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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前言

《教育漫话》是17世纪英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 1632—§1704)撰写的一本教育名著。

许多人可能都知道,洛克不仅是一个著名的哲学家,而且也是著名的古典自由主义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一切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始祖”,对英美的近现代思想文化传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英美学术界赫赫有名。但除了专门研究西方思想史或者教育思想史的人之外,大概很多人都不会把这个洛克与作为教育学家的洛克联系在一起。

其实,洛克的这本《教育漫话》与他的其他著作一样,都是近现代英美文化的瑰宝,它曾经而且至今仍然是英美教育学界的重要研究对象,曾经而且至今仍然是欧美各国教育工作者和父母的必读之书,因此我们可以不夸张地说,这本书是近代英美教育思想史上的一本奠基性著作,它对近现代英美教育思想的形成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因而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反映和体现了近现代英美的教育思想。

洛克的这本《教育漫话》,也曾经是我国教育工作者的研究对象,并且曾经被认为是“充分表达了经过与贵族的妥协而已分享了一部分政权的资产阶级在教育方面的要求”,“作者论述的绅士教育,乃是属于资产阶级实业家的教育,与我们现在所谈的儿童教育、社会主义新人的教育,在性质上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等等。

不过,无论这些说法如何恰当,只要考虑一下,在世界近现代史上,竟然有那么多世界一流人物是出于英美文化传统(哪怕只要提一下牛顿、达尔文、亚当·斯密和凯恩斯等少数几个人),并由此导致了英美在世界上的崛起,那么,作为一个爱国主义者,为了中华民族的崛起,就会去想探究其中的原因,去读《教育漫话》这类书;而作为一个普通的家长,为了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也会去想探究其中的原因,去读《教育漫话》这类书。

笔者曾经专门研究过洛克的哲学思想,《教育漫话》这本书也不止读过一遍,每次阅读都有新的感受。在笔者看来,这本书虽然十分通俗易懂,书中既没有艰深难懂的理论,也没有晦涩的学术概念,作者犹如在和亲朋好友话家常,语调亲切平和,道理简单明了,十分适合普通读者的需要,但他所讲的东西却非常深刻,极有启发意义。这种深入浅出的东西,只有大师才能写得出来。

因此,尽管《教育漫话》这本书在国内已经有了几个译本,在出版社的邀请之下,笔者还是愿意费点功夫,再译一次,争取把书译得更加流畅明白一些,使读者读起来更加轻松一些。

那么,洛克的这本《教育漫话》及其所体现的英美教育思想,究竟有些什么特色呢?

据洛克本人介绍,“本文的内容,只是针对教育的主要目的和各种目标,以及一位绅士的儿子的教育,所发表的一般意见,……因此,我所谈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他这种地位的年轻绅士的教养所必需的一般事项……”。 简而言之,这本书谈论的主题是如何培养一个“绅士”。不过,与一般中国人可能的理解不同,洛克乃至一般英国人所谓的“绅士”,既不是指贵族,也不是指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恰恰相反,他们所谓的“绅士”,是指我们现在所谓的具有开拓精神的事业家,或者说高素质的人才。

人才的培养总脱离不了德、智、体诸方面的发展,洛克的论述也并没有超出这个范围,但相对于我们的教育思想来说,笔者以为,《教育漫话》中所述的教育思想有如下四个特点。

(1)就德、智、体这三种素质彼此之间的关系而言,洛克认为:

首先,应当把培养强健的体魄放在教育的第一位,因为身体是一个人及其精神的基础,“健全的心智寓于健康的身体” ,“要有自己的事业,要得到幸福,必须先有健康的身体”

其次,精神品质的培养是人生教育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事情,因为,不仅人生的幸福与价值完完全全地依赖于一个人的精神品质,而且精神品质的培养是一件从小就要做起、要靠坚持不懈地一点一滴养成习惯才能做成功的事情。

最后,智育或者说是学问相对来说是教育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情,这不仅是因为,传统智育教育中所学的东西大都在人的一生中没什么用处,更重要的是因为,真正的学问在很大程度上是要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才能取得的,教师在这方面所起的作用仅仅是把学生领入门而已,十分有限。

(2)洛克非常重视强健体魄的培养。在他看来:

强健体魄的培养不仅仅限于体育锻炼,而要涉及吃、穿、住、行、运动和锻炼等各个方面。作为一个医学专家,他在这些方面对有关儿童身体健康的问题作了非常详细的具体说明和指导。

不过在这些具体说明和指导背后有着一个统一的精神,即通过养成一种清教徒式的俭朴生活习惯以及注重身体的磨炼,来造就强健的体魄,因此他认为妨碍身体健康的做法莫过于娇生惯养。

(3)德育在洛克的教育思想中占有根本的地位。在洛克看来:

教育的主要任务乃是塑造一个人的精神或人格。因此,德育在洛克那里不仅仅是指道德品质的培养,而是指整个精神品质或人格的塑造,大致说来它包括德行、智慧、教养以及坚忍等各种美德的培养。

德行主要是指诚实正直和善良的品质,其中后者是前者的基础,因为没有仁爱之心的人是做不到为人诚实公正的。

智慧主要是指在处理个人事务中所表现出来的精明或富有远见的品质。

教养是指礼貌,即“懂得对于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以及什么地方应当有什么样的举止与礼貌”,其根本的精神是对别人表示殷勤和尊重,因此它必定既反对忸怩羞怯,又反对轻狂放肆,而尤其反对粗暴、轻蔑、苛刻和吹毛求疵。教养往往被人忽视,但它却非常重要,其重要性在于,“缺少了教养,无论什么美德都会变样,反而对美德的拥有者不利。……美德是真正的精神财富,但是使它们生出光彩的则是良好的教养;任何人若要受人欢迎,他的行动就不仅要有力量,而且要优美。”

坚忍是指勇气,即“当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灾祸或危险的时候,他都能够镇静自如,能够泰然自若地尽到自己的责任”。它“是其他各种德行的保障和支柱”。

而贯穿于所有这些美德的本质则是,听从理性的指导而克制欲望:“一切美德和价值的伟大原则和基础在于:一个人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能够不顾自己的爱好而纯粹遵从理性认为是最好的指导。”

那么如何去培养这些美德呢?洛克提出的基本方法是从小通过反复的训练养成良好的习惯,换言之,虽然各种美德的本质在于听从理性的指导,但“听从理性的指导”本身与各种美德却不是一种理性活动,而是反复的训练养成的习惯。由于基本的方法是培养儿童良好的习惯,因此在具体操作时就要注意儿童的心理,要以榜样和引导为主,其中较为关键的因素是奖惩方式的选择与耐心;而对德育最不利的做法,也就莫过于娇惯放纵了。

(4)在智育或学问和技能的培养方面,洛克主要强调了两点:

其一,强调了功利的原则,即所学的东西一定要对未来的生活有用;

其二,强调了教育方法,其要点是,要懂得儿童的心理,要用尽各种方法去激发儿童的学习兴趣,使学习变为一种游戏,引导他们自己自觉地去学习;此外,学习要循序渐进,要鼓励学生提问题而决不能挫伤他们的好奇心。

洛克的这些教育思想对我们的教育实践应当有所启发。

无疑,我们中国人大概是世界上最重视教育的民族之一,尊师重教历来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而在目前,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每个普通的父母,都越来越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并都为此不遗余力。

然而教育子女又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许多父母煞费苦心,效果却不怎么好,为什么呢?其中的一大原因恐怕就是不懂教育,做事情往往凭自己的主观想象,或者用洛克的话来说,是由于不去请教理性而追随时尚。这就需要我们去思考,去反思教育的真正目的和方法。

在我们目前的子女教育中,也存在着一些时尚或者也可称之为普遍的做法。例如,溺爱放纵孩子,因为是独生子女;重视智育教育,却忽视精神和人格的培养;不惜代价地让孩子去学一些文体技能,如钢琴等,而不愿让孩子去学一些有用的手艺;要孩子每次考试都得100分,并为此不让孩子干任何别的事情;一发现问题,不是打骂就是不知所措;如此等等。

面对这些问题,我们的一些学者忧心忡忡,他们认为,这些做法,忘记了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明白生活的意义,对个人的成长十分不利,长此以往还会影响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前途,而究其原因,则全是目前社会上金钱第一、过分注重功利的风气惹的祸。因此,为了克服这些做法及其带来的不良影响,就要加强人文教育,乃至回到中国原有的教育传统中去,这就是国内前一阵子颇有些影响的读经运动的缘由。

根据洛克的这本《教育漫话》,可以说,以上这些做法或看法,都是有问题的。

一方面,洛克反对溺爱放纵孩子,认为这是最大的教育失误;在洛克看来,精神和人格的培养是教育的主要任务,而智育虽然需要却并不重要,因为一旦解决了精神和人格的问题,孩子自己就会去努力学习知识,相反,人格教养和懂得世态人情要远比智育重要。

但另一方面,洛克却反对以人文教育为主的传统做法,而强调学习的功利性。理由是:其一,人的精神或人格塑造从根本上说不是一个理性认识问题,而是一个以信仰为基础的习惯培养问题,所以应当以及早培养良好的习惯为主;其二,传统的人文教育对社会事业来说没有多大用处,而人的精力又极其有限,既然大多数人将来从事的都属于经济和社会性质的工作,那么一般人就不应当花很多时间去学哲学、逻辑、古典学术之类的东西,甚至不应去学音乐、美术之类的技能,相反,应当花大力气把法律原理、商业账务和手艺等实用的知识和技能学好。

洛克的教育理论或说法是否正确,是否有道理,每个人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也完全应该有自己的看法。但无论如何,洛克关于教育的这些论述,不仅可以开阔我们的眼界,使我们对发达国家尤其是英美传统的教育思想有所了解,而且可以让我们进行比较,对我们自己的教育思想和方法进行反思,从中吸取有益的东西。读一读《教育漫话》,至少可以让我们进一步去思考,究竟什么是素质教育?究竟如何才能培养出高素质的人才?从而使我们对子女的教育不再盲目,使我们对子女的教育更加有效。如果能够达到这个目的,那么笔者为了重新翻译这本书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也就值得了。

本书的前半部分曾用笔名发表过,这次重译时作了少许修改。为了便于读者阅读,译者为本书编加了原书没有的目录,读者也可以作为索引使用。至于翻译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如能蒙各位读者指出,将不胜感谢。

徐大建
2005年8月于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 sioF4HLLb/0grd31G2i+7BjzYf15jz2tM7n2RjhnnmUdGciltRSwUASlcwBKCh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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