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孩子。

大女儿小练今年十岁，在她四岁那年，春日里的一天，天气晴好，有微风，是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我们出门玩儿，她穿着我给她做的一条白色蓬蓬公主裙，太阳照在裙摆上，硬挺的空气棉布闪着光。

小练在原地转了个圈，抬头对我说：“妈妈，你看我今天穿着裙子出门，太阳就一直照在我的身上。太阳照在我的身上，这说明太阳觉得我很美。”

我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逗她：“那一会儿要是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就是太阳觉得你不美喽？”

结果她怎么回答的呢？

“不，太阳如果被乌云遮住了，那说明乌云觉得我很美！”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她的回答。这些话一排列，就是一首诗：

太阳照在我身上，

这说明太阳觉得我很美。

太阳被乌云遮住了，

那是乌云觉得我很美。

我想这只能是一个孩子才有的思维，也是他们这一代在父母和老师的鼓励赞赏下才有的思维。这种对自我的完全接纳，对世界的全然相信，悄悄地感动着我。

二女儿小素七岁了，前些日子睡前聊天，她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对我说：“妈妈，我不想当女孩子了。”

“为什么？”

“女孩子长大了要生孩子，我不想生孩子。”

“嗯，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必须生孩子啊。”

“可是你都生了三个孩子了。”

我告诉她：“妈妈生三个孩子，是妈妈自己的选择，妈妈也喜欢孩子，所以妈妈有了你们三个孩子，你们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但是，如果你长大了，你觉得你不想生孩子，那你是可以不生孩子的。”

她听完松了口气，我说完这些话也跟着松了口气。在我三十九岁的时候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我真心诚意地如实回答了她。换作早几年的我，恐怕不会这样。和孩子一样，一个母亲的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小姑娘问完没多久就睡着了，我躺在她身边还在想：我希望孩子们的人生由他们自己决定。他们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去过，而我就做那个支持他们的人。

至于老三小披萨，他还是个一岁十个月的小男生，发育比两个姐姐晚很多，基本上还不能用语言进行正常交流。这些天全国人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也因此爸爸妈妈都还喊不利索的小男生说得最流畅的三个字是“出去玩”。

这是我随意截取的与三个孩子相处的片段，在这本书里，有很多这样的对话和细节。同时，在我的叙述里，也可能会有很多碎日子里的困顿。我尽力忠实写下我的无望和焦虑，相信在很多年后，这些心路会呈现它更为珍贵的意义。那个时候的宁远，应该会微笑着对现在的宁远说：好样的啊，你从来没有回避那些艰难的东西。

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环境施加给每位女性的负累，我也很难避免。我不认为要兼顾事业又要带孩子是一件轻松的、只有美好的事情。我更愿意说它是一件特别丰富的事情。丰富，就是有浓度、深度和饱满度。是啊，如果没有“妈妈”这个身份带来的丰富，我怎么可能到今天还活得这么兴致勃勃呢？

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才是我和孩子们的爱与平常。

我马上四十岁了，人到中年，但内心越来越轻盈了，不管做什么，都感觉到“随时可以重新开始，也随时可以结束”。 d5XkNY9sC0mhk2WIfe9iUADaEGAyCSZHrHdQUmzWbnNBtCcmPJ3YrXgcKPQKnX4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