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一瞬间嫌恶得险些拔腿跑了,被樊池拉住:“他好像有话要说,且看看他要干什么。”
尽管参树人走得很慢,九蘅他们还是不愿意迎上一步,冷冷看着他吃力地走近。参树人来到他们面前,抬起虬结的手臂,僵直地指向书生家的门口,皴裂到难以合拢的嘴部发出漏风的声音:“鬼——鬼——”虽然木化的脸做不出什么表情,仍看出了深深恐惧。
樊池眼中一闪,盯住了参树人。阿梁把安蒲称作郎中,镇上的人把他看作救星,为何这个参树人偏偏称其为“鬼”?他是如何知道安蒲身份可疑、不怀好意的?
樊池问:“你是谁?”
参树人吃力地答道:“常——”
哦,是常老爷子。进到胡老爷家里后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报应”的那个常老爷子。他活下来了啊。
常老爷子朝街的一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似是请他们到他的家里坐坐。
樊池看了看那个方向,没有动,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了。”
或许常老爷子的家隔得不远,但就他这走路速度,走过去怕是要半天功夫。常老爷子望了望他们身后的门口,露出畏惧不敢言的样子。
樊池说:“里面没人了,他走了,你不用怕,说吧。”
常老爷子微点了一下头,脖颈处发出粗糙的摩擦声,好像这简单的动作要把他的脖子折断一样。九蘅听得难受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常老爷子用破风箱般的嗓音说:“这个安郎中,镇上的人都把他当救星,其实他是索命来了,他是鬼,索命的鬼……”
樊池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都不认得他,我认得!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模样,他还是五十年前的样子。可是他早就死了,五十年前就死了,他不是什么安郎中,是五十年前死在天宝镇的安复容!”
安复容?樊池与九蘅对视一眼。这不是画上那个签章的名字吗?
常老爷子籁籁发着抖:“我能看出两位是高人,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九蘅冷漠的目光落在这个参树人的身上。他说的是“救我”,而不是“救我们”。连求救时都只想着自己,顺带着帮街坊一起求一下的想法都没想。她凉凉开口:“你不是已经救了自己了吗?”
他呆了一下,明白过来她话中所指。喉咙里发出悲声:“我……是把五颗参种都送出去了,虽然没有死,可是就保持这个样子了,变不回人样,这样活着,比死还痛苦……”
九蘅“哦”了一声:“都送出去了?敢问是送给谁了?”
常老爷子默然一下,黑洞般的眼睛目光躲闪。
九蘅冷笑一下:“是送给了你的儿女?孙子?重孙?”
他没有回答,显然是被说中了。却没有被这样的质问击倒,开口道:“这是妖祸,不怨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也是被逼无奈……”
九蘅打断他:“听说你有一百零六岁了,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要以儿孙的命来延寿?”
常老爷子仿佛到听到了不可置信的理论,诧异道:“活着哪能有个够呢?活着能吃能喝,谁知道死了是个什么情形?只要有活路,当然还是活着的好!求二位……”
居然还有脸再求,九蘅恨不得一赤鱼将这恶心的老东西斩成两截。樊池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徐徐道:“这么说来,你知道此祸从何而起。想让我们帮你,你得告诉我们原委。”
常老爷子稳了稳心神,用吃力的声音道:“常复容这个穷书生,五十年前来到天宝镇时,已是病入膏肓。他人穷买不起药,是听人说这边出产野山参,所以抱着希望来到此处,想自己到山上挖个参续命。他一个百无用处的书生,哪里懂得寻参的诀窍?就向镇上的寻参人求教。”
那时天宝镇的每一户都与参打交道,有的挖参,有的收参,有的贩参,有的以参做药酒。却不是每个人都会寻参。野山参这种药材不仅药效惊人,也带着些神秘色彩。它不可遇不可求,想要从莽莽山脉中找到它,有一套寻参秘技。而这秘技整个天宝镇只有五户人家掌握着,世代单传,绝不外泄。靠着这门手艺,只需为挖参人指点能找到参的路线方位,就可以获得丰厚收入。离开寻参人,什么挖参、贩参都是空话。因此他们是站在天宝镇山参行业顶端的家族。
常老爷子面露得色:“当时镇子上懂得寻参秘技的只有五户,这个常复容也是怕死怕得急了,把这五户挨个求过去,最后求到了我这里——没错,我也是寻参人之一。二位说,这种祖传秘技我们岂能教给他——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