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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

周纪一

起著雍摄提格(公元前403年),尽玄黓困敦(公元前369年),凡三十五年。

威烈王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 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王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威烈王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周威烈王姬午初次任命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的国君。

臣司马光说:我听闻天子的职责中没有比尊崇礼制更重要的,尊崇礼制没有比区分地位更重要的,区分地位没有比匡正名分更重要的。什么是礼制?就是纪律纲常;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的地位有所区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职。广如四海的土地,众多的人民,都受制于一人,即使是能力超群、绝顶聪慧的人,没有不奔走为他服务的,难道这不是以礼制作为纪律纲常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领三公,三公统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控制卿、大夫,卿、大夫又治理士与百姓。权贵指挥贱民,贱民听从权贵。上层役使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支配手足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控制枝和叶;下层事奉上层,就好像人的手足保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庇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互相卫护而使国家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尊崇礼制更加重要的了。

周文王排序《易经》,把《乾》《坤》作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下来了。由低至高排列顺序,贵贱也就得以设定了。”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地位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改动。《春秋》一书压制诸侯,尊崇周王室,虽然周王室微弱,但在书中的排列顺序仍位于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是多么重视啊。如果不是桀、纣那样暴虐的君主,又遇上汤、武王这样仁圣的对手,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来取代桀、纣,君臣之间的名分就只能是作臣子的坚守臣节,至死不渝了。所以,如果立微子为国君而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与天相配;而如果让季札做吴国的君主,那么太伯也可以永远得到奉祀。但是微子、季札二人宁肯亡国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制的大节不能遭到破坏啊。所以说:尊崇礼制没有比区分地位更重要的了。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 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礼制,在于分辨贵贱,区分亲疏,裁制万物,治理日常事务。没有一定的名位,则不能显扬;不享用车马服饰等器物,则不能树立形象。只有用名位来命名,用器物来分辨,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制的精华。如果名位、器物都丧失了,那礼制又如何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对卫国有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赐予他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唯独名位和器物,不能借给别人,这是君王职权的象征。不按原则处理政事,国家也会随之而亡。卫国国君等待孔子来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会不知所措。马饰,是一种马头上的小饰物,而孔子却特别珍惜它;确立名位,是政治上的小事情,而孔子却先从它做起。原因在于名位、器物一乱,国家上下的关系就无法保持了。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产生于微小而后逐渐发展壮大的,圣贤考虑深远,所以对微小的变故能够谨慎对待并处理;一般人见识短浅,所以必定等弊端大了才设法补救。矫正细微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救治严重的大害,则竭尽所能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走在霜上,就知道水就要结成冰块了”,《尚书》说:“先王每天处理的政事不计其数”,说的就是这类事情。所以说:区分地位没有比匡正名分更重要的了。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 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唉!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国君的德行,周朝日益衰败,纲纪瓦解,下位的欺凌、顶替上位的,诸侯国君一心征讨,士大夫擅自为政,礼制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延不绝,大概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后代子孙还能恪守名分。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向周襄王请求让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不答应,说:“周王异于诸侯。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君王,这也是叔父您所厌恶的。如果不是这样,叔父您有地,愿意行王室的葬礼就行吧,又何必请求我呢?”晋文公听后心生畏惧而不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土地面积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统治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历经几百年,仍是天下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侵犯,这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周王的名分还存在啊。至于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其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己掌握政权,但都终究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够或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背上簒夺政权的罪名而使天下谴责罢了。现在晋国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周天子不派兵征讨他们,反而加封赐爵,使他们身列诸侯国君之位,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也无法坚守而全部都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制到此丧失殆尽!

韦昭曰:“损其户,则民优而税少。”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微弱不堪,而三晋力量非常强盛,虽然周王不想承认他们,但又怎么可以呢?这种说法完全错误。三晋虽然强盛,但他们如果打算置天下的谴责于不顾而公然侵犯礼制的话,就不会请求周天子批准而自立为诸侯国君了。如果不请求周天子批准而自立为诸侯,那就是叛逆的臣子。天下如果有齐桓公、晋文公那样贤德的国君,一定会尊奉礼制征讨他们。现在三晋向天子请求立为诸侯,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之命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讨伐他们呢!所以三晋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三晋破坏了礼制,而是周天子自己破坏的啊!

唉!君臣之间的礼制既然被破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争雄长,以至当年周先王分封圣贤后裔成为诸侯国君的,其江山没有不沦丧的,周朝先民的子孙几乎灭亡殆尽,怎能不哀伤!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 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立智瑶为继承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五项超越他人的长处,而短处只有一项。美而高大是第一项长处,善于骑射是第二项长处,才艺出众是第三项长处,能写善辩是第四项长处,坚毅果决是第五项长处。虽然如此,但他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行不仁不义之事,谁能和他和平相处?如果真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会灭亡。”智宣子不听。智果便经太史证明脱离智族姓氏,自立为辅氏。赵简子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立继承人,但不知立谁,于是他把日常训诫的话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说:“谨慎记住!”三年之后,赵简子问两个儿子,伯鲁不能说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在哪里,已经丢失了。又问无恤,他竟能背诵竹简上的训词,问他竹简在哪里,他便从袖子中取出来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贤能,便立他为继承人。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搜刮财富呢,还是谋求保障之地?”赵简子说:“谋求保障。”尹铎到晋阳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对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低,不要怕晋阳地方远,一定要把那里作为归宿。”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一天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宴饮,宴饮过程中智瑶戏弄韩康子,并侮辱他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后,就进谏说:“主人若不防备,灾难就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难都由我决定。我不给他们降临灾难,谁还敢制造灾难!”智国回答说:“不是这样的。《夏书》中说:‘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出来时就加以防备。’君子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才不会招致大灾难。现在主人在宴会上污辱人家的国君和家相,又不防备,还说‘他们不敢制造灾难’之类的话,恐怕不妥当吧!蚊子、蚂蚁、黄蜂、蝎子,这些小虫子都能害人,更何况是国君和家相呢!”智瑶不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 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 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智瑶请韩康子割让封地,韩康子不想给。段规说:“智瑶贪图财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的话,就会讨伐我们;不如给他。他得到地这么容易,会更加狂妄,一定会再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会率兵讨伐。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便派去使臣给智瑶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非常高兴,又请魏桓子割让封地,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说:“为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毫无理由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毫无理由强索他人领地,其他大夫一定畏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视敌人,我们警惧而互相团结。用团结的军队对付狂妄轻敌的人,智家的性命一定不长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一定要姑且听从他;要夺取敌人的利益,必须先姑且给他一些好处。’主人不如先给他,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而图谋智氏家族,我们何必单独做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给智瑶一个有万户居民的领地。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两个地方,赵襄子不给。智瑶非常生气,率领韩、魏两家的军队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逃走,问:“我逃到哪里去好呢?”随从说:“长子的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固完好。”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拼死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的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存粮充裕,现在又让他们作战送死,谁会和我同心!还是去晋阳吧,那是先主嘱咐过的,尹铎宽待百姓,百姓一定能团结和睦。”于是逃往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 。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 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 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 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 疵请使于齐。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困晋阳,引水灌城,城墙上部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水淹没。锅灶都被泡塌在水里,长出了鱼虾,而人民仍无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陪乘。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使国家灭亡。”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碰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踩魏桓子的脚,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可以用汾水来灌魏国都城安邑,用绛水来灌韩国都城平阳。 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叛变。”智瑶问:“你怎么知道?” 疵说:“凭人事而知。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攻打赵,赵家灭亡,灾难一定波及韩、魏两家。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平分他们的土地,晋阳城墙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都宰马来填饱肚子,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欣喜之情,反而面有忧色,这不是反叛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 疵的话告诉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个人一定想为赵家游说,让主人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松懈对赵家的进攻。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两家难道不愿意平分赵家田土,而要去干那危险而又不能成功的事吗?”两人出去, 疵进来说:“主人为什么把臣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说:“你怎么知道的?” 疵回答说:“我见他们仔细端详我而又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意图。”智瑶仍然不知悔改。 疵请求出使齐国以避祸。

赵襄子派张孟谈暗中出城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韩、魏两家的军队攻打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桓子说:“我们心里知道定会这样,只怕事未成而计划先泄露出去,那么大祸马上就要降临了。”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人之口,只有我自己听到,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于是两人背地里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才把他送走。赵襄子乘夜派人杀掉智军守堤的官吏,决开河水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因救水而大乱,韩、魏两家乘机分别从两翼夹攻,赵襄子率兵从正面进攻,大败智瑶的军队。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全部诛灭。只有智果幸免。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 ,则不能以入坚;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镕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臣司马光说:智瑶的灭亡,在于他的才胜过德。才与德不同,而世俗之人不能分清,概而论之称为贤明,于是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慧、明察、刚强、坚毅;所谓德,是指耿直、公道、平和。才,是德的资本;德,是才的统帅。云梦之地的竹子,是天下刚劲的东西,然而如果不矫正揉曲,不配上羽毛箭镞,就不能用它穿透坚物;棠谿之地出产的铜,是天下锋利的东西,然而不加熔铸规范,不受磨炼,就不能用它攻击强大的敌人。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德才全无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凡是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来托付,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为什么呢?因为君子持有才干并用它行善,而小人持有才干却用来作恶。持有才干做善事,能处处行善;而持有才干做恶事,就处处作恶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够,气力不能胜任,好比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小人的计谋足以发挥他的奸诈,力量又足以施行暴力,等于如虎添翼,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被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亲近,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考察人才的人,经常被人的才华蒙蔽而忽视了他的品德。自古以来,国家的乱臣,家族的败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太多了,又何止智瑶一人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观才与德,知道两者先后的次序,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 ,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由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赵、韩、魏三家瓜分智氏的田土。赵襄子油漆了智瑶的头骨,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人报仇,于是化装成因犯罪而受刑的人,暗藏着匕首,进入赵襄子的宫室中清理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中感觉不安,叫人搜查,逮捕了豫让。左右随从要杀死他,赵襄子说:“智瑶已死,又没有后嗣,此人想替他报仇,真是义士啊,我小心防备他罢了。”于是放了豫让。豫让又用漆涂身,装成一个得了癞疮病的人,又口吞火炭,使嗓音沙哑,在街市上乞讨,连妻子见了面也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这样的才干,如果去事奉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必受这样的苦呢!这样来寻求报仇,不也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如果屈膝于赵家为臣,再设法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非常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后世为人臣子而心怀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伏在桥下。赵襄子走到了桥边,马遭到惊吓,四下进行搜查,抓到了豫让,于是杀了他。赵襄子因为当年父亲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他们为继承人。他把赵伯鲁的儿子封在代,号称代成君,却不幸早年过世,又立他的儿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驱逐了赵浣,自立为王,即位一年也死了。赵氏族人说:“赵桓子自立为王,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本意。”于是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接赵浣回来即位,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子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即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武子,武子又生韩虔,即韩景侯。

魏文侯魏斯任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段干木的住宅,都要低头并手扶车前的横木表示尊敬。四方贤能之士多归附于他。魏文侯有一次与群臣饮酒,正欢乐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去野外。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酣,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要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我与虞人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但怎么能不信守诺言呢!”于是亲自前去,告诉虞人停猎。韩国向魏国借兵去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为兄弟之邦,不能答应你的请求。”赵国也向魏国借兵攻打韩国,魏文侯仍然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愤怒离去。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善态度,都前来向魏国朝拜。魏国于是在魏、赵、韩三国之中变得最强大,各诸侯国都不能与它争雄。

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次问翟璜,对曰:“仁君也。”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 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魏文侯派乐羊征讨中山国,攻克后,把这里分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魏文侯问群臣:“我是怎样的君主?”大家都说:“您是仁德之君。”只有任座说:“国君您得到中山国,不将它封给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之君?”魏文侯大怒,任座快步离开。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回答说:“您是仁德之君。”魏文侯问:“你怎么知道?”回答说:“臣听说国君仁德,其臣子就敢直言。刚才任座的言辞正直,所以我知道您是仁德之君。”魏文侯很高兴,派翟璜去把任座召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他,待他为上宾。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吧?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为何笑?”田子方说:“臣听说,国君了解乐官,不必了解乐音。现在国君您明辨音乐,恐怕会疏忽官员的才能。”魏文侯说:“你说得对。”魏文侯的儿子魏击外出,在路上遇到国师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田子方却不回礼。魏击大怒,对田子方说:“是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呢?”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才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怎敢对人骄傲呢?国君对人骄傲就会失去他的国家,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他的采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谁能给他一个国家;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谁能给他一份采地。游士都是贫贱的,如果建议不被接受,行为不合意,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到哪里不都是贫贱吗!”魏击于是向他谢罪。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就会想到良妻,国乱就会想到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选魏成就是选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回答说:“地位低下的不替尊长打算,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臣在朝外任职,不敢议论朝政。”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却。”李克说道:“国君您是疏于观察呀!看人,平时多注意和他亲近的人,富贵时多注意和他交往的人,显达时多注意他推荐的人,穷困时多注意他所不做的事情,贫贱时多注意他所不谋取的态度。这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了,又何必跟我商量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去吧,我的国相决定了。”李克离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谈宰相人选的事情,选了谁呢?”李克说:“魏成。”翟璜的脸色立刻变了,很不高兴地说:“防守西河的吴起,是我推荐的;邺县民生疾苦,国君非常担心,我推荐了西门豹;国君想攻打中山国,我推荐了乐羊;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去镇守,我推荐了先生;国君的儿子没有老师教导,我推荐了屈侯鲋。从耳闻目睹的这些事情来看,我哪点比不上魏成?”李克说:“你把我介绍给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来做高官吗?国君问我谁可以做国相,我说了刚才那些话。我之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宰相,是因为魏成的俸禄有千钟,十分之九都用在公务上,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举荐的五个人,国君都任他们为臣子。你怎么能和魏成相比呢!”翟璜听后很惭愧,再三行礼说:“我翟璜是个见识浅陋的人,失礼了,愿终身做您的弟子!”

孔颖达曰:“妻之为言齐也;以礼见问,得与夫敌体也。”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 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疽,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燕湣公薨,子僖公立。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402年)

王崩,子安王骄立。

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

吴起是卫国人,在鲁国做官。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因此猜疑吴起。吴起便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以获得大将之任,率军大败齐国军队。有人暗地里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吴起过去师事曾参的时候,母亲死了也不回去奔丧服孝,曾参与他断绝关系。现在他又杀妻来谋求大将职位。吴起,真是一个残忍薄行的人。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有战胜齐国的名声,各国都要设法来对付鲁国了。”吴起怕鲁国治他的罪,他听说魏文侯贤德,就去投奔他。魏文侯向李克征求意见,李克说:“吴起性情贪婪而好色,但他在用兵方面,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不能胜过他。”于是魏文侯任命吴起为大将,攻击秦国,攻取了五座城池。吴起任将领时,与最下等的士兵一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不骑马乘车,亲自挑着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不已。有人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你为什么哭呢?”士兵母亲说:“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曾亲自吸过孩子父亲的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于是战死了。吴将军现在又吸吮我儿子的毒疮,我不知道他会死在何处,所以痛哭。”

燕湣公去世,他的儿子燕僖公即位。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402年)

周威烈王驾崩,他的儿子周安王姬骄即位。

盗匪杀死楚国楚声王,国人拥立他的儿子楚悼王即位。

安王

元年(庚辰,公元前401年)

秦伐魏,至阳孤。

二年(辛巳,公元前400年)

魏、韩、赵伐楚,至桑丘。

郑围韩阳翟。

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

秦简公薨,子惠公立。

三年(壬午,公元前399年)

王子定奔晋。

吴起吮卒病疽,选自《中国古代百将图说》。

虢山崩,壅河。

四年(癸未,公元前398年)

楚围郑。郑人杀其相驷子阳。

安王

元年(庚辰,公元前401年)

秦国攻打魏国,到达阳孤。

二年(辛巳,公元前400年)

魏国、韩国、赵国联合攻打楚国,到达桑丘。

郑国包围韩国的阳翟。

韩景侯去世,他的儿子韩烈侯韩取即位。

赵烈侯去世,国人拥立他的弟弟赵武侯即位。

秦简公去世,他的儿子秦惠公即位。

三年(壬午,公元前399年)

周朝王子姬定逃往晋国。

虢山崩塌,壅塞黄河。

四年(癸未,公元前398年)

楚国包围郑国。郑国人杀死国相驷子阳。

五年(甲申,公元前397年)

日有食之。

三月,盗杀韩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镒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 ,莫能识。其姊嫈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六年(乙酉,公元前396年)

郑驷子阳之党弑 公,而立其弟乙,是为康公。

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八年(丁亥,公元前394年)

齐伐鲁,取最。

郑负黍叛,复归韩。

九年(戊子,公元前393年)

魏伐郑。

晋烈公薨,子孝公倾立。

五年(甲申,公元前397年)

发生了日食。

三月,盗匪杀死韩国国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人严仲子有仇。严仲子听说轵地人聂政很勇敢,于是用一百镒黄金作寿礼为聂政母亲贺寿,想请聂政为他报仇。聂政不接受,说:“我老母亲还健在,我不敢以身家性命答应别人啊!”等到他的母亲过世后,严仲子便派聂政去刺杀侠累。侠累正坐在府里,府中的护卫士兵很多,聂政一直冲上台阶,刺死了侠累,然后用刀子划破自己的面皮,挖出双眼,剖出肚肠而死。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放在人多的集市中,并悬赏查找,让人来认领,但是没有人知道。聂政的姐姐聂嫈听说后前去那里,哭着说:“这是轵县深井里的聂政啊!他因为我还活着,就自毁面容来断绝亲属关系。我怎么能怕有杀身之祸,最终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于是在聂政的尸体旁自杀身亡。

六年(乙酉,公元前396年)

郑国驷子阳的余党杀死了郑 公,改立他的弟弟姬乙,是为郑康公。

宋悼公去世,他的儿子宋休公宋田即位。

八年(丁亥,公元前394年)

齐国攻打鲁国,攻取最。

郑国的负黍反叛,再次归顺韩国。

九年(戊子,公元前393年)

魏国攻打郑国。

晋烈公去世,他的儿子晋孝公姬倾即位。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391年)

秦伐韩宜阳 ,取六邑。

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是岁,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390年)

秦、晋战于武城。

齐伐魏,取襄阳。

鲁败齐师于平陆。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

秦侵晋。

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391年)

秦国攻打韩国的宜阳,攻取六个城邑。

起初,田常生襄子田盘,田盘生庄子田白,田白生太公田和。这一年,田和迁齐康公到海边,给他一个城的俸禄收入,以此来供奉祖先宗祀。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390年)

秦国与晋国在武城交战。

齐国攻打魏国,攻取襄阳。

鲁国在平陆打败了齐国军队。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

秦国侵犯晋国。

齐国田和在浊泽约见魏文侯、楚人、卫人,要求做诸侯。魏文侯替他请示周安王及各国诸侯,周安王准许。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年)

秦伐蜀,取南郑。

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 ,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久之,魏相公叔尚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年)

秦国攻打蜀,夺取南郑。

魏文侯去世,太子魏击即位,是为魏武侯。

魏武侯沿西河而下,到中游时,回头对吴起说:“多美啊!山河完整险要,这是魏国的财宝!”吴起回答说:“国家的财宝在于国君的德政而不在于地处险要。过去的三苗氏部落,左有洞庭湖,右有彭蠡湖,但他们不注重道德的修养,禹消灭了他们;夏桀的居住之地,左边为黄河、济水,右边为泰华山,伊阙在南面,羊肠在北面,但因朝政不讲仁义,也被商汤驱逐了;商纣的都城,左边为孟门,右边为太行山,常山在北面,黄河经过其南面,因他施政不讲仁德,被周武王所杀。由此可见,国家的财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处险要。如果国君不修德政,今天这条船上的人都会成为您的敌人。”魏武侯说:“对。”

魏国设置国相,任命田文担任。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请与我讨论一下我们各自对国家的贡献,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说:“统率三军,使士兵甘愿拼死作战,敌国不敢与我们作对,这事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整治百官,安抚百姓,使仓库充实,这事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防守西河而使秦兵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依附听从,这事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这三件事情你都不如我,而职位却在我之上,为什么?”田文说:“如今国君年幼,国事猜疑,大臣们还未归附,老百姓不能信服,在这个时候,国相的职位是嘱托给你好呢,还是嘱托给我好呢?”吴起沉默了很久,说:“还是嘱托给你做的好!”过了很久,魏国国相公叔娶公主为妻而想陷害吴起。公叔的仆人说:“吴起容易除去。吴起为人刚健强劲,且自大,您可以事先对国君说:‘吴起是贤能的人,但君主的国家太小,我担心他没有长留之意,国君为何不试着把女儿嫁给他?如果吴起没有长久留下的意思,一定会辞谢。’事后主人您再与吴起一起回去,让公主侮辱您,吴起看到公主如此瞧不起您,一定会辞谢国君的好意,那么您的计谋就实现了。”公叔照仆人说的去做,吴起果然辞谢与公主的婚事。魏武侯猜疑他,不敢信任,吴起害怕被诛杀,于是逃往楚国。楚悼王素来听说吴起贤能,吴起到达楚国后,便任命他为国相。吴起严明法令,裁减一些闲官,废除王族中那些疏远的亲戚的俸禄,用来安抚奖赏战斗的勇士,目的在于增强军队,破除游说合纵连横的言论。于是楚国向南平定百越,向北击败韩、魏、赵三国,向西攻打秦国,各诸侯国都对楚国的强大感到害怕,而楚国的贵族国戚和大臣中有很多怨恨吴起的人。

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

韩烈侯薨,子文侯立。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386年)

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赵公子朝作乱,奔魏,与魏袭邯郸,不克。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385年)

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沉之渊旁。

齐伐鲁。

韩伐郑,取阳城;伐宋,执宋公。

齐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383年)

魏败赵师于兔台。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382年)

日有食之,既。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381年)

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余家。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380年)

齐伐燕,取桑丘。魏、韩、赵伐齐,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379年)

赵袭卫,不克。

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是岁,齐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齐立。

秦惠公去世,他的儿子秦出公即位。

赵武侯去世,国人又拥立赵烈侯的太子赵章即位,是为赵敬侯。

韩烈侯去世,他的儿子韩文侯即位。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386年)

开始任命齐国大夫田和为诸侯。

赵国公子赵朝作乱,逃到魏国,与魏国军队一起侵袭赵国邯郸,没有攻克。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385年)

秦国名叫改的庶长在河西迎接秦献公,立献公为国君;杀死秦出公和他的母亲,把尸体沉入深渊。

齐国攻打鲁国。

韩国攻打郑国,夺取阳城;又攻打宋国,捉了宋国国君。

齐太公去世,他的儿子齐桓公田午即位。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383年)

魏国在兔台打败赵国军队。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382年)

发生了日全食。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381年)

楚悼王去世,贵族国戚和大臣造反,围攻吴起,吴起逃到停放悼王尸体的地方,伏在尸体上面。攻击吴起的暴徒用箭射吴起,并射中悼王尸体。埋葬后,楚肃王即位。派令尹全部诛杀造反的人,因射杀吴起之事受到牵连而被灭族的有七十多家。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380年)

齐国攻打燕国,攻取桑丘。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军队到达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379年)

赵国袭击卫国,没有攻克。

齐康公去世,没有儿子继承,田氏家族便兼并占有了齐国。

这一年,齐桓公也去世,他的儿子齐威王田因齐即位。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378年)

狄败魏师于浍。

魏、韩、赵伐齐,至灵丘。

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377年)

蜀伐楚,取兹方。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 ,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引不已,国无类矣!”

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鲁穆公薨,子共公奋立。

韩文侯薨,子哀侯立。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376年)

王崩,子烈王喜立。

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378年)

狄在浍打败魏国军队。

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军队抵达灵丘。

晋孝公去世,他的儿子晋靖公姬俱酒即位。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377年)

蜀攻打楚国,夺领兹方。

子思向卫侯介绍苟变说:“他的才能可以统率有五百辆战车的军队。”卫侯说:“我知道他可以统率,然而苟变也曾担任过官吏,他向人民征税时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所以我不用他。”子思说:“圣人选人做官,就好像木匠选用木柴,采取它的长处,抛弃它的短处。因此杞梓连着好几抱的大树,虽有几尺腐烂的地方,但优良的工匠不会丢弃它。现在国君处在战乱之世,要选拔重要的人才,却因为两个鸡蛋而抛弃了保卫国家的大将,这事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卫侯再一次拜谢说:“愿接受你的教诲。”卫侯说话或者计划不正确时,大臣们都随声附和,如出一口。子思说:“我看卫国的情形,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呀!”公丘懿子说:“怎么这样说?”子思说:“君主自以为是,众人就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什么事情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是拒绝众人的计谋,更何况现在众人都附和错误而助长罪恶呢!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乐于让别人赞扬自己,是无比的昏暗;不判断事情是否合理就阿谀奉承,是无比的谄媚。君主昏暗而臣子谄媚,这样的人居于百姓之上,老百姓是不会追随他的。长时间这样不停止,国家就要灭亡了!”

子思对卫侯说:“你的国家将要越来越差了!”卫侯说:“什么原因呢?”回答说:“事情发展到这样是有原因的。国君说话自以为是,卿大夫没有人敢指出你的错误;卿大夫说话也自以为是,士人百姓不敢指出他们的错误。君臣都自以为贤能,属下又同声称贤,称赞贤能的就有福,指出错误的就有祸,这样的话,国家大事怎么会有改善!《诗经》说:‘都称颂自己是圣贤,乌鸦的雌雄谁能分辨?’这诗句说的不正是像你们这些君臣吗?”

鲁穆公去世,他的儿子鲁共公姬奋即位。

韩文侯去世,他的儿子韩哀侯即位。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376年)

周安王去世,他的儿子周烈王姬喜即位。

魏、韩、赵三国一同废黜晋靖公为平民,瓜分了他的领地。

烈王

元年(丙午,公元前375年)

日有食之。

韩灭郑,因徙都之。

赵敬侯薨,子成侯种立。

三年(戊申,公元前373年)

燕败齐师于林狐。

鲁伐齐,入阳关。

魏伐齐,至博陵。

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宋休公薨,子辟公立。

卫慎公薨,子声公训立。

四年(己酉,公元前372年)

赵伐卫,取都鄙七十三。

魏败赵师于北蔺。

五年(庚戌,公元前371年)

魏伐楚,取鲁阳

韩严遂弑哀侯,国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韩廆为相而爱严遂,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令人刺韩廆于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韩廆,兼及哀侯。

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与公中缓争立,国内乱。

烈王

元年(丙午,公元前375年)

发生了日食。

韩国灭掉郑国,迁国都到新郑。

赵敬侯去世,他的儿子赵成侯赵种即位。

三年(戊申,公元前373年)

燕国在林狐打败齐国军队。

鲁国攻打齐国,军队进入阳关。

魏国攻打齐国,军队到达博陵。

燕僖公去世,他的儿子燕桓公即位。

宋休公去世,他的儿子宋辟公即位。

卫慎公去世,他的儿子卫声公姬训即位。

四年(己酉,公元前372年)

赵国攻打卫国,夺领了七十三座城邑。

魏国在北蔺打败了赵国军队。

五年(庚戌,公元前371年)

魏国攻打楚国,夺取鲁阳。

韩国严遂杀死了韩哀侯,国人立他的儿子韩懿侯为国君。当初,韩哀侯任命韩廆为国相,却又很喜欢严遂,两人互相非常仇恨。严遂派人到朝廷行刺韩廆,韩廆逃到韩哀侯身旁,韩哀侯抱着他。刺客为刺杀韩廆,连带把韩哀侯也刺死了。

魏武侯去世,没有立太子,他的儿子魏罃与公中缓争国君之位,国内大乱。

六年(辛亥,公元前370年)

齐威王来朝。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赵伐齐,至鄄。

魏败赵师于怀。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楚肃王薨,无子,立其弟良夫,是为宣王。

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六年(辛亥,公元前370年)

齐威王前来朝拜周烈王。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诸侯都不来朝拜,唯独齐王来朝拜,因此天下人士更加认为齐威王贤德。

赵国攻打齐国,军队抵达鄄地。

魏国在怀地打败了赵国军队。

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官以来,每天都传来诋毁你的话。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发现田土开辟良好,百姓丰足,官府无事,东方非常安定。这是你不事奉我的左右近臣,让他们帮你说好话的缘故。”便封赐他享用一万户的俸禄。齐威王又召阿地大夫,对他说:“自从你镇守阿地,每天都传来赞誉你的话。但我派人去察看阿地,只见田地荒芜,百姓贫穷饥饿。过去赵国攻打鄄地,你不派兵去救;卫国攻占薛陵,你不知道。这是你用重金来贿赂我的左右近臣,让他们替你说好话的缘故。”当天,齐威王下令烹煮阿地大夫及替他美言的左右近臣。于是群臣惧怕,不敢再巧言欺骗,凡事都说明实情,齐国因此大治,成为天下强国。

楚肃王去世,没有儿子,他的弟弟良夫即位,是为楚宣王。

宋辟公去世,他的儿子剔成即位。

七年(壬子,公元前369年)

日有食之。

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魏大夫王错出奔韩。公孙颀谓韩懿侯曰:“魏乱,可取也。”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战于浊泽,大破之,遂围魏。成侯曰:“杀罃,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二国之利也。”懿侯曰:“不可。杀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贪也。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赵人不听。懿侯不悦,以其兵夜去。赵成侯亦去。罃遂杀公中缓而立,是为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国之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適子 ,其国可破也。”

七年(壬子,公元前369年)

发生了日食。

周烈王去世,他的弟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

魏国大夫王错逃往韩国。公孙颀对韩懿侯说:“魏国混乱,可以夺取。”韩懿侯于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魏国,在浊泽地方交战,大败魏军,于是包围了魏国都城。赵成侯说:“杀掉魏罃,改立公中缓为魏国国君,然后让其割地退兵,这对我们两国都有利。”韩懿侯说:“不行。杀死魏君,太残暴;割地后退兵,太贪婪。不如让两人平分魏国。魏国一分为二,其势力比宋国、卫国还弱,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魏国了。”赵成侯不同意。韩懿侯不高兴,率他的军队夜间离去。赵成侯也退兵离去。魏罃于是杀死公中缓而自立为国君,是为魏惠王。

太史公司马迁说:魏惠王之所以能不死、国家不被瓜分,原因在于韩、赵两国意见不和。如果听从其中一家的意见,魏国一定会被瓜分。所以俗话说:

“国君死的时候,没有继承者,国家就可以被攻破。” ugdJ9A4BRg0zch2hqyfNQWq5EsdaXwFOjc+e4kZIn7/WAlHGFwGIgbT0oWnxQV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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