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调解节目,来的当事人是一对白发夫妻,他们之间的故事比电视剧还要复杂、悲情。
老太太讲到伤心往事,涕泪滂沱。我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
后来,坐在我身边的评论员告诉大家他所观察到的一个细节,老太太就是在用那张纸巾时也是将它撕成两半再用,由此小细节可看出她在生活中是多么节约。
这时老先生马上附和:是的,她这一生都是如此,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从来舍不得对自己好。
心里有些酸酸的,看着老太太满头的白发,哀怨的神情,以及明显行动不便的双腿,一生的负轭前行、隐忍全都写在她开始苍老衰退的身体上。
只用半张纸巾,不过是她不经意的流露。
看到一篇文章,讲宋朝书画家米芾,学书三年不成,虽然坚持苦练,但成果甚微。
一位秀才路过他家,米芾听说秀才写得一手好字,向他请教。秀才说,你跟我学字可以,但得买我的纸,五两银子一张。
这是天价,但米芾咬牙买下。秀才让他在此纸上练字,三天后来看结果。
米芾对纸端详,不敢下笔,如此贵的纸,岂敢轻易落墨。
三天后,秀才来,看米芾坐在纸前,一字未写。于是走过去,故作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还没写?
米芾说,我怕废纸。
秀才哈哈大笑,他说,既然你已琢磨三天,不妨写一字看看。
米芾遂写一字。秀才一看,大赞。
米芾自己一看,也觉得比之前进步很多,又惊又喜。
只因纸贵,不敢像以前那样信笔写来。用心琢磨之后所写的字,果然好过提笔就写的草就。
一张昂贵的纸,竟然也是半个老师。
同样是纸,张晓风女士在她的《一张纸上,如果写的是我的文章》中提及一件多年前的往事:家族长辈过生日,把家藏的宣纸拿出来,找人画画写字,准备在生日宴上挂在家中。当画已快画好,一位行家过来看了,淡淡道一句:可惜了,这纸,如果不画,比画了更值钱。
这纸是长辈当年从大陆带过去的,珍藏多年,早已绝版。
这位行家懂得造纸的艺术,所以才有此言。
为此,张晓风对自己的文字戒慎惊惧,最后落笔:“如果一张纸没有因为我写出的文字而芬芳,如果一双眼没有因读过我的句子而闪烁生辉——写作,岂不是一项多余?”
好吧,我承认自己就是天马行空,从一位老妪拭泪的纸巾,写到了文人墨客对于纸与字的态度。
前者是生存维艰,后者则是创作者的谨慎自重。
似乎风牛马不相及,但是,就是这么巧,它们在同一天的时间一一来到我的眼前,让我看到,让我沉思,让我写下它们的故事。
它们同样都是纸,只是功能不同罢了,拭泪,写字,著书,但每个人对待纸的态度,其实就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著书立说的态度,处世做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