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昭阳协洽（公元23年），尽阏逢涒滩（公元24年），凡二年。

淮阳王

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春正月甲子朔，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余人。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 与战于淯阳下，大破之，遂围宛。先是，青、徐贼众虽数十万人，讫无文书、号令、旌旗、部曲 。及汉兵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 。莽闻之，始惧。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阳豪杰及王常等皆欲立刘 ，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 示其议。 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 ，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诸将多曰：“善！”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 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由是豪杰失望，多不服。

淮阳王

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春季正月甲子朔日，汉军与下江兵一同攻打甄阜、梁丘赐，将二人斩首，杀死士卒二万多人。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想要率军占据宛县。刘 与他们在淯阳交战，大破敌军，于是包围宛县。在此之前，青州、徐州的盗贼虽然有几十万人，但是始终没有文书、号令、旗帜、编制。到汉军起事时，各部都自称将军，攻打城市占领土地，传递文书声讨王莽。王莽听到了，开始感到恐惧。

舂陵戴侯的曾孙刘玄在平林军中，自称更始将军。这时汉军已经有十多万人，各路将领认为军队人多却没有人来统一领导，想要拥立刘姓皇族来顺从大家的愿望。南阳豪杰和王常等人都想要拥立刘 ，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将帅放任不羁，害怕刘 的严明，贪图刘玄的软弱，率先共同商定拥立刘玄，然后召来刘 告知决议。刘 说：“各位将军想要拥立刘姓皇族，是对我们的厚爱，然而现在赤眉军在青州、徐州起事，部众有几十万人，听说南阳拥立刘姓宗室的消息，恐怕他们也会拥立一个皇帝，王莽还没有消灭宗室就相互攻击，这将使天下疑心而损耗自己的力量，不是消灭王莽的好办法。舂陵距离宛县不过三百里罢了，急于拥立皇帝，成为天下攻伐的目标，让后人承担我们留下的衰败局面，不是好的策略。不如暂且称王来发号施令，王的威势也足以诛杀将帅。如果赤眉军拥立的人贤能，我们就一同去投靠他，他绝不会剥夺我们官爵的。如果赤眉军没有拥立任何人，打败了王莽，降服了赤眉，然后再称皇帝，也不算晚。”大部分将领都说：“好！”张卬拔剑砍击地面说：“做事犹豫不决一定不能成功，今天的决议，不可以有第二种做法！”众人都赞同。二月辛巳朔日，在淯水上游的沙滩设置坛场，刘玄登上皇帝之位，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却羞愧地流汗，举起手说不出话来。于是大赦，改换年号，任命族叔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 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其余的人担任九卿将军。从此豪杰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前队 丑虏，明告以生活 丹青 之信。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 之矣。”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乃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 。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钜毋霸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三万人，号百万。余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

王莽想要对外人显示自己内心平静，于是染黑了胡子和头发，立杜陵人史谌的女儿为皇后，设置后宫，地位和封号分别相当于公、卿、大夫、元士的嫔妃一共有一百二十人。

王莽大赦天下，下诏书说：“王匡、哀章等人讨伐青州、徐州的盗贼，严尤、陈茂等人讨伐前队地区的暴徒，有诚意地明确晓谕对方归降不杀的约定。如果仍然执迷不悟而不解散，就要派大司空隆新公率领百万大军剿灭他们了。”

三月，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等人率领军队攻掠昆阳、定陵、郾等地，全部攻克。

王莽听说严尤、陈茂战败，就派司空王邑乘坐驿车，和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地区。王莽又征召通晓六十三家兵法的人充任军吏，任用巨人钜毋霸为垒尉，又赶来虎、豹、犀、象等猛兽来帮助振奋军威。王邑到达洛阳，各州郡选拔精锐士兵，由州郡长官亲自率领，约期集结起来四十三万人，号称一百万。其余的正在路上，旌旗、辎重，绵延千里不断。夏季五月，王寻、王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会合。

诸将见寻、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阳，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 可立。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阳即拔，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秀笑而起。会候骑 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 数百里，不见其后。”诸将素轻秀，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秀复为图画 成败，诸将皆曰：“诺。”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

众将领看到王寻、王邑兵多势众，都往回跑，进入昆阳城，心中惊慌害怕，担忧挂念妻儿，想要解散回到家眷所在的城。刘秀说：“现在士兵和粮食少而城外敌军强大，合力抵抗敌军，或许可以成功。如果想要分散，一定不能保全军队。况且宛县还没有攻下，援军不能前来相救。昆阳被攻占，一天之内，我军各部也就都被消灭了。现在怎么能不同心，共同建立大业，反而想要守着妻儿财物呢！”将领们生气地说：“刘将军怎么敢这样说！”刘秀笑着站起来。正逢侦察骑兵回来，报告说：“敌人大军即将来到城北，军阵绵延几百里，看不到后排。”将领们一向轻视刘秀，到了紧急时刻，才相互商量说：“再去请刘将军商议这件事。”刘秀又为将领们分析成败因素，将领们都说：“是。”这时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刘秀派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镇守昆阳，自己在夜里和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骑马从城南门出去，到外面收拢士兵。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 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蹀血 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或为地道、冲 撞城。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 而汲。王凤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 ，不以军事为忧。严尤曰：“《兵法》：‘围城为之阙。’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二严说共守宛城，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更始入都之。诸将欲杀彭，刘 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固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这时来到昆阳城下的王莽军将近十万人，刘秀等人几乎不能出去。王寻、王邑发兵包围昆阳，严尤劝王邑说：“昆阳城小却很坚固，现在自立为皇帝的人在宛县，迅速派大军赶往那里，他一定奔逃。宛县一败，昆阳自然就可以降服了。”王邑说：“我以前围攻翟义，因为没有生擒而受到责怪。现在带领百万之众，遇到城池却不能攻占，不能显示军威。应当先屠戮这座城，脚踩着血泊前进，前面唱歌后面舞蹈，难道不痛快吗！”于是大军把昆阳包围了几十重，列营上百个，钲鼓之声传到几十里远，还挖掘地道、用冲车撞城。敌军乱箭齐发，矢如雨下，城中的人只能背着门板出外打水。王凤等人乞求归降，不被理睬。王寻、王邑自认为很快就可以成功，不把战事放在心上了。严尤说：“《兵法》说：‘围城要留下缺口。’应该让敌人逃出去几个来震慑宛县。”王邑又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和前队副将严说共同镇守宛县，汉军围攻了几个月，城中发生了人吃人的惨状，于是全城投降。更始帝进城在那里建都。将领们想要杀死岑彭，刘说：“岑彭，郡一级的大官，决心死守，这是他的气节。现在我们建立大业，应当表扬义士，不如封赏他。”更始帝就封岑彭为归德侯。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秀奔之，斩首数十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 。寻、邑易 之，自将万余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余里。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 ，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余。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关中闻之震恐。于是海内豪杰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刘秀到达郾、定陵等地，调发各营的全部兵力。将帅们贪恋财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留守。刘秀说：“现在如果打败敌人，就会有一万倍的珍宝，大功可以建立。

如果被敌人打败，就会死无全尸，还有什么财物！”于是发动全部兵力。六月己卯朔日，刘秀和各营士兵共同进发，他亲自率领步兵和骑兵一千多人为先头部队，在距离敌人大部队四五里的地方摆开阵势。王寻、王邑也派几千人来交战，刘秀冲向敌军阵地，斩获几十人的首级。将领们高兴地说：“刘将军平时看到弱小的敌军表现得很怯懦，现在见到强大的敌军反而很英勇，太奇怪了！赶快上前，请让我们协助将军！”刘秀继续挺进，王寻、王邑的部队向后退却，各部一同乘胜追击，斩获几百上千人的首级。汉军接连取胜，继续前进，将领们的胆量和士气愈发雄壮，没有一个不是以一当百的。刘秀就和勇敢不怕死的三千人从城西水岸边攻击敌人防御坚固的中军。王寻、王邑轻视汉军，亲自带领一万多人排列军阵，命令各营都按兵不动，独自迎上来与汉军交战，没有取胜，大部队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寻、王邑军阵大乱，汉军乘机击溃敌军，终于杀死王寻。城中的汉军也击鼓大喊着冲出，里应外合，呼声震天动地。王莽军大败，逃跑的人相互踩踏，倒在地上的尸体遍布一百多里。正逢巨雷狂风，屋顶的瓦片全都被风刮起来，大雨就像从天上倒灌下来，滍水暴涨，虎豹都吓得大腿发抖，士兵跑到水中溺死的有上万人，河水因此不能流动。王邑、严尤、陈茂等人率领轻骑兵踩着死人渡过滍水逃走，汉军缴获敌军的全部辎重，数量不可计算，连续几个月都运不完，还有人把余下的烧掉了。敌军士兵逃跑，各自回到所在的郡，只有王邑独自率领他的长安勇士几千人回到了洛阳，关中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震惊恐惧。于是海内豪杰一致响应，都杀掉当地的州郡长官，自称将军，使用汉帝年号来等待诏命。一个月之内，这种形势遍布天下。

莽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皇帝，乃会公卿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縢 之策，泣以示群臣。

刘秀复徇颍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车乡。颍川郡掾冯异监五县，为汉兵所获。异曰：“异有老母在父城，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秀许之。异归，谓父城长苗萌曰：“诸将多暴横，独刘将军所到不虏略。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遂与萌率五县以降。

新市、平林诸将以刘 兄弟威名益盛，阴劝更始除之。秀谓 曰：“事欲不善。” 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会诸将，取 宝剑视之。绣衣御史申屠建随献玉玦 ，更始不敢发。 舅樊宏谓 曰：“建得无 有范增之意 乎？” 不应。李轶初与 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秀戒 曰：“此人不可复信。” 不从。 部将刘稷，勇冠三军，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更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收稷，将诛之。 固争。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 ，即日杀之。以族兄光禄勋赐为大司徒。秀闻之，自父城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 昆阳之功，又不敢为 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王莽听到汉军说他毒死了孝平皇帝，就在王路堂召集群臣，打开他为平帝祈求延长生命的金縢策书，流着眼泪展示给群臣。

刘秀再次攻略颍川一带，攻打父城却不能取胜，就驻扎在巾车乡。颍川郡掾冯异监护下辖五县的军队，被汉军擒获。冯异说：“我有老母在父城，我愿意回去，献上五个县城以此功劳报答恩德。”刘秀答应他。冯异回去后，对父城县长苗萌说：“汉军将领们大多凶暴蛮横，只有刘将军所到之处不抢掠财物。观察他的言谈举止，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和苗萌率领五县军民投降汉军。

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领们因为刘 兄弟的威望和名声愈发显耀，暗中建议更始帝除掉他们。刘秀对刘 说：“情况将要不妙。”刘 笑着说：“他们一向如此罢了。”更始帝召集全体将领，让刘 交出宝剑拿给他看。绣衣御史申屠建随即献上玉玦，更始帝不敢下决断。刘 的舅舅樊宏对刘 说：“申屠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图？”刘不回答。李轶当初和刘 兄弟关系友善，可是后来转而谄媚新掌权的贵戚。刘秀告诫刘 说：“这个人不能再信任了。”刘 不听。刘 的部将刘稷，勇猛冠绝全军，听说更始帝被拥立为帝，生气地说：“本来起兵图谋大事的人，是刘伯升兄弟。现在更始算是干什么的呢！”更始帝任命刘稷为抗威将军，刘稷不肯接受。更始帝于是和将领们部署士兵几千人，先逮捕刘稷，将要杀死他。刘 坚决反对。李轶、朱鲔趁机建议更始帝同时逮捕刘 ，在当天刘 和刘稷一同被杀。更始帝任命族兄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刘秀听到这个消息，从父城奔回宛县请罪。原司徒下属官吏迎接刘秀向他表示哀悼，刘秀不和他们谈私话，只是深深自责罢了，不曾夸耀自己在昆阳的战功，又不敢为刘 办丧事，像平时一样饮食谈笑。更始帝因此感到惭愧，任命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道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秋七月，伋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责，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剉 忠，收其宗族，以醇醯 、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 而埋之。秀、涉皆自杀。莽以其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莽以军师外破，大臣内畔 ，左右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乃召王邑还，为大司马。以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莽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读军书倦，因冯 枕矣。

成纪隗崔、隗义，上邽杨广，冀人周宗，同起兵以应汉，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嚣，素有名，好经书，崔等共推为上将军。崔为白虎将军，义为左将军。嚣遣使聘平陵方望，以为军师。望说嚣立高庙于邑东。己巳，祠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杀马同盟，以兴辅刘宗。移檄郡国，数莽罪恶。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道士西门君惠对王莽的卫将军王涉说：“谶文说刘姓将会再次兴起，国师公的姓名与此相合。”王涉于是和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商议率领手下的部队劫持王莽投降汉军，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孙伋把他们的阴谋报告给王莽。王莽召见董忠责问，于是将他杀死，派虎贲武士用斩马剑砍碎董忠的尸体，逮捕他的全家，将浓醋、毒药、利刃、荆棘置于一处坑穴把他们埋了。刘秀、王涉都自杀了。王莽因为这两个人是至亲、老臣，厌恶别人说他内部瓦解了，所以不公开宣布对他们的惩罚。王莽因为军队在外面战败，大臣又在内部叛乱，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能再考虑地方郡国的事情，于是召王邑回京，任命为大司马。他又任命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王莽忧闷得吃不下饭，只喝酒，吃鳆鱼。他阅读军书疲倦了，就靠在几案上小睡，不再回卧室了。

成纪人隗崔、隗义，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同时聚众起兵响应汉军，攻取了平襄，杀死了王莽的镇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儿子隗嚣，向来有好名声，喜好儒家经典，隗崔等人共同推举隗嚣为上将军。隗崔担任白虎将军，隗义担任左将军。隗嚣派使者聘请平陵人方望，任命他为军师。方望建议隗嚣在城东建高帝庙。己巳日，祭祀汉高祖、太宗、世宗，隗嚣等人都称臣任职，杀马盟誓，以此辅佐刘姓宗族。向郡国传递文告，声讨王莽的罪行。隗嚣统率军队十万人，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他又分别派出将领攻打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占了这些城池。

初，茂陵公孙述为清水长，有能名。迁导江卒正，治临邛。汉兵起，南阳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以应汉，杀王莽庸部牧宋遵，众合数万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述召郡中豪杰谓曰：“天下同苦 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 ，此寇贼，非义兵也。”乃使人诈称汉使者，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选精兵西击成等，杀之，并其众。

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严尤、陈茂往归之。八月，望即皇帝位，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

当初，茂陵人公孙述担任清水县长，有才能。他升任导江卒正，官署设于临邛。汉兵起义时，南阳人宗成、商县人王岑起兵攻打汉中以响应汉军，杀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结了几万人。公孙述派人迎接宗成等人。宗成等人来到成都，残暴蛮横地掠夺财物。公孙述召集郡中豪杰对他们说：“天下人都深受新朝的困扰，思念刘姓政权很久了，所以听说汉朝的将军来到，奔走于道路上欢迎。现在百姓无罪而让妻子儿女惨遭劫掠，这些人是贼寇，而不是义军。”于是他派人谎称汉军使者，授予公孙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绶带。公孙述选派精兵向西攻打宗成等人，将他们杀死，兼并了他们的部众。

前钟武侯刘望在汝南起兵，严尤、陈茂前去归附。八月，刘望登上皇帝之位，任命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

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三辅 震动。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以应汉，攻武关都尉朱萌，萌降；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西拔湖。莽愈忧，不知所出。崔发言：“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 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餐粥。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余人。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以东，内 其妻子宫中以为质。时省中黄金尚六十余万斤，他财物称是，莽愈爱 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众重怨，无斗意。九虎至华阴回溪，距隘自守。于匡、邓晔击之，六虎败走。二虎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师仓。

王莽派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镇守洛阳。更始帝派定国上公王匡攻打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关，震慑三辅地区。析县人邓晔、于匡在南乡起兵来响应汉军，攻打武关都尉朱萌，朱萌投降；又进攻右队大夫宋纲，将其杀死；再向西攻占湖县。王莽愈发忧虑，不知该怎么做。崔发说：“古时候国家有大灾难，就用哭泣来压服它。应当祷告上天来祈求援助。”王莽就率领群臣到南郊，陈述他接受符命的经过，仰头向天大声哭泣，悲痛气绝，又伏在地上叩头。众儒生、百姓每天早晚也集会哭泣，朝廷为他们准备稀饭。哭得非常悲痛的人，会被任命为郎官，郎官达到五千多人。

王莽任命将军九人，都用虎作为名号，率领北军精锐士兵几万人向东进发，把他们的妻子儿女收纳到皇宫作为人质。当时宫中储存的黄金还有六十多万斤，其他财物也有这么多，王莽愈发吝惜，只赏赐九虎将军部属每人四千钱。众人更加怨恨，毫无斗志。九虎将军到达华阴回溪，扼守险要。于匡、邓晔攻打他们，六虎将军战败逃走。二虎将军回到朝廷受死，王莽派使者责问他们死的人在哪里，都自杀了。其他四虎将军逃亡。还有三虎将军收集散兵在渭口京师仓驻守。

邓晔开武关迎汉兵。李松将三千余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渡渭，入左冯翊界。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击莽波水将军，追奔至长门宫。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诸县大姓各起兵称汉将军，率众随宪。李松、邓晔引军至华阴，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又闻天水隗氏方到，皆争欲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杀豨 ，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 记之！”使更始将军史谌将之。渡渭桥，皆散走，谌空还。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 、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张邯逢兵见杀。王邑、王林、王巡、 恽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见卤掠 ，趋 并和，烧作室 门，斧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黄皇室主所居。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邓晔打开武关的关门迎接汉军。李松率领三千多人抵达湖县，和邓晔等人共同进攻京师仓，没有攻下。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领几百人北渡渭水，进入左冯翊境内。李松派遣偏将军韩臣等人一直向西到新丰攻打王莽波水将军，追击到长门宫。王宪向北来到频阳，所到之处都出迎归降。各县豪族分别起兵自称汉朝将军，率领部众追随王宪。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长安附近的军队已经从四方聚集到城下。又听说天水隗姓义军正好抵达，都争着要入城，贪图建立大功、抢劫珍宝的利益。王莽赦免城里的囚犯，都发给武器，杀猪，饮猪血，和他们盟誓说：“有不为新朝效劳的人，社鬼记住他！”派更始将军史谌率领他们。军队经过渭桥，囚犯就都逃跑了，史谌只好一个人回来。各路士兵挖掘王莽妻子、儿子、父亲、祖父的坟墓，焚烧他们的棺椁和九庙、明堂、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日，军队从宣平门入城。张邯遇到士兵后被杀死。王邑、王林、王巡和 恽等人分别带兵在北阙下抗击。到傍晚时分，官府、宅邸的人都逃跑了。己酉日，城里的少年朱弟、张鱼等人担心遭到抢劫，奔跑喧哗相互应和，焚烧尚方工场的大门，用斧子劈开敬法殿的小门，喊道：“反贼王莽，为什么不出来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这里是黄皇室主居住的地方。黄皇室主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汉朝家人！”自己跳入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莽绀袀服 ，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庚戌，且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公卿从官尚千余人随之。王邑昼夜战，罢极，士死伤略尽。驰入宫，间关 至渐台，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军人入殿中，闻莽在渐台，众共围之数百重。台上犹与相射，矢尽，短兵接。王邑父子、 恽、王巡战死，莽入室。下时，众兵上台，苗、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吴杀莽，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舍东宫，妻莽后宫，乘其车服。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以王宪得玺绶不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 ，收斩之。传莽首诣宛，悬于市。百姓共提 击之，或切食其舌。

王莽到宣室前殿躲避大火，火焰总是跟着他。王莽身穿青色的衣服，手持虞帝匕首。天文郎在前面用式占测，王莽转动坐席随斗柄所指的方向坐着，说：“上天赋予我这样的品德，汉军又能把我怎么样？”庚戌日，天快亮了，群臣搀扶王莽从前殿到渐台，公卿侍从官吏还有一千多人跟着他。王邑白天黑夜连续奋战，疲倦至极，士兵死伤殆尽。他骑马进入宫中，辗转来到渐台，看见他的儿子侍中王睦脱下衣冠想要逃走，王邑呵斥他，让他回去，父子一同守卫王莽。兵士进入殿内，听说王莽在渐台，众人将其包围了几百重。台上仍用弓箭与包围的士兵对射，箭用尽了，就短兵相接。王邑父子、 恽、王巡战死，王莽躲进内室。午后三点至五点的时候，众士兵奔上渐台，苗、唐尊、王盛等人都被杀死。商县人杜吴杀死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砍下王莽的头，兵士分割王莽的身体，肢解成碎肉块，争着去砍杀的有几十人。公宾就手持王莽的头去见王宪。王宪自称汉朝的大将军，城里几十万军队都统属于他。王宪住在东宫，纳王莽的后宫妃嫔为妻妾，使用王莽的车马服饰。癸丑日，李松、邓晔进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也到了。因为王宪得到御玺没有上交，还挟持了许多宫女，使用了天子的仪仗，因而将他逮捕并斩首。大军把王莽的头传送到宛县，挂在街市示众。百姓都扔东西打它，有人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吃了。

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 力行以要 名誉。及居位辅政，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岂所谓“色取仁 而行违”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 ，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 以成篡盗之祸。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窃位南面，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 自以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 ，奋其威诈，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以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 ，害遍生民。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 奸言，同归殊涂 ，俱用灭亡。皆圣王之驱除云尔。

班固赞叹说：王莽最初凭借外戚的身份兴起，降低自己身份努力来求取美名。到他身居高位辅佐朝政时，为国家勤勉地工作，以正直的原则行事。难道他就是孔子所说的“表面上遵从仁德而行为正相反”的人吗？王莽本来就不仁，却有奸佞邪恶的才干，又利用四个父辈亲属累世所掌握的大权，遇到汉朝中途衰落，连续三代没有皇位继承人，而太后又长寿，成为他家族里的主人，因此得以施展奸诈邪恶的手段从而造成篡位窃国的灾难。据此推论，这也是天意，不是人力能改变的！到他窃取帝位面南称尊时，失败的趋势比夏桀、商纣还要危险，可是王莽却安闲地认为自己是黄帝、虞舜再世复出。于是他开始放纵起来，滥施他的威权和欺骗，流毒中原各地，灾祸蔓延到蛮荒之地，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天下陷于大乱，人民失去了乐于生存的想法，朝廷和地方都感到怨愤，远方和近处同时反叛，城池守不住，肢体被分割，终于使全国的城池变成废墟，害苦了天下万民。自从书籍对乱臣贼子有所记载以来，考察他们引起的祸难和遭受的失败，从没有一个像王莽这样严重的！从前秦朝焚烧《诗》《书》来确立自家主张，王莽引用六经来修饰奸邪理论，方法不同而目标一样，都因此而灭亡。都是上天为圣明的帝王而铲除他们罢了。

定国上公王匡拔洛阳，生缚莽太师王匡、哀章，皆斩之。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郡县皆降。

更始将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秀乃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 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更始北都洛阳，分遣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风耿况迎，上印绶。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见使者，请之，使者不与，曰：“天王 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节 衔命，郡国莫不延颈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将复何以号令他郡乎？”使者不应。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况至，恂进取印绶带 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 诏之，况受而归。

定国上公王匡攻占洛阳，生擒王莽的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将他们全部斩首。冬季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击杀刘望，同时杀死严尤、陈茂，所属郡县全部投降。

更始帝将要建都洛阳，任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派他先去建造宫殿官府。刘秀于是设置下属官吏，将公文移送到各地，设置从事史主管监察，完全按照汉朝旧有制度。当时三辅地区的官吏向东迎接更始帝，看见将领们经过，都戴着头巾穿着女人的衣服，没有不嘲笑他们的。到看见司隶校尉的下属官吏时，都高兴得不能自控，年老的官吏流着眼泪说：“没想到今天能再次见到汉家官员的威严仪表！”从此有见识的人都归心刘秀。

更始帝北上定都洛阳，分别派使者到地方郡国巡视，说：“先归降的恢复爵位！”使者到达上谷，上谷太守扶风人耿况出迎，上交印信绶带。使者接过来，过了一夜，没有发还的意思。郡功曹寇恂率兵拜见使者，请求发还印信绶带，使节不给，说：“我是天子的使者，功曹想要威胁我吗！”寇恂说：“不敢威胁使君，只是私下里为使君的考虑不够周密而感到惋惜。现在天下刚刚安定，使君手持符节领受命令，地方郡国没有不伸长脖子侧耳恭听的。可是现在才到上谷就先自毁信誉，还想用什么对别的郡发号施令呢？”使者不作答复。寇恂呵斥左右随从以使者的名义召唤耿况。耿况到来后，寇恂自己把印信绶带佩戴在耿况身上。使者无可奈何，只好秉承皇帝诏令行事，耿况接受印信绶带后返回。

宛人彭宠、吴汉亡命在渔阳，乡人韩鸿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以汉为安乐令。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将渠帅 二十余人随使者至洛阳，更始皆封为列侯。崇等既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者，乃复亡归其营。

王莽庐江连率颍川李宪据郡自守，称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诣洛阳，更始封为梁王，都睢阳。

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大司徒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朱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 ，赐深劝之，更始乃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以大司徒赐为丞相，令先入关修宗庙、宫室。

大司马秀至河北，所过郡县，考察官吏，黜陟 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迎劳，秀皆不受。

宛县人彭宠、吴汉逃亡到渔阳，同乡韩鸿是更始帝的使者，巡视北方各州，秉承皇帝命令任命彭宠为偏将军，代理渔阳太守，任命吴汉为安乐县令。更始帝派人劝降赤眉军。樊崇等人听说汉朝复兴，就留下他的兵士，率领二十多个首领随使者来到洛阳，更始帝把他们都封为列侯。樊崇等人没有封地，同时留在原地的部众又有逐渐背叛离去的，于是他们又逃回军队所在的营地。

王莽的庐江连率颍川人李宪占据本郡自守，自称淮南王。

原梁王刘立的儿子刘永到洛阳朝觐，更始帝封他为梁王，建都睢阳。

更始帝想要派亲信大将攻略河北，大司徒刘赐说：“各家子弟中只有刘文叔可以胜任。”朱鲔等人认为不可以，更始帝疑惑不决，刘赐恳切地规劝他，更始帝才任命刘秀为代理大司马，持符节北渡黄河，镇守安抚各州郡。

更始帝任命大司徒刘赐为丞相，命令他先入关修建宗庙、宫室。

大司马刘秀到达河北，他所经过的郡县，都要考核官吏政绩，根据是否有才能任免职务，审理案件释放无罪的囚犯，废除王莽的严苛政令，恢复汉朝官名制度。官民喜悦，争先恐后地带着牛肉和美酒欢迎慰劳，刘秀都没有接受。

南阳邓禹杖策追秀，及于邺。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秀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 耳。”秀笑，因留宿间语。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也。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明公虽建藩辅 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也。况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悦，因令禹宿止于中，与定计议。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

南阳人邓禹策马追赶刘秀，一直追到邺县。刘秀说：“我有自行封爵任官的权力，先生远道而来，难道想要做官吗？”邓禹说：“不愿意。”刘秀说：“既然如此，先生想要什么？”邓禹说：“只愿明公的威望和恩德遍及四海，让我能够贡献尺寸之功，使我的声名记载在史书上罢了。”刘秀笑了，于是留邓禹住下找机会交谈。邓禹进言说：“现在山东地区还没有安定，赤眉军、青犊军的部众都有上万人。更始帝本来是一个普通人且又不亲自处理政务，众将领都是些趁势而起的平庸之辈，心里想的是发财，争着操弄威权，只是从早到晚自寻快乐罢了，不是拥有忠诚智慧、深谋远虑而想要尊崇君主安定百姓的人。纵观古代圣明君王的兴起，只要具备两个条件就可以了，即天时和人事。现在从天时来看，更始帝即位后灾变正好多起来；从人事来看，帝王大业不是普通人所能承担的，土崩瓦解，形势已经可以预见。明公虽然建立了捍卫辅佐王室的功劳，恐怕还是没有什么功业。况且明公一向有盛大的德行和巨大的功勋，为天下人所向往和敬佩。治军为政庄重谨慎，赏罚严明公平守信。为今后打算，不如招揽英雄，以取悦民心为要务，建立高祖的功业，拯救万民的生命。以明公的远虑，天下不难平定。”刘秀非常高兴，于是命邓禹在营中住下，和他商定计策。刘秀每次任命或派遣将领，大多征求邓禹的意见，都能人尽其才。

秀自兄之死，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主簿冯异独叩头宽譬 。秀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夫 人久饥渴，易为充饱。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徇行郡县，宣布惠泽。”秀纳之。

骑都尉宋子耿纯谒秀于邯郸，退，见官属将兵法度不与他将同，遂自结纳。

故赵缪王子林说秀决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从，去之真定。林素任侠 于赵、魏间。王莽时，长安中有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邯郸卜者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 ，尝见黄气从上下，遂任身。赵后欲害之，伪易他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谋共立郎。会民间传赤眉将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立郎为天子，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

刘秀自从哥哥刘 死后，每次独居总是不吃酒肉，枕席上留有泪痕，主簿冯异独自叩头宽慰劝解。刘秀制止他说：“您不要随便说！”冯异趁机进言说：“更始帝政治混乱，百姓无所依靠。人饥渴得太久，很容易让他吃饱。现在您得以在一方专断行事，应该分别派遣下属官吏巡行郡县，传扬恩德。”刘秀采纳了他的建议。

骑都尉宋子人耿纯在邯郸拜见刘秀，退下后，发现下属官吏带兵的法令制度和其他将领不同，于是留下来与刘秀结交。

原赵缪王刘元的儿子刘林劝说刘秀挖开列人县境内的黄河堤坝来淹没赤眉军，刘秀没有听从，把刘林派往真定。刘林在赵、魏地区一向行侠仗义。王莽时，长安城中有人自称是成帝的儿子刘子舆，王莽将他杀死。邯郸的占卜者王郎根据这个谎言自称是真正的刘子舆，说：“母亲原来是成帝的歌女，曾经看见一团黄气自上而下，就怀了身孕。赵皇后想要加害她，她就用别人家的婴儿顶替，所以能保全性命。”刘林等人相信他，与赵国豪族李育、张参等人谋划共同拥立王郎为帝。正逢民间传言赤眉军将要渡过黄河，刘林等人趁机传播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来试探民众的态度，百姓大多相信传言。十二月，刘林等人率领车骑兵几百人在早晨进入邯郸城，驻扎在王宫，立王郎为天子，分别派将领攻略幽州、冀州，把文告移送到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都望风响应。

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二月，更始发洛阳。初，三辅豪杰假号诛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 ，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

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余宫室、供帐 、仓库、官府皆按堵 如故，市里不改于旧。更始居长乐宫，升 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 ，俯首刮 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春季正月，大司马刘秀因为王郎势力正盛，于是向北攻略蓟县。

申屠建、李松从长安迎接更始帝迁都。二月，更始帝从洛阳出发。当初，三辅地区的豪杰假借汉朝将军名号诛杀王莽的人，都希望被封侯。申屠建将王宪斩首后，又扬言说：“三辅人太狡猾，共同杀死了他们的君主。”官员百姓一片惊慌，下属各县屯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更始帝到达长安，才下诏书大赦，除王莽的子孙外，其他人都免除其罪，于是三辅地区得以全部平定。

当时长安只有未央宫被烧毁，其他宫室、陈设、仓库、官府都像以前一样安置在原处，城市街巷和原来相比也没有改变。更始帝住在长乐宫，登上前殿，官吏按照次序排列在庭院中。更始帝因羞愧而改变了脸色，低下头用手抓坐席，不敢看众人。将领们有后到的，更始帝问：“抢了多少东西？”左右侍从官都是宫中的旧吏，都惊讶得相对而视。

李松与棘阳赵萌说更始宜悉王诸功臣，朱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诸宗室：祉为定陶王，庆为燕王，歙为元氏王，嘉为汉中王，赐为宛王，信为汝阴王。然后立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唯朱鲔辞不受。乃以鲔为左大司马，宛王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等镇抚 关东。又使李通镇荆州，王常行南阳太守事。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李松和棘阳人赵萌劝说更始帝封所有功臣为王，朱鲔与他们争论，认为高祖有约定，不是刘姓宗亲不能封王。更始帝于是先封刘姓宗族：封刘祉为定陶王，封刘庆为燕王，封刘歙为元氏王，封刘嘉为汉中王，封刘赐为宛王，封刘信为汝阴王。然后他又封立王匡为泚阳王，封王凤为宜城王，封朱鲔为胶东王，封王常为邓王，封申屠建为平氏王，封陈牧为阴平王，封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封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封尚书胡殷为随王，封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封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封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封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封尹尊为郾王。只有朱鲔推辞不接受。于是任命朱鲔为左大司马，宛王刘赐为前大司马，派他们和李轶等人安抚关东地区。又派李通镇守荆州，王常代理南阳太守。任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掌管朝廷内部的政事。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与语。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起，抵破书案。赵萌专权，生杀自恣。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以至群小 、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谏曰：“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 与器 ，圣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 万分，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更始怒，囚之。诸将在外者皆专行诛赏，各置牧守，州郡交错，不知所从。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嚣及其叔父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更始成败未可知，固止之。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嚣等至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

更始帝娶赵萌的女儿为夫人，所以把政事都委托给赵萌，日夜在后宫饮酒作乐。群臣想要奏事，更始帝总是因醉酒而不能召见，有时不得已，就命令侍中坐在帐幕中与群臣交谈。韩夫人尤其喜欢喝酒，每当侍奉更始帝喝酒，见到常侍奏事，总是生气地说：“皇帝正和我喝酒，你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奏事呢！”她起身，打坏书案。赵萌独揽大权，自己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有个郎官说赵萌太放纵，更始帝大怒，拔剑将他斩杀，从此再没有人敢进言了。以至仆从、厨师都被滥授官职爵位。长安人把这件事编成歌谣说：“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淑上书劝谏说：“陛下创立大业，虽然借助下江兵、平林兵的势力，但是属于临时的举措，不可以在安定后继续实施。名分和器物，是圣人所看重的。现在授予不应该授予的人，希望他们有万分帮助，就像爬上树去找鱼，登上山去采珠。四海之内都在观望这里，会有人暗中窥伺汉朝的皇位！”更始帝大怒，把他囚禁起来。在朝廷外的将领们都自行赏罚，各自设置地方官吏，州郡相交错杂，不知该服从谁。从此关中地区怀有异心，全国因怨恨而叛乱。

更始帝征召隗嚣和他的叔父隗崔、隗义等人，隗嚣将要出发，方望因为更始帝成败形势还不可知，坚决阻拦他。隗嚣不听他的建议，方望留下一封书信告辞而去。隗嚣等人到达长安，更始帝任命他为右将军，隗崔、隗义沿用旧有的称号。

耿况遣其子弇奉奏诣长安，弇时年二十一。行至宋子，会王郎起，弇从吏孙仓、卫包曰：“刘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弇按剑曰：“子舆弊贼 ，卒为降虏耳。我至长安，与国家陈上谷、渔阳兵马，归发突骑，以辚 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观公等不识去就 ，族灭不久也！”仓、包遂亡，降王郎。

弇闻大司马秀在卢奴，乃驰北上谒。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蓟。王郎移檄购 秀十万户。秀令功曹令史颍川王霸至市中募人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 之，霸惭懅而反。秀将南归，耿弇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 ；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 万骑，邯郸不足虑也。”秀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耿况派他的儿子耿弇带着奏章前往长安，耿弇当时二十一岁。走到宋子，正逢王郎起事，耿弇的随从孙仓、卫包说：“刘子舆，成帝的嫡传子嗣，舍弃他不归附，远行到哪里去？”耿弇手握着剑柄说：“刘子舆是个骗子，最后不过是个俘虏罢了。我到长安，向朝廷陈说上谷、渔阳两郡兵马的情况，回去后调发突击骑兵，用来碾碎那些乌合之众，就像摧枯拉朽一般了。我看各位没有选择君主的见识，灭族之祸不远了！”孙仓、卫包于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耿弇听说大司马刘秀在卢奴，于是驰马北上拜见。刘秀将他留下担任长史，与他一同北上到达蓟县。王郎传递文书悬赏十万户封邑捉拿刘秀。刘秀命令功曹令史颍川人王霸到集市中招募人攻打王郎，集市上的人都发出大笑，举起手戏弄他，王霸惭愧而回。刘秀将要南归，耿弇说：“现在兵从南方来，不可以南行。渔阳太守彭宠，是您的同乡；上谷太守，是我的父亲。调发这两郡的弓箭骑兵一万人，邯郸就不值得忧虑了。”刘秀的属吏和亲信都不同意，说：“死也要让头向着南方，为什么向北进发进入敌人囊中！”刘秀指着耿弇说：“这是我北路的主人。”

会故广阳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秀趣 遂晨夜南驰，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芜蒌亭，时天寒烈，冯异上豆粥。至饶阳，官属皆乏食。秀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 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秀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久，乃驾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还白 ：“河水流澌 ，无船，不可济。”秀使王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护渡，未毕数骑而冰解。至南宫，遇大风雨，秀引车入道傍空舍，冯异抱薪，邓禹爇 火，秀对灶燎衣，冯异复进麦饭。

正逢原广阳王的儿子刘接在蓟县起兵响应王郎，城内大乱，传言邯郸使者刚到，二千石及以下官吏都出来迎接。于是刘秀赶快乘车而出，到南城门，城门已经关闭。攻打南城门，才得以出城。于是昼夜兼行向南奔逃，不敢进入城邑，食宿都在路边。到芜蒌亭，当时天气非常寒冷，冯异献上豆粥。到饶阳，下属都缺乏食物。刘秀于是自称邯郸使者，进入传舍。传舍的小吏正在吃饭，刘秀的随从非常饥饿，争相抢夺饭食。小吏怀疑刘秀是假使者，于是敲鼓几十次，谎称“邯郸将军到”，刘秀的下属都吓得变了脸色。刘秀登上车想要逃走，随后又怕跑不掉，就缓缓回到座位上，说：“请邯郸将军进来。”过了很久，他才乘车离开。日夜兼程，顶霜冒雪，脸都冻裂了。

刘秀等人到达下曲阳，传言王郎的追兵在后面，随行的官员都感到害怕。来到滹沱河，打探消息的军吏回来报告说：“河水解冻后有大量碎冰块，没有船，不能渡过。”刘秀派王霸前往查看。王霸担心惊扰众人，打算暂且前进，被河水阻挡后再回来，就谎称：“河水结冰，坚实可渡。”下属都很高兴。刘秀笑着说：“去打探消息的军吏果然是在胡说。”于是军队向前。到了河边，河里的冰也冻结了。刘秀命令王霸监军渡河，只剩下几个骑马的人还没有渡过时冰就融解了。到了南宫，遇到狂风暴雨，刘秀驱车进入路边的空房子，冯异抱来柴草，邓禹点燃篝火，刘秀对着灶烤干衣服，冯异又献上麦饭。

进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驰赴之。是时郡国皆已降王郎，独信都太守南阳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从。光自以孤城独守，恐不能全，闻秀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邳肜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 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 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无有根本之固。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何患不克！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明公既西，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 父母、背成主 而千里送公，其离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刘秀等人到达下博城西，惊惶迷惑不知道该去哪里。有一位身穿白衣服的老人在路边，指着前面说：“努力吧！信都郡是长安的门户，距离这里还有八十里。”刘秀立即赶往那里。这时天下郡国都已经归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阳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归附。任光自认为独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自己，听说刘秀到来，非常高兴，官民都高呼万岁。邳肜也从和戎前来会合。议论的人大多认为可以借助信都军队护送，向西回到长安。邳肜说：“官民歌咏怀念汉朝很久了，所以更始帝称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地区清理宫室修治道路来迎接他。现在占卜者王郎，假借名号顺应时势，驱赶汇集乌合之众，于是声威震动燕、赵之地，没有坚固的根基。明公发动两郡的军队来讨伐王郎，为什么担心不能取胜！现在放弃这样的条件而返回，哪里只是白白丢掉黄河以北，一定更会惊动三辅，损伤您的威信，不是良策。如果明公没有讨伐王郎的意图，那么即使是信都的军队，也难以召集。为什么？明公既然西行，那么邯郸方面就控制了局势。百姓不愿抛弃父母、背着祖先牌位而千里迢迢去护送您，他们离散逃亡是必然的！”刘秀于是决定不走了。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任光以为不可。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万脩为偏将军，皆封列侯。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万脩将兵以从，邳肜将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遣骑驰至钜鹿界中。吏民得檄，传相告语。秀投暮 入堂阳界，多张骑火，弥满泽中，堂阳即降。又击贳县，降之。城头子路者，东平爰曾也，寇掠河、济间，有众二十余万，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迎秀，秀以植为骁骑将军。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载木 自随，迎秀于育，拜纯为前将军。进攻下曲阳，降之。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耿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从弟宿归，烧庐舍以绝其反顾 之望。

刘秀因为两郡的兵力弱，想要投奔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军队，任光认为不可以。于是刘秀下令征发邻近各县的丁壮，得到精锐士兵四千人，任命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仍旧兼任和戎太守，信都县令万脩为偏将军，都封为列侯。刘秀任命南阳人宗广兼任信都太守，派任光、李忠、万脩率兵跟随，邳肜率兵充当前锋。任光于是撰写大量声讨文书说：“大司马刘公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的百万大军从东方前来，讨伐各路叛贼！”派骑兵到钜鹿境内散发。官民看到文书，相互转告议论。刘秀傍晚抵达堂阳境内，命令骑兵多举火把，水泽边一片光亮，堂阳立即归降。大军又攻打贳县，贳县也投降了。城头子路，就是东平人爰曾，在黄河、济水一带劫掠，有部众二十多万人，而力子都也有部众六七万人，所以刘秀想要投靠他们。昌城人刘植集结士兵几千人占据昌城，迎接刘秀，刘秀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耿纯率领宗族宾客二千多人，年老生病的人都用车载着棺材随行，在育县迎接刘秀，刘秀任命耿纯为前将军。大军进攻下曲阳，下曲阳归降。部众逐渐会合，达到几万人，再向北进攻中山。耿纯担心宗族怀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回到故乡，烧掉房屋以断绝他们的反悔之心。

秀进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 ，移檄边郡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时真定王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秀遣刘植说杨，杨乃降。秀因留真定，纳杨甥郭氏为夫人以结之。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击斩王郎将李恽。至柏人，复破郎将李育。育还保城。攻之，不下。

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校尉南阳贾复见更始政乱，乃说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为书荐复及长史南阳陈俊于刘秀。复等见秀于柏人，秀以复为破虏将军，俊为安集掾。

秀舍中儿 犯法，军市令颍川祭遵格杀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贳 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 诸卿也。”

刘秀进军攻占卢奴，在所经过的地方征发应急出战的兵士，向周边郡县移送文书号召共同攻打邯郸，各郡县纷纷回复响应。当时真定王刘杨起兵归附王郎，部众有十几万人，刘秀派刘植劝说刘杨，刘杨就投降了。刘秀于是进驻真定，娶刘杨的外甥女郭氏为夫人来团结刘杨。大军进发攻打元氏、防子，都攻下了。到达鄗县，击杀王郎的将军李恽。到达柏人，又击败王郎的将军李育。李育退回城内固守。刘秀攻城，未能攻下。

南郑人延岑起兵占据汉中，汉中王刘嘉进击迫使延岑投降，得到几十万部众。校尉南阳人贾复看到更始帝朝政混乱，于是劝刘嘉说：“现在天下还没有安定，大王却对已有的东西心满意足，这些东西难道能保得住吗？”刘嘉说：“您说的是大事，不是我所能做的。大司马在河北，一定能采纳您的建议。”于是他写信向刘秀举荐贾复和长史南阳人陈俊。贾复等人在柏人拜见刘秀，刘秀任命贾复为破虏将军，陈俊为安集掾。

刘秀的家奴触犯法令，军市令颍川人祭遵将他杀死。刘秀大怒，命人逮捕祭遵。主簿陈副进谏说：“明公经常要求各军纪律整肃，现在祭遵执法毫不避讳，这是教令得到贯彻执行的结果。”刘秀于是赦免祭遵，任命他为刺奸将军，对众将领说：“你们应当小心祭遵！我的家奴违法尚且被他杀死了，他一定不会偏袒你们的。”

初，王莽既杀鲍宣，上党都尉路平欲杀其子永，太守苟谏保护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将兵安集 河东、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东，击青犊，大破之。以冯衍为立汉将军，屯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以扞卫并土。

或说大司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钜鹿，秀乃引兵东北拔广阿。秀披 舆地图 ，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殽乱 ，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蓟中之乱，耿弇与刘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况，因说况击邯郸。时王郎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疑惑，多欲从之。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大司马，刘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可以归之。”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遣恂东约彭宠，欲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诣大司马秀。

当初，王莽杀死了鲍宣，上党都尉路平想要杀死鲍宣的儿子鲍永，太守苟谏保护他，鲍永因此得以活命。更始帝征召鲍永担任尚书仆射，代理大将军，率领军队安定河东、并州一带，得以自行任命副将。鲍永到达河东，攻打青犊兵，大败敌军。更始帝任命冯衍为立汉将军，驻扎在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人修补铠甲休养士兵，来捍卫并州。

有人劝说大司马刘秀镇守柏人不如平定钜鹿，于是刘秀率军向东北进发攻陷了广阿。刘秀展开地图，指给邓禹看，说：“天下郡国就像这样，到现在我才得到其中的一个。您先前说凭借我的远虑天下不难平定，为什么？”邓禹说：“现在天下混乱，人民希望有英明的君主出现，好像初生的婴儿思慕慈爱的母亲。古代兴起的帝王在于品德的高低，不在于地盘的大小。”

蓟中之乱时，耿弇和刘秀相互失散，他向北逃到昌平，回到他父亲耿况那里，趁机劝说耿况攻打邯郸。当时王郎派出将领攻取渔阳、上谷的土地，紧急征调那里的部队。北方各州守将心生疑惑，大多想要服从他。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劝耿况说：“邯郸突然崛起，前途难测。大司马，是刘伯升的同胞弟弟，礼贤下士，我们可以归附他。”耿况说：“邯郸势力正盛，我们的力量不能单独抵抗，怎么办？”寇恂回答说：“现在上谷完好充实，拥有会射箭的骑兵一万人，能够认真选择自己的归属。我愿意东去联络渔阳，同心合力，邯郸不值得担忧。”耿况同意了，派寇恂东行联合彭宠，打算各自出动突击骑兵二千人、步兵一千人前去支援大司马刘秀。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宠从秀，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出止外亭 ，遇一儒生，召而食之，问以所闻。生言：“大司马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秀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会寇恂至，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将之，南攻蓟，杀王郎大将赵闳。

寇恂还，遂与上谷长史景丹及耿弇将兵俱南，与渔阳军合，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前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丹等勒兵问曰：“此何兵？”曰：“大司马刘公也。”诸将喜，即进至城下。城下初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刘秀自登西城楼勒兵问之。耿弇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发兵状。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 应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 为吾来！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皆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耿况、彭宠大将军。封况、宠、丹、延皆为列侯。

安乐县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县令王梁也劝彭宠追随刘秀，彭宠认为有道理，然而他的下属官吏都希望归附王郎，彭宠不能定夺。吴汉到城外的驿亭歇息，遇到一位儒生，招他来一同进餐，询问他所听到的消息。儒生说：“大司马刘公，受到他所经过郡县的称赞，而在邯郸自称皇帝的人，事实上不是刘氏宗族。”吴汉非常高兴，立即伪造了一份刘秀的文书，移送到渔阳，让儒生带着拜见彭宠，让他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彭宠。正巧寇恂到达，彭宠于是派出步兵、骑兵三千人，任命吴汉为长史，和盖延、王梁共同率领军队，南下攻打蓟县，杀死王郎的大将赵闳。

寇恂返回，于是和上谷长史景丹以及耿弇率领军队一同南下，与渔阳的军队会合，在路上斩杀王郎的大将、九卿、校尉及以下，共计三万首级，平定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下辖共二十二个县。部队先锋到达广阿，听说城里兵马很多，景丹等人停兵问道：“这是谁的军队？”回答说：“是大司马刘公的。”将领们很高兴，立即来到城下。广阿城下最初传言上谷、渔阳二郡的军队是王郎派来的，众人都很害怕。刘秀亲自登上西城楼停兵询问来意。耿弇就在城下拜见。刘秀立即召他进城，耿弇详细说明了两郡发兵的情况。刘秀于是把景丹等人全部召入城中，笑着说：“邯郸将领多次说‘我们征发了渔阳、上谷的军队’，我勉强回应说‘我也征发了两郡的军队’，哪里能想到两郡确实为我而来！我就要与各位将士共同建立这一功名了。”于是他将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都任命为偏将军，让他们回去统领自己的军队，加授耿况、彭宠大将军头衔。他又将耿况、彭宠、景丹、盖延都封为列侯。

吴汉为人质厚 少文，造次 不能以辞自达，然沉厚有智略。邓禹数荐之于秀，秀渐亲重之。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秀至，与之合军，东围钜鹿，月余未下。王郎遣将攻信都，大姓马宠等开门内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还，行太守事。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钜鹿，秀逆战于南 ，不利。景丹等纵突骑击之，宏等大败。秀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钜鹿，士众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钜鹿不战自服矣。”秀从之。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钜鹿。进军邯郸，连战，破之。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威雅称 郎实成帝遗体 ，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余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 谤毁者数千章。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 自安。”

吴汉为人质朴敦厚缺少文采，匆忙之间不能用语言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然而沉着而有谋略。邓禹多次向刘秀举荐他，刘秀逐渐亲近器重他。

更始帝派尚书令谢躬率领六位将军讨伐王郎，不能取胜。刘秀到达，与更始帝的军队联合，向东围攻钜鹿，一个多月也没有攻下。王郎派将领攻打信都，城里的世家大族马宠等人打开城门迎接他们。更始帝派兵攻破信都，刘秀派李忠回去，代理太守。王郎派遣将领倪宏、刘奉率领几万人援救钜鹿，刘秀在南 迎战，没有取胜。景丹等人出动突击骑兵攻打敌军，倪宏等人大败。刘秀说：“我听说突击骑兵是天下的精兵，今天看见他们参战，高兴得能用言语来形容吗？”

耿纯向刘秀进言说：“长期固守钜鹿，官兵十分疲惫，不如趁大军士气旺盛，前进攻打邯郸。如果王郎被杀，钜鹿不用打就会自动被降服了。”刘秀采纳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刘秀留下将军邓满镇守钜鹿。他亲自率军前往邯郸，连续战斗，打败了敌人。王郎于是派他的谏大夫杜威请求归降。杜威向来声称王郎确实是成帝的亲儿子，刘秀说：“假使成帝复活，也不能得到天下，何况是假儿子刘子舆呢？”杜威请求封王郎为万户侯，刘秀说：“饶他不死已经足够了。”杜威生气地离去。刘秀猛攻邯郸，持续二十多天。五月甲辰日，王郎的少傅李立打开城门迎接汉军，于是邯郸被攻占。王郎在夜里逃走，王霸追上将他斩首。刘秀得到王郎的文书，发现自己手下官吏和百姓与王郎往来诋毁汉军的书信几千封。刘秀并不察看，他集合全体将领将书信烧毁，说：“让怀有二心的人安心。”

秀部分吏卒各隶诸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者，偏将军冯异也。为人谦退不伐 ，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护军宛人朱祜言于秀曰：“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护军！”祜乃不敢复言。

更始遣使立秀为萧王，悉令罢兵 ，与诸将有功者诣行在所 。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

刘秀把官兵分派给各将领，士兵都说愿意归属大树将军。所谓大树将军，是指偏将军冯异。冯异为人谦恭而不自夸，他命令将士除非在交战或遭受敌人进攻的情况下，通常要排在各营的后面行进。每到一个地方驻扎，众将领并排坐在一起评论功劳，冯异经常一人退到树下，因此军中称他为“大树将军”。

护军宛县人朱祜向刘秀进言说：“长安政局混乱，您有额头高耸的帝王之相，这是天命！”刘秀说：“召刺奸将军来逮捕朱护军！”朱祜不敢再说了。

更始帝派使者封刘秀为萧王，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武器，与有功众将领前往皇帝行营。派苗曾出任幽州牧，韦顺出任上谷太守，蔡充出任渔阳太守，都到北方州郡赴任。

萧王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耿弇入，造 床下请间，因说曰：“吏士死伤者多，请归上谷益兵。”萧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弇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听也。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圣公 不能办也，败必不久。”萧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斩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萧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今更始为天子，而诸将擅命 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虏掠自恣，元元 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败也。公功名已著，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二于更始。

萧王居住在邯郸宫中，白天在温明殿睡觉。耿弇入宫，来到床前请求在空闲时奏事，趁机说：“官兵死伤过多，请派我回上谷增补兵员。”萧王说：“王郎已经打败，河北得以平定，还用兵士做什么？”耿弇说：“王郎虽然被打败，但是天下战事才刚开始罢了。现在朝廷的使者从西方来，想要让我们的士兵放下武器，不可以服从这个命令。铜马军、赤眉军之类的武装有几十股，而每一股都有几十上百万人，所到之处勇猛无敌。刘圣公没有办法对付，不久就会溃败的。”萧王起身坐下说：“您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要将您斩首！”耿弇说：“大王怜爱厚待我好比父子，因此我敢赤诚相待。”萧王说：“我和您开玩笑罢了。为什么这样说？”耿弇说：“全国百姓深受王莽的困扰，再次思念刘氏，听说汉军起事，没有不高兴的，就像逃脱虎口而回到慈母身边一样。现在更始帝做天子，将领们在崤山以东擅自发号施令，皇亲国戚在都城内胡作非为，随意掠夺，天下百姓捶打胸口，转而思念王莽的朝代，所以我知道更始帝一定会失败。您的功绩和声名已经很显著，凭借道义进行征伐，天下可以靠传递文告而平定。天下最重要的东西，您可以自己夺取，不要让其他姓的人得到。”萧王于是以河北还没有平定为由推辞，没有接受征召，开始与刘玄离异。

是时，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 ，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萧王欲击之，乃拜吴汉、耿弇俱为大将军，持节北发幽州十郡突骑。苗曾闻之，阴敕诸郡不得应调。吴汉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曾出迎于路，汉即收曾，斩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韦顺、蔡充，斩之。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秋，萧王击铜马于 。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士马甚盛。汉悉上兵簿于莫府 ，请所付与，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将军沛国朱浮为大将军、幽州牧，使治蓟城。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萧王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乘轻骑按行 部陈 。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余万众在射犬，萧王引兵进击，大破之。南徇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

当时，各路盗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部首领各自率领军队，兵众总共有几百万人，所到之处侵扰劫掠。萧王想要攻打他们，于是将吴汉、耿弇都任命为大将军，持符节北上征调幽州下辖十个郡的突击骑兵。苗曾听说这件事，暗中命令各郡不准接受征调。吴汉率领二十名骑兵先赶到无终，苗曾出城在路上迎接，吴汉立即将他逮捕，并斩首。耿弇到达上谷，也逮捕了韦顺、蔡充，并斩首。北方各州受到震慑，于是全都发兵听候调遣。

秋季，萧王在 县攻打铜马军。吴汉率领突击骑兵赶到清阳会合，士气正盛。吴汉把全军官兵名册呈报给幕府，再请求调拨给他，不敢自作主张，萧王对他更加器重。萧王任命偏将军沛县人朱浮为大将军、幽州牧，让他把州府设在蓟县。铜马军的粮食吃完了，乘夜逃跑，萧王追击到馆陶，大败敌军。接受铜马军的投降还没完毕，而高湖军、重连军又从东南攻来，与铜马军残余势力联合。萧王又在蒲阳与敌军大战，将他们全部打败并收降，封他们的首领为列侯。众将领无法信任投降的盗贼，投降的将士们心里也不自安。萧王了解他们的想法，命令降将们各自回到他们的军营统领军队，他自己轻装乘马巡视部队。降将们相互告诫说：“萧王对我们推心置腹，我们怎么能不为他效命呢！”从此大家都心悦诚服。萧王把投降的部队都分配给众将领，部众于是达到几十万人。赤眉军派出的一位将领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共十几万人在射犬集结，萧王率军进攻，大获全胜。于是向南攻略河内地区，河内太守韩歆投降。

初，谢躬与萧王共灭王郎，数与萧王违戾 ，常欲袭萧王，畏其兵强而止。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萧王有以慰安之。躬勤于吏职，萧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 ，而信其虚谈，终受制矣。”躬不纳。既而躬率其兵数万还屯于邺。及萧王南击青犊，使躬邀击 尤来于隆虑山，躬兵大败。萧王因躬在外，使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据邺城。躬不知，轻骑还邺，汉等收斩之，其众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李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公孙述遣其弟恢击宝、忠于绵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因送云 、当 余亲属、贵人、从者还匈奴。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牚拒 ，单于终持此言。

当初，谢躬与萧王共同消灭王郎，却多次和萧王相抵触，曾经想要袭击萧王，由于畏惧他的兵力强大而没有行动。两支军队虽然都在邯郸，却分别在城中不同区域驻扎，然而萧王不时会慰问安抚谢躬的军队。谢躬对本职工作非常勤奋，萧王经常称赞他说：“谢尚书，是真正的官吏！”谢躬因此不再自己猜疑。他的妻子得知这件事，经常告诫他说：“您和刘公有积怨而不相友善，却相信他的虚言，最终会受到挟制的。”谢躬不接受她的说法。后来谢躬率领他的几万人马返回屯驻邺城。到萧王南下攻打青犊军时，派谢躬在隆虑山截击尤来军，谢躬的军队大败。萧王趁谢躬领兵在外，让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攻占了邺城。谢躬不知情，率领轻装骑兵返回邺城，吴汉等人将谢躬逮捕后斩首，他的部队全部归降。

更始帝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李忠率领士兵一万多人攻略蜀郡、汉中。公孙述派他的弟弟公孙恢在绵竹攻打李宝、李忠，大败敌军而迫使其逃跑。公孙述于是自立为蜀王，建都成都，当地百姓、蛮夷全部归附于他。

冬季，更始帝派中郎将归德侯刘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授予单于按照汉朝旧制所刻的印玺，顺便遣送伊墨居次云、须卜当留在长安的亲属、贵族、随从回匈奴。单于舆态度骄横，对陈遵、刘飒说：“匈奴与汉朝本来是兄弟之国，匈奴中期有内乱发生，孝宣皇帝帮助拥立呼韩邪单于，所以匈奴称臣来尊崇汉朝。现在汉朝也发生内乱，帝位被王莽所篡夺，匈奴也曾出兵攻打王莽，使边境变得虚空，导致天下人心骚动而思慕汉朝。王莽最终失败而汉朝复兴，这也是依靠我们的力量，汉朝应该反过来尊崇我们！”陈遵努力辩解，然而单于始终坚持这种态度。

赤眉樊崇等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逢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赤眉虽数战胜，而疲弊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于是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两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

萧王将北徇燕、赵，度 赤眉必破长安，又欲乘衅 并关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邓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时朱鲔、李轶、田立、陈侨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鲍永、田邑在并州。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邓禹曰：“寇恂文武备足，有牧 人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萧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当给足军粮，率厉 士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拜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魏郡、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禹既西，萧王乃复引兵而北。寇恂调糇粮 、治器械以供军。军虽远征，未尝乏绝。

赤眉军首领樊崇等人率军进入颍川，把部众分为两部分，樊崇、逢安率领一部分，徐宣、谢禄、杨音率领另一部分。赤眉军虽然屡次打胜仗，但是已经精疲力尽厌倦作战，都日夜哭泣，想要回到东方。樊崇等人商量，认为部众回到东方就一定会瓦解，不如向西攻打长安。于是樊崇、逢安从武关出发，徐宣等人从陆浑关出发，兵分两路一同向长安进军。更始帝派王匡、成丹和抗威将军刘均等人分别占据河东、弘农来抵抗敌军。

萧王将要向北攻略燕、赵地区，估计赤眉军一定会攻破长安，又打算趁机吞并关中，可是不清楚把任务交给谁。于是任命邓禹为前将军，分出麾下精兵二万人，派他向西进入函谷关，命令他自行选任可以同行的副将及以下军吏。当时朱鲔、李轶、田立、陈侨率领的军队号称三十万人，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同镇守洛阳。鲍永、田邑驻扎在并州。萧王由于河内地势险要而物产丰足，想要在将领中选择一位镇守河内的人而难以物色到，就向邓禹询问。邓禹说：“寇恂文武兼备，有统御众人的才能，除这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萧王于是任命寇恂为河内太守，代理行使大将军职权。萧王对寇恂说：“过去高祖把关中交给萧何，现在我把河内交给您。应该保证军粮供应充足，统率和激励将士，防范其他军队的侵扰，不要让他们北渡黄河就可以了。”他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在黄河边统辖魏郡、河内的军队，来抗拒洛阳方面的进攻。萧王亲自送邓禹到野王。邓禹向西出发以后，萧王才率领军队北上。寇恂征集粮食、制造武器来供应军需。大军即使到远方征战，物资也从不匮乏。

隗崔、隗义谋叛归天水。隗嚣恐并及祸，乃告之。更始诛崔、义，以嚣为御史大夫。

梁王永据国起兵，招诸郡豪杰。沛人周建等并署 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贼帅张步为辅汉大将军，督青、徐二州，与之连兵，遂专据东方。

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得 、宜城等十余县，有众万人，自号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转寇郡县，众数万人。

隗崔、隗义谋划反叛更始帝返回天水。隗嚣害怕灾祸牵连自己，于是向朝廷告发。更始帝诛杀隗崔、隗义，任命隗嚣为御史大夫。

梁王刘永凭借他的封国起兵，招揽各郡英雄豪杰。沛县人周建等人都代行将帅职权，攻陷了济阴、山阳、沛县、楚郡、淮阳、汝南等地，共占领二十八座城池。又派遣使者任命西防盗贼首领山阳人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盗贼首领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盗贼首领张步为辅汉大将军，总领青州、徐州的军队，他们把军队联合起来，于是在东方割据。

县人秦丰在黎丘起兵，攻陷 县、宜城等十几个县，拥有部众一万人，自称楚黎王。

汝南人田戎攻下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转战劫掠各郡县，拥有部众几万人。 3CsGO4ttMFga5ijxJxYOeD+T3SmSnoyoVVoEBNJ/Pw3B4LqGbo/cCf82wS1y/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