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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六

汉纪八

起强圉大渊献(公元前154年),尽上章困敦(公元前141年),凡十四年。

孝景皇帝下

前三年(丁亥,公元前154年)

冬十月,梁王来朝。时上未置太子,与梁王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 传于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 ,不得朝请。梁王以此益骄。

春正月乙巳,赦。

长星出西方。

洛阳东宫灾。

初,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 吴太子,杀之。遣其丧归葬,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称疾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系治、验问吴使者。吴王恐,始有反谋。后使人为秋请,文帝复问之,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吴王恐,以故遂称病。夫‘察见渊中鱼不祥’,唯上弃前过,与之更始。”于是文帝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 ,老,不朝。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 ,辄予平贾 ;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他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余年。

孝景皇帝下

前三年(丁亥,公元前154年)

冬季十月,梁王来到长安朝见景帝。当时,景帝尚未确立太子,在同梁王宴饮时,景帝很从容地说:“等我百年之后,由你继承帝位。”梁王表示辞谢,虽然知道这话不能当真,心中却很高兴,窦太后也同样高兴。詹事窦婴将一杯酒捧着献给景帝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由父子相传,汉朝是这样规定的,皇上怎么可以传给梁王!”窦太后于是对窦婴十分憎恶。窦婴便借口生病而辞职。窦太后将窦婴除去门籍,禁止他朝见皇帝和太后。梁王因此越发骄横。

春季正月乙巳日,景帝颁布赦令。

长星在西方天空出现。

洛阳的东宫起火。

起初,孝文帝当政时,吴国太子入京朝见,得以陪侍皇太子饮酒、博戏。吴太子在博戏的时候与太子争棋路,有不恭的行为;皇太子就拿起棋盘对吴太子猛击,打死了吴太子。朝廷将其灵柩送回去安葬,到了吴国,吴王气愤地说:“天下刘氏都是一家,死在长安就在长安下葬,为何还要送回来安葬!”吴王又送太子的灵柩返回长安安葬。吴王从此渐渐不遵守藩臣的礼节,以生病为由不来朝见皇帝。京城知道吴王是出自儿子的原因,就将吴王的使者拘留和审问。吴王害怕,开始萌生反叛的念头。后来,吴王派人代替自己到长安行秋季朝见之礼,文帝再一次对吴王不来朝见的原因加以追问,使臣回答说:“吴王并未生病;朝廷将几批吴国使者全部拘留,又给他们定罪,吴王惊恐,因此才声称有病。有这样一句话,‘察见深潭中的鱼,不吉利’,希望皇上对他以往的过失不再追究,让他自行改过。”这样,文帝便将吴国使者释放,让他们返回吴国,又给吴王赏赐坐几和拐杖,表示对他年事已高的照顾,让他不必前来朝见。吴王见朝廷对他的罪名不再追究,谋反的念头也就一点点消除了。但是,由于他国内有冶铜、制盐的财富,因此不再向百姓征收赋税;应该服役的百姓,由官府发给代役金,雇人应役;每年对有才能的人加以慰问,并对其平民百姓加以赏赐;其他郡国官吏想来追捕逃亡之人,公开禁止不交给他们。这样的情况坚持了四十余年。

晁错数上书言吴过,可削;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及帝即位,错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齐七十余城,楚四十余城,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 ,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郤 ,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反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郤。及楚王戊来朝,错因言:“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 ,请诛之。”诏赦,削东海郡。及前年,赵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胶西王卬以卖爵事有奸,削其六县。

晁错屡次上书陈述吴王的过失,认为可以将其封地削减;汉文帝宽容,不忍施加惩罚,因此吴王越来越骄横。等到汉景帝登基,晁错对景帝劝说道:“起初,高帝刚刚将天下平定,兄弟不多,儿子们年纪小,大规模地封同姓诸侯王,将七十多座城封给齐国,将四十多座城封给楚国,将五十多座城封给吴国;给这三个并非嫡亲的诸侯王所封的领地就占了天下的一半。如今,吴王因为从前有吴太子之死的嫌隙,谎称生病不来朝见,据古法应处死。文帝不忍心,于是给他赏赐了坐几手杖,对他可以说有着极为深厚的恩德,他本应自行改过,然而他却越来越骄横无法,开采矿山里的铜铸钱,熬海水制盐,招诱天下流亡的人,阴谋造反。如今,削减其封地他会反叛,不削减其封地,他仍会反叛。若将其封地削减,他反得快,祸患会相对小;若不削减其封地,他反得慢,以后有备而发,造成的祸患会更大。”景帝命公卿、列侯、宗室一起商议晁错的建议,没有人敢同晁错辩驳;只有窦婴一个人坚定地反对,从此与晁错之间产生了嫌隙。等到楚王刘戊进京朝见,晁错趁机说:“刘戊去年为薄太后服丧,私下在服丧的居室里行奸淫之事,请求将他处死。”景帝下诏,将刘戊的死罪免除,但收归原楚国的封地东海郡为朝廷所有。另外,赵王在前一年有犯罪行为,朝廷将其常山郡削夺;胶西王刘卬因在卖爵的事情上有不法行为,朝廷将其封地中的六个县削夺。

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恐削地无已,因发谋举事。念诸侯无足与计者,闻胶西王勇,好兵,诸侯皆畏惮之,于是使中大夫应高口说胶西王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听信谗贼,侵削诸侯,诛罚良重,日以益甚。语有之曰:‘狧 糠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疾,不能朝请二十余年,常患见疑,无以自白,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过。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子将奈何?”高曰:“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于天下,意亦可乎?”胶西王瞿然 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主上虽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营惑天子,侵夺诸侯,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出,蝗虫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所以起也。吴王内以晁错为诛,外从大王后车,方洋 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果,乃身自为使者,至胶西面约之。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诸侯地不能当汉十二,为叛逆以忧太后,非计也。今承一帝,尚云不易;假令事成,两主分争,患乃益生。”王不听,遂发使约齐、淄川、胶东、济南,皆许诺。

朝廷大臣们正在就削夺吴王的封地一事进行议论。吴王刘濞担心削夺不会停止,就准备举兵叛乱。想到其他诸侯王中并无值得共商大事的,听说胶西王刘卬为人勇武,爱好兵法,诸侯对他都很畏惧,于是,吴王派中大夫应高前去亲口劝说胶西王刘卬,对他说:“如今,主上任用奸邪的大臣,采纳谗言恶语,对诸侯国侵夺削弱,加重惩罚诸侯王,而且越来越厉害。俗话说:‘开始时吃糠,以后就会发展成吃米。’吴国和胶西国同为有名的诸侯王国,一起受到朝廷的注意,就会不得安宁。吴王身体得了暗疾,已经二十余年无法朝见,时常忧虑会被朝廷怀疑,没有表白自己的办法,缩紧肩膀、脚压着脚地约束自己,仍然担心不能得到朝廷的宽容。我私下听说大王由于出卖爵位的过失被朝廷处置。我所听到的其他诸侯封地被削夺的情况,都不应该受到这样严重的惩罚。恐怕朝廷的目的,不只是打算削夺诸侯王的封地吧!”胶西王说:“我被削夺确有其事。你认为该如何应对?”应高说:“吴王认为自己与大王面临着相同的忧患,想要顺从时势,遵循情理,冒着生命危险消除天下的祸患,我想您也赞成吧?”胶西王十分吃惊,说:“我怎么有胆量做这样的事!天子虽然对待诸侯很严苛,我能做的却只有一死,怎么能有反叛的意图呢!”应高说:“御史大夫晁错,对天子蛊惑蒙骗,对诸侯大肆侵夺,诸侯王都产生了反叛之心,以人事来分析,形势已经发展到了极点。出现彗星,发生蝗灾,这样的好时机千载难逢;而且局势愁恼困苦,正是圣人挺身而出的时机。吴王准备向朝廷提出要求清除晁错,在战场上于大王之后追随,纵横天下,所向无敌,锋芒所指,没有人敢不服从。如果大王真能有一句话的承诺,吴王就率领楚王兵发函谷关,在荥阳、敖仓的粮库据守,抵挡汉军,将驻扎的地方整顿好,恭候大王。有幸得大王光临,就能够吞并天下,吴王与大王平分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吗!”胶西王说:“很好!”应高回到吴国,向吴王报告,吴王还担心胶西王不履行诺言,就亲自前去,来到胶西国当面和刘卬约定。胶西国众臣中,有人知道了胶西王的图谋,进谏阻止说:“诸侯王的封地还比不上汉朝廷的十分之二,反叛而让太后担忧,这计策并不高明。如今事奉一个天子,都说很难;假设吴与胶西的计划得以成功,两位君主分立相争,就会产生更多祸患。”胶西王不予采纳,于是派使者与齐王、淄川王、胶东王、济南王相约一同举事,这几位诸侯王全都同意了。

赵岐注曰:“休,地名;盖即富所封之地。”

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耆 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 。及子夷王、孙王戊即位,常设,后乃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称:‘知几 其神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太傅韦孟作诗讽谏,不听,亦去,居于邹。戊因坐削地事,遂与吴通谋。申公、白生谏戊,戊胥靡 之,衣之赭衣,使雅舂于市。休侯富使人谏王。王曰:“季父不吾与,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惧,乃与母太夫人奔京师。

起初,楚元王刘交爱好读书,与鲁地人申公、穆生、白生全都跟随浮丘伯学习《诗经》;等他成为楚王后,就将他们三人任命为中大夫。穆生不爱喝酒;每当楚元王设宴饮酒时,都特别给穆生准备甜酒。等到楚元王之子夷王及孙刘戊继承王位时,也总是在宴会时特别为穆生准备甜酒,但以后就忘了这么做了。穆生从席间退出,说:“应该离开了!不再特设甜酒,说明楚王已经有怠慢我的意思;再不离去,楚王将会给我戴上刑具示众于街市。”于是,穆生以生病为由,卧床不起。申公、白生极力劝他继续效力于楚王,说:“你难道对先王的恩德就没有顾念吗?如今楚王偶尔稍有礼貌不周,怎么至于如此!”穆生说:“《易经》上说:‘懂得契机的神妙吗?契机是动机的微小变化,是吉凶先兆的显示。君子在看到契机时采取行动,并非整日等候。’先王之所以礼待我们三人,是因为他心存道义;如今楚王怠慢我们,是将道义忘记了。怎么能长期与忘记了道义的人共处,难道我这么做只是为那微不足道的礼节吗!”于是,穆公以有病为名,从楚国离开。申公和白生却仍旧留在楚国。楚王刘戊渐渐变得荒淫残暴,太傅韦孟写了一首诗,以之委婉劝谏,楚王并不理会,韦孟也从楚国离开,到邹地定居。刘戊因犯罪被朝廷将封地削夺,便和吴王刘濞通谋,准备反叛。申公、白生对刘戊加以劝谏,刘戊将他们两人罚为罪徒,让他们穿上刑徒的红褐色囚衣,于街市上舂米。休侯刘富派人前去对楚王加以劝阻。楚王说:“叔父不同我合作,我如果起事,就先进攻叔父了!”休侯刘富害怕,就和他的母亲太夫人往长安逃去。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吴王遂先起兵,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西、胶东、淄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王戊,戊杀尚、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谏王遂,遂烧杀建德、悍。齐王后悔,背约城守。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发兵。胶西王、胶东王为渠率 ,与淄川、济南共攻齐,围临淄。赵王遂发兵住其西界,欲待吴、楚俱进,北使匈奴与连兵。

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同,下与少子等,皆发。”凡二十余万人。南使闽、东越,闽、东越亦发兵从。吴王起兵于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罪状晁错,欲合兵诛之。吴、楚共攻梁,破棘壁,杀数万人;乘胜而前,锐甚。梁孝王遣将军击之,又败梁两军,士卒皆还走。梁王城守睢阳。

等到朝廷将削夺吴国会稽郡、豫章郡的文书送达,吴王刘濞就率先发兵,将朝廷任命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员杀死;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楚王和赵王也都起兵反叛。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对楚王刘戊谏阻,刘戊将张尚和赵夷吾杀死。赵相建德、内史王悍对赵王刘遂谏止,刘遂烧死了他们两人。齐王对通谋叛乱感到后悔,不遵守与吴楚的盟约,以城池为据进行抵御。济北王的城墙坏掉了没有修好,被他的郎中令劫持,使他不能举兵参与反叛。胶西王和胶东王担任统帅,与淄川王、济南王联合进攻齐国,将齐国都城临淄包围攻打。赵王刘遂调军队前往赵国西部边境,准备联合吴、楚等国的军队进攻,再派出使者前往北方的匈奴,联络匈奴共同举兵。

吴王征发了全部士卒,对国中下令说:“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亲自统帅军队;我最小的儿子十四岁,同样身先士卒。所有年龄上与我相同,下与我小儿子相同的人,全部征发从军!”吴国总共征发了超过二十万人。吴王派使者去南方与闽、东越联络,闽和东越也起兵响应。吴王起兵于广陵,向西渡过淮河,随即联合楚国的军队,派使者给诸侯送信,陈述晁错罪状,准备联合进兵将晁错诛杀。吴、楚两国军队共同攻击梁国,把棘壁攻破,将数万人杀死;吴、楚联军乘胜进发,势头不可阻挡。梁孝王派将军迎战,又有两支军队在与吴楚联军交战中失败,梁军士兵都向后逃走。梁王在都城睢阳固守。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书闻,上乃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复召窦婴,拜为大将军,使屯荥阳监齐、赵兵。

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欢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 身!”后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起初,汉文帝临终前对太子告诫说:“如果国家遇到危难,周亚夫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军队统帅。”等到七国叛乱的文书送到朝廷,景帝就将中尉周亚夫任命为太尉,统领三十六位将军和他们的军队,前去迎战吴、楚叛军;命令曲周侯郦寄进攻赵国,命令将军栾布进攻齐境叛军;景帝又将窦婴召回,让他担任大将军,派他率军到荥阳驻守,对在齐国和赵国境内用兵的汉军加以监视。

起初,有三十章法令被晁错修改,诸侯王都表示反对。晁错的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皇上即位之初,你当权掌管政务,侵夺削弱诸侯,使人家的骨肉疏远,舆论对你都很怨恨,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晁错说:“本应如此。若不这么做,就不能使天子尊贵,就不能使宗庙安宁。”他的父亲说:“这么做,刘氏的天下得到了安宁,可是晁氏却很危险,我离开你回去了!”他父亲便服毒自杀,死之前还说:“我不忍心看到大祸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此后过了十余日,吴、楚等七国便以诛除晁错为名共同起兵反叛。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及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吴、楚反,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与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 。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杰,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 。”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余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 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

景帝与晁错讨论发兵平叛的事情,晁错希望景帝率军亲征而他自己在长安留守;晁错还建议说:“徐县、僮县的附近,是吴国尚未攻占之处,可以将那里送给吴国。”晁错素来与吴相袁盎关系不好,晁错就坐于某处,袁盎总会避开;袁盎出现在什么地方,晁错也总会避开;两人从未在同一个房间中说过话。等到晁错升任为御史大夫,派官员对袁盎接受吴王财物贿赂的事情进行审查,用相应的刑罚处置他;景帝下诏将袁盎赦免,把他贬为平民。等到吴、楚叛乱发生,晁错对御史丞及侍御史说:“袁盎接受了吴王大量的金钱,专门替吴王掩饰,说吴王不会叛乱;如今,吴王果然反叛,我想上奏请求将袁盎严办,他对吴王的密谋一定了解。”御史丞和侍御史说:“如果在吴国尚未叛乱时治袁盎的罪,可能会令叛乱密谋中止;如今叛军大举向西进攻,再对袁盎进行审查,能起到什么作用!况且袁盎不会与吴王共同密谋。”晁错十分犹豫。有人对袁盎说出晁错的打算,袁盎很恐惧,连夜去见窦婴,把吴王叛乱的原因告诉了他,希望可以面见景帝,亲口解释原委。窦婴进宫向景帝奏报,景帝便召见袁盎。袁盎到宫中进见,景帝正和晁错对军粮进行调度。景帝向袁盎问道:“如今吴、楚反叛,你认为局势会怎样发展?”袁盎回答说:“不值得忧虑!”景帝说:“吴王依托矿山就地铸钱,熬海水制盐,从全国招揽豪杰;到年老发白的时候起兵反叛,他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难道会发兵吗?为什么说他不能成功呢?”袁盎回答说:“吴王确实具备采铜铸币、熬海水制盐的财利,但他哪里招揽到什么豪杰了呢!如果吴王确实招揽到了豪杰,豪杰也会辅佐他遵从仁义行事,也就不会发动叛乱。吴王招诱到的,全都是无赖子弟、无户籍的流民、私自铸造钱币的坏人,因此才会相互勾结反叛。”晁错说:“袁盎说得不错。”景帝问:“应采用什么妙策?”袁盎回答说:“请陛下令左右回避。”景帝命人退出,只有晁错还在场;袁盎说:“我即将说出的话,不应被任何臣子听到。”于是景帝让晁错也回避。晁错迈着既小且快的步伐,退避到东边的厢房中,对袁盎十分恼恨。景帝突然向袁盎发问,袁盎回答说:“吴王与楚王相互通信,说高皇帝将子弟分封为王,都有各自的封地,如今贼臣晁错擅自对诸侯加以贬谪,对他们的封地进行削夺,所以他们才造反,准备向西进兵,一起将晁错诛杀,恢复从前的封地才肯罢休。如今的对策,只有将晁错杀掉,派出使臣宣布将吴、楚七国赦免,为他们恢复原有的封地,那么,七国的军队便可不经过战争而撤走。”于是,景帝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我不会为了对他一个人的爱惜而不向天下人道歉。”袁盎说:“我的计策就是这样,请皇上认真决断!”景帝便将袁盎任命为太常,暗中收拾行装,为出使吴国做准备。十多天后,景帝授意丞相陶青、中尉嘉、廷尉张欧上疏对晁错进行弹劾:“对不起皇上的恩德和信任,想让皇上疏远众位大臣及百姓,又想送城邑给吴国,全无臣子的礼节,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应将晁错判处腰斩,其父母、妻子、兄弟不论老少都应公开处死。”景帝回复说:“批准所拟判决。”晃错对此却毫不知情。壬子日,景帝派中尉把晁错召来,骗他说坐着车到市中巡察,于是,晁错穿着上朝的官服被斩于东市。景帝便将袁盎与吴王的侄子、宗正德侯刘通任命为使臣,出使吴国。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上书言军事,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钳口 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袁盎、刘通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令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知其欲说,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谁拜!”不肯见盎,而留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间 ,脱亡归报。

谒者仆射邓公的官职是校尉,他上书景帝对战争情况进行分析,在进见皇帝时,景帝问他:“你从军中来到这里,得知晁错被杀,吴国和楚国是否已经撤兵?”邓公说:“吴王已经为叛乱准备了几十年;他发怒的原因是朝廷削夺了他的封地,只是以杀晁错为借口,晁错并不是他的本意啊。再说,朝廷将晁错杀掉,我担心天下的士大夫都不再敢于向朝廷进忠言了!”景帝问:“那是什么原因?”邓公说:“晁错对诸侯王国势力过于强大、朝廷不能制服感到忧虑,因此请求对王国封地进行削减,从而使朝廷得到尊崇,这原为造福万世的好事。在计划刚开始实行时,突然将他杀掉。这样做,对内使忠臣之口被堵塞,对外替诸侯王报了仇,我私下觉得陛下不应该这么做。”于是,景帝深深地叹息说:“您说得对,我对杀了晁错也很后悔!”

袁盎、刘通来到吴国,吴军和楚军已对梁国壁垒发起了进攻。宗正刘通因为有同姓亲属身份,因此率先入内会见吴王,通知吴王,让他跪下参拜并接受皇帝的诏书。吴王知道袁盎来了,知道他会劝自己撤兵,便笑着回答说:“我已经成为了东方的皇帝,还向什么人跪拜呢!”吴王不肯见袁盎,却将他留在军营里,打算强迫他在吴军出任将领;袁盎不同意,吴王下令让人将其关押,准备杀了他。袁盎找到机会逃脱回来向景帝报告了出使的情况。

太尉亚夫言于上曰:“楚兵剽轻 ,难与争锋,愿以梁委 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乘六乘传,将会兵荥阳。发至霸上,赵涉遮 说亚夫曰:“吴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阸狭 之间;且兵事尚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洛阳,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今吾据荥阳,荥阳以东,无足优者。”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乃请赵涉为护军。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吴攻梁急,梁数使使条侯求救,条侯不许。又使使诉条侯于上。上使告条侯救梁,亚夫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将轻骑兵出淮泗口,绝吴、楚兵后,塞其饷道。梁使中大夫韩安国及楚相张尚弟羽为将军;羽力战,安国持重,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坚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挑战,终不出。条侯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 ,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士卒多饥死叛散,乃引而去。二月,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与壮士数千人夜亡走;楚王戊自杀。

太尉周亚夫向景帝进言:“楚国的军队剽悍敏捷,与他们正面交锋很难取胜,我提议放弃梁国,先将吴、楚军队的粮道切断,这样才能将它们制服。”景帝批准了这个部署。周亚夫乘坐六辆驿站的马车,即将前往荥阳与大军会合。行至霸上,赵涉将他的去路拦住,对周亚夫劝道:“吴王向来很富,早就收买了一批自愿献身给他的刺客。如今得知将军将到前线去,一定会有刺客埋伏在崤山、渑池之间的险要地段以对付您;况且军事行动最重要的是保密,将军为什么不更改路线,从这里向右走,经过蓝田,出武关,到达洛阳!这么绕着走,相差只有一两天,却可以直接到洛阳武库中去,擂响战鼓。参与反叛的诸侯王听到后,还会以为将军是从天上降临的呢!”太尉执行了他的计策,抵达洛阳,高兴地说:“七国叛乱,我乘坐驿车平安到达这里,真是不在意料之中。如今我已在荥阳驻守,荥阳的东面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周亚夫派官吏到崤山、渑池之间搜索,果然将吴国的伏兵抓获。周亚夫就奏请景帝,将赵涉任命为护军。

周亚夫,选自《中国历代人物像传》。

太尉周亚夫率军向东北抵达昌邑。吴军对梁国发动猛攻,梁王多次派使者求救于条侯周亚夫,周亚夫不同意。梁王又派使臣到景帝那里告状。景帝派使臣给周亚夫下令,让他援救梁国,周亚夫拒绝执行皇帝诏令,仍在营口垒中坚守不出;但他却派弓高侯韩颓当等人率领轻骑兵前往淮泗口,将吴、楚军队的后路切断,将他们的粮道堵塞。梁国派中大夫韩安国和楚相张尚的弟弟张羽担任将军;张羽勇猛作战,韩安国持重调度,这才将吴军挫败。吴军打算向西进兵,但由于梁军据城死守,便不敢从梁国越过向西进兵;于是,吴军就前来攻打条侯周亚夫的军队,两军相遇于下邑,吴军急于求战。条侯在壁垒中坚守,不肯交战;吴军粮食吃光,士卒饥饿,屡次挑战,周亚夫一直不应战。周亚夫的军营在夜间突然出现惊乱,内部相互攻击,甚至使周亚夫的大帐受到惊扰,周亚夫却依然坚持睡着不起,很快,营中就恢复了平静。吴军将军队向汉军营垒的东南角调集,周亚夫却下令加强营中对西北方向的防御;不久,吴、楚的精兵果然向汉营西北发动突袭,但却攻不进去。吴、楚军队中,饿死或者背叛离散的士卒有很多,吴王于是率军撤退。二月,周亚夫派精锐军队前往追击,将吴、楚军队打得大败。吴王刘濞丢下自己的军队,同数千名精壮士兵在夜间逃离;楚王刘戊自杀。

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他奇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 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借人,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别,多他利害,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年少,椎锋 可耳,安知大虑!”于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吴王刚刚起兵反叛时,吴国大臣田禄伯出任大将军。田禄伯说:“大军集结起来向西进发,没有通道可出奇兵,就很难成功。我希望率领五万人马,另外顺着长江、淮河逆流而上,收取淮南、长沙,攻入武关,与大王主力军队会合,这也称得上一路奇兵。”吴王的太子谏阻说:“大王起兵的名义是造反,不能将这样的军队交给别人带领,如果别人也造您的反,又该如何应对呢?况且,将一支军队的指挥权完全交给别人,从另外一条路进军,容易有许多其他利害问题产生,只不过使自己的力量被白白削弱!”吴王就没有同意田禄伯的请求。

吴国年轻的将领桓将军对吴王劝说道:“吴国多为步兵,步兵擅长在险阻之处作战;汉军的主力是战车和骑兵,战车和骑兵擅长在平原地区作战。希望大王不要对沿途的城池发动进攻,挥军直进,尽快向西进发,将洛阳的武库攻占,让军队以敖仓的粮食为军粮,凭借山势和黄河天险对诸侯发号施令,这样,虽然并未到函谷关内,天下就已经在您的掌握之中了。如果大王不能快速进军,由于沿途攻占城邑而使时机延误,等汉军的战车、骑兵到达,冲入梁国和楚国的郊野,您的大事就不会成功。”吴王向老将军们征求意见,老将们认为:“他还很年轻,可以派他冲锋陷阵,但他怎能懂得全局战略呢!”于是,吴王并未采用桓将军的计策。

王专并将兵。兵未渡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 无行;王薄 之,不任。周丘乃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也,愿请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乃予之。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阳城,兵十余万,破阳城中尉军。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 发背死。

壬午晦,日有食之。

吴王之弃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条侯及梁军。吴王渡淮,走丹徒,保东越,兵可万余人,收聚亡卒。汉使人以利啖东越,东越即绐 吴王出劳军,使人 吴、楚反,凡三月,皆破灭,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谋为是;然梁王由此与太尉有隙。

吴王独自掌握全军的指挥权。在吴军还没有渡过淮河的时候,吴王便让投靠他的宾客们担任将军、校尉、军候、司马,唯独周丘没有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因流亡来到吴国,卖酒维持生计,品行很差;吴王刘濞对他很鄙视,因此不予任用。周丘便自己求见吴王,说:“我由于没本事,因此不能在军队中为您出力。我不敢请求领兵,只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汉朝的一个符节,一定对大王有所回报。”吴王就将符节给了他。周丘拿到符节,连夜驱车来到下邳县城里;此时,下邳的官民已经知道吴王反叛,都据城守卫。周丘来到驿站,便将县令传召到室内,下令让他的随从把县令定罪杀掉,于是将与他的兄弟们关系好的有权势的官吏召来说:“吴王已经造反,大军立即就到,屠灭下邳城只需要一顿饭的时间;如果先向吴王归降,就能保全家室,有本领的人还可立功封侯。”官吏来到外面,将这些话转告给其他人,下邳的官民就都向吴王归顺。周丘一个晚上得到了三万人,派人到吴王处汇报,就率领他的军队向北方攻占城邑;打到阳城的时候,周丘军队的人数已经超过十万,将阳城中尉指挥的军队打败。周丘得知吴王败败而逃,觉得不能与他一起成就事业了,就领兵返回下邳,还未到达,背上就生毒疮死去了。

壬午晦日,发生了日食。

由于吴王刘濞丢下军队自己逃窜,吴军便崩溃瓦解,一些军队逐渐向太尉条侯周亚夫和梁国的军队归降。吴王从淮河渡过,逃至丹徒县,依附东越谋求自保,约有一万余人的军队,还将逃散的士兵召集起来。汉朝派人对东越首领用金钱利禄加以收买,东越首领于是骗吴王出来慰劳军队,派人将吴王刺杀,装起他的头颅,派人乘传车飞速驰送汉朝廷报告。吴国太子刘驹向闽越国逃去。吴、楚叛乱,一共用了三个月就被全部平定,此时,将领们都认为太尉周亚夫做出了正确的战略布署;然而梁王却因此与太尉有了嫌隙。

三王之围临淄也,齐王使路中大夫告于天子。天子复令路中大夫还报,告齐王坚守,“汉兵今破吴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国兵围临淄数重,无从入。三国将与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汉已破矣,齐趣 下三国,不,且见屠。’”路中大夫既许,至城下,望见齐王曰:“汉已发兵百万,使太尉亚夫击破吴、楚,方引兵救齐,齐必坚守无下!”三国将诛路中大夫。齐初围急,阴与三国通谋,约未定;会路中大夫从汉来,其大臣乃复劝王无下三国。会汉将栾布、平阳侯等兵至齐,击破三国兵。解围已,后闻齐初与三国有谋,将欲移兵伐齐。齐孝王惧,饮药自杀。

胶西、胶东、淄川王各引兵归国。胶西王徒跣、席藁 、饮水谢太后。王太子德曰:“汉兵还,臣观之,已罢,可袭,愿收王余兵击之!不胜而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坏,不可用。”弓高侯韩颓当遗胶西王书,曰:“奉诏诛不义,降者赦除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王肉袒叩头,诣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 之罪!”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王苦军事,愿闻王发兵状。”王顿首膝行,对曰:“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已罢兵归。”将军曰:“王苟以错为不善,何不以闻?及未有诏、虎符,擅发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徒欲诛错也。”乃出诏书,为王读之,曰:“王其自图!”王曰:“如卬等死有余罪!”遂自杀,太后、太子皆死。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皆伏诛。

当临淄被胶西王等三个诸侯国的叛军包围时,齐王派路中大夫去见景帝汇报。景帝又派这位姓路的中大夫回到齐国复命,告诉齐王在临淄坚守,说:“朝廷军队已经将吴楚叛军打败。”路中大夫赶回的时候,三国的军队已重重包围了临淄城,他无法进城。三国的将领强迫路中大夫与他们结盟,说:“你说的时候把内容反过来:‘汉朝廷的军队已经被打败,齐国应当尽快向三个诸侯国的军队投降。若不投降,临淄就要遭受屠灭之灾。’”路中大夫同意了,来到城下,远远望见齐王,他就说:“汉廷已将百万大军派出,由太尉周亚夫指挥,将吴楚军队打败,正率军前来救援齐国,齐国务必坚守不降!”三个诸侯国的将领将路中大夫杀死。齐国都城起初被围困,情况紧急,齐王曾暗中联络三个诸侯国,打算参与叛乱,但尚未缔结盟约;恰好路中大夫从汉朝廷返回,齐王的大臣们又劝他不能投降于三国叛军。刚好此时汉将栾布、平阳侯等领兵到达齐国,将三国的军队打败。临淄之围解除以后,汉军将领听说齐王曾密谋勾结三国,就准备调集军队进攻齐国。齐孝王惧怕,喝毒药自杀了。

胶西王、胶东王和淄川王率领各自的军队回到封地。胶西王光着脚、坐在禾秆编的席上喝水,向太后表示谢罪。胶西王的太子刘德说:“汉军已经开始撤退,根据我的观察,他们已经十分疲乏,可以对他们发动突袭,希望能将大王剩余的军队召集起来袭击他们!若突袭不能取胜,再逃到海岛中躲起来,也不算晚。”胶西王说:“我的军队都已残破,不能作战了。”弓高侯韩颓当送来一封给胶西王的信,信里面写道:“我奉皇帝诏令将不义之人诛杀,投降的,便将他的罪名赦免,为他恢复原有的官职爵位;不投降的,就将他消灭,你打算选哪条路?等你做好了选择,我便采取与之对应的措施。”胶西王赤裸上身,磕着头来到汉军营垒前求见,他说:“我刘卬没有谨慎地遵守法度,使百姓受到惊扰,竟使将军辛苦地从远方来到我们这个穷国,我请求被处以剁成肉酱的惩罚!”弓高侯手持指挥战斗用的金鼓来与他相见,说:“你被发兵的行为害得很惨,我希望听到你对发兵原因的解释。”胶西王边磕头边跪着往前走,回答说:“当时,晁错是得到天子信任的执政大臣,他对高皇帝的法令进行更改,使诸侯王国的封地受到侵夺。我们认为他的做法与道义不符,恐怕他使天下遭受败坏、扰乱,因此我们七国才起兵,准备将晁错诛杀。如今得知晁错已被皇帝处死,我们便十分谨慎地撤兵回国了。”韩将军说:“你若觉得晁错不好,为什么不上奏向皇上报告?却在并未接到皇上的诏令和调兵虎符的前提下,擅自调动军队向忠于朝廷的封国发动进攻?由此可见,你们发兵的目的,不仅是要杀晁错。”韩将军便将诏书拿出,在胶西王面前宣读,然后说:“你自己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呢!”胶西王说:“像我刘卬这种人,死了也不足以赎罪!”于是自杀,太后、太子也都死了。胶东王、淄川王和济南王都被诛杀。

郦将军兵至赵,赵王引兵还邯郸城守。郦寄攻之,七月不能下。匈奴闻吴、楚败,亦不肯入边。栾布破齐还,并兵引水灌赵城。城坏,王遂自杀。

帝以齐首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召立齐孝王太子寿,是为懿王。

济北王亦欲自杀,幸全其妻子。齐人公孙玃谓济北王曰:“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通意天子。说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孙玃遂见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权不足以自守,劲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难也;虽坠言于吴,非其正计也。向使济北见情实,示不从之端,则吴必先历齐,毕济北,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今吴王连诸侯之兵,驱白徒 之众,西与天子争衡,济北独底节 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跬步独进,瓦解土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夫以区区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是以羔犊之弱而扞虎狼之敌也。守职不桡,可谓诚一矣。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胁肩低首,累足 抚衿 ,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能历西山,径长乐,抵未央,攘袂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沦于骨髓,恩加于无穷,愿大王留意详惟之!”孝王大悦,使人驰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于淄川。

郦将军的军队抵达赵国,赵王率军回到都城邯郸守卫。郦寄发起进攻,连着用了七个月兵,却没能将邯郸城攻破。匈奴得知吴军和楚军被打败,也不肯到边境以内援救赵王。栾布将齐国平定后领兵返回,与郦将军的军队合在一处,将河水引来淹灌邯郸。城墙遭到毁坏,赵王于是自杀。

景帝因为齐国率先对叛军进行抵抗,后来因被形势所迫与叛军有串联,并非齐王的罪过,就将齐孝王的太子刘寿召来,把他立为齐王,就是齐懿王。

济北王也想要自杀,以求侥幸使他的妻子儿女得以保全。齐国人公孙玃跟济北王说:“我请求为大王前往劝说梁王,通过他在皇上面前解释。要是我的劝说不被接受,大王再自杀也不晚。”公孙玃于是前去求见梁王,说:“济北国的封地,东边与强大的齐国相邻,南面与吴国和越国相连,北面被燕、赵两国威胁。这是一个四面受敌,随时都有可能被瓜分的国家,济北王不具备足够的权谋自守,不具备足够的实力防御外敌入侵,又没有神灵方术帮他度过难关;虽然他曾失言同意与吴国联合行动,却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如果当时济北王表露出对朝廷的忠心,表现出不顺从吴王的迹象,那么,吴国必然会先放过齐国,将济北国攻占,继而招诱燕、赵两国而统领他们,这样一来,就会形成崤山以东的诸侯联盟,并可出现完整相连的一片。如今吴王会合七国的军队,驱使未曾受过训练的徒众,向西进兵与天子争夺江山,而唯独济北一国固守臣节不向吴王投降;使吴国失去盟友而孤立无援,不得不艰难地独自进军,导致土崩瓦解的结果,一蹶不振,探寻其原因,不一定与济北国坚守不降所做出的贡献无关。凭借微不足道的济北国,抗衡几国的叛军,这就好比让弱小的羊羔牛犊同凶猛的虎狼搏斗一样。济北王尽职尽责,不肯投降,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了。济北王建立了这样的功绩道义,竟然还被朝廷怀疑,整日缩肩低头,手足失措,使他对当初没有与吴王联合行动产生了后悔的念头,这是不利于国家的。我担心那些尽职尽责的封国诸侯,都因此而心怀疑虑!我私下认为,当今有能力经过西方的山险,径直进入长乐宫和未央宫,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有勇气据理力争的,除了大王您没有别人。这样,您上有使面临亡国厄运的济北国得以保全的功德,下有使百姓安定的名誉,您的功德渗入骨髓,您的恩惠传于后世,希望大王认真思考此事!”梁孝王听后十分高兴,立即派人急速进京奏报朝廷;因此,济北王得以不被判罪,被改封为淄川王。

河间王太傅卫绾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绾以中郎将事文帝,醇谨无他。上为太子时,召文帝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属上曰:“绾长者,善遇之。”故上亦宠任焉。

夏六月乙亥,诏:“吏民为吴王濞等所诖误 当坐及逋逃亡军者,皆赦之。”

帝欲以吴王弟德哀侯广之子续吴,以楚元王子礼续楚。窦太后曰:“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奈何续其后!”不许吴,许立楚后。乙亥,徙淮阳王馀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王故吴地;立宗正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胜为中山王。

河间王太傅卫绾在攻打吴、楚叛军时立下战功,景帝将他任命为中尉。卫绾曾以中郎将的身份侍奉过文帝,除了宽厚和谨慎,并无其他特长。景帝为太子时,曾召请文帝身边的侍从饮酒,但卫绾以身体有病为由没参加宴会。文帝临终之时,对景帝嘱咐说:“卫绾是忠厚长者,你要对他好些!”因此,景帝对他也很是宠幸和信任。

夏季六月乙亥日,景帝颁布诏令说:“受到吴王刘濞等人连累而应当判罪的官吏和百姓,还有从军而逃亡的,全部赦免。”

景帝准备让吴王弟弟德哀侯刘广之子刘德接承吴王的王位,让楚元王之子刘礼继承楚王的王位。窦太后说:“吴王是老臣,理应成为宗室里对朝廷忠心的表率;然而他率先发难,率领七国反叛,惊扰天下,为何还要给他续后!”不准再立吴王,而同意楚王续后。乙亥日,景帝将淮阳王刘馀改封为鲁王;将汝南王刘非改封为江都王,管辖从前属于吴国的封地;将宗正刘礼封立为楚王;将皇子刘端封立为胶西王,将皇子刘胜封立为中山王。

四年(戊子,公元前153年)

春,复置关,用传出入。

夏四月己巳,立子荣为皇太子,彻为胶东王。

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临江王阏薨。

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王必欲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之。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以故得完。

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不应,而往来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及吴、楚已破,衡山王入朝。上以为贞信 ,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王王于济北以褒之。庐江王以边越,数使使相交,徙为衡山王,王江北。

四年(戊子,公元前153年)

春季,重新设置关卡,以符传为凭出入。

夏季四月己巳日,景帝将皇子刘荣立为皇太子,将皇子刘彻封为胶东王。

六月,大赦天下。

秋季七月,临江王刘阏亡故。

冬季十月戊戌晦日,发生了日食。

起初,吴、楚七国反叛,吴王的使者来到淮南国,淮南王打算起兵响应吴王。他的丞相说:“大王如果一定要响应吴王,我愿担任将领。”于是淮南王便让他指挥军队。淮南国的丞相得到兵权后,就据城守卫,并不听从淮南王的指挥而是对汉朝廷效忠,汉朝廷也派曲城侯率军前往淮南国援救,淮南王因此被保全。

吴王的使者抵达庐江,庐江王不同意与吴王联合,而多次派使臣与南越国互通。吴王的使者抵达衡山,衡山王坚守节操,对朝廷忠诚没有二心。等到吴、楚叛军失败,衡山王到京城朝见景帝。景帝觉得他十分忠贞,对他加以慰问,说:“南方地势低并且潮湿。”将衡山王改封为济北王,以表示奖励。庐江王由于与南越国相邻,多次派使者交往南越国,景帝改封他为衡山王,在长江的北面为王。

五年(己丑,公元前152年)

春正月,作阳陵邑 。夏,募民徙阳陵,赐钱二十万。

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徙广川王彭祖为赵王。

济北贞王勃薨。

五年(己丑,公元前152年)

春季正月,修建阳陵邑。夏季,景帝下令招募百姓迁往阳陵定居,赐铜钱二十万。

景帝送公主前往匈奴嫁给单于。

景帝将广川王刘彭祖改封为赵王。

济北贞王刘勃亡故。

六年(庚寅,公元前151年)

冬十二月,雷,霖雨。

初,上为太子,薄太后以薄氏女为妃;及即位,为皇后,无宠。秋九月,皇后薄氏废。

楚文王礼薨。

初,燕王臧荼有孙女曰臧儿,嫁为槐里王仲妻,生男信与两女而仲死;更嫁长陵田氏,生男蚡、胜。文帝时,臧儿长女为金王孙妇,生女俗。臧儿卜筮之,曰:“两女皆当贵。”臧儿乃夺金氏妇,金氏怒,不肯予决;内 之太子宫,生男彻。彻方在身时,王夫人梦日入其怀。

及帝即位,长男荣为太子。其母栗姬,齐人也。长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栗姬以后宫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帝,故怒而不许;长公主欲与王夫人男彻,王夫人许之。由是长公主日谗栗姬而誉王夫人之美;帝亦自贤之,又有曩者所梦日符,计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嗛 栗姬,因怒未解,阴使人趣大行 请立栗姬为皇后。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诛大行。

六年(庚寅,公元前151年)

冬季十二月,天空出现雷电,下起连绵大雨。

起初,景帝为太子时,薄太后选定了一个薄氏女给他当妃子;景帝成为皇帝后,薄氏便成了皇后,却得不到景帝的宠幸。秋季九月,薄氏被废除皇后位份。

楚文王刘礼亡故。

起初,燕王臧荼有个孙女,名为臧儿,嫁给槐里王仲作妻子,有了儿子王信和两个女儿后,王仲就去世了;臧儿于是改嫁到长陵人田氏家中,生下田蚡和田胜两个儿子。汉文帝时,臧儿的大女儿嫁给金王孙作妻子,生下一个名为金俗的女儿。臧儿占卜子女的命运,卜人说:“你的两个女儿的命运都很尊贵。”臧儿就将女儿从金王孙家中夺了回来,金王孙十分生气,不肯与妻子分开;臧儿却将大女儿送到太子的宫里,生下一子名为刘彻。王夫人还怀着刘彻的时候,曾经做过太阳进入她怀中的梦。

景帝即位以后,长子刘荣成为太子。刘荣的生母栗姬,是齐国人。长公主刘嫖,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为妻,栗姬因后宫中的美人都是长公主向景帝推荐的,因此很是恼怒长公主,便没有同意;长公主又希望女儿能嫁给王夫人所生的儿子刘彻,王夫人答应了。从那时开始,长公主每天都当着景帝的面说栗姬的坏话而赞扬王夫人的美德;景帝自己也认为王夫人贤惠,又有曾经梦日入怀的祥瑞符兆,对是否应将太子和皇后改立之事,犹豫未能决定。王夫人知道景帝恨栗姬,借景帝怒火未熄的机会,暗中指使人催促大行,让大行向景帝请求立栗姬为皇后。景帝非常生气,说:“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于是便把大行治罪诛杀了。

七年(辛卯,公元前150年)

冬十一月己酉,废太子荣为临江王。太子太傅窦婴力争不能得,乃谢病免。栗姬恚恨而死。

庚寅晦,日有食之。

二月,丞相陶青免。乙巳,太尉周亚夫为丞相。罢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

丁巳,立胶东王彻为皇太子。

是岁,以太仆 刘舍为御史大夫,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

始,都为中郎将,敢直谏。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来入厕。上目 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乃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都。都为人,勇悍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谒无所听。及为中尉,先严酷,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 ,号曰“苍鹰”。

七年(辛卯,公元前150年)

冬季十一月己酉日,景帝将太子刘荣废黜,将他改封为临江王。太子太傅窦婴极力谏阻失败,于是以生病为由请求免职。栗姬在愤恨中死去。

庚寅晦日,发生了日食。

二月,免除丞相陶青职务。乙巳日,任命太尉周亚夫为丞相。景帝诏令将太尉官职废除。

夏季四月乙巳日,景帝将王氏立为皇后。

丁巳日,景帝将胶东王刘彻立为皇太子。

这一年,景帝将太仆刘舍任命为御史大夫,将济南郡太守郅都任命为中尉。

起初,郅都在担任中郎将时,敢于直言进谏。他曾经跟随景帝来到上林苑中,在贾姬去厕所的时候,突然有一头野猪闯到厕所里。景帝用目光对郅都示意,让他去救护贾姬,郅都却站立不动;景帝准备自己拿起武器去救贾姬。郅都在景帝面前跪伏着说:“一个姬妾死了,会有另一个姬妾入宫,天下所缺少的,难道是如同贾姬一样的人吗!陛下就算对自己不加顾念,又怎样对待宗庙和太后呢!”景帝于是走了回来,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得知此事后,以一百斤黄金赏赐郅都,从此对郅都很器重。郅都是个勇猛有力的人,他公正清廉,不拆看私人送来的求托书信,不收受他人赠送的礼品,不理会托人情的请求。等到担任中尉后,提倡办事时严厉酷苛,行使法律时不避皇亲国戚。列侯和宗室皇族同郅都相见,全都侧目而视,送给他一个“苍鹰”的绰号。

中元年(壬辰,公元前149年)

夏四月乙巳,赦天下。

地震。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二年(癸巳,公元前148年)

春二月,匈奴入燕。

三月,临江王荣坐侵太宗庙壖垣为宫,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后竟以危法中都而杀之。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寄为胶东王。

秋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初,梁孝王以至亲有功,得赐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跸 入警。王宠信羊胜、公孙诡,以诡为中尉。胜、诡多奇邪计,欲使王求为汉嗣。栗太子之废也,太后意欲以梁王为嗣,尝因置酒谓帝曰:“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帝跪席举身曰:“诺。”罢酒,帝以访诸大臣,大臣袁盎等曰:“不可。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以生祸乱,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故《春秋》大居正。”由是太后议格,遂不复言。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宫,自使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袁盎等皆建以为不可。

中元年(壬辰,公元前149年)

夏季四月乙巳日,大赦天下。

发生地震,衡山国原都地区降下冰雹,最大冰雹的直径达到了一尺八寸。

二年(癸巳,公元前148年)

春季二月,匈奴进犯燕国封地。

三月,临江王刘荣由于在修建宫室时对太宗庙前空地上的围墙有所侵占而犯罪,景帝征召他到中尉府接受审问。临江王希望得到刀笔,从而给景帝写信谢罪,但中尉郅都不允许官吏提供刀笔;魏其侯却派人送刀笔给了临江王。临江王写完了给景帝的谢罪信后,就自杀了。窦太后得知此事,十分恼怒;后来竟给郅都安加了严重的罪名杀死了他。

夏季四月,有异星出现在西北的天空。

景帝将皇子刘越封立为广川王,将皇子刘寄封立为胶东王。

秋季九月甲戌晦日,发生了日食。

起初,梁孝王由于同景帝为一母所生,关系最为亲密,又在平定吴、楚的叛乱中立下大功,得到天子使用的旌旗作为赏赐。他做随从的车辆马匹有成千上万,出入时全都清道戒严。梁孝王对羊胜、公孙诡十分宠幸,将公孙诡任命为中尉。羊胜和公孙诡奇诡不正的计谋很多,想让梁孝王取得汉景帝继承人的身份。在栗太子遭到废黜之时,窦太后希望梁王成为帝位的继承人,曾借宴饮的机会对景帝说:“天子的车驾,将来可以托给梁王。”景帝跪坐于席,将身体挺直回答说:“可以。”喝完酒后,景帝就此事向众臣征询意见,大臣袁盎等人说:“不可。从前宋宣公不让儿子继位而让弟弟继位,因此引发了祸乱,持续了五代人。小的地方不忍心,会使大义受损,因此《春秋》将大义当成主宰。”因此,太后的意见受到阻止,让梁王继承帝位的事也就不再提起。梁王又曾经向景帝上书说:“希望可以赐给我能容下车辆通过的地方,直接通往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我自己命令梁国的士众修筑一条甬道,以便到太后那里朝见。”袁盎等人都建议不要批准梁王的请求。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谋,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余人。贼未得也,于是天子意梁;逐贼,果梁所为。上遣田叔、吕季主往按梁事,捕公孙诡、羊胜;诡、胜匿王后宫。使者十余辈至梁,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以下举国大索,月余弗得。安国闻诡、胜匿王所,乃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临江王亲?”王曰:“弗如也。”安国曰:“临江王適长太子,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今大王列在诸侯, 邪臣浮说,犯上禁,桡 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悟。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 ,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王泣数行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胜、诡。”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上由此怨望梁王。

梁王因此对袁盎以及参与议论的大臣十分怨恨,就与羊胜、公孙诡商议,暗中派人对袁盎和其他参与议论的十多个大臣进行刺杀。刺客没被抓到,景帝怀疑与梁王有关;对刺客加以追查,果然是受梁王指派而来。景帝派田叔、吕季主到梁国去处理此案,捉拿公孙诡和羊胜;公孙诡和羊胜都在梁王的后宫中藏了起来。朝廷派出的十余批使臣先后到达梁国,对二千石官员严加责问。梁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及以下人等,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搜捕,过了一个多月仍然没能将公孙诡和羊胜抓获。韩安国得到公孙诡和羊胜藏在梁王宫中的消息后,就到王宫中去见梁王,边哭边说:“君主受辱,臣子当为他而死。大王身边没有好的大臣辅佐,所以才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今不能将羊胜、公孙诡捉住,我请求永远辞别您,将我赐死!”梁王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韩安国痛哭流涕地说:“大王您估计自己同皇上的关系,与皇上和临江王相比,哪一个更亲近?”梁王说:“比不上临江王。”韩安国说:“临江王是皇上亲生的长子,又曾被立为太子,由于说了一句错话,便被废除太子之位,贬为临江王;又由于修宫侵占围墙一事,终于自杀于中尉府中。为什么会这样?皇上统治全国,终究不能因私情而使公事受干扰。如今大王身为诸侯,听信奸臣的胡言乱语,不遵守皇上的禁令,扰乱法律。皇上因为太后对您十分疼爱,才不忍心对您施加国法;太后日夜流泪,希望大王能自行改过,大王您却始终没能觉悟。如果太后即刻去世,大王还有什么人能依靠呢?”话还没有讲完,梁王已经流泪不止,对韩安国谢罪说:“我现在就把羊胜和公孙诡交出来。”梁王于是命令羊胜、公孙诡自杀,并将他们的尸体交出。景帝因此对梁王产生了怨恨之情。

梁王恐,使邹阳入长安,见皇后兄王信说曰:“长君弟得幸于上,后宫莫及;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袁盎事即穷竟,梁王伏诛,太后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窃为足下忧之。”长君曰:“为之奈何?”阳曰:“长君诚能精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金城之固也。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藏怒 ,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后世称之。以是说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言之,帝怒稍解。

是时,太后忧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会田叔等按梁事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狱辞,空手来见帝。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问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上大然之,使叔等谒太后,且曰:“梁王不知也。造为之者,独在幸臣 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谨已伏诛死,梁王无恙也。”太后闻之,立起坐餐,气平复。

梁王因上书请朝。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果杀吾子!”帝忧恐。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太后、帝大喜,相泣,复如故,悉召王从官入关。然帝益疏王,不与同车辇矣。帝以田叔为贤,擢 为鲁相。

梁王很害怕,派邹阳前往长安,与皇后的哥哥王信见面说:“您妹妹被皇上宠幸,在后宫无人能比;但是您却做出过许多不遵循道理的行为。现在若是袁盎被杀的事情追究到底,梁王依法被处死,太后无法发泄怒火,就会对贵臣咬牙痛恨,我私下为您感到担忧。”王信说:“那么应该怎样做呢?”邹阳说:“您要是能好好地劝说皇上,让他不对梁王的事深究,您一定能获取太后的欢心,太后从骨髓中对您的大德深深地感激,而您的妹妹可以从太后和皇上那里得到宠幸,这就会使你们家得到如金城般牢固的荣宠。起初,舜的弟弟象,整天想的都是杀死舜,等到舜成为天子,却把有卑封给了象。仁义之人对自己的弟弟,不暗中隐藏怒火,不记住仇恨,只是很好地对待他而已。正因为这样,舜才得到后代人的称赞。用这番道理去对皇上加以劝说,梁王的事就可能幸运地不受处置了。”王信说:“可以。”他寻找机会,来到宫里对景帝说了其中的道理,稍稍化解了景帝恼恨梁王的情绪。

此时,太后对梁王的事情很担心,因犯愁而不进饮食,日夜不停地哭泣,景帝也十分担忧。恰逢田叔等人查办梁王之事完毕,回到长安,来到霸昌厩,田叔等烧毁了在梁国办案取得的全部证词,空着手来与景帝相见。景帝问:“梁王是否有罪?”田叔答道:“犯死罪的事确实存在。”景帝问:“罪证在何处?”田叔说:“陛下对梁王的罪证不要再过问了。”景帝问:“为什么要这样?”田叔说:“有了罪证,若不杀梁王,就会使汉朝的律法废弃;如果将梁王处死,太后吃东西就会感觉没有滋味,还会睡不好觉,这样就会令陛下忧愁。”景帝对他所说的道理非常赞成,让田叔等人前去拜见太后,并且说:“梁王不了解情况。只有梁王的宠臣羊胜、公孙诡等人主持此事,已经将这些人按国法处死,梁王并未受到伤害。”太后听到这样的话,马上起来吃饭,情绪也平稳了。

梁王借机上书请求入朝进见景帝。已经抵达函谷关,茅兰对梁王进行劝说,让他坐在普通的布车上,只带两名骑士入关,在长公主的园中藏身。朝廷派出使臣前来迎接梁王,梁王已然入关,跟随梁王来的车骑都在关外,不知道梁王在哪儿。太后边哭边说:“皇帝果然把我的儿子给杀了!”景帝很忧虑。这时,梁王在皇宫门前伏于刑具上谢罪,请求惩罚。太后和景帝非常高兴,三人相对哭泣,像原来一样亲密,将梁王的随从都召进关内。然而,景帝对梁王愈发疏远,出入时不再与他乘同一辆车了。景帝觉得田叔贤能,就将他提升为鲁国的相。

三年(甲午,公元前147年)

冬十一月,罢诸侯御史大夫官。

夏四月,地震。

旱,禁酤酒。

三月丁巳,立皇子乘为清河王。

秋九月,蝗。

有星孛于西北。

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上废栗太子,周亚夫固争之,不得;上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帝让曰:“始,南皮、章武,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生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上与丞相议。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而止。其后匈奴王徐卢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劝后。丞相亚夫曰:“彼背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九月戊戌,亚夫免,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

三年(甲午,公元前147年)

冬季十一月,朝廷将诸侯王国的御史大夫官职废除。

夏季四月,发生了地震。

发生了旱灾,朝廷严禁卖酒。

三月丁巳日,景帝将皇子刘乘封立为清河王。

秋季九月,发生了蝗灾。

有异星出现在西北天空。

戊戌晦日,发生了日食。

起初,景帝将栗太子废除,周亚夫坚定地反对,但没起到作用;景帝因此对周亚夫逐渐疏远。梁孝王每次来朝见时,都常在太后面前说不利于周亚夫的话。窦太后说:“可以给皇后的哥哥王信封侯。”景帝推辞说:“从前,您的侄子南皮侯和您的弟弟章武侯,先帝都没有为他们封侯,等到我即位后才为他们封侯;如今王信也不可以封侯。”窦太后说:“人生在世,只需分别根据当时的情况处理而已。当年我弟弟窦长君活着时,竟然未能封侯,死后,他的儿子窦彭祖反而被封为南皮侯,我特别遗憾和悔恨!皇帝还是尽快为王信封侯吧。”景帝说:“请允许我与丞相讨论这件事。”景帝与丞相讨论。周亚夫说:“从前高皇帝约定:‘非刘氏宗亲不可封王,非有功之人不可封侯。’如今王信虽然身为皇后的哥哥,却未曾立功,如果为他封侯,就是违背前约。”景帝不语,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后来,匈奴王徐卢等六人向朝廷投降,景帝想将他们封为侯,以使后来人受到鼓励而继续归降。丞相周亚夫说:“他们背叛自己的君主来到陛下这里归降,陛下却将他们封为侯,那么还能怎样对不守节操的臣子加以责备呢?”景帝说:“丞相的观点不可采纳。”于是将徐卢等人全都封为列侯。周亚夫因此就以生病为由,请求辞职。九月戊戌日,景帝将周亚夫罢免,让御史大夫桃侯刘舍出任丞相。

四年(乙未,公元前146年)

夏,蝗。

冬十月戊午,日有食之。

五年(丙申,公元前145年)

夏,立皇子舜为常山王。

六月丁巳,赦天下。

大水。

秋八月己酉,未央宫东阙灾 。九月,诏:“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辄谳 之。”

地震。

六年(丁酉,公元前144年)

冬十月,梁王来朝,上疏欲留;上弗许。王归国,意忽忽 不乐。

十一月,改诸廷尉、将作等官名。

春二月乙卯,上行幸雍,郊五畤

三月,雨雪。

四年(乙未,公元前146年)

夏季,发生了蝗灾。

冬季十月戊午日,发生了日食。

五年(丙申,公元前145年)

夏季,景帝将皇子刘舜封立为常山王。

六月丁巳日,大赦天下。

发生了水灾。

秋季八月己酉日,未央宫东门起火。九月,景帝颁布诏令说:“各项疑难案件,若以律法条文为据可以定为重罪,但却不能使人心服的,就进行复审。”

发生了地震。

六年(丁酉,公元前144年)

冬季十月,梁王入京朝见,上疏景帝希望在长安留居;景帝没有答应。梁王回到封国,心里不高兴。

十一月,景帝颁布诏令,对廷尉、将作等官名做出更改。

春季二月乙卯日,景帝亲自来到雍地,郊祭五帝庙。

三月,有雨雪降下。

夏四月,梁孝王薨。窦太后闻之,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买为梁王,明为济川王,彭离为济东王,定为山阳王,不识为济阴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 。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一餐。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及死,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他物称是。

上既减笞法,笞者犹不全;乃更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棰令: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

夏季四月,梁孝王去世。窦太后知道后,哭得极度伤心,饮食不进,说:“皇帝果然把我儿子杀了!”景帝害怕,不知如何是好;与长公主商议,于是将梁国分成五国,将梁孝王的五个儿子全部封为诸侯王:将刘买封为梁王,将刘明封为济川王,将刘彭离封为济东王,将刘定封为山阳王,将刘不识封为济阴王;给梁孝王的五个女儿封赐汤沐邑。景帝把这个决定向窦太后禀告,太后才开心起来,为景帝这样的做法吃了一顿饭。梁孝王未死之时,拥有的财产数以万计,他死后,梁国府库中还剩有四十多万斤黄金。另有与此价值相当的财物。

景帝对罪犯的笞打次数减少之后,被判处笞刑的人还是很难保全性命;于是再次将笞刑减少,本应笞打三百下的,减为二百,本应笞打二百下的,减为一百。又制定与实施笞刑相关的法令:用来打人的笞杖,长度是五尺,根部手握的地方,竹管的直径是一寸,用竹子制做,末梢是半寸的薄竹片,竹节一律削平。被判处笞刑之人,笞打其臀部;打完一个罪人,才对行刑的人进行更换。从那时开始,受笞刑的人就能够保全性命了。但如此一来,死刑很重,而不构成死刑的其他惩罚又很轻,百姓反而容易违法犯罪。

六月,匈奴入雁门,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马。吏卒战死者二千人。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尝从百骑出,遇匈奴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 。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阵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食之。

自郅都之死,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济南都尉南阳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皆人人惴恐

城阳共王喜薨。

六月,匈奴攻破雁门郡,直抵武泉县,接着攻破上郡,把官府牧马场的马匹抢走了。汉军将士战死的有两千人。陇西人李广的职务是上郡太守,曾率骑士一百名出行,与几千匈奴骑兵相遇。匈奴人发现李广的小队伍,误认为是汉军派来的诱兵,都很吃惊,占据高山将阵势摆开。李广的一百名骑兵都十分害怕,想要驰马往回逃跑。李广将他们制止住,说:“我们与大军相距几十里,此刻,如果只凭借这一百骑兵的队伍逃跑,匈奴人追赶射杀,我们很快就完了。如今我们留在这里,匈奴人一定把我们当成大军的诱敌队伍,必然不敢攻击我们。”李广对骑兵们下令说:“向前!”来到与匈奴阵地大约相距二里的地方才停下,李广下令说:“都下马把马鞍解下来!”他的骑兵说:“敌人人数多,而且与我们离得很近,如果发生紧急情况,该怎么应对?”李广说:“敌人判断我们会逃跑;但我们都把马鞍解下来,告诉他们我们不逃跑,用这个办法让他们更坚信我们是诱敌部队。”于是匈奴骑兵果然不敢进攻。有位骑着白马的匈奴将领从阵中出来,监护自己的兵众;李广来到马上,与十余名骑兵向前奔去,将匈奴的白马将军射杀,又返回来,到百骑的阵营中将马鞍解下,下令让战士们放开战马,躺在地上休息。此时,恰好已是黄昏,匈奴骑兵觉得李广部队的行为很奇怪,不敢攻击。到了半夜,匈奴军队仍然认为有汉朝大军埋伏在附近,想在夜里攻打他们,胡军于是全都领兵撤走了。等到黎明,李广才返回他的大军营垒。

秋季七月辛亥晦日,发生了日食。

自从郅都被杀,长安及附近的宗室皇族中出现了很多凶暴违法的人。景帝就将济南都尉南阳人宁成召来担任中尉。宁成仿效郅都治政,但清廉却不如郅都。但是宗室皇族、地方豪强每个人都恐惧不安。

城阳共王刘喜亡故。

后元年(戊戌,公元前143年)

春正月,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谳者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宽。”

三月,赦天下。

夏,大酺 五日,民得酤酒。

五月丙戌,地震。上庸地震二十二日,坏城垣。

秋七月丙午,丞相舍免。

乙巳晦,日有食之。

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卫尉南阳直不疑为御史大夫。初,不疑为郎,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觉亡,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后告归者至而归金,亡金郎大惭。以此称为长者,稍迁至中大夫。人或廷毁不疑,以为盗嫂。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后元年(戊戌,公元前143年)

春季正月,景帝颁布诏令说:“审理案件,是国家重要的事务。人有聪明愚笨之分,官有上下之别。存在疑问的案件要上交相关部门复审;相关部门还是难以判断的,要上交到廷尉处复审。下级送呈疑案给上级复审,而发现断案中出现错误,送呈疑案的官员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主要是希望审案的司法官员,一定提高对从宽判案的重视程度。”

三月,大赦天下。

夏季,景帝特批,准许百姓相聚宴饮五日,准许百姓卖酒。

五月丙戌日,发生了地震。上庸连续二十二天地震,城墙被毁。

秋季七月丙午日,丞相刘舍被罢免。

乙巳晦日,发生了日食。

八月壬辰日,景帝将御史大夫卫绾任命为丞相,将卫尉南阳人直不疑任命为御史大夫。起初,直不疑担任郎官,同在一处居住的某人请假回家,错拿了住在一起的另一位郎官的黄金。不久,住在一处的那位郎官发现自己的金子丢了,怀疑是被直不疑偷了。直不疑向他道歉说确实是这样,用买来的黄金归还了失金人。后来,请假回家的人返回,将错拿的黄金送回,那位丢失黄金的郎官十分惭愧。因此,人们称直不疑为长者,他慢慢地获得提升,直到成为中大夫。有人在朝廷上对直不疑加以诽谤,说他私通自己的嫂子。直不疑听到后,就说:“我并无兄长。”然而终究不为自己辩白。

帝居禁中,召周亚夫赐食,独置大胾 ,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上,上曰:“起。”亚夫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 ,非少主臣也。”居无何,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 甲盾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 (庸:通“佣”,佣工。) 苦之,不与钱。庸知其盗买县官 器,怨而上变,告子,事连污亚夫。书既闻,上下吏。吏簿责亚夫,亚夫不对。上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亚夫,亚夫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欧血而死。

是岁,济阴哀王不识薨。

景帝在宫中,将周亚夫召来,赏赐食物给他,只放了一块很大的肉,并未切开,也不给他准备筷子。周亚夫心中不悦,回过头来让主管宴席的官员把筷子取来。景帝看着周亚夫,笑着对他说:“这难道不能使您的意愿得到满足吗?”周亚夫把帽子摘下来向景帝谢罪,景帝说:“起来!”周亚夫于是快步退到外面。景帝目送他出去后,说:“这位心中不满的人,不是年幼君主的臣子。”不久,周亚夫之子从工官那里给父亲买了专给皇室制造的可在殉葬时使用的铠甲盾牌五百副。搬运这些东西的雇工很辛苦,却拿不到工钱。雇工明白这是私自购买皇室专用器物,心怀怨恨给朝廷上书,检举周亚夫之子,事情使周亚夫受到牵连。景帝看了检举信后,就下令让司法官员审理此案。司法官员按文书上写的对周亚夫逐条审问,但周亚夫拒不回答。景帝知道后,骂他说:“朕不需要你的供词!”下诏让周亚夫到廷尉署接受审判。廷尉责问他说:“您为何造反?”周亚夫说:“我购买的物品,都是用来殉葬的,怎么能说是为了造反呢?”审案的官员说:“您即便不打算在地上造反,也准备在地下造反!”官吏的审讯逼供越发残酷。起初,官吏将周亚夫逮捕时,周亚夫就准备自杀,他的夫人把他劝阻住了,所以没有死,被关到了廷尉的牢狱里。于是,周亚夫五天不吃东西,吐血而亡。

这一年,济阴哀王刘不识亡故。

二年(己亥,公元前142年)

春正月,地一日三动。

三月,匈奴入雁门,太守冯敬与战,死。发车骑、材官屯雁门。

春,以岁不登,禁内郡食马粟;没入之。

夏四月,诏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 ,害女工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女工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 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减太官,省繇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蓄积,以备灾害。强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五月,诏算赀四得官。

秋,大旱。

二年(己亥,公元前142年)

春季正月,一天之内发生了三次地震。

三月,匈奴进犯雁门郡,太守冯敬与匈奴交战,战死。朝廷征发战车及骑兵、步兵在雁门郡驻防。

春季,由于连年收成不好,景帝下诏不许内地各郡臣民用粮食喂养马匹;有违犯这条禁令的,由官府将其马匹没收。

夏季四月,景帝颁布诏令说:“讲求器物刻镂的精致,就会使农业受到损害;讲求丝织物品编织的精美,就会使纺织业受到损害。农业受损,是天下饥荒形成的根本原因,纺织业受损,是使百姓受冻的根本原因。天下的百姓,在挨饿受冻时还能不违法犯罪的,是不多见的。朕亲自从事农耕,皇后亲自植桑养蚕,以所得的收获为供奉宗庙提供粮食和祭服,为全国做表率;不接受进贡的物品,减少太官,节约徭役和赋税,想让天下百姓都投入到农业和纺织的生产中去,平时都有积蓄,对灾害加以防备。强的不掠夺弱的,多的不欺辱少的;年老的人能够安享天年,年幼的孤儿可以平安成长。但是现在,只要有一年歉收,百姓就缺乏食物,什么是造成这种局面的祸根呢?或许是由于奸诈的人担任了官吏,公开行贿受贿,贪图钱财,掠取百姓,侵占民众。县丞是重要的官员;他们执法犯法,与盗贼一起行盗,确实太不像话!命令二千石的官员,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履行职责、政绩差的官员,丞相要让朕知道,议定他们的罪名。向全国公布诏书,使天下吏民都了解朕的本意。”五月,景帝颁布诏令,家中拥有四万钱资财的,就可以担任官职。

秋季,发生了严重的旱灾。

三年(庚子,公元前141年)

冬十月,日月皆食,赤五日。

十二月晦,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

春正月,诏曰:“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间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赃为盗。二千石听者,与同罪。”

甲寅,皇太子冠

甲子,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

二月癸酉,葬孝景皇帝于阳陵。

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班固赞曰: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轨 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三年(庚子,公元前141年)

冬季十月,发生了日食和月食,在连续五天中日月呈红色。

十二月晦日,天上打雷,日光是紫色的;五大行星逆行,在太微星座停留;月亮穿过天廷。

春季正月,景帝颁布诏令说:“农业是国家的根本。黄金、珍珠、美玉等东西,饿的时候不能当饭吃,冷的时候不能做衣服穿,把它当成货币使用,不知它使用和废止的时间。近来时有歉收的年成,可能是由于从事工商末业的人多,而农民太少。下令让郡国官员,务必大力倡导发展农桑,多植树,这样就可以生产出衣服和食物。若有官吏征发百姓,雇他们从事黄金、珍珠、美玉的开采,就按照偷盗的罪名,将所得以赃物的名义定罪处置。如果二千石官员听之任之,就与那些人同罪。”

甲寅日,举行皇太子成年的冠礼。

甲子日,景帝驾崩于未央宫。太子即位为皇帝,年龄只有十六岁。将皇太后尊奉为太皇太后,将皇后尊奉为皇太后。

二月癸酉日,安葬孝景皇帝于阳陵。

三月,将皇太后的同母弟田蚡封为武安侯,田胜封为周阳侯。

班固赞文说:孔子说:“现在的百姓,与三代圣王推行王道达到大治时依靠的百姓,没有什么不一样。”确实如此啊!周末、秦代在政治上的弊病,是繁密的法网和严苛的政令,然而奸邪盗寇仍然防不胜防。汉朝兴起后,将繁苛的法令废除,使民众休养生息。到孝文帝时期,以恭谨俭朴的风格治理国家;孝景皇帝遵守大业成规。五六十年之间,便得以移风易俗,使民众淳朴敦厚。提起大治的时代,周代是成王、康王时期,汉代是文帝、景帝时期,多么美好!

汉兴,接秦之弊,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 ,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继以孝文、孝景,清净恭俭,安养天下,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 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 ,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 者摈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诎辱焉。当此之时,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自是之后,孝武内穷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萧然 ,财力耗矣!

汉朝立国,承接了秦朝的凋敝,要做的事情繁重而财力匮乏,即使天子也无法配备四匹同样毛色的马匹,将相不得不坐牛车,百姓没有任何积蓄。等到天下平定,高祖就下令禁止商人穿丝织的衣服和坐车,并且对他们的租税加重征收,用这种办法对商人控制和羞辱。孝惠帝和高后当政时,由于天下刚刚平定,又放松了对商人限制的律令。不过商人的子孙,仍然不能够做官为吏。朝廷对官吏俸禄和官府各项费用的总额进行统计,以此为根据向百姓征收赋税。而上至天子下至封君的汤沐邑,都将山川、园池、市井商业税收作为自己的费用来源,而不从朝廷那里领取经费。通过水路运输到京城,为各官府提供的从崤山以东地区运来的粮食,每年也只有几十万石。接下来是孝文帝和孝景帝先后当政,清正廉明,谨慎节俭,使天下百姓得以安养,七十余年,天下无事,如果不是有旱涝灾害发生,百姓就能够自给自足。城乡的粮仓都装着满满的粮食,府库中有剩余的物资贮存;京城国库中积累了巨万的钱财,串钱的绳子都已然朽烂,无法对数目加以清点;京城粮仓中堆积着一层盖一层的陈旧粟米,装满太仓而向仓外流出,只好堆积在外面,导致腐烂而无法食用。百姓居住的大街小巷都有马出现,田野间更是有成群结队的马匹,如果有人骑母马就会受到排斥而不能与人聚会。把守里巷大门的人以白米好肉为食物;做官的人任职时间长,能在任期内将子孙抚养成人,有的人则将官名当成自己的姓。因此人人自爱而不想触犯法律,崇尚道义而不希望受到羞辱。此时,法网稀疏,百姓富有,有人凭借钱财骄横不守法,从而兼并土地;那些豪强一类的人,在乡里威福并作,横行霸道。有受封领地的宗室贵族、公、卿、大夫及以下官员,竞相攀比奢侈,在房屋、车辆、衣服等方面都不顾地位和名分而加以僭越,毫无限度。事物发展到鼎盛就会向衰败转折,这本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从那时开始,孝武帝对内极度奢侈,对外征伐夷狄各族,天下由此萧条,财富全部耗尽! Dm31dy+4mBDx9WibWpnJKGlPLzU7PCnmTeyfJ3Ine8/Qg5IC8RZGC2o91lYeg9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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