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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早上了床，辗转反侧。
小月在客厅里打游戏，一边打游戏一边和青苏语音聊天。他们估计以为我已经睡着了，没有顾忌地打开了聊天软件的扩音器。
就像我和长安每次聊天都无法避免提到小月和青苏一样，他们两个人聊着，也聊到了我和长安。
听到长安，我没忍住，伸长了耳朵偷听。
“安哥这两天可郁闷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安哥是青苏对长安的昵称，其实按照年龄来算，青苏还要年长长安几岁呢。
青苏继续叹道：“我认识安哥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他以前谈的那些都是上赶着问他要这要那的。你姐妹倒好，这么不识趣，送上门的都不要，遇到什么事也不吱声，非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月回他：“你不了解卿卿，不该这么说她。她家族里就她一个女孩，从小就背负了很大的压力，要出人头地，证明自己。她出身贫微，没有钱，没有社会资源，拼不了爹，她只能拼命。她也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可能不想着有人能帮帮自己。可是没有啊，这么多年来，靠树树倒，靠人人跑，她不靠自己能怎么办？所以，她不是不识趣，是不敢识趣，怕又是自作多情一场空。”
小月的每句话都戳到了我的心窝里。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闪过。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排斥相亲的，也曾天真地以为相亲能遇到一个好男人。可是农村里的相亲，对双方都是折磨。父母眼中的婚姻不过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幸福这种奢侈品，不在我们平民的考虑范围内。
可讽刺的是，在我月工资超过1W的时候，在我证明自己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已经不需要搭伙就能把日子过得很好的时候，在我证明我有资格去追求幸福的时候，我爸反倒不开心了。
他说：“女人的使命就是相夫教子，工资高了，有车有房了，反倒会吓跑相亲对象。”
那一刻，我幡然醒悟。他们让我相亲，并不是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而是要把我嫁出去。我这个人是好是坏不重要，优秀与否不关心。他们看得只是我是否“适嫁”而已。我只是一个他们急于出手的商品，他们考虑的主体从来都不是我。
我企图在和我的观念背道而驰的相亲环境里，找到理想的另一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好，那就不相亲了，假结婚吧。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杨阳的，毕竟从各个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公。更何况，在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取向的时候，我的确对他心动过。可是当我看到他的公寓有男人的时候，我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性取向相同，不能为谋。
在结婚一事上，我虽然对父母不顾我意愿逼我就范的态度很是厌烦，但我还是爱着他们的。
我知道，以他们的能力，靠着卖苦力供养我读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我很早就知道：走进社会后，我的父母就没有能力为我保驾护航了。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想，努力学习，毕业后找个靠得住的好公司。但是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为了一个单，上司会利用你，同事会背叛你。在职场里，谁动感情，谁就输了。一群靠利益集合在一起的人，不会有多少真感情的。
这些我都习惯了，没人在乎就没人在乎吧，反正我不需要也能活得很好。可是吃多了生活的苦，哪怕只要给我一颗糖，心就会被填满。
小月的话，就是这颗糖。
曾经让我以为无法被瓦解的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我一直在反复纠结，在拼命寻找的救赎，不过是有个人能懂我心里的苦罢了。
我想冲出去，抱着小月，谢谢她。告诉她，此生有她这个闺蜜，是我的荣幸。
我忍住了。小月还在和青苏聊天，我这样冲出去会打扰到他们。
不过，小月和青苏聊着聊着，怎么话题就渐渐偏了呢？
“我不过就是说了你姐妹一句，你怎么就这么大脾气呢。往我脑袋上哐哐砸大道理。”
“没有人能说我姐妹，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指责她。”
“我哪里就指责她了？再说了，就允许你护你姐妹，不允许我护我兄弟了？我安哥就不委屈了？”
“这么说，长安对我姐妹还有意见？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让他给我站出来，当面对质。”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我再也没办法装睡了，赶紧跑出来制止他们。
“别吵了。”
小月看到我，都惊呆了。
“卿卿……你……你没睡啊。”
青苏那边也瞬间就没声了。
小月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语音聊天。
“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把你吵醒了，你……你都听到了多少？对……对不起，青苏他是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眼眶涩涩的。
小月这家伙，怎么能做到每句话都戳到我的泪点。
我走上前，抱住她。
“小月，谢谢你。”
小月愣了愣，旋即回抱住我，一只手还轻轻地抚过我的背。
“咳，多大点事，我是你姐妹啊，我骂你可以，别人哪怕是青苏说你那都不行。有句话咋说来着，家丑不可外扬。”
“喂！”我到底是没忍住，被她逗得破涕而笑。
内心被满满的暖意充盈着，涩涩的，满满的，却一点都不难受。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不管我经历了什么，至少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姐妹。
长安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不用想我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小月也是当事人，所以我直接把手机的外音打开了。
电话一接通，长安就开始道歉了，“卿卿你别生气，青苏不知情乱说的。”
小月在一边煽风点火，“一句道歉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了？卿卿答应，我也不答应。”
“那……”电话那头的长安急得团团转，“我这就让青苏这家伙买机票，上门亲自赔罪。”
小月瞅了我一眼，贱兮兮地说道，“青苏我自然要教训，我们现在要算的是你的错。”
“啊？”长安估计已经被我们弄懵了，天降横祸还不够？还有欲加之罪！
“青苏和卿卿平时又没什么交集，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她的坏话。想来想去，就是你平时没少在他面前说她的坏话。”
“冤枉啊！我可以给你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我们已经很久没聊过了。”
说着，他却没声了，就在我和小月想着是不是这药下得太猛把他吓住了，手机突然抖动起来，长安给我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我一看，被逗乐了，还真是他和青苏的聊天记录。
小月见好就收，“好了，这次就先放过你！如有下次，数罪并罚。”
说完这些，小月很识趣地起身去洗澡，给我们腾出聊天空间。
我拿起手机关掉外音，回到自己的房间和长安聊天。
“卿卿，青苏把小月跟他说的话也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落寞，还有几分内疚：“不好意思啊卿卿，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离了解你还差得很远。”
“小月是我的姐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连她的醋都吃吧。”
“不是吃醋……也算吧！听到小月的话，我才知道你之前经历的事是我连想都想不到的。我就是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玩剑三，早点来长沙，早点遇到你，这样我就能做被你依靠的大树了。”
我就像是个一直在要糖吃的孩子，因为要不到，所以一直和自己较劲，和全世界为敌，要到了，我反倒安静了，很多之前纠结的事，现在也能想开一些了。
“没关系的。”我劝他：“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了解。”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轻快了，“好！这辈子，还请白小姐多多关照。”
“也请季先生多多包涵。”
和长安聊完，挂断电话的时候，小月也从洗漱间出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告诉她我的决定。
“小月，我想试一试。”
“试啥？”
“我明天就去和杨阳把话说清楚，等我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就和长安试试看。”
“你终于想通了？”小月满脸写着惊喜，“妈呀，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花了？”
“我以前是不是太固执了？觉得全世界都不理解我，只有我一个人能扛。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人爱着我的。”
小月白了我一眼，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老娘一直在你身边，你眼睛瞎了吗？”
“可能……以前的眼神的确不太好。”
“这个倒没说错。”小月数起来。“你看啊，你那个假老公吧，喜欢的是男人。你以前游戏里找的那个吧，是个彻头彻尾的弟弟。所以啊，还是要靠姐，看我给你介绍的人，多靠谱。”
“是是是，靠你！我一定给小月红娘包个大红包。”
“那是必须的。”小月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不过我前两天收到消息，故里不是解散了吗，故里大部分的资源都被一个叫作红衣馆的帮会吸纳过去了。那个红衣馆的馆主好像就是北叶。”
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都会忍不住颤抖。
小月很照顾我的情绪，点到为止，宽慰我：“没事的，这也只是传言，就算真回来了那也不见得就是冲你来的。你先好好的，和杨阳把话说清楚，跟家里人好好解释。”
小月这话别说骗我了，连她自己都骗不过。要是真的没事，当初那个梨涡浅浅就不会上门来找我麻烦了。
第二天，我和杨阳约在了五一广场的一间私房菜馆见面。
这个私房菜馆人少，每桌间隔大，相对比较隐蔽，适合谈事情。
杨阳还是和以往一样，一进店就开始皮，“这小店环境不错啊，咋地，要和我约会啊。”
也不怪他这么说，店里其他桌都是成双成对的。
服务员热情地迎上前，“两位是要包间还是卡座。”
“包间是啥样的？”杨阳化身好奇宝宝，问服务员。
“包间在后面，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不用了。”我指了指角落里的卡座，“这里就够了。”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店，偶尔和小月想改善一下生活就会过来吃顿饭，要个包间聊聊天。所以我知道包间是什么环境。灯光幽暗，空间狭小，适合闺蜜和真情侣。我和杨阳这种异性闺蜜，假情侣就算了吧。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我对菜没什么兴趣，刚想开口提正事，杨阳就出声打断了我，“这菜这么好吃，不吃就凉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我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只当他是真的饿了，于是陪着吃了半碗饭。
杨阳很能说，这一顿饭扯天扯地嘴就没停过，可是每当我想提正事的时候，他就会打断我，让我很憋屈。感情只有您能说，我就开不了嘴了呗。
我吃完了，放下碗筷，问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正事？什么正事？我们俩之间能有什么正事？”
看他这态度，我算是知道了，他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认认真真地听我说话。那我也不管他到底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们的事我妈已经知道了，等我爸身体好了我就会告诉他。你父母那边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回去帮你坦白还是你准备自己去交代？”
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咋滴，利用完就想卸磨杀驴啊。”
“什么叫卸磨杀驴。”这个人今天怎么怪怪的。“我是觉得我们这事迟早要解决的，你父母那边要是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我暂时可以帮你应付着，等日后你就说我们俩感情淡了，要离婚了。但是我们的合作，就到今天终止吧。”
“我记得，当初我们说要假结婚的时候就有过协议，除非是我们真的找到心上人了，想结婚了，否则就不能终止。”他苦口婆心地劝我：“你看你也没个对象，我们这样挺好的啊，是不是你爸妈又催你生孩子了？要不你就说是我有问题，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不行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们的头顶上响起，“不需要领养，以后我和卿卿会生一个的。”
我一抬眼，就看到长安正朝着我们走过来。他在我的身边落座，顺手揽过我的肩，宣誓主权。
我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突然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杨阳看到这情况问我：“不介绍一下？”
没等我开口，长安主动回话了，“我是他男朋友，未来的老公。”
“老公？”杨阳笑了笑，“白沁你不是说你是不婚主义吗？”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用这一副质问的语气问我，但是他这语气的确激起了我的叛逆心。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对，他是我男朋友。”
杨阳愣愣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讳莫如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呀，你早说嘛，突然跟我说要把一切都坦白，我还当你遇到啥事了呢。既然你找到了真爱，那我就恭喜你啊。”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还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把一个出柜多年的人又给掰直了。
他这个反应我只能理解为他失去了我这个合作伙伴，不好对他的家里人交代了。
最后他也是笑着走的，嘴上说着“既然是你先终止协议的，就算你欠我的，那这顿饭就你请了。”可是等我和长安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账单已经被结算了。
饭馆离长安所在的小区不远，我们没有打车，沿着江边慢慢往回走。
“我没想到你会来。”想到昨天他才说过让我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跟他说，我连忙解释道：“我今天来找他就是想了结这事的，想着已经要结束了，就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了。”
他叹了口气，“他叫杨阳是吧，我早就知道他了。”
“啊？！”
“小月早就和我说过，你被父母催婚，被逼得没办法了找了个人假结婚。虽然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确挺不理解的，可是后来想想，要不是这个杨阳，可能你早就被逼得随便找个人嫁了，那也没我什么事了。”
这个切入点？倒也很新奇。
我没有打断他，长安继续说道：“但是我今天还是很生气的，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就在等，想等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有一个假结婚对象，你不喜欢他，让我不要介意。可是我等啊，等啊，等到小月告诉我你都要和那个假结婚对象结束协议了，还没等到你亲口告诉我。”
“我……我这不是怕你们打起来嘛！”
开玩笑，长安这个醋坛子吃醋的本事我可是见识过的。
我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要告诉他杨阳的事，可是每次这个想法刚冒头，脑海里就冒出了游戏里的长安拿着大刀大杀四方的场面。
长安也没少干这种吃飞醋的事，平时游戏里有个男性角色点我抱一抱了他都要开别人仇杀，更何况杨阳还是我的假“老公”。
所以，今天长安没有砸场子，也没有和人吵架，居然平平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还放杨阳走了，这么淡定是我之前没有料到的。
长安低着头，像一只心情不佳的大狗狗。
“其实我可想揍他了。”说着，他抬起手，左一个勾拳，右一个扫腿比画着。“我在心里已经恨不得把他揍趴下，这样打，再这样给他一拳。让他觊觎我老婆。”
“喂，谁是你老婆啊！”这人现在怎么回事啊，得寸进尺？给了点颜色就开染坊？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你别想转移话题，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乖乖叫我卿卿。”
“好的。”他乖乖地把双手叠放在腹部，就像动漫里听凭差遣的管家。“遵命，卿卿老婆。”
“卿卿！”
“卿卿老婆！”
好吧……嘴长在他身上，我能怎么办呢。只能……美滋滋地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