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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先生

在彼得的煤矿冒险经历后,孩子们远离车站似乎是合理的事情—— 但是他们却仍然去了,而且也无法远离铁路。他们以前只生活在一条大街上,街上一天到晚都有轰轰驶过的出租车和公共马车,而屠夫、面包师、还有造烛台人的手推车(我从未见到过造烛台的人推着货摊,你呢?)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这儿,在这沉睡的乡村的沉寂中,唯一行驶而过的东西就是一列列火车。它们似乎是把孩子们与过去的生活联系起来的仅存的东西。

就在“三个烟囱”前面的山脚下,在每天通过的松脆的草地上,他们的六只脚开始踏出一条小路来。他们也开始知道某些列车经过的时间,开始给这些列车命名。9:15上行的被称作“绿龙”。10:07下行的那趟被命名为“王特力蚯蚓”。午夜经过镇上的那趟快车—— 他们有时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它尖叫着的奔跑声—— 叫作“午夜的苍蝇”。有一次,彼得在寒冷的星光爬起来,透过窗帘向外窥视,当场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那个老先生坐的那趟车正是“绿龙”。他是一位非常英俊的老先生,看上去也很和蔼,这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他脸色红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头白发,系着式样相当古怪的领带,还有一顶与众不同的高顶丝质大礼帽。当然,刚开始孩子们并没有看到他的全貌。实际上,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老先生的手。

一天早晨,他们正坐在栅栏上等“绿龙”的到来。彼得的“沃特贝利”表(这是他上次过生日时得到的)显示,它已经晚了三小时一刻钟。

“‘绿龙’将到爸爸那里去,”菲莉斯说,“如果它是条真龙,我们可以让它停下来,把我们的爱带给爸爸。”

“龙是不会运送人类之爱的,”彼得说,“它们是不懂得爱的。”

“不,它们会的,不过得先把他们彻底驯服。它们就会像长耳宠物狗一样运送东西,”菲莉斯说,“还会还吃你手上的食物。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从不给我们写信。”

“妈妈说他太忙了,”博比说,“不过她说,他很快会就写的。”

“我说,”菲莉斯建议说,“当‘绿龙’经过时,我们向它挥手致意吧。如果它是一条魔龙,它会把我们的爱带给爸爸的。如果它不能,挥三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会计较的。”

因此当“绿龙”从它那黑乎乎的窝—— 隧道里—— 呼啸尖叫着冲出来时,三个孩子都站到了栅栏上,挥舞着手帕,根本没有去想手帕是否干净。实际上,他们的手帕确实很脏。

之后,孩子们与9:15这趟车上的人互相挥手致意,就变成了惯例。

孩子们,特别是女孩们,喜欢想象这位老先生也许认识爸爸,可能会在办公务时碰到他—— 不管那个阴暗隐秘的地方在哪儿—— 并且会告诉爸爸,每天早晨,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他的三个孩子都站在遥远的乡村的一段栅栏上,向他挥手致爱。

现在他们可以在各种各样的天气里出去,而他们当初住在郊区别墅里时,这样的天气里是不允许出去的。这都是爱玛姨妈的功劳,当他们发现姨妈给他们买的长统橡胶靴和雨衣是多么有用时,孩子们越来越觉得,他们对这位不讨人喜欢的姨妈是相当不公平的,当初,因为她买这些东西,他们还嘲笑过她呢。

妈妈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写作。她寄出过许多蓝色的长信封,里面装着故事——也曾经有不同颜色和大小的大信封寄给她。有时她打开信封,会叹着气说:

“又有一则故事回家安歇了。哦,天哪!哦,天哪!”

但有时她又会挥舞着信封说:

“万岁,万岁!这是位明智的编辑。他采用了我的故事,这就是他明智的证明。”

刚开始,孩子们以为这个“证明”就是那位明智编辑写的信,但他们现在知道,那个“证明”是上面印着故事的长纸片。

只要某个编辑一明智,他们喝茶的时候就有小圆面包吃。

一天,彼得下山去村里买面包,以庆祝《儿童世界》杂志的编辑的明智。路上,他碰到了火车站的站长。

彼得觉得非常不舒服,因为他现在有时间仔细考虑煤矿事件了。平时在僻静的路上,他遇到任何人都会说“早上好”,但这次,他不想对站长说,因为他有些臊得慌—— 这种感觉甚至都传到了耳朵上,觉得站长不会愿意跟一个偷他煤的人说话的。“偷”是一个龌龊的字眼,但是彼得却觉得很恰切。因此他低垂着目光,什么也没说。

倒是站长经过他旁边时,先说了声“早上好”。彼得回了声“早上好”,然后想到:

“也许在白天他不知道我是谁,否则他不会这么有礼貌的。”

他不喜欢这种想法带给他的感觉。然后在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之前,他就追赶起站长来。听到彼得“嘎吱嘎吱”的匆忙的脚步声,站长止住了脚步。彼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他面前,耳朵现在变成了紫红。他说:

“如果您看到我时,并不认识我,我不希望您对我这么有礼貌。”

“嗯?”站长说。

“我想,当您说‘早上好’时,也许您不知道是我偷的煤,”彼得继续说,“不过的确是我干的。我很抱歉。就这些。”

“哦,”站长说,“我压根就没想到那宝贝煤的事情。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你这么匆匆忙忙地去哪儿?”

“我去买喝茶时吃的小甜面包,”彼得说。

“我想你们过去很穷吧,”站长说。

“我们如今仍然很穷,”彼得推心置腹地说,“不过一旦妈妈卖掉一个故事、一首诗或其它的作品,我们会得到三便士—— 都是半便士面值的硬币—— 去买喝茶时吃的食物。”

“哦,”站长说。“那么说你妈妈写故事了,是吗?”

“那是您曾经读过的最最动人的故事,”彼得说。

“有这样一位聪明的妈妈,你肯定很自豪。”

“是的,”彼得说。“不过,从前,在她必须变这么聪明前,她和我们玩的时候更多。”

“嗯,”站长说,“我得赶路了。任何时候你愿意,你都可以到车站看看我们。至于煤,那是个……嗯……我们不要再提它了,嗯?”

“谢谢,”彼得说。“我们之间的事情解决了,我非常高兴。”他继续前行,穿过运河上的桥,到村里买了面包,比起在煤堆中被站长揪住衣领时的感觉来,现在心里的感觉好多了。

第二天,在他们三个通过“绿龙”向爸爸挥手致意,老先生也像往常一样向他们挥手后,彼得自豪地领路去火车站。

“我们该去吗?”博比问。

“她意思是说,在煤炭事件后,”菲莉斯解释说。

“我昨天碰到站长了,”彼得漫不经心地说,假装没听到菲莉斯说的话,“他特别邀请说,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去车站。”

“在煤炭事件之后?”菲莉斯重复说。“等一会儿—— 我的鞋带又松了。”

“它总是‘又松’了,”彼得说,“站长比你们任何时候都像一位绅士,菲尔—— 不像你那样把煤块砸到小伙子的头上。”

菲莉斯系好鞋带,继续一声不响地往前走。但是她的肩膀在颤抖,很快一大滴眼泪从她鼻子上滚下来,飞溅到铁路的金属铁轨上。博比看到了。

“哦,亲爱的,怎么了?”她突然停下来,问道,手臂搂着那抖颤起伏的肩膀。

“他说我没有教……教养,”菲莉斯呜咽着说。“我从未说过他没教养,即使在他把我的‘克罗琳达’布娃娃绑到柴火捆上,把她当成殉教者在火刑柱烧死时,也没有。”

“嗯,你知道,煤炭之类的事情可是你挑起的,”博比老老实实地说。“难道你们俩不认为自己最好收回煤炭风波后说过的话吗?有些荣誉感吗?”

“要是彼得这样的话,我也这样,”菲莉斯抽着鼻子说。

“好吧,”彼得说,“荣誉感有了。如果你像平时一样丢了你的手帕,呶,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用我的吧,菲儿。我在想,你用它们干什么了?”

“你用我上次的手帕去绑兔子窝的门了,”菲莉斯愤怒地说,“但是你非常不领情。那本诗歌书里说得对,一个没有牙齿的孩子比毒蛇还恶毒—— 但是书上说的‘无齿’就是说不知感激。罗尔老师这样告诉我的。”

“好吧,”彼得不耐烦地说,“对不起。呶!现在你可以继续走了吧?”

他们到了车站,与行李工度过了愉快的两小时。他是个可敬的人,对于一些以“为什么”开头的问题,地位较高的人似乎会感到厌烦而不愿意回答,而他却似乎永远都不厌其烦。他告诉他们许多以前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把一节节车厢钩在一起的东西叫车钩,而像大毒蛇一样挂在那些车钩上的许多号笛是用来停火车的。

“在火车行驶时,如果抓住其中的一个号笛,并把它们拉响,”他说,“她就会猛地停下来。”

“她是谁?”菲莉斯问。

“当然是火车啦,”行李工说。从此以后,对孩子们来说,火车再也不是“它”了。

“你们都晓得车厢里张贴着警告,‘若使用不当,罚款五英镑。’如果你使用不恰当,火车就会停下来。”

“如果使用正确呢?”罗伯塔问。

“我猜,它一样会停下来,”他说。“不过除非是有人要你的命,否则都是使用不当。曾经有一位老夫人,有人跟她开玩笑说那是餐车室的叫餐铃,于是她就不当地使用了,尽管饿了,却不是生命危险。火车停了下来,乘务员走过来,希望发现垂死挣扎的人,她却说:‘哦,先生,我要一玻璃杯烈性啤酒和一块巴思圆面包。’结果火车迟到了七分钟。”

“乘务员对老夫人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行李工说,“但是我打赌她不会很快就忘了那些话的,不管是什么话。”

在如此愉快的交谈中,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站长从那个神圣的大厅里面出来过一两次,那个厅堂后面是卖票的窗口。跟他们在一起时他非常开心。

“就像偷煤这事从未被发现一样,”菲莉斯向姐姐小声耳语说。

他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橘子,并且保证,就在这几天,等到他不忙的时候,会带他们去信号亭。

几列火车通过了站台,彼得第一次注意到每节火车头上面都有数字,就像出租车一样。

“嗯,”行李工说,“我认识一位年轻绅士,他曾经记录下他看到的每一个火车头上的数字,记在一个绿色笔记本上。笔记本的纸角涂银,因为他父亲很有钱,是文具批发商。”

彼得觉得自己也能记下所有的数字,虽然他不是文具批发商的儿子。因为他没有绿封皮的银纸角的笔记本,行李工就给了他一个黄色的信封,他看到上面写着:

379

663

他心里觉得,这将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收集的开始。

那晚喝茶的时候,他问妈妈是否有绿封皮的银纸角的笔记本。她没有,但是当她听说了他的用途后,她给了他一本黑色的小笔记本。

“里面有几页撕掉了。”她说,“但是上面可以写很多的数字。上面写满后,我再给你一本。我很高兴你喜欢铁路。但是,不要在铁路线上行走。”

“面对火车来的方向走,也不行吗?”沮丧地停了一下后,彼得问,与女孩们交换着失望的眼神。

“是的——真的不能走。”

于是菲莉斯问:“妈妈,你小的时候没在铁路上走过吗?”

妈妈是位诚实可敬的妈妈,因此她必须说:“走过。”

“哦,这样,”菲莉斯说。

“但是,宝贝们,你们不知道我是多么宠爱你们,如果你们受伤了,我该怎么办呢?”

“你喜欢我们,胜过你小的时候外婆喜欢你吗?”菲莉斯问。博比做手势让她停下来,但是菲莉斯没能看到手势,不管这些手势是多么简单明白。

妈妈一时间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向茶壶里加水。

“没有人爱别人时能像我妈妈那样爱我,”她说。

然后她又平静了下来。博比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菲莉斯,因为博比有点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说话,因为妈妈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时,自己曾是母亲的全部世界。当一个人处于困境时,投入妈妈的怀抱似乎是件容易又自然的事情。博比有点明白,为何那些即使已经长大的人,如果遇到困难,还是会奔向他们的妈妈。她还认为,自己有点了解这种感觉了,也就是,没有妈妈的怀抱可以投奔肯定非常悲哀。

于是她踢了踢菲莉斯,而菲莉斯却说:

“博比,你那样踢我干吗?”

妈妈笑了一下,叹口气,说道:

“那好吧。只是你们要让我确信你们的确知道火车是从哪面来的—— 而且不要在靠近隧道和拐弯的铁路上行走。”

“火车像马车一样靠左走,”彼得说,“因此我们一直走右边的铁路线,因此我们一定会看到她们驶过来。”

“很好,”妈妈说。我敢肯定,你认为她不应该这样说。但是她记得,她小的时候,自己也确实这样说过——她自己的孩子,你,或者世界上其他的孩子,都不会真正明白她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只有你们中的少数人,像博比一样,有一点点明白。

就在第二天,妈妈却必须呆在床上了。她的头很疼,手烧得滚烫,不能吃任何东西,嗓子也非常地痛。

“如果我是您,夫人,”薇尼夫人说,“我会去请大夫。如今在流行一些易传染的疾病。我姐姐的大女儿,两年前快过圣诞节时,受了风寒,结果转入体内,从此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开始妈妈不愿请医生,但是到了晚上,她觉得病情变得很糟,不得不派彼得到村里去请医生,医生家门口有三棵金链花树,在大门上有一个铜牌,上面写着:“W. W. 福瑞斯特医学博士”。

W. W. 福瑞斯特医生立刻赶了过来。在路上他跟彼得谈了起来。他似乎是位很有魅力而且明智的人,对铁路、野兔、还有其他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感兴趣。

他给妈妈诊视过后,说是流感。

“现在,阴沉脸女士,”他在客厅里对博比说,“我猜你想做护士长。”

“当然,”她说。

“嗯,那好。我会给你们配一些药。生好一堆火,做好一些牛肉浓汤,她高烧一退就给她喝下。她现在可以吃些葡萄,牛肉汁,苏打水和牛奶,你们最好弄瓶白兰地来。那种最好的白兰地。便宜的白兰地比毒药更糟糕。”

她请他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写下来,他照做了。

当博比把他写的清单给妈妈看时,妈妈笑了。那是笑声,博比确信,尽管这笑声很怪异,很虚弱。

“胡说,”妈妈说,躺在床上,眼睛像珠之一样明亮。

“我买不起那些垃圾。告诉薇尼夫人,煮两磅羊颈肉作为你们明天的食物。我可以喝些肉汤。是的,亲爱的,我还需要些水,你能端盆水来,用海绵蘸水,搽搽我的手吗?”

罗伯塔听从了妈妈的吩咐。当做完一切能使妈妈少难受一点的事情后,她下楼来会合其他人。她脸色通红,嘴唇紧闭,眼睛几乎跟妈妈的一样亮。

她把医生的话和妈妈的话告诉他们。

“现在,”她说,她告诉所有的人,“没有人,只有我们自己,能做些事情,我们必须做。我已拿到买羊肉的钱。”

“我们可以不要见鬼的羊肉,”彼得说,“黄油和面包就能活命了。有很多次,人们在荒岛上吃的比这还要少,却都活下来。”

“那当然,”他的姐姐说。薇尼夫人被派到村里去,用一先令尽量多买点白兰地、苏打水和牛肉汤。

“但是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吃,”菲莉斯说,“用我们的饭钱也买不齐其它东西。”

“这倒是,”博比皱眉说,“我们得想出点别的法子。现在,每个人都开始想办法,尽力去想。”

他们确实想了,不久便展开了讨论。后来,博比上楼去照顾妈妈,以防她需要什么东西。另外两个人开始对着剪刀、一张白纸、一把涂料刷和薇尼夫人曾经用来刷壁炉和壁炉的栅栏的“布朗斯威克”黑颜料忙开了。第一张纸并没能取得他们真正所希望的效果,于是他们从亚麻纸柜中又拿了一张。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糟蹋价格昂贵的好纸张。他们只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好事—— 后来,他们制作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博比的床已经搬进了妈妈的房间,夜里她起了几次来去给火炉添煤,并且给妈妈倒了些苏打水和牛奶。妈妈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但是这些话都没什么意义。一次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叫:“妈妈,妈妈!”博比知道她在叫外婆,但她忘了这样叫是没有用的,因为外婆已经去世了。

一大早,博比听到叫她的名字,跳出床奔到妈妈的床边。

“哦——呀,是的——我想我是睡着了,”妈妈说,“我可怜的小家伙,你是多么累啊——我真不愿给你怎么多麻烦。”

“麻烦!”博比说。

“啊,不要哭,我的小乖乖,”妈妈说,“我过一两天就会好起来的。”

“是的,”博比说,想笑一笑。

当你已习惯于十个小时的踏实的熟睡后,在睡觉的时间起来三四次会使你觉得一整夜都没有睡觉。博比觉得很麻木,她眼睛疼痛得难以睁开,但是她还是打扫了房间,在医生到来前把所有东西都收拾整齐了。

这时8:30。

“一切都好吧,小护士?”他在门口问道。“你们有白兰地吗?”

“我已有白兰地了,”博比说,“在一个小浅瓶子里。”

“可是我还没有看到葡萄和牛肉汁呀,”他说。

“是的,”博比坚定地说,“但明天你会的。现在有些牛肉正在火炉上熬汤。”

“谁告诉你那样做的?”他问。

“菲尔得腮腺炎的时候,我发现妈妈就这样做的。”

“对,”医生说。“现在你叫位老妇人来照顾你妈妈,你好好吃顿早饭,然后直接上床睡觉,睡到吃午饭。我们的小护士长可不能病了。”

他确实是位非常好的医生。

那天早上,当9:15那趟车驶出隧道时,那位一等车厢里的老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准备向三个站在栅栏上的孩子挥手。但是今天早上没有三个。只有一个,那是彼得。

彼得也不像平时那样在栅栏扶手上。他站在他们前面,那姿势像动物园里领着大家观看动物的主持人;或者说,像一位慈祥的牧师,用权杖指着“巴勒斯坦风光图”,伴着一盏神灯,正准备对它进行解释。

彼得也正指着一张钉在栅栏上的大白纸,纸上是一英尺长的浓黑的字母。

一些字母上的墨溅开了,因为菲莉斯把“布朗斯威克”墨写到上面的时候,心太急。但是这些单词很容易辨认。

下面就是老先生和火车里其他的人看到的白纸上的黑色的大字:

出站台朝外面看。

许多人在站台时确实向外看了,但他们很失望,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老先生也向外看了。开始他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铺着碎石的月台、阳光及站台边上长着的桂足香和勿忘我。就在火车开始鸣笛,准备拉着车厢再次出发的时候,他看到了菲莉斯。她跑得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哦,我以为我赶不上您了呢。我的鞋带总是掉下来,我摔了两跤。这儿,拿着。”

她把一封温暖的,有点潮湿的信塞到他的手里,这时火车开动了。

他往后一依,打开信。这是他读到的内容:

“亲爱的xx先生,我们不知道您的名字。

妈妈病了,医生说要给她那些列在信末尾的东西,但是她说她买不起那些东西。她给我们买羊肉,她自己喝汤。我们在这儿除了您,谁都不认识。爸爸不在家,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地址。爸爸会付钱给您的,如果他失去了所有财物,彼得长大后会还给您的。我们以我们的荣誉保证。我们欠您妈妈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签名:彼得

您能把包裹给站长吗?因为我们不知道你乘坐哪趟火车过来。跟站长说,包裹是给那个因为煤而后悔的彼得的,站长会明白的。

罗伯塔,菲莉斯,彼得”

信后面列的是医生所嘱咐买的东西。

老先生把信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他的眉毛扬了起来。他读了第二遍,微微笑了起来。读完第三遍后,他把信放进口袋里,继续读《时报》。

那晚六点钟左右,有人敲后门。三个孩子冲出去开门,那儿站着友好的行李工,他曾告诉他们许多有关铁路的有趣事儿。

他把一个大篮子放在厨房的大石板上。

“老先生,”他说,“他请我直接把这些送来。”

“太谢谢你了!”彼得说。然后,在行李工逗留的时候,他补充说:

“我很遗憾,我不能像我爸爸那样给你两便士,但是——”

“你要是那样做的话,请把钱扔地上,”行李工气哼哼地说。“我并不是想着两便士来的,我只想说,我很难过你们的妈妈身体不好,想问问她,她今晚觉得如何—— 我给她带来些蔷薇,闻上去很香。真正值两便士。”他说着,从他的帽子里拿出一束蔷薇来。“就像一个魔术师,”菲莉斯后来说。

“太谢谢了,”彼得说,“关于两便士,我请求您的原谅。”

“你没有冒犯我,”行李工言不由衷地说,但很有礼貌,然后走了。

于是孩子们把篮子打开。首先是稻草,然后是细碎的刨花,接着是他们所要的所有东西,有许多,而且还有他们没有要求的东西,在桃子、紫色浓甜的葡萄酒和两只鸡中间,有一个纸板盒,里面装着带着长长的杆子的红玫瑰;有一瓶熏衣草水,装在一个又高又细的绿色瓶子里;三个较小较粗的瓶子里装的是古龙香水。还有一封信,信上说:

“亲爱的罗伯塔、菲莉斯和彼得:

这是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的妈妈会想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告诉她,这是位听说她生病了的朋友送给她的。当然,她病好后,你们必须告诉她这一切。如果她说,你们不应该索要东西,告诉她,我认为你们是非常对的,我还希望,她能原谅我擅自攫取这项殊荣,为她服务。”

信后的署名是G. P.,孩子读不懂的东西。

“我认为我们真的做对了,”菲莉斯说。

“做对了?我们当然做对了,”博比说。

“都一样,”彼得说,手抄在口袋里。“我不期望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妈妈。”

“直到她病好了,我们再告诉她,”博比说。“当她病好时,我们会很快乐,因此才不介意那么点小麻烦呢。哦,看那玫瑰,我必须送上楼给她。”

“还有蔷薇,”菲莉斯说,大声地嗅着花香,“别忘了蔷薇。”

“好像我必须带上去,”罗伯塔说,“妈妈前天告诉我,她小的时候,她妈妈的房子里有浓密的一大丛蔷薇。” MazTwoptMi4NGLJ8SN9FIxNaR/32TiEdO2boJwPtjnBxCTHulFUWy71C+fPpOh1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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