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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三

汉纪五

起阏逢摄提格(公元前187年),尽昭阳大渊献(公元前178年),凡十年。

高皇后

元年(甲寅,公元前187年)

冬,太后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高帝刑 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 ,问左丞相平、太尉勃,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啑血盟 ,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之。十一月甲子,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于太后,公卿皆因而决事。太后怨赵尧为赵隐王谋,乃抵尧罪。上党守任敖尝为沛狱吏,有德于太后,乃以为御史大夫。太后又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周吕令武侯泽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春正月,除三族罪、妖言令。

夏四月,鲁元公主薨,封公主子张偃为鲁王,谥公主曰鲁元太后。

辛卯,封所名孝惠子山为襄城侯,朝为轵侯,武为壶关侯。

太后欲王吕氏,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彊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使大谒者张释风 大臣。大臣乃请立悼武王长子郦侯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国。

五月丙申,赵王宫丛台灾。

秋,桃、李华。

高皇后

元年(甲寅,公元前187年)

冬季,高太后吕雉在朝中议事时,提出准备将吕氏众外戚封为诸侯王,向右丞相王陵征询意见。王陵答道:“从前高帝与众臣杀白马饮血盟誓:‘如果有非刘姓的人称王,天下臣民一起攻打他。’如今分封吕氏为王,与白马盟约不符。”太后很生气,又向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询问,二人答道:“高帝统一了天下,将刘氏子弟分封为王;如今太后临朝统治国家,将吕氏分封为王,并无不可。”太后听后很高兴。

周勃,选自《中国历代人物像传》。

等到朝议结束,王陵对陈平、周勃责备说:“当初和高皇帝饮血盟誓的时候,难道你们两位不在场?如今高帝驾崩了,太后作为女主当政,要将吕氏分封为王;你们就算是逢迎太后意旨而弃盟约于不顾,又有什么脸面去地下与高帝相见呢?”陈平、周勃答道:“如今,在朝廷之上当面对太后加以谏阻,我二人确实比不上您;但是将来安定国家,使高祖子孙刘氏保住天下,您却比不上我们两人。”王陵无话可以应对。十一月甲子日,太后把王陵提升为皇帝的太傅,但实际上是将他原任右丞相的实权剥夺了。王陵于是托辞生病,被免除职务返回家中。太后将左丞相陈平升任为右丞相;将辟阳侯审食其任命为左丞相,但不履行左丞相的职权,只负责宫廷事务的管理,和郎中令相同。不过审食其由于早就得到太后宠幸,公卿大臣裁决政事都要通过审食其。太后对赵尧从前为高祖献计保全赵王如意的事情,一直怀恨在心,便借故编造罪名,将他御史大夫的官职罢免。任敖是上党郡的郡守,曾担任沛县的狱吏,有恩于太后,太后就将他任命为御史大夫。太后又将自己去世的父亲临泗侯吕公追尊为宣王,将自己的兄长周吕令武侯吕泽追尊为悼武王,想要以此作为为吕氏分封王爵的开端。

春季正月,太后下令把“三族罪”和“妖言令”废除。

夏季四月,鲁元公主辞世,将公主的儿子张偃封为鲁王,议定以鲁元太后为公主的谥号。

辛卯日,太后晋封名义上是孝惠帝的儿子的刘山为襄城侯,刘朝为轵侯,刘武为壶关侯。

太后谋划为吕氏封王,于是就先将名义上是孝惠帝之子的刘彊封为淮阳王,刘不疑为恒山王;又让宦官大谒者张释,用委婉巧妙的方法将太后分封吕氏为王的本意向大臣们说明。大臣们于是奏请太后将悼武王吕泽的长子郦侯吕台封为吕王,割出属于齐国的济南郡作为吕国。

五月丙申日,赵王宫中的丛台起火。

秋天,桃花、李花都与时令不符地开放。

二年(乙卯,公元前186年)

冬十一月,吕肃王台薨。

春正月乙卯,地震;羌道、武都道山崩。

夏五月丙申,封楚元王子郢客为上邳侯,齐悼惠王子章为朱虚侯,令入宿卫。又以吕禄女妻章。

六月丙戌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恒山哀王不疑薨。

行八铢钱。

癸丑,立襄成侯山为恒山王,更名义。

三年(丙辰,公元前185年)

夏,江水、汉水溢 ,流四千余家。

秋,星昼见。

伊水、洛水溢,流千六百余家。汝水溢,流八百余家。

二年(乙卯,公元前186年)

冬季十一月,吕肃王吕台亡故。

春季正月乙卯日,有大地震发生;羌道、武都道的山体崩裂。

夏季五月丙申日,太后将楚元王的儿子刘郢客封为上邳侯,将齐悼惠王的儿子刘章封为朱虚侯,下令让二人入宫充当侍卫。又让吕禄的女儿给刘章作妻子。

六月丙戌晦日,发生了日食。

秋季七月,恒山哀王刘不疑辞世。

朝廷颁布命令,发行八铢钱。

癸丑日,太后将原襄成侯刘山晋封为恒山王,并将其名改为刘义。

三年(丙辰,公元前185年)

夏季,长江、汉水水势泛滥,把四千余户人家淹没。

秋季,白天出现星星。

伊水、洛水水势泛滥,把一千六百多户人家的房屋冲毁。汝水水势泛滥,把八百多户人家的房屋冲毁。

四年(丁巳,公元前184年)

春二月癸未,立所名孝惠子太为昌平侯。

夏四月丙申,太后封女弟媭为临光侯。

少帝寖 长,自知非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太后闻之,幽之永巷中,言帝病,左右莫得见。太后语群臣曰:“今皇帝病久不已,失惑昏乱,不能继嗣治天下;其代之。”群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首奉诏。”遂废帝,幽杀之。五月丙辰,立恒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以轵侯朝为恒山王。

是岁,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

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南越王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 。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

四年(丁巳,公元前184年)

春季二月癸未日,太后把名义上是孝惠帝之子的刘太封为昌平侯。

夏季四月丙申日,太后把她的妹妹吕媭封为临光侯。

少帝慢慢长大,得知自己并非惠帝张皇后之子,便发牢骚说:“皇后怎么可以把我的生身之母杀死而冒充我的母亲呢!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太后知道后,就在后宫的永巷中幽禁了少帝,对外说少帝患病,任何人不可以见少帝。太后对大臣们说:“现在皇帝长期生病不能痊愈,精神失常,无法再继承皇统统治天下;应当另立他人为帝。”大臣们都顿首回答:“皇太后,是替天下百姓打算,一定会对安宗庙、保国家产生深远影响。群臣必然听命。”于是就把少帝废掉,并暗中杀害。五月丙辰日,太后把恒山王刘义立为皇帝,将他的名字改为刘弘。因为太后称制统治天下,所以新皇帝登基不称元年。太后把轵侯刘朝封为恒山王。

这一年,太后将平阳侯曹窋任命为御史大夫。

有关官员上奏请求太后关闭对南越国的关市,对铁器输出加以禁止。南越王赵佗说:“高帝立我为王,互通使节贸易。如今高后听信谗言,将我南越看成蛮夷之国,不允许物品贸易交往,这必然是长沙王的计谋,他想凭借朝廷的势力把我南越国击灭,统治长沙和南越两国的领地,当作自己的功劳。”

五年(戊午,公元前183年)

春,佗自称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败数县而去。

秋八月,淮阳怀王彊薨,以壶关侯武为淮阳王。

九月,发河东、上党骑屯北地。

初令戍卒岁更。

六年(己未,公元前182年)

冬十月,太后以吕王嘉居处骄恣 ,废之。十一月,立肃王弟产为吕王。

春,星昼见。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封朱虚侯章弟兴居为东牟侯,亦入宿卫。

匈奴寇狄道,攻阿阳。

行五分钱。

宣平侯张敖卒,赐谥曰鲁元王。

五年(戊午,公元前183年)

春季,赵佗自立为南越武帝,发兵向长沙国发起进攻,将几个县的守军打败后离去。

秋季八月,淮阳怀王刘彊辞世,太后将壶关侯刘武立为淮阳王。

九月,从河东郡和上党郡征发骑兵,前往北地郡屯守。

朝廷第一次下令实施戍卒每年轮换一次的制度。

六年(己未,公元前182年)

冬季十月,太后以吕王嘉在生活中骄恣乱法为由,将他的王位废掉。十一月,太后将吕肃王的弟弟吕产封为吕王。

春季,星星在白昼的天空中出现。

夏季四月丁酉日,大赦天下。

太后把朱虚侯刘章的弟弟刘兴居封为东牟侯,又下诏让他入宫廷宿卫。

匈奴进犯狄道,攻打阿阳。

朝廷颁行命令发行五分钱。

宣平侯张敖辞世,赐鲁元王为谥号。

七年(庚申,公元前181年)

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余人。

春正月,太后召赵幽王友。友以诸吕女为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怒,去,谗之于太后曰:“王言:‘吕氏安得王!太后百岁后,吾必击之。’”太后以故召赵王。赵王至,置邸 ,不得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其群臣或窃馈,辄捕论 之。丁丑,赵王饿死,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次。

己丑,日食,昼晦。太后恶之,谓左右曰:“此为我也!”

二月,徙梁王恢为赵王,吕王产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

秋七月丁巳,立平昌侯太为济川王。

吕媭女为将军、营陵侯刘泽妻。泽者,高祖从祖昆弟也。齐人田生为之说大谒者张卿曰:“诸吕之王也,诸大臣未大服。今营陵侯泽,诸刘最长,今卿言太后王之,吕氏王益固矣。”张卿入言太后,太后然之,乃割齐之琅邪郡封泽为琅邪王。

赵王恢之徙赵,心怀不乐。太后以吕产女为王后,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微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鸩杀之。六月,王不胜悲愤,自杀。太后闻之,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

七年(庚申,公元前181年)

冬季十二月,匈奴进兵攻打狄道,被掳掠去的人数达两千多。

春季正月,太后将赵幽王刘友召至京城。刘友娶了吕家的女子为王后,却不爱她,而爱别的姬妾。吕姓王后愤怒之余从赵国离开,在太后面前诬告刘友说:“赵王从前说过:‘吕氏怎么可以称王!等到太后百年以后,我一定把吕氏消灭掉。’”所以太后将赵王召来。赵王到达京城,被安置在官邸里,无法面见太后。太后下令让卫士将其官邸包围,停止其饮食供应。赵国的众臣有悄悄去给刘友送饮食的,全都逮捕论罪。丁丑日,赵王刘友因饥饿而死,依照平民的礼仪,葬在了长安城外的平民墓地。

己丑日,出现了日食,白昼一片晦暗。太后对这次日食很厌恶,对身边的侍从说:“这是由于我才出现的!”

二月,太后将梁王刘恢改封为赵王,把吕王吕产改封为梁王。梁王吕产并不前往封国,而是留在朝中担任皇帝太傅。

秋季七月丁巳日,太后把平昌侯刘太立为济川王。

吕媭的女儿是将军、营陵侯刘泽之妻。刘泽是高祖远支的堂弟。齐人田生在大谒者张卿面前替刘泽说:“太后为诸吕封王,并不是所有的大臣都心服。现在营陵侯刘泽,是刘氏宗室中年龄最长的,要是你现在能向太后建议为刘泽封王,那么,吕氏被封王的格局就能更为稳定了。”张卿进宫向太后报告,太后觉得很有道理,就把齐国的琅邪郡分出来成为诸侯国,把刘泽封为琅邪王。

赵王刘恢被改封前往赵地,心中很不高兴。太后让吕产的女儿嫁给刘恢为王后,王后身边的从官都是吕氏,把持权力,并暗中监视赵王的言行,赵王无法自做主张。有一位受到赵王宠爱的美姬,被王后派人用毒酒毒死了。六月,赵王刘恢不能克制悲愤的情绪自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认为赵王为了一个妇人而轻易放弃事奉宗庙的大礼,禁止他的后人继承赵国王位。

是时,诸吕擅权用事。朱虚侯章,年二十,有气力,忿刘氏不得职。尝入侍太后燕饮,太后令章为酒吏。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太后曰:“可。”酒酣,章请为《耕田歌》,太后许之。章曰:“深耕穊种 ,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太后默然。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亡 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报曰:“有亡酒一人,臣谨行法斩之!”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因罢。自是之后,诸吕惮朱虚侯,虽大臣皆依朱虚侯,刘氏为益强。

陈平患诸吕,力不能制,恐祸及己。尝燕居深念。陆贾往,直入坐,而陈丞相不见。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陆生曰:“天下安,注意 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尝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因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报亦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衰。陈平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陆生为饮食费。

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代王谢之,愿守代边。太后乃立兄子吕禄为赵王,追尊禄父建成康侯释之为赵昭王。

九月,燕灵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后使人杀之。国除。

遣隆虑侯周灶将兵击南越。

这段时间内,诸吕掌握朝政大权。朱虚侯刘章,二十岁,力气很大,对刘氏宗室受吕氏压抑心存不满。他曾经在酒宴上事奉太后,太后命令刘章当监酒官。刘章自己请求说:“我原是将门的后代,请太后批准我按军法监酒。”太后答道:“同意。”喝到酒酣时,刘章请求吟唱《耕田歌》,太后同意。刘章开始吟唱:“深耕细种,株距当疏;若非同种,用锄去除!”太后明白其歌中所指,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宴席上诸吕中有一个人喝醉了,避席离开,刘章追上来,拔剑将此人杀掉,还向太后报告说:“有一个人逃酒,我按军法将他斩首!”太后和身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但因为已经允许他以军法监酒,也就不能治他的罪,于是散席。从那时开始,诸吕对朱虚侯刘章都很惧怕,就算朝廷大臣也都要依靠他,刘氏宗室的势力从此得到增强。

陈平担心诸吕横暴,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制止,害怕大祸临头。他曾独自待在静室中,苦苦思考对策。正好这时陆贾来访,未经通报径直来到室中坐下,陈丞相竟没有察觉。陆贾说:“丞相在想什么事,竟然这样全神贯注!”陈平说:“先生猜我在想什么事?”陆贾说:“您富贵已到极致,已经不会有欲望了;不过,您却有担忧的事,不外乎是担忧诸吕和皇上年幼而已。”陈平说:“先生猜得正确。这事该如何解决呢?”陆贾说:“天下安,相就会被人注意;天下危,将就会被人注意。将和相有和谐的关系,就会令士人归附;天下就算发生重大变故,也不会使大权被瓜分。为安定国家的根本谋划,就掌握在你们二位文武大臣手中。我曾想把这一利害关系对太尉绛侯周勃说明,绛侯平素经常与我开玩笑,对我的话不会重视。丞相您为什么不与太尉交好,加强联系呢!”接着陆贾为陈平分析将来平定诸吕的几个关键之处。陈平采纳了陆贾的计策,拿出五百斤黄金为绛侯周勃祝寿,置办丰盛的宴席;太尉周勃也回报了同样的礼节。陈平与周勃彼此结好,吕氏图谋篡国的心气逐渐衰减。陈平将一百个奴婢、五十乘车马、五百万钱送给陆贾,作为他的饮食费用。

太后派使臣对代王刘恒说,准备把他改封到赵国为王。代王谢绝了此事,自愿在代地边境守卫。于是,太后把其兄之子吕禄封为赵王,把吕禄的父亲建成康侯吕释之追尊为赵昭王。

九月,燕灵王刘建亡故,刘建本有美人生的一个儿子,太后派人杀掉了那个孩子。燕国被废除。

太后派隆虑侯周灶率领军队进攻南越国。

八年(辛酉,公元前180年)

冬十月辛丑,立吕肃王子东平侯通为燕王,封通弟庄为东平侯。

三月,太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撠 太后掖 ,忽不复见。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太后遂病掖伤。太后为外孙鲁王偃年少孤弱,夏四月丁酉,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寿为乐昌侯,以辅鲁王。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以其劝王诸吕,赏之也。

江、汉水溢,流万余家。

秋七月,太后病甚,乃令赵王禄为上将军,居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吕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太后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八年(辛酉,公元前180年)

冬季十月辛丑日,太后把吕肃王的儿子东平侯吕通封立为燕王,把吕通的弟弟吕庄封为东平侯。

三月,太后参加了除恶的祭仪后返回宫中,路过轵道,看见与灰狗相似的动物,向太后的腋窝猛扑过来,转眼就消失了。太后下令让人占卜此事,得到的答复是:“原因是赵王刘如意作祟。”于是,太后腋窝伤痛不止。太后因顾念外孙鲁王张偃年少孤弱,夏季四月丁酉日,把张敖姬妾所生的两个儿子张侈封为新都侯、张寿封为乐昌侯,以辅佐鲁王张偃。太后又把大谒者宦官张释封为建陵侯,以表示对他从前劝大臣奏请封立诸吕为王功劳的奖赏。

长江、汉水水势泛滥,将一万多户人家冲毁。

秋季七月,太后得了重病,于是下令将赵王吕禄任命为上将军,统率北军;下令让吕王吕产统率南军。太后对吕产、吕禄告诫说:“将吕氏封立为王,众臣心中不服。我即将去了,皇帝年纪幼小,恐怕众臣会乘机向吕氏发难。你们一定要统率禁军,对宫廷严加守卫,千万不要因为送丧而轻易地离开重地,导致被人所制!”辛巳日,太后亡故,留下遗诏:大赦天下,将吕王吕产任命为相国,把吕禄的女儿立为皇后。高后丧事结束,朝廷将左丞相审食其改任为皇帝太傅。

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朱虚侯以吕禄女为妇,故知其谋,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朱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立齐王为帝。齐王乃与其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发兵。齐相召平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闻之,乃发卒卫王宫。魏勃绐召平曰:“王欲发兵,非有汉虎符验也。而相君围王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王。”召平信之。勃既将兵,遂围相府,召平自杀。于是齐王以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悉发国中兵。

使祝午东诈琅邪王曰:“吕氏作乱,齐王发兵欲西诛之。齐王自以年少,不习兵革之事,愿举国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将也。请大王幸之临淄,见齐王计事。”琅邪王信之,西驰见齐王。齐王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尽发琅邪国兵,并将之。琅邪王说齐王曰:“大王,高皇帝適长孙也,当立。今诸大臣狐疑 未有所定,而泽于刘氏最为长年,大臣固待泽决计。今大王留臣,无为也,不如使我入关计事。”齐王以为然,乃益具车送琅邪王。琅邪王既行,齐遂举兵西攻济南。遗诸侯王书,陈诸吕之罪,欲举兵诛之。

相国吕产等闻之,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谋曰:“诸吕拥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

诸吕准备作乱,由于对大臣周勃、灌婴等人惧怕,不敢贸然行动。朱虚侯刘章娶了吕禄的女儿作妻子,因此知道吕氏的阴谋,就暗中派人通告他哥哥齐王刘襄,想让齐王率军西征,朱虚侯和东牟侯做他的内应,图谋将吕氏诛除,让齐王当皇帝。齐王于是和他的舅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以及中尉魏勃暗中密谋出兵。齐相召平对举兵一事表示反对。八月丙午日,齐王打算派人把国相召平杀了。召平发觉,就派兵将王宫包围。魏勃欺骗召平说:“齐王并无汉朝廷的发兵虎符,就要发兵,是不符合国法的。您发兵将齐王包围本是对的,我请求为您带兵到宫中将齐王软禁起来。”召平相信了。魏勃把兵权拿到手后,就下令将相府包围,召平被迫自杀。于是,齐王任命驷钧为相,任命魏勃为将军,任命祝午为内史,征发齐国所有兵员。

齐王把祝午派到东面的琅邪国,向琅邪王刘泽说:“吕氏在京城发动变乱,齐王起兵,准备向西进入关中将吕氏诛除。齐王觉得自己年轻,对军旅战阵之事又不了解,愿让整个齐国接受大王的指挥。大王您在高祖的时候就已经是统兵的将领了。请大王赏光驾临齐都临淄,与齐王见面商议大事。”琅邪王相信了,迅速来到临淄见齐王。齐王乘机把琅邪王扣留,而下令让祝午征发琅邪国的所有兵员,由他来统率。琅邪王对齐王说:“大王身为高皇帝的嫡长孙,应当登基称帝。如今朝中大臣对立谁为帝还是犹豫不定,而我是刘氏宗室中年龄最大的,大臣们本就等着让我来决定择立皇帝的大计。如今大王把我留在这里,我不能有所作为,不如让我到关中计议立帝的事情。”齐王觉得他的话有理,于是就准备了大批车辆为琅邪王送行。等到琅邪王走后,齐王就发兵向西攻打济南国。齐王还给各诸侯王送去书信,历数吕氏的罪行,表明自己发兵消灭吕氏的决心。

相国吕产等人得知齐王举兵,就下令让颍阴侯灌婴率军征讨。灌婴领兵行至荥阳,和他的部下商量说:“吕氏拥重兵于关中,有篡夺刘氏天下的图谋,立自家人为帝。要是我们现在将齐军打败,回报朝廷,这就使吕氏的势力得以增强。”于是,灌婴就在荥阳屯驻守卫,并派人通知齐王和诸侯,约定联合起来,静待吕氏发动变乱,便一同将吕氏诛灭。齐王听说此意,就领兵退到齐国的西部边界,等候时机行动。

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及鲁王张偃皆年少,未之国 ,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也。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

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 ,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

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媭。媭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吕禄、吕产打算发动变乱,不过对内惧怕朝中的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等人,对外担心齐国和楚国等宗室诸王的强大兵力,又害怕掌握军权的灌婴不忠于吕氏。于是他们准备等到由灌婴率领的汉兵与齐军交战后再行动,因此一直犹豫不决。这时,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及鲁王张偃,年纪都很小,并未前往封地就职,在长安居住;赵王吕禄和梁王吕产分别统领南军和北军,他们都属于吕氏一党。列侯群臣中没有人可以自保安全。

太尉绛侯周勃没有掌握军权。曲周侯郦商年纪大了身体有病,他的儿子郦寄和吕禄关系很好。绛侯于是同丞相陈平商议计策,派人将郦商劫持,让其子郦寄骗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使天下安定,将刘氏九人立为诸侯王,将吕氏三人立为诸侯王,都是在朝廷大臣商议后决定的,并已向天下所有的诸侯公布,诸侯都认为这样符合道理。如今太后驾崩,皇帝年幼,但您佩带着赵王大印,不立即回到封国镇守,却担任上将,领兵留在京城,一定会使大臣和诸侯王有所猜忌。您为什么不把将印交出来,将军权归还太尉,请梁王将相国大印还给朝廷,您二人同朝廷大臣盟誓然后回到各自的封国?这样,齐兵必然会撤走,大臣都能够心安,您高枕无忧地到方圆千里的一国当国王,这是为子孙万代造福的事。”吕禄对郦寄的计谋很认同,想让太尉统率军队。他派人把这个想法对吕产及吕氏长辈说了,有同意的人,有反对的人,计策犹豫不能决断。

吕禄对郦寄很信任,经常与他一同外出游猎,途中曾前往拜见他的姑母吕媭。吕媭气愤地说:“你是上将,却轻易地从军中离开去游猎,吕氏如今将无容身之处了!”吕媭拿出家中全部的珠玉和宝器,抛散到堂下,说:“不要再替别人守着这些东西了!”

九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 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耶!”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

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 ,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

九月庚申早上,平阳侯曹窋行使御史大夫的职权,他与相国吕产见面商议事情。郎中令贾寿从齐国出使回来,批评吕产说:“大王早时不去封国,如今就算想去,也来不及了!”贾寿对吕产说出灌婴已同齐、楚两国联合准备诛灭吕氏的事,并且催吕产尽快入住皇宫。平阳侯曹窋听到贾寿所说的话,骑马飞速报告了丞相和太尉。

太尉想要到北军营垒中,但遭到阻止无法进去。襄平侯纪通承担着典掌皇帝符节的责任,太尉于是命令他持节,假称奉皇帝的命令让太尉进入北军营垒。太尉又下令让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对吕禄加以劝说:“皇帝指派太尉代为行使北军的指挥权,想让您到封国去。立即把将印交出来,告辞前往封国!否则,祸事将会发生!”吕禄觉得郦寄不会欺骗自己,就把将军印信绶带解下来交给典客刘揭,而把北军指挥权交给太尉。太尉来到北军营中,吕禄已经离开。太尉走到军门里,对军中命令道:“拥护吕氏的将右臂袒露,拥护刘氏的将左臂袒露!”军中的将士全都把左臂袒露出来。太尉就这样掌握了北军的指挥权。不过,南军还没有被控制。丞相陈平于是将朱虚侯刘章召来辅佐太尉。太尉派朱虚侯监守军门,又派平阳侯曹窋对统率宫门禁卫军的卫尉说:“不允许相国吕产进入殿门!”

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朱虚侯曰:“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 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媭,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戊辰,徙济川王王梁。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

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魏勃至,责问之。勃曰:“失火之家,岂暇 先言丈人而后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 ,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灌婴兵亦罢荥阳归。

吕产不知道吕禄已从北军军中离开,于是来到未央宫中,准备发动叛乱。吕产走到殿门前,不能入内,徘徊于殿门外。平阳侯担心难以制止吕产进宫,策马向太尉禀报。太尉忧虑不一定能打败诸吕,没敢公开宣布要诛除吕氏,于是对朱虚侯说:“立即进宫保卫皇帝!”朱虚侯请求派兵一起前往,太尉拨给他士兵一千余名。朱虚侯来到未央宫门内,看到吕产正在廷中。当时快到傍晚,朱虚侯马上率兵攻击吕产,吕产逃走。天空狂风四起,因此吕产带来的党羽亲信十分慌乱,都没有胆量接战搏斗。朱虚侯等人追赶吕产,将吕产杀死在郎中府的厕所里。朱虚侯已杀掉吕产,皇帝派谒者持节前来对朱虚侯进行慰问。朱虚侯要夺使者的节,谒者不松手。朱虚侯就与持节的谒者乘坐一辆车,凭借皇帝之节,驱车飞奔,将长乐卫尉吕更始斩杀。事情做完后返回,驰入北军向太尉报告。太尉站起来对着朱虚侯拜贺说:“吕产是最令人担忧的。如今吕产被杀,天下已定!”于是,太尉派人分头将所有吕氏男女逮捕,不论老少全部处斩。辛酉日,捉住并杀死吕禄,乱棒杀死吕媭,派人杀掉燕王吕通,将鲁王张偃废除。戊辰日,将济川王刘太改封为梁王,派朱虚侯刘章前去通知齐王,已将吕氏诛灭,让他罢兵。

灌婴在荥阳驻扎,听说魏勃原先教唆齐王发兵,于是派人将魏勃召来相见,对他加以责问。魏勃答道:“如果家中失火,怎么会有时间先向长辈请示然后再救火呢!”随即退到一旁站立,两腿不停地颤抖,吓得说不出话,直到最后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灌将军认真地审视了魏勃,笑着说:“传言魏勃武勇,其实只是个狂妄又平庸的人罢了,又能做成什么大事呢!”于是将魏勃赦免。灌婴所统率的兵众也从荥阳撤退回到长安。

班固赞曰: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虽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恒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王,高帝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 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舅驷钧,虎而冠。即立齐王,复为吕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固顺,况以仁孝闻天下乎!”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

班固赞文说:“孝文帝的时候,天下人都认为郦寄出卖朋友。所谓出卖朋友,指的是见利忘义。但是郦寄的父亲本是汉朝开国的功臣,而且又遭到周勃等人的劫持,郦寄的做法,虽然使朋友吕禄身残,却使国家安定,使君臣父子的伦理大义得以保全,还是可以的。”

诸位大臣一起暗中商议说:“少帝和梁王、淮阳王、恒山王,都并非孝惠帝真正的儿子。当年吕后用计得到他人的儿子,将他们的生母杀死,在后宫中收养了他们,让孝惠帝认做儿子,确立为继位人和诸侯王,用来使吕氏的力量增强。如今,吕氏已全族被灭,可是由吕氏立的人,很快就会长大,等到他们得到实权,恐怕我们都会被灭族!还不如另选诸侯王中最贤能的人立为皇帝。”有人说:“齐王,是高帝最年长的孙子,可将他立为皇帝。”众大臣都说:“吕氏凭借外戚的身份强横,几乎使皇帝宗庙无存,对功臣大加摧残。如今齐王的舅舅驷钧,为人恶暴有如戴着冠帽的老虎。如果立齐王为帝,驷钧一族就又会像吕氏一样。代王在高帝在世的儿子中是年龄最大的一位,他的为人仁孝宽厚,太后薄氏的家族谨慎温良。立年长者原本就名正言顺,更何况代王的仁孝又天下皆知呢!”于是,大臣们一起议定拥立代王即位,并暗中命人召代王进京。

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啑血 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阳、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计之,犹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横。占曰:“大横庚庚 ,余为天王,夏启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于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还报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从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勃进曰:“愿请间 。”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无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

代王为这件事向左右亲信大臣征询意见,郎中令张武等人说:“汉廷的大臣都是从前高帝开国时的将领,懂军事,诡诈奇计很多。这些人的愿望并不满足于现有的权位,只是对高帝、吕太后的威势畏惧而已。如今,他们已将诸吕诛除,刚刚喋血京城,这次名义上迎接大王,实在不可轻易相信。希望大王以生病为由,不要到长安去,以观察政局的走向。”中尉宋昌进言说:“各位的看法都不对。当年,秦朝政权丧失,诸侯、豪杰纷纷兴起,数以万计的人认为自己可以得到天下,但最后是刘氏登上了天子之位,天下人不敢再奢望称帝,此为其一。高帝将子弟分封为诸侯王,封地呈犬牙交错之势,可以将天下控制在手中,这就是所谓的宗族像磐石一样稳,天下人对他的强大都很信服,此为其二。汉朝建立之后,将秦的苛政废除,简省法令,实施德政,百姓得以安定,不易动摇,此为其三。凭借吕太后的威严,将吕氏三人封立为王,独揽大权把持朝政;然而,太尉只用一个符节,到北军军中一呼,军士全部为刘氏左袒,背叛诸吕,终于将吕氏消灭。刘氏的帝位是天授的,不是靠人力争夺得到的。如今,就算大臣有别的图谋,百姓也不会被他们利用,他们的党羽难道有统一的能力吗?如今,朝内有朱虚侯、东牟侯等宗室大臣,外面又对吴、楚、淮阳、琅邪、齐、代等强大的宗室诸国心存畏惧。高帝的各位儿子里,现在健在的只有淮南王和大王,大王年龄又大些,天下对您的贤圣仁孝无人不知,因此大臣们顺应天下人之心,要迎大王立为皇帝。大王无须猜疑!”代王向太后禀报商议此事,犹豫尚未决定。卜问凶吉,得到的征兆是“大横”。得到的卜辞说:“横线直贯多强壮,我为天王,发扬光大夏启的事业。”代王说:“我原本就是王了,还做什么王?”占卜的人说:“所说的天王,指的是天子。”于是,代王派太后的弟弟薄昭到绛侯那里拜见。绛侯等人将迎立代王为帝的本意详细地告诉了薄昭。薄昭回来向代王报告说:“迎立的事情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代王于是笑着对宋昌说:“真的和您说的一样。”代王于是任命宋昌为自己的陪乘,同车前往,张武等六人乘坐官府驿车,一起跟随代王到达长安。走到高陵县,停下来休息,代王下令让宋昌先驰入长安观察是否有变故。宋昌到达渭桥,丞相以下的众官员都来迎接。宋昌返回报告。代王驱车赶赴渭桥,众臣拜见称臣,代王到车下还礼。太尉周勃进言说:“希望单独与您谈话。”宋昌回复道:“如果您要说的是公事,就当众说;要是私事,做王的人并无私情。”太尉于是跪下,将天子专用的玺和符呈上。代王辞谢说:“到代国官邸再商量这件事。”

后九月己酉晦,代王至长安,舍代邸,群臣从至邸。丞相陈平等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子,不当奉宗庙。大王,高帝长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西向让者三,南向让者再,遂即天子位。群臣以礼次侍。

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臣无功,请得除宫 。”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子,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释谕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恒山王及少帝于邸。文帝还坐前殿,夜,下诏书赦天下。

闰九月己酉晦日,代王刘恒进入长安城,在长安的代国官邸居住,朝廷的大臣们都护送到官邸。丞相陈平等人再次跪拜进言说:“刘弘等都并非孝惠帝之子,不应以天子身份事奉宗庙。大王是高帝的年长的儿子,理应成为继承人。我们恭请大王即皇帝位!”代王谦逊地按照宾主的礼仪向西辞谢了三次,又按照君臣的礼仪面向南辞谢了两次,于是登基称帝。众臣遵照礼仪依顺序侍立。

东牟侯刘兴居说:“对吕氏的诛除,我毫无功劳,请皇帝同意我前去清理皇宫。”他和太仆汝阴侯滕公夏侯婴一起到皇宫里,上前对少帝说:“您并非刘氏后代,不应成为皇帝!”接着,刘兴居转身对左右持戟的卫士下令,让他们把兵器放下退出皇宫;有几个卫士不愿将兵器放下,宦者令张释向他们解释,他们也随之将兵器放下。滕公夏侯婴下令将少帝用车子送出宫外。少帝问:“你们准备把我安置到何处?”滕公说:“让您到皇宫外面居住。”就将他安置到少府的官邸中。于是,刘兴居和夏侯婴排列天子法驾来到代王官邸,恭迎代王进入皇宫,他们报告说:“皇宫已经清理好了。”代王在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有十名持戟在端门守卫的谒者阻拦说:“天子在宫中居住,您是什么人,竟然要到宫里去!”代王对太尉周勃说了此事。周勃便前来将废立皇帝的事谕告谒者,十位谒者都将兵器放下离去,代王于是来到未央宫。当天夜里,代王就将宋昌任命为卫将军,统率南军和北军;将张武任命为郎中令,负责殿中事务的管理。有关机构分别派人将梁王、淮阳王、恒山王和少帝杀死在他们的住处。文帝回到未央宫前殿就坐,当天夜里,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上

元年(壬戌,公元前179年)

冬十月庚戌,徙琅邪王泽为燕王;封赵幽王子遂为赵王。

陈平谢病 。上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十一月辛巳,上徙平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

论诛诸吕功,右丞相勃以下益户、赐金各有差。绛侯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谏曰:“诸吕悖逆,大臣相与共诛之。是时丞相为太尉,本兵柄 ,适会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十二月,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 ,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春正月,有司请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 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吴王,兄也;淮南王,弟也。岂不豫哉?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优天下也!”有司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平天下为太祖,子孙继嗣世世不绝,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

太宗孝文皇帝上

元年(壬戌,公元前179年)

冬季十月庚戌日,文帝将琅邪王刘泽改封为燕王;将赵幽王的儿子刘遂封为赵王。

丞相陈平称病请求辞职,汉文帝向他询问原因,陈平说:“高祖开国的时候,周勃的功劳比不上我,在消灭诸吕的事件中,我的功劳比不上周勃,我请求让出右丞相的职务给周勃。”十一月辛巳日,文帝调任陈平为左丞相,将太尉周勃任命为右丞相,将大将军灌婴任命为太尉。文帝又下令,把吕后当政时从齐、楚两国为封立诸吕而侵夺的封地,一律归还给齐国和楚国。

朝廷对诛灭诸吕的人评定功劳进行奖赏,右丞相周勃以下,封户和赐金都有所增加。绛侯周勃散朝的时候小步快速退出,非常得意。文帝以礼对待绛侯,相当恭敬,经常在他退朝时目送。担任郎中的安陵人袁盎对文帝谏阻说:“诸吕骄横叛乱,大臣们联合将吕氏诛灭。那个时候,丞相担任太尉,执掌兵权,才天缘凑巧成就了这番功劳。如今,丞相似乎已有对人主骄矜的神色,陛下却一再谦让于他。臣子和君主在礼节上都有过失,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这样!”以后朝会的时候,文帝逐渐变得庄重威严,丞相周勃也就慢慢敬畏起来。

十二月,文帝颁布诏书:“律法,是治天下的根据。如今的律法在处罚了违法者本人之后,还要将他本来没有犯罪的父母、妻子、兄弟株连,以至将这些人收为官奴婢,朕认为这样的律法是不可取的!从今以后将各种收罪犯家属为奴婢以及各种相连坐的律令废除!”

春季正月,有关官员向文帝请求早日确立太子。文帝说:“朕德行不够,不能从天下博求贤圣有德行的人将帝位禅让给他,而又提‘早立太子’,这是令我德行不够的程度加重。此事的议定还是暂缓吧!”有关官员说:“预先将太子确立,是为了表示对宗庙和国家的尊重,不忘天下。”文帝说:“楚王,是我的叔叔;吴王,是我的哥哥;淮南王,是我的弟弟。难道他们早先不是继位的人选吗?要是我现在不把贤能之人选为帝位继承人,而说一定要传位给儿子,世人将认为我把贤能有德的人忘记了,而只爱自己的儿子,这种做法并非以天下为重!”有关官员坚定地请求说:“古代的殷、周自建国时起,都经历了一千余年的长治久安,他们都是早立太子制度的施行者。天子的继承人必须从儿子之中确立,这样的做法已经很久。高帝平定天下成为汉室太祖,应当子孙传承世代不绝,假如现在将理应继承的皇子舍弃,不立太子,却从诸侯王和宗室中另选择继承人,这与高帝的愿望不符。不应从皇子之外的人中另选继承人。陛下的诸位儿子中,刘启最为年长,他是个纯厚仁慈的人,请陛下将刘启立为太子。”文帝到这时才同意臣下的奏请。

三月,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皇后,清河观津人。有弟广国,字少君,幼为人所略卖,传十余家,闻窦后立,乃上书自陈。召见,验问,得实,乃厚赐田宅、金钱,与兄长君家于长安。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悬此两人。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宾客;又复效吕氏,大事也!”于是乃选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

诏振贷 鳏、寡、孤、独、穷困之人。又令:“八十已上,月赐米、肉、酒;九十已上,加赐帛、絮。赐物当禀鬻米者,长吏阅视,丞若尉致;不满九十,啬夫、令史致;二千石遣都吏循行 ,不称者督之。”

楚元王交薨。

夏四月,齐、楚地震,二十九山同日崩,大水溃出。

时有献千里马者。帝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马,独先安之?”于是还其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

帝既施惠天下,诸侯、四夷远近欢洽。乃修代来功,封宋昌为壮武侯。

三月,将太子生母窦氏立为皇后。窦皇后是清河郡观津县人。她有位弟弟名叫窦广国,字少君,年幼时遭到拐卖,先后换了十多个人家,听说窦氏受封皇后,便上书陈述自己的身世。窦皇后将他召来,验视询问,证明情况真实,就赐给他许多田宅和金钱,和他的哥哥长君在长安安家。绛侯及灌将军等人议论说:“如果我们不死,命运就将由这二人决定。他们二人出身低微,为他们选师傅和宾客不能不谨慎;否则,他们又有仿效吕氏以外威专权的可能,这属于大事!”于是,大臣们从士人中细心挑选了有节行的人和此二人同住。窦长君、窦少君因此成为了谦让的君子,不敢凭借皇后至亲的尊贵身份在人前骄矜。

文帝颁布诏书,对鳏、寡、孤、独和穷困的人加以救济。文帝还命令说:“超过八十岁的人,每月赐给若干米、肉、酒;超过九十岁的老人,另外加赐帛和絮。所有应当赐给米的,各县的县令应该亲自查看,由县丞或县尉将米送上门;给不满九十岁的老人所赐的东西,由啬夫、令史为他们送去;郡国二千石长官要派遣都吏负责监查,对所属各县巡视监察,如果发现不按诏书办理的人就给以责罚督促。”

楚元王刘交辞世。

夏季四月,齐国和楚国发生地震,在同一天中二十九座山全都崩裂,大水奔腾涌出。

这时,有人献千里马给皇帝。汉文帝说:“每当天子外出,前有作为先导的鸾旗,后有作为护卫的属车,平日出行,每日行程都在五十里以内,率军出行,每日行程只有三十里。朕骑乘千里马,能率先独自奔到什么地方呢?”于是,文帝将马还给了进献的人,还给了他旅途的费用,然后下诏说:“朕不接受贡献的物品。命令各地不要来进献。”

文帝已然普施恩惠于天下,远近的诸侯及四夷部族都与朝廷保持融洽的关系。然后,文帝才对跟随他从代国来京的旧部功臣表彰和赏赐,将宋昌封立为壮武侯。

帝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又问:“一岁钱谷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惶愧,汗出沾背。上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陛下不知其驽下 ,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久之,即祸及身矣。”勃亦自危,乃谢病,请归相印,上许之。秋八月辛未,右丞相勃免,左丞相平专为丞相。

文帝对国家政事越来越明习。朝会时,他向右丞相周勃询问道:“全国一年内判决的案件有多少?”周勃谢罪说不了解。文帝又问:“一年内全国有多少钱谷收入?”周勃又一次谢罪说不了解。由于紧张和惭愧,周勃汗流浃背。文帝又向左丞相陈平询问。陈平说:“有专门负责这些事务的官员。”文帝问:“主管者是谁?”陈平回答说:“陛下如果想知道诉讼刑案的情况,应该向廷尉责问;如果想知道钱谷收支,应该向治粟内史责问。”文帝说:“假如每项事务都有主管官吏,那么您负责的事情有哪些呢?”陈平谢罪说:“陛下因为不知道我既平庸又低能,让我担任宰相。身为宰相,对上辅佐天子,将阴阳理顺,顺应四时;对下让万物各得其所;对外对四夷和诸侯加以安抚;对内令百姓归附,使卿大夫能得到发挥各自专长的职务。”文帝这才称赞。右丞相周勃十分惭愧,退朝后对陈平责备说:“您平时为什么不教我怎么回答!”陈平笑着说:“您担任宰相,却不知宰相有哪些职责吗?况且,如果陛下问长安城中的盗贼有多少,您能勉强答出吗?”从此,绛侯周勃知道自己的能力与陈平相差很远。过了一些日子,有人对周勃劝道:“您将吕氏诛灭,扶立代王为帝,威名震动天下。如今您受到朝廷厚赏,处在尊崇的右相的职位上,时间一长,就会大祸临头了。”周勃也为自己忧虑,就说自己生病了,请求将丞相职务辞去,得到了文帝的批准。秋季八月辛未日,文帝将右丞相周勃罢免,丞相的职务由左丞相陈平一人担任。

初,隆虑侯灶击南越,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隃领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乘黄屋左纛 ,称制与中国侔。帝乃为佗亲冢在真定者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昆弟,尊官、厚赐宠之。复使陆贾使南越,赐佗书曰:“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 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 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起初,隆虑侯周灶率军攻打南越国,当时正是暑热潮湿的时候,士卒中有瘟疫传播,军队不能越过阳山岭。一年多后,高后去世,于是撤兵。赵佗借着这个机会,以兵威胁迫同时用财物贿赂引诱闽越、西瓯、骆,让他们服从南越统治。南越国东西的长度超过万里,赵佗乘坐的是专门给天子用的黄屋左纛车,以皇帝自称,与汉朝皇帝对抗。汉文帝便下令,为赵佗在真定的父母亲的坟墓设置专门负责守墓的民户,按每年四季进行祭祀;又将赵佗的兄弟召来,用尊贵的官位及丰厚的赏赐加以优待。文帝又派遣陆贾到南越国出使,给赵佗送去一封书信,说:“朕是高皇帝侧室所生的儿子,被安置在外地,在北方的代地做藩王。由于路途遥远,加上我的眼界被闭塞,朴实愚鲁,所以那时并未给您致信问候。高皇帝不幸辞世,孝惠帝也已经去世;高后亲自管理国家事务,晚年不幸生了病,诸吕借机反叛,幸亏仰仗开国功臣的力量,将吕氏诛灭。朕由于无法推辞掉诸侯王、侯和百官的拥戴,不得已登帝位。如今已即位。前不久,听说大王给将军隆虑侯周灶送去书信,想找到您的亲兄弟,请求将长沙国的两位将军罢免。因为您的这封书信,朕已将将军博阳侯罢免;朕也已经派人去慰问您在真定的亲兄弟,并将您先人的坟墓进行了修整。前几天得知大王在边境一带发兵,不停地侵扰劫掠。当时长沙国受害,其中南郡特别严重。即便是由大王治理的南越王国,难道就能在战争中只得利却不受损害吗!一旦战事兴起,一定会使很多士卒丧生,令将吏伤命,出现大量寡妇、孤儿和无人赡养的老人,朕狠不下心做这样得一亡十的事情。朕原本准备调整犬牙交错的地界,向官员征求意见,得到的答复是:‘这是高皇帝为将长沙国隔离而划定的。’朕不能擅自使地界变更。如今,汉如果将大王的领地夺取,并不能使疆域有多少增加;夺得大王的财富,也不能使财源有多少增加。五岭南面的土地,大王完全可以自行治理。就算大王已经有了皇帝的称号,然而两位皇帝同时并立,互相之间没有一位相互联系的使者,仍是以力互相争夺;只讲力争却不讲谦让,这是仁人不屑于做的事情。希望能与大王一同放弃前嫌,从今往后,互派使者沟通,使原有的良好关系得到恢复。”

王夫之曰:“文帝从谊之请,而一旦有事于制作,不保其无以异于彼也。”

贾至南越。南越王恐,顿首谢罪,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曰:老夫,故越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越王。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用事,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 ,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 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亡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发兵以伐其边。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 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齐哀王襄薨。

上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召以为廷尉。吴公荐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太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 ,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 也。

陆贾来到南越。南越王赵佗读了文帝的书信,非常惶恐,顿首表示谢罪,声称愿意尊奉皇帝的明诏,永远以藩国臣属自称,尊奉贡纳。赵佗随即对国中下令说:“我听说,两雄不能在同一时期并立,两贤不能在同一时期并存。汉皇帝,是贤德圣明的天子。从今天开始,我将帝制、黄屋、左纛废去。”于是给汉文帝写了一封回信,说:“蛮夷大长、老夫臣赵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是在旧越地供职的官员,得到高皇帝宠信,赐给我玺印,将我封为南越王。孝惠皇帝登基后,按照道义不忍心与南越断绝关系,于是对老夫赏赐非常丰厚。高后当政,对蛮夷之地歧视和隔绝,下令说:‘不要把金铁、农具、马、牛、羊给蛮夷南越。要是给它牲畜,也只可以给雄性的,不能给雌性的。’老夫的领地很偏僻,马、牛、羊也已经老了。自己认为未能行祭祀的礼仪,犯下死罪,所以派遣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等三批人向朝廷上书谢罪,但他们全都没回来。又风闻老夫父母的坟墓已遭到平毁,兄弟宗族人等也已经被判罪并处死。官员共同议论说:‘现在对内无法得到汉朝尊重,对外没有将与众不同的地方显示出来。’因此才改王号,以皇帝自称,称帝也只在南越国境内,并不敢给天下造成祸患。高皇后知道后,勃然大怒,将南越国的封号削去,断绝使臣往来。老夫私下怀疑是受到长沙王的阴谋陷害,因此才发兵进攻长沙国边境。老夫已经在越地生活了四十九年,现在已经有了孙子。然而我夙兴夜寐,睡觉时难安枕席,吃饭不知味道,眼睛不看美女之色,耳朵不听钟鼓的演奏,原因就是不能侍奉汉廷天子。如今,幸运地得到陛下哀怜,将我原来的封号恢复,允许我像从前一样派人与汉廷通使;老夫就是有一天死了,尸骨也不腐朽。将号改为王,不敢再以皇帝自称了!”

齐哀王刘襄辞世。

文帝得知河南郡守吴公对地方治理取得了天下第一的政绩,就将他召入朝中担任廷尉。吴公举荐洛阳人贾谊,文帝就将贾谊召进京中担任博士。当时贾谊只有二十多岁。文帝对贾谊的文辞和渊博极为赏识,一年之内,就破格将他提升为太中大夫。贾谊上奏请求文帝改历法,变更朝服颜色,对官名重新加以审定,兴起礼乐,从而建立汉朝制度,将秦朝的法度更改。文帝以谦让治理国家,还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事情。

二年(癸亥,公元前178年)

冬十月,曲逆献侯陈平薨。

诏列侯各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十一月乙亥,周勃复为丞相。

癸卯晦,日有食之。诏:“群臣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丐 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因各敕以职任,务省繇费 以便民,罢卫将军。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

颍阴侯骑贾山上书言治乱之道曰:“臣闻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 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社稷危矣。

二年(癸亥,公元前178年)

冬季十月,曲逆献侯陈平亡故。

汉文帝颁布诏令,命令列侯各自离开京城前往所封领地;朝廷官员和受诏书留居京师的列侯,就要将他们的太子派到封地去。

十一月乙亥,周勃又一次出任丞相。

癸卯晦日,发生了日食。文帝颁布诏书说:“群臣都要对朕的过失和朕所未知、未见的问题认真考虑,并请大家告诉朕。还请大家推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的人给朝廷,从而辅佐朕。”于是派他们分别担任官职,命令一定要减轻徭役赋税以使百姓得到便利,将卫将军罢废。太仆将现有马匹只留下够朝廷使用的数目,其余一律拨给驿站使用。

颍阴侯的骑从贾山向文帝上书,对治乱之道议论说:“我听说在雷霆的轰击后,不管是什么都会被摧毁;受到万钧之力的重压,不管是什么都会被压碎。如果君主的威严,超过雷霆甚远;君主的权势之重,也比万钧超出许多。君主就算是向大家主动请求进谏,对臣下的批评意见和颜悦色地加以采纳,对批评者的意见加以采纳并重用其人,臣子还是惧怕而不敢说出自己的全部意见;更何况君主纵欲残暴,不希望听到别人对他的过失加以议论呢!受到严威的震慑和权势的重压,就算人有与尧和舜一样的智谋,有与孟贲一样的勇力,难道能不遭到摧毁吗!若是如此,君主就听不到别人批评他的过失,国家就会危险。

“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 、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欣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 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节用爱民,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 ,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向风而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射猎,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使皆务其方而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轨事之大者也。”上嘉纳其言。

“从前,周朝时的封国大约有一千八百个,以九州的百姓来奉养一千八百国的君主,君主的财富有余,百姓的力量也宽裕,到处充满了歌功颂德的声音。秦始皇以一千八百国的百姓奉养自己,百姓筋疲力尽也不能负担他的徭役,倾家荡产也不够缴纳他的赋税。秦始皇只是一位君主而已,所享受的也只是驰骋弋猎的娱乐,天下却不足以供养他的需求。秦始皇认为自己有无量功德,觉得他的子孙能够世代相传以至于无穷;然而,他死后只过了几个月,天下人从四面发起进攻,其宗庙被毁了。秦始皇身处遭受灭绝的危机中,却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原因呢?就在于天下人都不敢把实际情况告知他。天下人不敢把实情告诉他,又有什么原因呢?秦王朝在道义上并不尊老养老,没有大臣能给予辅佐,将批评朝政的官员罢免,将敢于当面批评谏阻的士人杀害。因此那些谄谀逢迎、只求保住自己利禄的无耻小人,将秦始皇的贤德吹捧得比尧舜还高,业绩比商汤和周武更伟大,天下就要土崩瓦解,但无人告知秦始皇。如今,陛下下令让天下人荐举贤良方正的人,天下人都感到欢欣鼓舞,说:‘皇帝就要复兴尧舜治理天下的大道,成就三王的功业了。’天下的人才,没有人不努力完善自我以求能得到皇帝的选用。如今方正之士,都已经被选到朝廷里;又从中将贤能的人挑选出来,让他们担任常侍、诸吏,陛下和他们一起驰驱射猎,一天中多次出宫。我担忧从此朝政懈弛,众官员因此而玩忽职守。从陛下即位到现在,勉励自己,厚养天下,节约开销,慈爱臣民,公正断案,宽缓刑罚;对于这些,天下人没有不喜悦的。我听说崤山以东的官吏在公布诏令的时候,百姓中即使是老弱病残的人,也都拄着手杖到现场聆听,希望暂时不死,想见到仁德教化成功的时候。如今功业刚刚建立起来,美声刚刚被传播,四方仰慕追随;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陛下却只同豪俊的大臣、方正之士,每天射猎,猎兔逐狐,以致妨害国家大业,令天下人希望断绝,我私下为陛下感到痛惜!古代有大臣不得安闲游乐的规定,目的是让他们都尽力保持大臣的品格和节操,如此,众臣就没人敢不对自己严加约束,使品行修养得到提高,尽心侍奉君主按君臣的礼节行事。士人的品行,在自己家中养成,却在天子的朝廷之上遭到破坏,我私下为他们感到惋惜。陛下与众臣消闲游乐,与大臣、方正之士在朝廷上议论国家大事,游乐不缺少乐,朝会不违背礼,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体。”文帝赞许并接受了他的意见。

上每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用采之,未尝不称善。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中郎将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圣主不乘危,不徼幸 。今陛下骋六飞驰下峻山,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上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与皇后同席坐。及坐郎署,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也。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文帝每次上朝时,郎官和从官将奏疏进呈,他从来都是让辇车停下来接受。如果奏疏的内容不可采用就放过一边,如果可以采用就予以采用,未尝不表示十分赞赏。汉文帝在霸陵上,打算向西纵马奔驰到山下。中郎将袁盎骑马到近前,与文帝车驾并行伸手将马缰绳挽住。文帝说:“难道将军胆怯了吗?”袁盎答道:“我听说‘家里资财达到千金的人,不能在堂屋的边缘坐着’。圣明的君主不可以冒险,不依靠侥幸。如今陛下打算放纵驾车,向险峻的高山下奔驰,一旦马匹受惊,车辆被撞毁,陛下纵然对自身的安危不加顾念,又如何对得起高祖的基业和太后抚养的大恩呢!”文帝这才不再冒险。受到文帝宠幸的慎夫人,在宫中经常与皇后坐在一张席上。等到她们一同来到郎官府衙就坐时,袁盎却在下位给慎夫人安排坐席。慎夫人很生气,不肯坐下;文帝也非常生气,站了起来,回到宫中。袁盎借这个机会规劝文帝说:“我听说‘有尊卑的次序,就能使上下和睦’。如今陛下既然已经册立了皇后,慎夫人仅仅是妾。妾怎么可以与主人同席而坐呢!况且如果陛下对慎夫人真的那么宠爱,就多多地赏赐她。而陛下现在对慎夫人宠爱的方式,却恰好会给慎夫人招致祸患。难道陛下不清楚‘人彘’的悲剧吗!”文帝这时才醒悟,由生气转为高兴,将慎夫人召来,将袁盎的话告诉了她。慎夫人以黄金五十斤赐予袁盎表示感谢。

贾谊说上曰:“《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 至悉 ,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 ,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僭拟 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

“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 、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 也,窃为陛下惜之!”

贾谊向文帝进言说:“《管子》一书中说:‘仓库充实人们才会懂得礼节,衣服粮食充足人们才会明白荣辱。’如果百姓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却乐意服从君主的统治,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我都未曾听说。古代曾有人说:‘一个农夫不耕地,就会有人挨饿;一个女子不纺织,就会有人挨冻。’无论哪种产品,生产它都有一定的季节时令,但如果用起来没有任何限制,物资就一定会缺乏。古人统治天下,进行了很细微、很周到的安排,所以国家有足够的积贮可以依靠。如今,有太多的人脱离农桑本业而从事商业,这是对天下造成危害的一大流弊!对奢侈追求的风俗,每天都在增长,这是对天下造成危害的一大公害。社会上盛行这两种流弊和公害,没有人予以制止;政权即将遭到毁坏,没有人可以挽救。天下财富,只有很少的人生产却有很多的人挥霍,天下财产怎么会不枯竭!

“自从大汉建国,已经将近四十年,国库和私人积贮数量少到令人痛惜悲哀的程度。只要老天不按时降雨,就会令百姓惶恐不安;年景不好,欠缺收成,百姓或者将爵位卖掉,或者将自己的儿女卖掉。这种事情,陛下已经有所耳闻,哪有天下危险到这种程度而主上不惊惧的!

“世上有丰年和歉年,这符合自然规律;古时的夏禹和商汤也都曾遇到。假如不幸出现了方圆二三千里那样大面积的旱灾,国家用什么对百姓加以救济?突然间边境发生紧急情况,征调将士的数量达到数十百万,国家用什么为军队提供物资?同时有战争和旱灾发生,国家财力不足以支付,天下就会大乱,有勇力的人啸聚部众在地方劫掠,疲弊和老弱的人,就会彼此交换子女,吃人肉以求度日。政事的处理尚未完全通畅,远方那些有强大势力和称帝野心的人,就会一起举兵竞相起事;如果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才大吃一惊准备制止,又如何能来得及呢!积贮对国家来说就是命脉。如果国家能够积贮大量粮食并且有富余的钱财,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以它为依靠,进攻就能够攻取,防守就一定牢固,作战就可以获胜,要对敌人感化和安抚,或者使远方部族受到吸引从而归附朝廷,怎么会有招而不到的情况呢!

“如今若是驱使民众归返农事,都以土地为依附。让天下人都从事生产从而满足本人的生活需要,让商业者、游民都改为从事农耕,那么,国家的积贮就会充裕,而百姓也可以安居乐业了。能够富足国家,安定天下,却做出了这种让人感到忧虑的事情,我私下替陛下觉得惋惜!”

上感谊言,春正月丁亥,诏开藉田,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诏先立赵幽王少子辟彊为河间王,朱虚侯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兴居为济北王,然后立皇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揖为梁王。

五月,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 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

九月,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燕敬王泽薨。

文帝被贾谊的言辞打动,春季正月丁亥日,颁布诏令举行“藉田”仪式,皇帝亲自耕作示范给天下的臣民。

三月,有关官员请求文帝将皇子立为诸侯王。文帝颁布诏书,先将赵幽王的小儿子刘辟彊立为河间王,将朱虚侯刘章立为城阳王,将东牟侯刘兴居立为济北王,然后才将皇子刘武立为代王,将刘参立为太原王,将刘揖立为梁王。

五月,文帝颁布诏书说:“古代明君统治天下,朝廷专门设立旌旗鼓励进献计策,树立木桩以供书写批评意见,目的是为了使朝政的清明有所保障,对臣民的进谏加以鼓励。现在的律法中设置了‘诽谤罪’和‘妖言罪’,这就使得众臣不敢对朝政畅所欲言地批评,皇帝对自己的过失也就无从得知,这怎么能将远方的贤良之士吸引到朝廷来呢!应该将这些罪名废除!”

九月,文帝颁布诏令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百姓依靠它才能生存;有的百姓离开了农耕的本业,却去经商从事末业,因此百姓生活艰难。朕对此十分担忧,因此现在亲自率领众臣从事农业耕作,从而提倡重视农业;恩赐今年只征收天下百姓一半田租。”

燕敬王刘泽亡故。 J0chsvCYUpffig2mfp1MZjbYxHU3e5JZHUSHYmOotG9Mv/6pihnvaWBwMtKeY5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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