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阿步带路领他们进了九叠楼,依次找了几间舒适的房间让他们住下。楼中幻阵已经关闭,楼体不会再变幻着把大家转到未知的楼层。
最后把银山的房间指给他看,银山“嗯”了一声,进屋,关门。没有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揪着阿步的手腕子怕他消失。
阿步在门外默默站了一会,推门走了进去。
银山进了房里便闷闷坐在木板床的床沿,不知在想什么。见阿步忽然进来,不由一愣。阿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中间隔了一尺的距离,低头默默玩着自己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坐了很久。
银山忽然开口了,说话时眼睛只看着前面,没有看阿步:“是的,我很生气。”
看似突兀的回答,其实是他们惯有的交流方式。不知何时已形成默契,阿步什么也不做,什么声音也不发出,只有眼瞳深处一点点神情的变化,银山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这个一直在从他身边逃跑的少年很少主动接近他,这样忽然走过来,银山已知道他要问什么。
银山自说自话:“从在京城的时候我就一次次抓到你,你以为这个捕头闲的没事干,专跟你过不去是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走个正道而已!你倒好,一直跑,一直溜,后来会了隐形术,更出息了,老子累死累活追着你跑的样子很蠢是不是?是不是?”
阿步缩了一下脖子,抿着嘴巴,不敢抬头。
银山继续控诉:“你跑,我追,也没有关系,老子相信总有一天能抓到你。可是老子能抓到你,却挡不住你去死。为了幼烟也好,为了九蘅也好,你是宁愿以命换命,就算是换不回,也甘愿陪她去死是吗?”
他想到阿步用匕首抵着咽喉与挟持了九蘅的幼烟对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看得很清楚,那时的阿步眼中充斥着疯狂的决绝,有那么一瞬间他绝望地认为阿步会死在那里。
如果不是进宝救下九蘅,阿步已经死了。
他的嗓音里压着悲愤和失望:“死是很简单。你是如此轻贱自己,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我为什么要比你本人还珍重你的性命?凭什么?”
阿步不出声,歪脸看着银山,眼底隐隐波动。
银山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有棱角的侧脸线条冷硬,表情漠然。他对着前方说:“所以,以后,你不用看到我就逃了,我不会再追你了。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阿步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掉下来。银山眼角的余光是捕捉到了那一线泪光的,却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阿步眼巴巴看了他半晌,没有看到缓和的余地,脸上浮起失落。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往外走。
走了几步,站住了,回身坐回到原处,抿嘴看地板。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
银山说:“知道错了?”
阿步屁股一挪,坐得闻他近了几寸。
银山又说:“还跑不跑了?”
阿步又挪了一下,肩与他的挨着了。忽然伸手,细长的手指银山手上握了一下,银山一愣。阿步的手却又缩回去了,在银山手心里留下一个滚烫的物件。
是黑月符。就算隐身隐得影子不见、跑去天涯海角,都能把他找出来的黑月符。
银山淡淡“嗯”了一声,将黑月符收入怀中。
门外,倚在门边偷听了很久的九蘅悄悄乐了。哎,和好了。忽有话音在耳边响起:“干什么呢?”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回头看到樊池的脸,赶忙拉着他走开:“走走走,不要打扰人家说悄悄话!”
离开一段才问:“进宝呢?”
“招财看着呢。”樊池答道。
他们这群人中,除了九蘅,最会看孩子的就是招财猫了,看它平时虎虎生威的,对进宝可有耐心了,进宝困了还可以趴它的软肚子上睡觉,那场面非常和谐有爱,把进宝交给招财他们很放心。
樊池一边走,一边把刻着美人诅咒术的铁片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的咒文,再翻过来摩挲了一下那枚黑月浮雕,道:“可惜我只认得几个巫文,否则可以看看这上面有没有透露黑月的讯息。”
九蘅问:“认得几个?你学过巫文吗?”
“上界的学堂是开巫术课的。”
“那为何你又认不全?”
“……小时候逃课了。”
“切……”九蘅毫不留情发出了嘲讽。看来这家伙小时候肯定不是个乖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