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泳馆,一个来回100米,第三个来回,正在往回游泳,半程中,我右边的泳道有人迎面游过来,她朝我喊,微笑的妈妈,绿茶。
我看过去,戴着泳帽泳镜的脸,辨识度真的不高。
肯定是认识我的人,不然不会叫我这两个名字。
又不好停下来跟她说话,于是我冲她喊,我先游过去呵,一会儿再聊。
一边游,一边在想,是谁呢?
再游一个来回,当我在池边休息时,看到杨老师游过来,呵呵,是她!
你这家伙,明明平时都是喊我本名的,今天怎么突然喊我的笔名了。
她说,哎呀,那一会突然就想不起你的本名来了,就喊你微笑的妈妈和绿茶了。
好吧,我笑着说,看来,在父母给的名字,和自己起的名字之间,我渐渐活成了我自己。
我都忘了自己是哪一年给自己起名绿茶的。
大概是在喝过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后,从此爱上了茶。
也爱上这个字,茶,一个典雅、清润、悠慢、有故事的字,于是用它做了自己的笔名,作为编辑署名,或者用它署自己写的文章的名。
渐渐的,它成为我的另一个人格符号。
喜欢这个字,拆开来看,人在草木间,而这,正好符合我的心愿。
从小长在农村,有村庄处必是林木环绕,樟榆柳杨,柞槐枣楝,每一种树的树型、枝干、叶片、果实都不一样,材质不一,用途不一,但每一棵树是以自己的缄默与深情静静地伫立村头,守望乡土。
田野荒径之上草蔓弥生,田地里各种农作物郁郁葱葱。
行走其间,劳作其中,让我对草木有最切身的认识和理解,曾经在河坡与田埂上放牛,在秧田里拔秧草,在水稻田里插秧、挥镰,在棉地里锄草、打枝、捡棉花,在菜地里浇水,在麦田里拾麦穗,在菊花田里摘菊花,在桑树林里采桑叶……
那些草木枝叶婆裟,和我摩肩擦掌,肌肤相亲,于我亲切如家人。
我曾目睹那些植物的萌芽、繁荣、开花、结实、凋敝,父亲教我二十四节气,以及相关的谚语,每个节气都与农事有关,与植物相关。植物的生长成为时间的刻度,一季季一年年,周而复始。
我也随之成长,然后,在桃李年华,离开乡村,来到了城市。
如果说在乡村看到更多的是草木,在城市里看到更多的,是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政治,就有游戏规则,就有爱恨、恩怨、情仇。
而我所从事的又是一份与人的情感生活人的成长密切相关的工作,先是在杂志社做编辑,主持一条心理热线,听到了无数的人生故事。近几年,在电视台的一档生活调解节目做评论员,目睹无数来到现场的当事人的家庭悲喜剧。还有自己以及朋友们这些年来,各自经历的事渡过的劫,真的领会到了何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不需要剧本,完全是即兴,百分百真实,每一个人都能活成一部史诗,一本长篇,一个电影,一出折子戏。
看累了听累了的时候,就喝一杯茶,安抚心情,放空自己。
其实杯中茶,亦如人生,是有故事的。
它们曾经是坡上一丛绿,枝头的青青叶,被人采摘下来,然后历经晾菁、走水、浪茶、杀菁、揉捻、捡枝、烘干,很多过程还得反复数次,且对环境温度湿度手法有诸多要求,终成好茶。
这还不够,还得有寻茶人来认领,将它带回,有爱茶人将它买回,再用不同温度的水冲泡,倒入不同的茶杯,终成一杯散发出微微草木香的茶汤,此时,那些萎缩枯槁扭曲的叶片全然舒展,恢复它在枝头时的旧颜,只是它的精髓已化为茶汤,汤色各异,皆柔,皆美。
喝茶的人喝下它,体验到它的香、甜、甘、韵、美,心静神安。
是为一杯茶的完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