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学画,开始调制各种颜料,觉得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藤黄、花青、三绿,可以调出名为汁绿的颜色,因各种颜料的配比不同,汁绿的颜色也不一样。再加一点淡墨,颜色又不一样。
有一次看一部法国电影《花开花落》,是以素朴派画家萨贺芬的生平为原型改编的,洗衣工萨贺芬,用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事物作为颜料,比如河底的泥,青草的汁。
木乃伊褐,过去人们会从埃及购买木乃伊,然后从裹尸布上撮出一种棕色树脂原料再制成这种颜料。多么诡异的颜料,但它在18至19世纪非常流行。
胭脂虫红,来自被压碎的甲壳虫和胭脂虫。想一想,也是够惊悚够令人有罪恶感的。
龙血褐,名字很响亮,但并不是从龙的血液中来,而是从某种藤类植物中提取的亮红色。
天青石色,过去要从阿富汗开采,再运到欧洲。比金子还要昂贵,甚至还有专门的委员会规定它的价格预算线。
斯特苏斯中心收藏世间颜料,并进行研究、保护工作。
2007年,他们帮忙辨别一幅画作的真假。经过颜料检测,发现画中一种特别的红色颜料是画作者死后20年才被生产出来的,254号红色,它是一种化学反应的副产品,最早的记录在1972年,别名是“法拉利红”。那么,此画当然是伪作啦。
……
当我放下画笔,再想起这世间的颜色,最丰富的莫过于家乡的田野上的那些花儿。
无论是在村前屋后,还是在田间地头,走着走着,一枝花就冒了出来,然后,是一片花,大片大片的花。
绿色的枇杷花开在冬天,它是最韬光养晦的一种花。
每到春三月,野蔷薇就开得汪洋恣肆,任性到底,就是要粉红,粉红色娇艳,就是要招摇,就是要招蜂惹蝶,就是要把这个春天闹醒,再把夏天迎来。
然后是桃花,一树一树地开在人家房前屋后,原本颓败灰暗的堆着瓦砾残砖的角落顿时明亮而且有诗意起来。
至今忘不了楝树花的紫。那种像带一点点白的亮紫色,像雾一样的忧郁,形成一团紫色的云。在武汉生活多年,有一次在长江大桥的桥头,突然看到一棵紫色的树,我立刻可以断定这是一棵正在开花的楝树。
后来每次从桥上过,都会特意拿目光寻找它。好几次起意要坐车到阅马场后步行到那里去找它,可是原谅我的懒,最终还是没有去。
枣树花是黄绿色的,细细小小地排列在枝头,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下一场雨,地上就铺了一层的枣花,让人不忍踩上去。
梨花是雪白的。
五月榴花照眼明,它们红得热烈,坚硬的革质花托上绽出绢丝般的花瓣,美艳无比。
田野上的花色更多,更铺张,更喧嚣。
水田在歇冬时会种上紫云英,一到春天它们从地里蔓延铺陈成一张厚厚的绿色的地毯,三月它们就开花了,粉红紫红,繁花似锦。
油菜花和紫云英是同时开花的,一到那时,就见田野里东一抹嫩黄西一抹淡紫红,或者一大片黄连着一大片的红,远远地看过去就像画在大地上的水彩画。
蚕豆花是深紫近黑色,同时还有一点白色,像一双双诡秘的眼睛。
茼蒿花是金黄色,开得俏皮的,会在边缘有一圈儿白色。
茄子花是紫色的。
南瓜花是金黄色的。
冬瓜花是白色的。
黄瓜花是黄的。
瓠子花是雪白的。
扁豆花是粉红或粉白色的。
土豆也开花,它的花是白色或者淡红,有的甚至是淡紫色。
棉花也开花,淡红,淡黄,淡白。
玉米的花是被紧紧地含在花苞里的到后来会随着玉米长出来,那一根根的泛着莹光的,粉红粉黄的须须,小女孩们常常扯了这些须须来编辫子玩。
到了六月,池塘的荷花也钻出花苞了,绿中攒出一点红,渐渐的,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乍然开放时,露出中间黄色的蕊来。
稻子也是开花的,那稻穗头上一丝丝的白就是它们的花。
芝麻开花节节高,它们是粉白粉红的,不规则的喇叭形状,揪下一朵来,在花蒂上吮一口,有一丝丝的甜。
益母草是粉红的花,唇形花朵可以一朵一朵地叠串在一起,最后形成完美的迷你花环。
野蓟花有着鲜艳的紫色或者是红色,甚至还有蓝色。
蕾丝花开了,白色的小花朵组成一个大花朵,有手掌大小。
马鞭草有魅惑般的深紫色。
……
不知名的野花,难以形容的颜色,开在田野,村前屋后,田间地头,沟渠旁。
只要有泥土,有阳光,有风雨,它们就在那里扎根、开花,给这世界涂抹上一点点自己的颜色。
它们随季节而变化,一岁一枯荣,却又恒久存在。它们任性开放,自得其乐。而作为一个爱花人,每每看到它们,便会想起王阳明老先生所语:“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真好,我爱这世间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