赶来。”
“那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一些妖物的习性。鱼祖重创在身,这样一具锁了百人魂魄的肉身可以让它寄生在内,恢复妖力。”说完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九蘅。
九蘅心领神会地赞叹道:“你懂得果然好多!”
樊池顿觉舒坦无比。
青蜃摇头道:“不对,不可能。那个肉身是给阿琅用的!”心中却已信了大半,抱着木偶转身就跑。
樊池说了一声“跟上”,拉着九蘅追了上去。
青蜃直奔回放置怪尸的那间洞室。樊池和九蘅跟进去的时候,见他望着洞顶的一团残破的银白蛛索发呆。他喃喃说:“我将突然动起来的傀儡制住之后,原本是捆在这里的……”
怀中人偶也尖叫起来:“我的肉身呢!我的肉身呢!”
樊池冷笑道:“是被鱼祖寄生了跑了。”对青蜃道,“你还不明白吗?并非你捉住了鱼祖,是鱼祖选中了你。必是它知道你有制作傀儡的本事,要借你之手,给自己制作一个躯壳。你老实说,那肉身中已存了多少女子的魂魄?”
青蜃惨白着脸色道:“七十五个。”看了一眼九蘅,“她本应是第七十六个。”
樊池抄起桌上一个杯子砸向青蜃:“说谁呢?”
青蜃一偏头,杯子在壁上摔个粉碎,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樊池:“你究竟是什么人?”虽横竖一副惹不起的样子,但时而冷傲时而撒泼,让人难以捉摸。
“老子是神。”樊池傲然道。
青蜃露出“你就吹吧”的鄙视神气,连手中的木偶阿琅都翻了个白眼。这反应跟九蘅初识樊池时一模一样。她不堪地扶了扶额。
樊池却转向她:“现在能叫回肉身的只有你了。”
九蘅愣道:“我?”
“鱼祖看势不好,不得已勉强驾驭肉身逃走了。而肉身中魂魄不足百个,术法未成,魂魄不宁,经脉混乱。”他伏到她耳边私语,“你用你的本事叫它们把肉身驱来。”
他并不知道她已当着青蜃的面用过一次召灵术了,还很在意地不让青蜃听到。
青蜃明了地出声道:“不必遮遮掩掩了,我知道她有唤醒魂魄的本事。”他脸上还有被怪尸击打的伤痕呢。
樊池盯他一眼,目泛杀意:“知道便知道,反正你是要死的。”
人偶猛地揪住了青蜃的袖口,尖声叫道:“我们都放了这个人料,你为何还要杀青蜃?”
樊池淡淡说:“职责所在。”语气淡漠得毫无起伏。
九蘅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身为雷夏大泽的佑护神,有责任诛杀血债满手的青蜃。
青蜃与人偶听不懂,只觉得这个陌生人面对九蘅时若春风暖阳,转向他们时却寒意侵骨。
青蜃的指尖轻点了两下人偶的小手:“不用怕,有我。不要听他信口胡言。我做的妖傀和人傀,绝不会出错!必是他使了什么花招盗走了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