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哆嗦了一下。妖精好可怕好可怕!果然不该那么痛快地答应做他灵宠!她毛一顺,狗腿地道:“您想放我这儿就放我这儿。能赋予我异能,还增强体力,我巴不得呢。我是怕你不舍得啊。”
“还想要自由吗?”
“不要了不要了。”
九蘅忽然环视昏暗的四周,道:“哎呀,只顾得说话,走迷糊了。那泉水在哪个方向来着?”
樊池“哼”了一声,脸上神情终于化霜,缓和了些许,顺手便拖起了她的手:“这边。”
他拉着她的动作随意而自然,果然就像牵一条狗。
樊池领着她拐了几拐,很快到了水边。这处泉水由石缝中渗下的山水聚成,藏在一道石隙中,丈许见方,清澈见底,不是很深。
尽管早已观察过这泉水与其他活水并不相通,应该没有鱼妇,九蘅还是不放心,站在水边石上对着水面犹犹豫豫看来看去。
樊池说:“不用看了,里面没有。”
“万一呢!”
“就算是有,它们也不敢靠近你。”樊池道。
“小心为妙!”
樊池已经失去耐心了:“洗干净了再说!我不跟脏兮兮的凡人讲话!”说罢在她的肩上推了一把,活生生把一个水灵灵的少女推进了水里,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然后又嫌弃地拍了拍手。嘴角勾起一抹笑,终于报了刚刚她企图离他而去之仇。
九蘅突然落水,对鱼妇的恐惧让她拼命挣扎着扑腾了几下,越慌张越站不起来,硬是在齐腰深的水里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站稳了,惊慌四顾,生怕突然有细长黑影游过来。
樊池高高站在石上俯视着她,道:“我说过了,没有鱼妇。”
她反复确认,惊魂稍定。樊池说:“未来一段时间没有鱼妇的水域可能不太好找,你好好洗干净,尤其是脸。”
她有些恼火地仰头道:“那您倒是回避一下啊!”
“哦……”转身走开,“凡人真麻烦。”
身后泉中又传来一声唤:“也不要走太远!万一有鲛尸来呢!”
“我才不管,我到远处逛逛!”丢下这句恐吓,樊池得意地笑了一下,在近处的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打坐调息。
水中的九蘅以为他真的走远了,吓得赶紧狂洗狂洗,洗完身体洗衣服,哗啦啦忙作一团。原嫌他整天盯着,一旦离得远了,还真是有些怕。
樊池静静坐了一阵,突然感觉有寒森森的气息靠近。他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捕捉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穿了一身漆黑劲装,手臂和小腿上佩戴着质地坚韧的鳞状护具,身材纤细,灵活,手中持一柄两头尖锐的牙白色弯曲利器,正借着树干遮掩从不远处悄悄靠近泉水。
樊池起身,悄无声息地掠过去,手势如刀,袭向黑衣人背心。黑衣人似有感应,猛地转身,手中利器挥动旋转,利落地与他过了几招,双双退开几步。
他看到这个来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对眼睛,手中持的那把牙白利器是一把赤鱼脊骨制成的巫器,煞气十足。
好像是个有点厉害角色啊。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处,为什么?
而黑衣人看清他的脸后,眼睛略略睁大,有些吃惊。
他低声问:“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黑衣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水泉的方向。这下子樊池更确定了,此人的目标是水中那个洗澡的女子。那就更奇怪了。除了他,应该没有人知道那九蘅所藏的秘密啊,为何会有人对她有所图谋?
黑衣人眼中露出焦急之色,闪身就想冲向泉水边。樊池探手捉住他的手臂。黑衣人反手甩开,二人无声无息地又过了几招。这几招之间,樊池注意到此人手中虽执有凶器,却无意伤害他,只想着摆脱他的纠缠。而且……
在黑衣人一掌袭到他的胸前,手掌尚未接触到他的衣服就匆忙收回时,他更确认了心中所想,低声喝道:“你如何知道我胸口有伤?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开口是女子的声音:“你不要拦我,我必须杀了她,才能避免将来的祸事!时间有限,你快给我让开!”
樊池哪里肯让,招式更疾,只想将她拿住细问。可惜此时他身上有伤,神力不能施展,否则这人在他的手底下根本走不过这么多招。那黑衣人又不愿伤他,更加僵持不下,直至身后的空气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紫色的漩涡。
“时间逆流术!”樊池冷声道,“你果然是从时间那端而来!”
趁他分神,一把扯掉了黑衣人的面罩。
黑衣人顿时失了力气。
樊池也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黑衣人分明生着一张九蘅的脸。
是的,与此时此刻,正在泉水中洗澡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她服饰、发型、乃至气质,都与泉中女子很不一样。
“你就是她。”他指了一下泉水的方向。“你是未来的她。未来的某天,你动用了时光逆流术吗?你来做什么?”目光扫过那枚凶器,“来杀她?哦,不对,来杀你自己。你是穿越时光,来到你的过去,杀死自己?杀了她,未来的你不也就不存在了吗?为什么这么做?”
她身后的漩涡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她渐陷在漩涡之中,身形变得恍惚,开口说话已传不出声音。时间逆流术给予的停留在此的时间耗尽了。她的脸上现出悲恸绝望的神情,朝他伸过手来。
樊池接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听着,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再伤害你自己。否则的话,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将来的我,都非打死你不可。”
她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笑中带着眼泪。漩涡中的面容也模糊了,整个人都仿佛被卷进了虚空,漩涡消失,空气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樊池原地静静地站立了许久,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良久,轻声自语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帮她就是了。”语气中透着坚定的意味。
这时不远处的泉水中泡着的少女高声喊道:“蜜蜂!”
樊池眉头一蹙,没有答应。
她又唤道:“樊池!”
直呼其名,无礼!樊池仍没有答应。
那边又唤了称呼:“樊神仙!”
樊神仙是什么鬼?听上去像个算命的,他拒绝回应。
水中的九蘅有些慌了,不确定樊池在不在附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定一定神,仔细回想了一下,决定再次一试。于是她喊了一声之前他指定的称呼:“神君大人!”
樊池满意了,总算是傲慢地答应了一声:“来了。”就想走近去。
不料水中女子又嚷了一声:“不要过来!”
樊池迷惑地站住,这女人究竟是要他过去还是不过去?只听九蘅吭吭哧哧说:“你刚刚把我突然推下来,我的干衣服丢在岸上了,劳驾你给我扔过来。”
他低头一找,果然看到了那卷衣裙,捡起来高声道:“接好了。”估量着位置扔了过去。九蘅险险将衣服接住,总算没掉进水里。藏在水边石后,将衣服换上。
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抱着那身洗好的暗红色衣裙走上岸来。这套衣裙那是当初阿七娘送她的,虽然跟着她历经恶战,已破了多处,但她还是舍不得丢,即使以后不穿了,也要洗净了收起来。樊池看她一眼,捡来一些木柴堆在一棵树下,摸出一个火折引火。九蘅也找来树枝,将湿衣撑起在柴边,准备烤干。
两人并肩战斗多日,已是很有默契。
然而引火的干草大概有点潮,樊池点了半天,还没能把火引着。九蘅道:“妖精还要用火折吗?随便放点妖火不行吗?”
樊池冷笑:“你以为我不会?”把火折一丢,手指一捏,就要使个仙诀,却被九蘅伸手按住了:“别别。我看出来了,你一使用妖术,就要犯困病。还是我来吧。”
伸手捡过火折。
他不甘心地强调道:“我会火诀。”
“知道啦。”
他这才收起指诀作罢。九蘅终于引着了火,柴堆烈烈燃起。初秋的寒意退进他们身后的夜色里,烤得身上暖哄哄的。樊池被这火熏得昏昏欲睡,习惯地来寻她的肩枕着。她知道他的嗜睡是病征体现,这几天十分缺觉,也准备好了再当他的枕头,他却忽然又坐直了,站起来开始脱衣服。九蘅愣道:“你干嘛?”
“只有你要洗澡吗?我也要洗。”
“洗就洗,您去那边脱衣服,不知您有没有发现我是个女的?”九蘅终于问出了这个郁闷很久的问题!
“真麻烦。”他的脸上已是半睡半醒的困意,不满地朝水边走去。
她忙又补了一句:“你把衣服扔岸上,一会我帮你洗。”
他听了这话便一路走一路脱,不断将脱下的僧袍和中衣朝她扔过来,下水之前已脱了个精光,她为了接住飞来的衣物,无意中看到他光裸的后背,急忙别过脸。不在意人间规矩的妖精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九蘅叹着气把那堆衣服理了理。做为一只有洁癖的蜜蜂精,他的衣服其实还是挺干净的。
她的动作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手中的白色中衣上。衣服上有一团蓝色印渍。用手指触一触,还有些潮湿。她忽然记起前一夜面对仕良面相的鱼祖,她神智大乱时,曾咬了他的手背一口,伤处渗出的便是蓝色血液。而他中衣前胸部位上的蓝迹有好大一片。她慌慌地再把衣服翻了一翻,看到后背也有同样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