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四个孩子在一座白房子里过暑假,这房子恰好位于一个采沙坑和一个石灰窑之间。一天,他们很幸运地在采沙坑里发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眼睛长在长长的角上,好像蜗牛的眼睛。它可以把自己的眼睛像望远镜那样内外移动。它的耳朵如同蝙蝠的耳朵一样,又短又粗的身体好像蜘蛛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浓密、柔软的毛,而手脚像猴子的手脚一样。它对这四个分别叫作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的孩子说,它是一个萨米亚德(发音是萨-米-亚-德),或者叫沙子精灵。它非常非常老了,生日几乎是在万物诞生之初。它被埋在沙子里已经有成千上万年了,但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精灵模样,而这副精灵模样的一部分就是它的那种可以满足人们任何愿望的能力。
你是知道的,精灵们向来都会做这个。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现在发现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了,只是也不知怎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适当的东西是自己希望得到的,而且,他们的愿望有时简直就是怪里怪气的。最后,他们由于自己的一些愚蠢的愿望而陷于被罗伯特称为“非常困难的”境地,萨米亚德同意帮助他们摆脱困境。而作为交换,他们答应绝不请它再去满足他们的任何其它愿望,也不把它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它不想再有人来烦它,要它满足任何人的愿望。分手时,简有礼貌地说:
“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你。”
萨米亚德被这友好的想法感动了,满足了这个愿望。有关所有这一切的那本书叫作《五个孩子和它》,结尾最无聊不过的了,是这样说的:
“孩子们真的再次见到了萨米亚德,但不是在采沙坑里,而是在——我不能再说了……”
之所以不能再说了,是因为我那时一直不能找出孩子们与萨米亚德再次见面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当然,我知道他们会见到它的,因为它是个说话算话的动物。如果它说了一件事情要发生,那么那件事情就准会发生。这和那些告诉我们下周四伦敦、南海岸和海峡的天气会如何如何的人是多么不同啊!
萨米亚德被发现和愿望被满足的那个暑假是在乡间度过的极好的暑假,孩子们非常希望下一年的夏天再来一次这样的暑假。在寒假里,发生了“凤凰和地毯”这两件令人叫绝的事件,而失去这两件宝贝原本会让孩子们陷于绝望的,如果不是对来年的乡间假期充满了期望的话。他们觉得世界上充满了绝妙的事情,而他们其实就是会经历这类绝妙事情的那一类人,他们有这种感觉的确有些理由。于是,他们就盼望着暑假。但是,当暑假来临时,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变成一团糟。爸爸不得不到满洲去,用电报发来有关战争的新闻,提供给他为之撰写稿件的那家乏味的报纸,它的名字叫《每日吼叫者》什么的。妈妈,可怜的妈妈远在马德拉,因为她一直病得很重。拉姆,我指的是那婴儿,和她在一起。妈妈的妹妹艾玛婶婶突然嫁给了爸爸的弟弟雷金纳德叔叔,他们去了中国,那地方太远了,就算你的婶婶和叔叔有多么喜欢你,你别指望会让你到那儿去度假。于是,孩子们被留给老保姆照看,她住在靠近大英博物馆的菲茨罗伊街。尽管她对他们从来都很好,甚至宠爱得大大超出了我们多数成年人认为是适当的程度,但是四个孩子仍然感到极为痛苦。出租马车载着爸爸和他的那些箱子、枪支、羊皮、毯子和铝制炊具走了,此时,就是最坚定的心也感到了恐惧,女孩子们完全克制不住了,相互拥抱着哭泣起来,而男孩子则一人从客厅的一扇阴沉的长窗中望出去,极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在说男孩子才不会笨到去哭的地步呢。
我希望你注意到他们要等到爸爸走了以后才敢哭,他们知道他已经有足够的事情要他心烦的了。但是当他走了以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尽量不去哭,而现在必须哭一场,哪怕为此去死在所不惜。于是他们哭了起来。
午茶有虾和水田芹,使他们稍微快活了一些。水田芹像矮树篱一样围绕着一个圆鼓鼓的盐瓶,这是一个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雅致的器皿。不过这并不是一顿令人快活的饭。
午茶过后,安西娅上楼,来到原来是爸爸住的房间,看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那么的凄凉,想到随着每一分钟,他都离她越来越远,离俄国人的枪口越来越近,她又哭了一会儿。然后,她想到了病中的妈妈,她孤零零的,也许此时正想有一个小女孩往她头上撒科隆香水,为她很快地泡上几杯茶。想到这里,她大哭特哭了起来。然后,她想起了妈妈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说的话,她说安西娅是老大,应当设法让其他孩子高兴,等等等等。于是,她止住了哭,思索起来。等想够了,她洗了脸,把头发梳了梳,下楼来到其他孩子中间,尽全力装出一副好像根本不知道哭泣是怎么回事的样子。
她发现客厅里愁云笼罩,一点儿也没有因罗伯特所作出的努力而有所缓解,他为了打发时间而去揪简的头发,虽然并不用力,但是足以构成对她的捉弄。
“喂,”安西娅说,“咱们来闲扯吧。”这个词儿要追溯到那倒霉的一天,当时西里尔欠考虑地希望英格兰有印第安人就好了,而果真就有了。这个词儿勾起了对上个暑假的种种回忆,每个人都发出一声叹息。他们想到了那座白房子,它有个美丽、但乱成一团的花园,一片荒芜,里面曾经长有玫瑰、紫苑、金盏花、甜木犀草和毛绒绒的芦笋。有人曾想把这园子变成果园,而它现在却如同爸爸说的那样是“五英亩的荆棘,只有小樱桃树的幽灵出没其间。”他们想起了河谷那边的景象,石灰窑在阳光下看上去好似阿拉丁的宫殿。他们想起了自己的采沙坑,坑的边缘长着淡黄色的草和灰白色的茎杆细长的花朵,还想起了悬崖上的那些小洞,那是小沙貂的小前门。他们想起了百里香和野蔷薇散发出的自由、新鲜空气的味道和从乡间小路的那些村舍飘出的木柴青烟的气味。他们环顾老保姆那沉闷的客厅,简说道:
“啊,它是多么不同!”
的确如此。老保姆一直有出租住房的习惯,直到爸爸把孩子们交给她去照看。她的那些房间所配置的家俱都是为“出租”目的。现在,似乎没有人为“出租”的房间配置与自住的房间相同的家俱,这似乎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个房间有沉重的深红色窗帘,那颜色即使是血溅到上面都不会显出来,窗帘带有粗糙的花边窗纱。地毯是黄色和紫色相间的,上面这里或那里补了小块的灰色和褐色的油布。房间里有一个非常光亮的红木碗柜,或者叫餐具柜,柜子上的锁已经坏了。椅子太多了,硬梆梆的,编织椅罩从座位上滑下来,全都滑向错误的方向。桌子上铺着深绿色的桌布,上面带有用链形针法缝制的图案。在壁炉上方有一面镜子,你在这面镜子里看上去会比你实际的样子要丑很多,不论你的模样有多么普通。然后,还有壁炉横板,带有棕色的长毛绒和与长毛绒不相配的木边。一个死气沉沉的时钟好像黑色的大理石坟墓,而且也和坟墓一样寂静,因为它早已忘记如何发出嘀嗒的响声了。涂漆的花瓶里从没有任何鲜花,涂漆的小手鼓没有人去敲响,涂漆的托架上空无一物。“有装在枫木框里的版画,画的是王后、国会大厦、天国平原
和一个圆鼻头樵夫的了无生气的归来。”
有两本书——去年12月期的《布拉德肖》和一本单册的普卢姆里奇所著《新约圣经评注》。还有……但我不能在继续描述这幅痛苦的画面了。正如简所说,它的确是非常不同。
“咱们来闲扯吧,”安西亚再次说道。
“闲扯些什么呢?”西里尔打着哈欠说道。
“没有任何事情好做,”罗伯特一边说,一边不高兴地踢着桌子腿。
“我不想玩,”简没好气地说道。
安西娅费了很大的劲去不生气。她成功了。
“喂,”她说道,“别以为我想唠叨,或是想以任何方式惹人讨厌。但我想照爸爸说的那样去说明形势。你们同意吗?”
“说吧,”西里尔毫无热情地说。
“那好吧。我们都知道,我们之所以呆在这里是由于保姆不能离开自己的房子,因为有住在顶楼的那个先生,他虽然穷,但有学问。爸爸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来照看我们,而你们知道这已经花了很多的钱。妈妈要去马德拉把病治好。”
简不高兴地嗤了一声。
“是的,我知道,”安西娅匆匆说道,“可是咱们别去想这一切有多糟糕吧。我是说,虽然我们不能够去那些需要花很多钱的地方,但是我们必须做些什么。而我就知道在伦敦,有很多东西你不用花钱也可以看到。我想我们可以去看这些东西。我们的年龄现在都够大的了,我们没有兰姆……”
简的嗤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我的意思是没有谁会因为他而说‘不’了,亲爱的宝贝。我想我们必须使保姆明白我们的年龄都好大了,并让我们自己出去,不然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机会的。我建议我们不管什么都去看,咱们先让保姆给我们一些面包碎,然后我们就去圣詹姆斯公园
。我知道那里有鸭子,我们可以去喂他们。只是我们必须使保姆能够让我们自己去。”
“自由万岁!”罗伯特说道,“不过她不会让的。”
“她会的,”简出人意料地说,“这事儿我今天早上就想过了,而且我问了爸爸,他说可以。还有,他对老保姆说我们可以去,只是他说我们必须每次都说出我们想去什么地方,如果那地方合适,她会让我们去的。”
“为考虑周到的简欢呼三声,”西里尔喊到,终于从哈欠连天的绝望中摆脱出来。“我说,咱们现在就去吧。”
于是他们去了,老保姆只是请他们在当心路口,在遇到更麻烦的事时去找警察帮忙。可是他们对路口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们曾在坎登镇住过,知道那条肯蒂斯镇大道,在那条大道上,有轨电车在白天和夜里的每时每刻都发疯似地来回急速行驶,好像存心想把你撞倒似的。
他们答应在天黑时回家,不过眼下正值七月,天黑得很晚,早过了睡觉时间。
他们动身朝圣詹姆斯公园走去,所有的口袋里都塞满了用来喂鸭子的面包碎和烤面包壳。他们动身了,我再说一边,不过他们根本没到达那里。
在菲茨罗伊街和圣詹姆斯公园之间,有很多很多街道,如果你走的路对,你会经过很多很多店铺,使你忍不住要驻足观看。孩子们停住脚步,朝几家店铺观看,橱窗里有金饰带、珠子、图画、珠宝、服饰、帽子、牡蛎和龙虾。与在菲茨罗伊街300号的最好的客厅里时相比,他们的悲痛似乎远远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久,罗伯特(他被推选为队长,因为女孩子们认为这对他合适,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而西里尔当然就不能投反对票了,因为那样会显得是一种很小气的嫉妒)奇妙地转了个弯,他们来到了那些杂乱无章的很有趣的小街上,那里的店铺是最最有趣的了——是卖活物的店铺。有一家店铺的橱窗里装满了笼子,里面有各种各样漂亮的鸟。孩子们很高兴,直到他们想起自己曾如何希望获得翅膀,而且也曾经有过翅膀,这时他们就觉得任何有翅膀的东西如果被关在笼子里不准飞,肯定会感到非常不高兴。
“作笼子里的鸟一定很没意思,”西里尔说道。“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西里尔试图想出一个计划,到克朗代克
去当一名淘金者,赚一大笔钱,然后把世界上所有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都买下来放掉。接着,他们来到一家卖猫的店铺,可是猫也是在笼子里,孩子们不禁希望有人能够把所有的猫都买下来,放在炉前的地毯上,那儿才是猫应该呆的地方。还有卖狗的店铺,看上去也没法让人开心,因为所有的狗要么被链子拴住,要么把关在笼子里。所有的狗不论大小都用悲哀和渴望的眼神望着四个孩子,乞求似地摇摆着尾巴,好像是想说:“买我!买我吧!买我吧!让我和你们一同去散步。啊,买下我吧,也买下我可怜的弟兄们吧!买吧!买吧!”狗儿们全都发出呜鸣声,几乎是在对着耳朵明白无误地说“买吧!买吧!”除了一只爱尔兰猎犬之外,当简轻轻拍它时,它发出了咆哮声。
“呜……”它从后眼角看着他们,似乎在说:“你们不会买我的,没人会的,我要被链子一直栓到死为止,而我也不在乎快点死!”
我不知道孩子们是会明白所有这些的,他们只有一次被困在一座城堡中,因此他们知道想出去而又出不去是多么可恨。
他们当然无法把任何狗买下来。他们的确问了最小的那只狗的价钱,是65英镑,可那是因为它是一只日本玩具长毛垂耳狗,好像王后在有一次人家给她画像时所带的那只狗,当时她还是威尔士公主。但是孩子们以为如果连最小的狗都要这么多钱,最大的狗还不得要好几千英镑啊。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们没有再停下来看任何卖猫、卖狗或卖鸟的店铺,而是走了过去。最后,他们来到一家店铺,这里似乎只卖那些不太在乎自己在什么地方的生物,比如金鱼、白鼠、海葵、其它水族动物,还有蜥蜴、癞蛤蟆、刺猬、乌龟、家兔和豚鼠。在这里,他们停留了很长时间,隔着笼子用面包碎喂豚鼠,琢磨着是否能够在菲茨罗伊街的那所房子的地下室里养一只沙色的垂耳兔。
“我想老保姆不会太介意的,”简说道。“兔子有时特别温顺。我想它会认得她的声音,跟着她到处走。”
“她一天会在它身上摔20个跟头,”西里尔说。“而蛇……”
“根本没有什么蛇,”罗伯特很快地说。“而且,我就是不喜欢蛇,我也不知怎么搞的。”
“蚯蚓也同样不好,”安西娅说,“还有鳝鱼和鼻涕虫。我想是因为我们不喜欢没有脚的动物。”
“爸爸说蛇有脚,是藏在体内的,”罗伯特说。
“是啊,他还说我们有尾巴呢,藏在我们体内,可其实这一点儿用都没有,”安西娅说。“我讨厌没有脚的动物。”
“动物的脚如果太多了就更糟,”简打了个冷战说道。“想想蜈蚣吧。”
他们站在那儿的人行道上,对来往的人多少有些妨碍,就这样用聊天来消磨时间。西里尔把胳膊肘子支在一个笼子顶,当他们逐个查看那一大堆笼子时,这个笼子似乎是空的。他正在试图重新提起一只刺猬的兴趣来,这刺猬在他们刚才查看它时,把自己的身体卷成了一个球。这时,从他的胳膊肘下面传来一个低低的柔和的声音,那声音平静、清晰、明确无误,并非任何需要翻译的动物尖叫或悲嗥,而是完完全全的普通英语,它说道:
“买我吧,请买下我吧!”
西里尔吓了一跳,像是被谁给掐了一下,他跳到离笼子一码开外的地方。
“回来,哦,回来!”那声音提高了一些,但依然很柔和。“弯下腰,装作系鞋带,我看到你的鞋带开了,像往常一样。”
西里尔机械地照办了。他用一只膝盖跪在干燥、炎热、多尘的人行道上,朝黑乎乎的笼子里望去,发现与自己面对面的竟然是——萨米亚德!
同上次见到它时相比,它似乎瘦了许多,而且满身尘土,脏兮兮的,毛皮也乱七八糟的。它凄惨地把自己缩成一团,长长的蜗牛眼紧紧地收了起来,以致于根本显露不出来。
“听着,”萨米亚德说道,听那声音好像它就快哭出来了。“我想开这店的那个家伙不会为我要很高的价的。我咬了他不止一次了,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显得普普通通。我美丽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瞥过他一眼。告诉其他人说我在这里,但是要他们在我和你说话时看着那些卑贱的普通动物。一定不能让里面的那家伙以为你们很对我很在意,要不然他就会为我开出一个你们远远出不起的价钱。我记得在去年夏天的那段美好日子里,你们从来就没有过很多钱。啊,我从来没有想到见到你们会这么高兴,从来没有。”它抽了一下鼻子,特意地把常常的蜗牛眼弹了出来,让一滴眼泪落在离它的皮毛很远的地方。“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然后我来告诉你该做些什么来把我买走。”
西里尔把携带系成了一个死结,站起身,用坚定的语气对其他人说道:
“听着,”他说。“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求你们相信我,”在这个家里,只要提出请求,总会得到满足的。“不要看那个笼子,看那只白鼠。现在,不论我说些什么,你们都不能朝那个笼子看。”
他站在笼子面前,以防出差错。
“好了,你们准备好大吃一惊吧。在那个笼子里,有我们的一位老朋友——萨米亚德,别看!是的,是萨米亚德,善良的老萨米亚德!它要我们把它买下来。它说你们一定不能看它。看着那只白鼠,数数你们的钱!你们要保证不看!”
其他人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看那只白鼠,一直到把它盯得都不好意思了,于是它到远端的一个角落里,用后腿坐着,用前爪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装作洗脸。
西里尔又弯下腰,忙着去系另一只鞋带,听萨米亚德的进一步指令。
“进去,”萨米亚德说,“问很多其它动物的价钱。然后说:‘那个没了尾巴的猴子你要多少钱,倒数第三个笼子里的那个脏兮兮的老东西?’哦,不用在意我的感觉,就叫我脏猴子好了,我费了很大劲要看上去像脏猴子!我想他不会为我出高价的,自从我前天来到这里,我咬了他11次了。如果他要的价太高,你们出不起,就说你但愿自己有那笔钱就好了。”
“可是你不能为我们还愿了,我已经答应绝不再要你满足我们的愿望了,”西里尔不知所措地说道。
“别像个愚蠢的小白痴了,”沙子精灵用颤抖但慈爱的语调说。“看看你们加起来有多少钱,照我告诉你的去做。”
西里尔木然地用一根僵硬的手指指着白鼠,好装作他所谈论的完全是有关白鼠的魅力,而其实是在向其他人在作解释。与此同时,萨米亚德隆起后背,缩成一团,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四个孩子鱼贯进入店内。
“那只白鼠卖多少钱,”西里尔问道。
“8个便士,”店主答道。
“豚鼠呢?”
“18个便士到5个先令,根据品种而定。”
“蜥蜴呢?”
“每只9个便士。”
“癞蛤蟆呢?”
“4 便士。喂,”浑身油污的店主,这位关在笼子里的所有这些生命的主人,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使得孩子们全都匆忙退到店子的那一排排笼子跟前。“喂,我不会让你们进来捣乱,把店里每个动物的价格都问一遍,而只是为了寻开心。想都别想!你们要是买主,就像个买主的样。可我还没碰到过有顾客同时买那么多东西的,什么老鼠啊、蜥蜴啊、癞蛤蟆啊、豚鼠等等。所以,你们给我出去。”
“啊!等一下,”可怜的西里尔说,觉得自己好心地去执行萨米亚德的指令是那么愚蠢。“只告诉我一件事。倒数第三个笼子里的那只脏兮兮的老猴子,你好卖多少钱?”
店主将此视为一个新的侮辱。
“你自己才是脏兮兮的小猴子呢,”他说。“别胡扯了,你的脸皮可真厚。滚出去!”
“哎呀,别那么生气嘛,”简说道,她完全不知所措了。“你难道看不出他真的是想知道价钱吗!”
“嚯!他是真的?”店主讥讽道。然后,他狐疑地挠了挠耳朵,因为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知道什么是真话。他手上缠着绷带。三分钟之前,他原本会乐于以10个先令的价钱把这“脏兮兮的老猴子”卖出去的。现在——
“嚯!他是真的,真的,”他说道,“那好吧,我的出价是2英镑10先令。它没有自己的同伴,那只猴子不是,还不是它的它这类的,在赤道的这一边没有,它就是从那里来的。在伦敦只见过这一只。应当放在动物园里。2英镑10先令,一口价,不然你们就出去!”
孩子们互相看看。23个先令5便士是他们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全部的钱,而如果不算上爸爸在分手时给他们“大家”的那一个金镑的硬币,就只有3个先令5便士。
“我们只有23个先令10便士,”西里尔说,把钱在兜里发出响声。
“23个1/4便士加上什么人自己的厚脸皮,”店主说,因为他不相信西里尔有这么多钱。
一阵难堪的沉默。然后安西娅想了起来,说道:
“啊!我但愿我有2个英镑10先令。”
“我也但愿,小姐,我肯定,”那男人带着忿忿的礼貌说道。“我但愿你有,我肯定!”
安西娅的手放在柜台上,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手下滑了进去。她把手抬起来,上面躺着5个明晃晃的半金镑硬币。
“好啊,我总算有了这笔钱,”她说。“给你钱,现在给我们萨米……我是说那猴子。”
店主盯着钱看了一眼,不过赶快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只希望你们这钱的来路正当,”他耸了耸肩膀说到,又挠了挠耳朵。
“好了,”他说,“我想我必须把它给你们了,可是它值三倍那么多的钱,所以它是……”
他慢吞吞地领路,来到笼子跟前,很小心地打开笼门,突然朝萨米亚德猛地抓过去,而萨米亚德的反应是最后一次长长地咬了一口。
“给,拿着这畜牲,”店主说道,把萨米亚德捏得那么紧,几乎让它喘不过气来。“它都咬到我的骨髓了,咬到了。”
安西娅伸出自己的胳膊,那男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要是它把你的脸从骨头上撕下来,你可别怪我,”他说。萨米亚德从他肮脏、粗糙的手里跳开,安西娅把它接在自己的手中。她的手当然也不是那么干净,但至少是柔软、粉红色的,把萨米亚德亲切地紧紧地捧着。
“可是你不能就那个样子把它带回家,”西里尔说,“会有一群人跟在我们身后的。”的确,两个跑差的和一个警察已经凑过来了。
“我只能给你们一个纸袋子,像我们用来装乌龟的那种袋子,”那男人很小气地说。
于是,大家走进店内,店主给了安西娅一个他能够找到的最大的纸袋,看到她把纸袋打开,萨米亚德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见此情景,他的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唔!”他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斗鸡了!不过,或许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畜牲。”
“是的,”西里尔友好地说,“他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
“早知道是这样,”那男人答道,“你们应当花两倍的钱去买它。”等孩子们不见了影之后,他又说道:“不管怎样,我干得也不赖,买那畜牲我只花了5个先令。可是还要把它咬我那么多次算进来!”
孩子们激动、兴奋得发抖,把在纸袋子里发抖的萨米亚德带回家。
到家后,安西娅照料它、抚摸它,要不是想起它不喜欢别人为它哭泣,她还会为它哭起来的。
等它恢复过来,能够说话时,它说道:
“给我弄些沙子,从油料颜料店买些细沙来。要很多。”
他们买回了沙子,把沙子和萨米亚德一起放进圆形澡盆里,它摩擦、打滚、摇摆、刮蹭、抓挠、整理自己的身体,直到感觉干净和舒服了,然后匆忙地在沙子里胡乱挖了个洞,钻进去睡觉了。
孩子们把澡盆藏在女孩子们床下,吃了晚饭。老保姆给他们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饭,有面包、黄油、煎洋葱。她想的又体贴、又细心。
安西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萨米亚德正偎依在她和简的肩膀之间。
“你们救了我的命,”它说道。“我知道那男的早晚会朝我身上倒冷水的,那样我就会死的。我昨天早上看见冲洗一个豚鼠笼子。我仍然困得要死,我想我要回到沙子里去再打个盹。把男孩子们和简这个冬眠鼠叫醒,你们吃过早饭后,我们来谈谈。”
“你不想吃早饭吗?”安西娅问道。
“我想我一会儿后会吃一点的,”他说。“不过我感兴趣的只有沙子,那对我来说是肉和饮料,是煤、火、妻子和孩子。”它一边说,一边抓住床单爬下来,爬回到澡盆里,她们听见它在盆里发出一阵抓扒声,然后就不见了。
“好啦!”安西娅说,“不管怎样,咱们的假期现在都不会是没意思的了。咱们又找到了萨米亚德。”
“是啊,”简说,一面开始穿袜子。“咱们不会感到没意思了。不过,这只是和养一只宠物狗一样,因为它不能满足我们的愿望了。”
“呃,别这么不满足,”安西娅说。“如果它干不了别的,它还可以给我们讲关于大懒兽的事情什么的。”
很久以前,就是说在去年夏天,孩子们发现自己对萨米亚德所满足的他们的一些愿望感到为难,因为仆人们并未以一种适当的态度去接受这些愿望,所以他们希望仆人们或许不会注意到萨米亚德赠送的礼物。而当他们与萨米亚德分手时,他们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能够再次遇见它。因此,他们就遇见它了(如同罗伯特指出的那样,这对于萨米亚德来说是非常幸运的)。现在,当然,你可以看到萨米亚德在自己目前所处的地方,成为他们的一个愿望的结果,因此就是萨米亚德愿望,而一个这样的愿望是不能被仆人们所注意到的。不久,很明显就能够看出,在萨米亚德的眼中,老保姆依然是个仆人,尽管她现在有一幢她自己的房子,因为她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萨米亚德。这样也好,因为她绝对不会同意允许女孩子们在自己的床底下养一只动物和放一个澡盆的。
早餐非常好吃,有热面包卷,这可是一种不一般的奢侈品。早餐被撤走之后,安西娅去把澡盆拖出来,叫醒了萨米亚德。它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身体。
“你们的早饭准是匆匆忙忙吃完的,那样最不利健康了,”它说道,“你们吃早饭的时间不会超过5分钟。”
“我们吃了快一个小时了,”安西娅说。“来吧,你知道你答应了的。”
“喂,我说,”萨米亚德说道,它坐在沙子上不动,突然把长眼睛伸了出来。“我们开始时最好先说清楚,免得有任何误解,所以我明确地告诉你……”
“啊,别啊,”安西娅恳求道,“等我们和其他人会汇合了再说吧。如果我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和你讲话,他们会认为那是最最偷偷摸摸的行为。来吧,乖。”
她跪在装沙澡盆前,伸出胳膊。萨米亚德准是记起了仅仅是一天前它曾经多么高兴地跳进这对胳膊中,因为它不情愿地小声哼了一声,又一次跳了进来。
安西娅用自己的围裙把它包好,抱下楼来,迎接它的是一阵令人激动的沉默。
终于,安西娅说道:“好啦!”
“这是什么地方?”萨米亚德问,它把自己的眼睛伸出来,慢慢地环顾四周。
“当然是客厅啦,”罗伯特说。
“那我可不喜欢,”萨米亚德说。
“没关系,”安西娅亲切地说,“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把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在楼上时,我说其他人不会喜欢我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留下来和你讲话,当时你要说什么来着?”
它盯着她看,她脸红了。
“别傻了,”它严厉地说。“当然,你想让兄弟姐妹知道你有多好心、多无私,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希望你不介意,”简说道。“安西娅说的很对。她阻止你时,你正要说什么来着?”
“我会告诉你的,”萨米亚德说,“既然你这么急于想知道。我刚才正要说的是这个。你们救了我的命,而我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但是这并不改变你们的和我的本质。你们依然是非常无知,相当愚蠢,而我在一周的任何一天里都要值得上一千个你。”
“你当然值得!”安西娅刚要说,但是被它打断了。
“打断别人是很粗鲁的,”它说,“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忍受任何废话。要是你们以为凭你们所做的事情就有权来宠爱我,或者让我降低身份去陪你们玩,那你们会发现你们的想法根本一文不值。明白吗?重要的是我的想法。”
“我知道,”西里尔说,“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你记得的话。”
“好吧,”萨米亚德,“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受到的待遇应当是我们应得的。对我呢,应当是以礼相待,而对你们所有人呢……可我不想无礼。你们是不是想要我告诉你们我是怎样陷入你们把我从中救出来的那个可怕的贼窝的?哦,我可不会忘恩负义。我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快告诉我们,”安西娅说。“我知道你是顶顶聪明的了,但是,即便是你有那么聪明,我想你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有多么多么地尊敬你。我们难道不是吗?”
其他人全都说是,他们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立不安起来。罗伯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我真的希望你继续讲下去。”
于是它在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上坐起来,继续讲下去。
“你们走了以后,”它说,“到沙子里去睡一会儿。你们的那些愚蠢的愿望把我给累死了,我觉得好像有一年没有睡沙子了。”
“睡沙子?”简重复道。
“是我睡觉的地方。你们睡床,我睡沙子。”
简打了个哈欠,提到床让她感到困了。
“好吧,”萨米亚德用不快的口吻说道。“我肯定我不想讲个长故事给你们听了。一个男人抓住了我,我咬了他。他把我和一只死野兔和一只死家兔放在一个袋子里。他把我拿到他的房子里,从袋子里倒出来,放进一个有窟窿的篮子里,我在里面能够看见外面。我又咬了他一口。然后他把我带到这个城市,人家告诉我说它叫现代巴比伦
,不过它一点儿也不像老的巴比伦。他把我卖给了那个男的,你们就是从他手中把我买下来的,然后我把他们两个都给咬了。好了,你们有什么消息?”
“我们的经历中没有那么多的咬人,”西里尔遗憾地说,“其实根本没有。爸爸去了南满洲,妈妈和兰姆去了马德拉,因为妈妈病了,我真希望他们两个能平安回来。”
沙子精灵完全是出于习惯开始给自己鼓气,但是突然停了下来。
“我忘了,”它说道,“我不能再满足你们的任何愿望了。”
“不要啊,这样吧,”西里尔说,“我们能不能把老保姆叫进来,让她说她希望他们平安回家了呢?我肯定她希望的。”
“没有用的,”萨米亚德说。“如果你们找个什么人来替你们表达愿望,这和你们自己表达的希望是一样的。这可不行。”
“可是昨天还行啊,在店铺里的那个人,”罗伯特说。
“啊,不错,”这动物说道,“可你们并没有让他去表达愿望啊,你们不知道如果他表达了愿望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事儿不能再干了,它已经结束了。”
“那你就一点儿都帮不上我们了,”简说。“唉,我还以为你能够做些什么呢!自从昨天救了你的命以后,我们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以为你肯定能够把爸爸弄回来的,即便你对妈妈做不了什么。”
简开始哭起来。
“好了,别哭啊,”萨米亚德赶忙说道,“你是知道的,你一哭,我就心烦。我没有一会儿是感到安全的。喂,你们一定得有个什么新的护身符。”
“说得倒容易。”
“一点儿也不是,”这动物说道,“有一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护身符,离你们昨天买我的地方不远。昨天我咬了的那个人,我说的是第一个人,他走进一家店铺,问一个什么东西卖多少钱,我想他问的是一架手风琴。在他告诉店里的人他想为那琴花多少钱时,我看到那护身符在一个什么盘子里,和许多其它东西在一起。如果你们能把它买下来,你们就能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孩子们相互望望,然后看着萨米亚德。接着,西里尔尴尬地咳嗽一声,突然鼓起勇气说出了每个人的想法。
“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他说,“不过,是这样的:你以前满足我们的愿望时,这些愿望总是会让我们吵起来或是什么的,我们常常认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就会不高兴。现在,关于这个护身符,我们没有太多的钱,要是我们把它都花在这个护身符上,而到头来它却没有什么用……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我看得出你的目光只能看到你鼻子尖那么远,那可不算远,”萨米亚德生气地说。“听我说,以前我是不得不满足你们的愿望,当然,这些愿望的结果在某些方面挺糟糕,因为你们原本就不懂得去希望获得对你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东西。但这个护身符可大不一样。我并不是一定要为你们做这件是的。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好意。所以,它肯定是件好事。明白吗?”
“别生气,”安西娅说,“别,千万别。你瞧,我们手里的就这些了,在爸爸回家来之前,我们不会再有零花钱了,除非他在信里给我们寄一些来。但是我们真的相信你。我说,你们所有人,”她继续说道,“你们难道不认为这值得花掉所有的钱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让爸爸和妈妈平安回来?想想吧!啊,咱们想想吧!”
“我不在乎你们干什么,”萨米亚德说,“我要回到沙子里去了,等到你们想好了再说。”
“别,不要!”每个人都说道。简接着说:“我们完全相好了,你看不出吗?咱们戴上帽子。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当然,”萨米亚德说,“不然你们怎么找得到那家店铺呢?”
于是,大家都戴上了帽子。萨米亚德被放进一个扁平的韧皮纤维篮子里,篮子是从法灵顿市场那回来的,原来装的是2磅鲽鱼片。现在它装的是3.25磅重的结实的萨米亚德,孩子们轮流来拿。
“它的体重还不到兰姆的一半,”罗伯特说。女孩子们叹了口气。
萨米亚德不时将一只警觉的眼睛从篮子顶上探出来,告诉孩子们朝哪边拐弯。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罗伯特问,“我想不出你怎么会知道。”
萨米亚德厉声说道:“我也没指望你能想得出。”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家店铺。它的橱窗里什么都有:手风琴、丝绸手绢、瓷花瓶和茶杯、蓝色的日本罐、烟斗、剑、手枪、花边衣领、绑在一起的半大银勺子、放在刷了红漆的盆中的结婚戒指。有军官的肩章和医生用的小刀。有泡茶用的糖,里面镶嵌着红色的海龟壳和铜制的curly-wurlies, 有一盘盘各种不同的钱和一堆堆各种不同的盘子。有一张美丽的画,上面是一个小姑娘在冲洗一只狗,简很喜欢那画。在橱窗的中央,有一个很脏的银蹀子,上面装满了贝壳、纸牌筹码、旧图章、玻璃扣子、鼻烟盒以及五花八门的脏兮兮的小玩意儿。
萨米亚德把头伸出装鱼篮子外面老远,往橱窗里看,这时西里尔说道:
“那里有个盘子里面装着垃圾。”
然后,它对那长长的蜗牛眼看见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使得这对眼睛伸出来那么多,以致于变得好像新石笔那么长、那么细。
“就是它!就是它!那儿,在兰色和黄色的扣子下面,你们可以看到它露出来一点点。是红色的。看到了吗?”
“是那个像马蹄形的东西吗?”西里尔问。“红色的,好像人们用来封包裹用的普通封蜡?”
“是得,就是它,”萨米亚德说。“现在,就像你们以前做过的那样,去问其它东西的价钱。那个蓝色的扣子就行。然后,那男的就会把盘子从橱窗里那出去。我想最好是你去,”它对着安西娅说。“我们在外面等着。”
于是,其他人把鼻子贴在橱窗上。不一会儿,一只戴着个大钻戒、肮脏的、手指短短的大手从橱窗背后的绿色半截帘子后面伸了出来,端走了盘子。
他们看不见安西娅和钻石戒指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觉得她花的时间似乎足以把店里所有的东西都买下来,如果她有钱的话,然后她才站到他们面前,手里握着那护身符,西里尔后来说她当时是满脸笑容。
它看上去是这个样子—— [图略.] 是用红色、光滑、发出柔光的石头做的。
“我搞到手了,”安西娅小声说道,只把手打开一点,让其他人能够瞧一眼。“咱们还是回家吧,不能在大街上像被卡住的猪一样站在这里看它。”
于是他们就回家了。对于神奇事件的发生来说,菲茨罗伊街的这个客厅是一个非常乏味的背景。要是在乡下,在鲜花和绿野之中,任何事情都似乎是可能的,而且也的确是可能的。但是,很难相信在离托特纳姆宫路这么近的地方会有什么真正奇妙的事情发生。不过萨米亚德在那儿,而它本身就是奇妙的。它能够讲话,而且告诉了他们在什么地方能够买到护身符,那护身符能够使拥有它的人非常快乐。于是四个匆匆地回家了,迈着很大的步子,昂起头,嘴巴闭得紧紧的。他们走的那么快,使萨米亚德在装鱼的篮子里被晃得够呛,可它什么都没说,也许是怕引人注意。
他们终于到家了,感到很热。他们把萨米亚德放在绿桌布上。
“好了!”西里尔说道。
但是萨米亚德必须得要人给它拿来一盘沙子,因为它已经虚弱不堪了。等稍微缓过一点儿后,它说:
“好了!咱们来看看这护身符。”安西娅把它放在绿桌布上。萨米亚德把自己的长眼睛弹出来,查看护身符,然后责怪地望着安西娅,说道:
“可是这儿只有一半啊!”
这真是个打击。
“全部都在这儿了,”安西娅怯生生,但坚定地说。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错。
“应当有另一块,”萨米亚德说,“还有一个别针那样的东西,把这两块穿在一起。”
“一半就没一点用吗?”“没有另一半它就不灵了吗?”“它花了我们7先令6便士。”“啊,兄弟们,兄弟们!”“别像愚蠢的小白痴一样!”每个人和萨米亚德都同时说道。
然后是一阵令人不自在的沉默。西里尔打破了沉默:
“我们怎么办?”
“回到店里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另一半,”萨米亚德说。“我要到沙子里去了,等你们回来再说。振作起来!就算是只有你们买的这一块,它也有些用处,可是,如果你们找不到那另一块,那麻烦事可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西里尔到店里去了,萨米亚德到沙子里去了,而其他三个人去吃午饭了,午饭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老保姆对于西里尔还没准备好感到十分生气。
西里尔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正注视着窗外。虽然他还没有走近到能让他们看清他的脸,但是,他那耷拉着的肩膀、他穿着灯笼裤的那副样子和他拖着靴子走路的方式都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这一趟是白跑了。
“怎么样?”他们在前门的台阶上抱着一丝希望一起说道。
“没用,”西里尔答道,“那男的说这东西是完整的。他说它是一个罗马夫人挂在项链上的小盒,说要是对艺术什么的一点儿都不懂,就不应当买古董。还说他成交后绝不反悔,因为那不是作生意的正路,他希望他的顾客也能这样。他真是个讨厌鬼,不折不扣的。我要吃饭。”
明摆着西里尔感到不高兴。
那个客厅里就不可能发生任何真正有趣的事情,这使得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西里尔吃了饭,就在他吞下最后一口苹果布丁时,传来了抓门的声音。安西娅把门打开,萨米亚德走了进来。
“哦,”在听说了消息之后,它说道,“事情可能更糟。只不过在得到那另一半之前,如果你们经历几次冒险,你们不会感到吃惊。你们当然想得到它。”
“不错,”大家回答道,“而且我们不介意去冒险。”
“是啊,”萨米亚德说,“我好像记得你们的这个特点。好吧,坐下来留神听着。八个,是吗?不错—我很高兴你们懂得算术。现在注意了,因为我不想每件事都告诉你们第二遍。”
孩子们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这比坐在椅子里舒服多了,而且对萨米亚德也更加礼貌,它正在把自己的胡须往炉前的地毯上蹭。一阵突如其来的令人寒心的痛楚攫住了安西娅的心。爸爸、妈妈、还有亲爱的兰姆都在遥远的地方。接着,一阵温暖、舒适的感觉又流遍她全身。萨米亚德在这里,还有至少半个护身符,而且还会有冒险。(如果你不知道令人心寒的痛楚是怎么回事,我为你感到高兴,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好了,”萨米亚德快活地说道,“你们并不是特别好,也并不特别聪明,而且你们一点儿都不好看。可不管怎样,你们都救了我的命,啊,我一想那个男的和他那桶水就……!所以,我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至少,当然这是我做不到的,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啦。可我会把我知道的关于这个红色东西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们。”
“说吧!快说吧!”大家说道。
“那好吧,”萨米亚德说。“这个东西是一个护身符的一半,那护身符无所不能,它能够让五谷生长,让河水长流,让树上结出果实,让漂亮的新生婴儿来到人世。当然,不是说凡是婴儿就是漂亮的。”它中断自己的话头说道,“可是他们的母亲认为他们漂亮,而只要你认为一件事情是真的,它对你来说就是真的。”
罗伯特打了个哈欠。
萨米亚德继续说下去。
“这个完整的护身符能够驱走一切让人不快乐的东西——嫉妒、坏脾气、傲慢、乖戾、贪婪、自私、懒惰。在护身符被造出来时,人们把这些叫作邪恶的幽灵。你们难道不认为得到它会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是很好,”孩子们说道,完全没有热情。
“它能够给你力量和勇气。”
“这要好一些,”西里尔说道。
“和美德。”
“我想得到它会很不错的,”简说道,但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而且它还能使你心想事成。”
“这可是你说的,”罗伯特。
“当然是我说的,”萨米亚德尖刻地反驳到,“所以你没有必要说。”
“心想事成都我来说就够好的了,”西里尔说道。
“是的,可是,”安西娅大胆地说,“所有这些都是完整的护身符能够做到的。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得到的这个一半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做到的呢?”她向萨米亚德问到。它点了点头。
“有的,”他说。“这一半能够把你们带到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去寻找那另外一半。”
这似乎是个辉煌的前景,直到罗伯特问道:
“它知道到哪里去找吗?”
萨米亚德摇摇头,答道:“我想它不大可能知道。”
“你呢?”
“不知道。”
“那么,”罗伯特说,“我们还不如在一瓶干草里去找一根针呢。是的,是瓶,不是捆,爸爸这样说的。”
“完全不是,”精神勃勃地说,“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可以你完全错了。首要的是让这东西说话。”
“它能吗?”简问道。简的问题并不意味她认为它不能,因为,尽管有客厅里的那些家俱,但是对魔法的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好像一个香雾缭绕的梦境一样充满了房间。
“它当然能。我想你们认字吧?”
“啊,当然!”每个人都被这个问题刺伤了。
“那好,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读写在你们得到的那部分护身符上的名字。你们把名字大声念出来,那东西就能够做,哦,几件事情。”
一阵沉默。红色的护身符被传来传去。
“那上面没有名字,”西里尔终于说道。
“胡说,”萨米亚德说,“那是什么?”
“啊,那个!”西里尔说,“那不是字啊。看上去像是画的鸡啊、蛇啊什么的。”
在护身符上的就是这东西。
“我对你们没耐心了,”萨米亚德说。“你们要是不认得,就必须找个认得的人来。一个牧师?”
“我们一个牧师都不认识”安西娅说,“我们认识一个教士,他在祈祷书里面是被叫作牧师的,你知道。可是他只懂希腊文、拉丁文和希伯来文。而这个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我知道的。”
萨米亚德气恼地跺了跺一只长着毛的脚。
“我希望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你们,”它说。“你们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这些石雕像。用处大不了多少,如果我实话实说的话。你们的巴比伦里就没有一个聪明人能够念出大人物的名字来吗?”
“楼上住着一个有学问的穷先生,”安西娅说,“我们可以找他试试。他房间里有多石雕像,有些像是铁制的,有一次他出去了,我们偷偷往里面看来着。老保姆说他吃的很少,都不够养活一只金丝雀的。他把钱都用在石头那些东西上面了。”
“找他试试,”萨米亚德说,“只是要小心一些。要是他知道一个比这个更加伟大的名字,把它用在你们身上,你们的护身符就会毫无用处了。先让他以名誉和诚信作出保证,然后再请他帮忙。哦,对了,你们最好都去。你们上楼去时可以把我放进沙子里。我必须安静一会儿。”
于是,四个孩子匆忙地洗了手,梳了梳头发——这是安西娅的主意,然后上楼去敲那个“有学问的穷先生”的房门,并“让他以名誉和诚信作出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