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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萨米亚德

从前,有四个孩子在一座白房子里过暑假,这房子恰好位于一个采沙坑和一个石灰窑之间。一天,他们很幸运地在采沙坑里发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眼睛长在长长的角上,好像蜗牛的眼睛。它可以把自己的眼睛像望远镜那样内外移动。它的耳朵如同蝙蝠的耳朵一样,又短又粗的身体好像蜘蛛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浓密、柔软的毛,而手脚像猴子的手脚一样。它对这四个分别叫作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的孩子说,它是一个萨米亚德(发音是萨-米-亚-德),或者叫沙子精灵。它非常非常老了,生日几乎是在万物诞生之初。它被埋在沙子里已经有成千上万年了,但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精灵模样,而这副精灵模样的一部分就是它的那种可以满足人们任何愿望的能力。

你是知道的,精灵们向来都会做这个。西里尔、罗伯特、安西娅和简现在发现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了,只是也不知怎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适当的东西是自己希望得到的,而且,他们的愿望有时简直就是怪里怪气的。最后,他们由于自己的一些愚蠢的愿望而陷于被罗伯特称为“非常困难的”境地,萨米亚德同意帮助他们摆脱困境。而作为交换,他们答应绝不请它再去满足他们的任何其它愿望,也不把它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它不想再有人来烦它,要它满足任何人的愿望。分手时,简有礼貌地说:

“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你。”

萨米亚德被这友好的想法感动了,满足了这个愿望。有关所有这一切的那本书叫作《五个孩子和它》,结尾最无聊不过的了,是这样说的:

“孩子们真的再次见到了萨米亚德,但不是在采沙坑里,而是在——我不能再说了……”

之所以不能再说了,是因为我那时一直不能找出孩子们与萨米亚德再次见面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当然,我知道他们会见到它的,因为它是个说话算话的动物。如果它说了一件事情要发生,那么那件事情就准会发生。这和那些告诉我们下周四伦敦、南海岸和海峡的天气会如何如何的人是多么不同啊!

萨米亚德被发现和愿望被满足的那个暑假是在乡间度过的极好的暑假,孩子们非常希望下一年的夏天再来一次这样的暑假。在寒假里,发生了“凤凰和地毯”这两件令人叫绝的事件,而失去这两件宝贝原本会让孩子们陷于绝望的,如果不是对来年的乡间假期充满了期望的话。他们觉得世界上充满了绝妙的事情,而他们其实就是会经历这类绝妙事情的那一类人,他们有这种感觉的确有些理由。于是,他们就盼望着暑假。但是,当暑假来临时,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变成一团糟。爸爸不得不到满洲去,用电报发来有关战争的新闻,提供给他为之撰写稿件的那家乏味的报纸,它的名字叫《每日吼叫者》什么的。妈妈,可怜的妈妈远在马德拉,因为她一直病得很重。拉姆,我指的是那婴儿,和她在一起。妈妈的妹妹艾玛婶婶突然嫁给了爸爸的弟弟雷金纳德叔叔,他们去了中国,那地方太远了,就算你的婶婶和叔叔有多么喜欢你,你别指望会让你到那儿去度假。于是,孩子们被留给老保姆照看,她住在靠近大英博物馆的菲茨罗伊街。尽管她对他们从来都很好,甚至宠爱得大大超出了我们多数成年人认为是适当的程度,但是四个孩子仍然感到极为痛苦。出租马车载着爸爸和他的那些箱子、枪支、羊皮、毯子和铝制炊具走了,此时,就是最坚定的心也感到了恐惧,女孩子们完全克制不住了,相互拥抱着哭泣起来,而男孩子则一人从客厅的一扇阴沉的长窗中望出去,极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在说男孩子才不会笨到去哭的地步呢。

我希望你注意到他们要等到爸爸走了以后才敢哭,他们知道他已经有足够的事情要他心烦的了。但是当他走了以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尽量不去哭,而现在必须哭一场,哪怕为此去死在所不惜。于是他们哭了起来。

午茶有虾和水田芹,使他们稍微快活了一些。水田芹像矮树篱一样围绕着一个圆鼓鼓的盐瓶,这是一个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雅致的器皿。不过这并不是一顿令人快活的饭。

午茶过后,安西娅上楼,来到原来是爸爸住的房间,看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那么的凄凉,想到随着每一分钟,他都离她越来越远,离俄国人的枪口越来越近,她又哭了一会儿。然后,她想到了病中的妈妈,她孤零零的,也许此时正想有一个小女孩往她头上撒科隆香水,为她很快地泡上几杯茶。想到这里,她大哭特哭了起来。然后,她想起了妈妈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说的话,她说安西娅是老大,应当设法让其他孩子高兴,等等等等。于是,她止住了哭,思索起来。等想够了,她洗了脸,把头发梳了梳,下楼来到其他孩子中间,尽全力装出一副好像根本不知道哭泣是怎么回事的样子。

她发现客厅里愁云笼罩,一点儿也没有因罗伯特所作出的努力而有所缓解,他为了打发时间而去揪简的头发,虽然并不用力,但是足以构成对她的捉弄。

“喂,”安西娅说,“咱们来闲扯吧。”这个词儿要追溯到那倒霉的一天,当时西里尔欠考虑地希望英格兰有印第安人就好了,而果真就有了。这个词儿勾起了对上个暑假的种种回忆,每个人都发出一声叹息。他们想到了那座白房子,它有个美丽、但乱成一团的花园,一片荒芜,里面曾经长有玫瑰、紫苑、金盏花、甜木犀草和毛绒绒的芦笋。有人曾想把这园子变成果园,而它现在却如同爸爸说的那样是“五英亩的荆棘,只有小樱桃树的幽灵出没其间。”他们想起了河谷那边的景象,石灰窑在阳光下看上去好似阿拉丁的宫殿。他们想起了自己的采沙坑,坑的边缘长着淡黄色的草和灰白色的茎杆细长的花朵,还想起了悬崖上的那些小洞,那是小沙貂的小前门。他们想起了百里香和野蔷薇散发出的自由、新鲜空气的味道和从乡间小路的那些村舍飘出的木柴青烟的气味。他们环顾老保姆那沉闷的客厅,简说道:

“啊,它是多么不同!”

的确如此。老保姆一直有出租住房的习惯,直到爸爸把孩子们交给她去照看。她的那些房间所配置的家俱都是为“出租”目的。现在,似乎没有人为“出租”的房间配置与自住的房间相同的家俱,这似乎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个房间有沉重的深红色窗帘,那颜色即使是血溅到上面都不会显出来,窗帘带有粗糙的花边窗纱。地毯是黄色和紫色相间的,上面这里或那里补了小块的灰色和褐色的油布。房间里有一个非常光亮的红木碗柜,或者叫餐具柜,柜子上的锁已经坏了。椅子太多了,硬梆梆的,编织椅罩从座位上滑下来,全都滑向错误的方向。桌子上铺着深绿色的桌布,上面带有用链形针法缝制的图案。在壁炉上方有一面镜子,你在这面镜子里看上去会比你实际的样子要丑很多,不论你的模样有多么普通。然后,还有壁炉横板,带有棕色的长毛绒和与长毛绒不相配的木边。一个死气沉沉的时钟好像黑色的大理石坟墓,而且也和坟墓一样寂静,因为它早已忘记如何发出嘀嗒的响声了。涂漆的花瓶里从没有任何鲜花,涂漆的小手鼓没有人去敲响,涂漆的托架上空无一物。“有装在枫木框里的版画,画的是王后、国会大厦、天国平原 和一个圆鼻头樵夫的了无生气的归来。”

有两本书——去年12月期的《布拉德肖》和一本单册的普卢姆里奇所著《新约圣经评注》。还有……但我不能在继续描述这幅痛苦的画面了。正如简所说,它的确是非常不同。

“咱们来闲扯吧,”安西亚再次说道。

“闲扯些什么呢?”西里尔打着哈欠说道。

“没有任何事情好做,”罗伯特一边说,一边不高兴地踢着桌子腿。

“我不想玩,”简没好气地说道。

安西娅费了很大的劲去不生气。她成功了。

“喂,”她说道,“别以为我想唠叨,或是想以任何方式惹人讨厌。但我想照爸爸说的那样去说明形势。你们同意吗?”

“说吧,”西里尔毫无热情地说。

“那好吧。我们都知道,我们之所以呆在这里是由于保姆不能离开自己的房子,因为有住在顶楼的那个先生,他虽然穷,但有学问。爸爸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来照看我们,而你们知道这已经花了很多的钱。妈妈要去马德拉把病治好。”

简不高兴地嗤了一声。

“是的,我知道,”安西娅匆匆说道,“可是咱们别去想这一切有多糟糕吧。我是说,虽然我们不能够去那些需要花很多钱的地方,但是我们必须做些什么。而我就知道在伦敦,有很多东西你不用花钱也可以看到。我想我们可以去看这些东西。我们的年龄现在都够大的了,我们没有兰姆……”

简的嗤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我的意思是没有谁会因为他而说‘不’了,亲爱的宝贝。我想我们必须使保姆明白我们的年龄都好大了,并让我们自己出去,不然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机会的。我建议我们不管什么都去看,咱们先让保姆给我们一些面包碎,然后我们就去圣詹姆斯公园 。我知道那里有鸭子,我们可以去喂他们。只是我们必须使保姆能够让我们自己去。”

“自由万岁!”罗伯特说道,“不过她不会让的。”

“她会的,”简出人意料地说,“这事儿我今天早上就想过了,而且我问了爸爸,他说可以。还有,他对老保姆说我们可以去,只是他说我们必须每次都说出我们想去什么地方,如果那地方合适,她会让我们去的。”

“为考虑周到的简欢呼三声,”西里尔喊到,终于从哈欠连天的绝望中摆脱出来。“我说,咱们现在就去吧。”

于是他们去了,老保姆只是请他们在当心路口,在遇到更麻烦的事时去找警察帮忙。可是他们对路口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们曾在坎登镇住过,知道那条肯蒂斯镇大道,在那条大道上,有轨电车在白天和夜里的每时每刻都发疯似地来回急速行驶,好像存心想把你撞倒似的。

他们答应在天黑时回家,不过眼下正值七月,天黑得很晚,早过了睡觉时间。

他们动身朝圣詹姆斯公园走去,所有的口袋里都塞满了用来喂鸭子的面包碎和烤面包壳。他们动身了,我再说一边,不过他们根本没到达那里。

在菲茨罗伊街和圣詹姆斯公园之间,有很多很多街道,如果你走的路对,你会经过很多很多店铺,使你忍不住要驻足观看。孩子们停住脚步,朝几家店铺观看,橱窗里有金饰带、珠子、图画、珠宝、服饰、帽子、牡蛎和龙虾。与在菲茨罗伊街300号的最好的客厅里时相比,他们的悲痛似乎远远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久,罗伯特(他被推选为队长,因为女孩子们认为这对他合适,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而西里尔当然就不能投反对票了,因为那样会显得是一种很小气的嫉妒)奇妙地转了个弯,他们来到了那些杂乱无章的很有趣的小街上,那里的店铺是最最有趣的了——是卖活物的店铺。有一家店铺的橱窗里装满了笼子,里面有各种各样漂亮的鸟。孩子们很高兴,直到他们想起自己曾如何希望获得翅膀,而且也曾经有过翅膀,这时他们就觉得任何有翅膀的东西如果被关在笼子里不准飞,肯定会感到非常不高兴。

“作笼子里的鸟一定很没意思,”西里尔说道。“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西里尔试图想出一个计划,到克朗代克 去当一名淘金者,赚一大笔钱,然后把世界上所有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都买下来放掉。接着,他们来到一家卖猫的店铺,可是猫也是在笼子里,孩子们不禁希望有人能够把所有的猫都买下来,放在炉前的地毯上,那儿才是猫应该呆的地方。还有卖狗的店铺,看上去也没法让人开心,因为所有的狗要么被链子拴住,要么把关在笼子里。所有的狗不论大小都用悲哀和渴望的眼神望着四个孩子,乞求似地摇摆着尾巴,好像是想说:“买我!买我吧!买我吧!让我和你们一同去散步。啊,买下我吧,也买下我可怜的弟兄们吧!买吧!买吧!”狗儿们全都发出呜鸣声,几乎是在对着耳朵明白无误地说“买吧!买吧!”除了一只爱尔兰猎犬之外,当简轻轻拍它时,它发出了咆哮声。

“呜……”它从后眼角看着他们,似乎在说:“你们不会买我的,没人会的,我要被链子一直栓到死为止,而我也不在乎快点死!”

我不知道孩子们是会明白所有这些的,他们只有一次被困在一座城堡中,因此他们知道想出去而又出不去是多么可恨。

他们当然无法把任何狗买下来。他们的确问了最小的那只狗的价钱,是65英镑,可那是因为它是一只日本玩具长毛垂耳狗,好像王后在有一次人家给她画像时所带的那只狗,当时她还是威尔士公主。但是孩子们以为如果连最小的狗都要这么多钱,最大的狗还不得要好几千英镑啊。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们没有再停下来看任何卖猫、卖狗或卖鸟的店铺,而是走了过去。最后,他们来到一家店铺,这里似乎只卖那些不太在乎自己在什么地方的生物,比如金鱼、白鼠、海葵、其它水族动物,还有蜥蜴、癞蛤蟆、刺猬、乌龟、家兔和豚鼠。在这里,他们停留了很长时间,隔着笼子用面包碎喂豚鼠,琢磨着是否能够在菲茨罗伊街的那所房子的地下室里养一只沙色的垂耳兔。

“我想老保姆不会太介意的,”简说道。“兔子有时特别温顺。我想它会认得她的声音,跟着她到处走。”

“她一天会在它身上摔20个跟头,”西里尔说。“而蛇……”

“根本没有什么蛇,”罗伯特很快地说。“而且,我就是不喜欢蛇,我也不知怎么搞的。”

“蚯蚓也同样不好,”安西娅说,“还有鳝鱼和鼻涕虫。我想是因为我们不喜欢没有脚的动物。”

“爸爸说蛇有脚,是藏在体内的,”罗伯特说。

“是啊,他还说我们有尾巴呢,藏在我们体内,可其实这一点儿用都没有,”安西娅说。“我讨厌没有脚的动物。”

“动物的脚如果太多了就更糟,”简打了个冷战说道。“想想蜈蚣吧。”

他们站在那儿的人行道上,对来往的人多少有些妨碍,就这样用聊天来消磨时间。西里尔把胳膊肘子支在一个笼子顶,当他们逐个查看那一大堆笼子时,这个笼子似乎是空的。他正在试图重新提起一只刺猬的兴趣来,这刺猬在他们刚才查看它时,把自己的身体卷成了一个球。这时,从他的胳膊肘下面传来一个低低的柔和的声音,那声音平静、清晰、明确无误,并非任何需要翻译的动物尖叫或悲嗥,而是完完全全的普通英语,它说道:

“买我吧,请买下我吧!”

西里尔吓了一跳,像是被谁给掐了一下,他跳到离笼子一码开外的地方。

“回来,哦,回来!”那声音提高了一些,但依然很柔和。“弯下腰,装作系鞋带,我看到你的鞋带开了,像往常一样。”

西里尔机械地照办了。他用一只膝盖跪在干燥、炎热、多尘的人行道上,朝黑乎乎的笼子里望去,发现与自己面对面的竟然是——萨米亚德!

同上次见到它时相比,它似乎瘦了许多,而且满身尘土,脏兮兮的,毛皮也乱七八糟的。它凄惨地把自己缩成一团,长长的蜗牛眼紧紧地收了起来,以致于根本显露不出来。

“听着,”萨米亚德说道,听那声音好像它就快哭出来了。“我想开这店的那个家伙不会为我要很高的价的。我咬了他不止一次了,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显得普普通通。我美丽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瞥过他一眼。告诉其他人说我在这里,但是要他们在我和你说话时看着那些卑贱的普通动物。一定不能让里面的那家伙以为你们很对我很在意,要不然他就会为我开出一个你们远远出不起的价钱。我记得在去年夏天的那段美好日子里,你们从来就没有过很多钱。啊,我从来没有想到见到你们会这么高兴,从来没有。”它抽了一下鼻子,特意地把常常的蜗牛眼弹了出来,让一滴眼泪落在离它的皮毛很远的地方。“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然后我来告诉你该做些什么来把我买走。”

西里尔把携带系成了一个死结,站起身,用坚定的语气对其他人说道:

“听着,”他说。“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求你们相信我,”在这个家里,只要提出请求,总会得到满足的。“不要看那个笼子,看那只白鼠。现在,不论我说些什么,你们都不能朝那个笼子看。”

他站在笼子面前,以防出差错。

“好了,你们准备好大吃一惊吧。在那个笼子里,有我们的一位老朋友——萨米亚德,别看!是的,是萨米亚德,善良的老萨米亚德!它要我们把它买下来。它说你们一定不能看它。看着那只白鼠,数数你们的钱!你们要保证不看!”

其他人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看那只白鼠,一直到把它盯得都不好意思了,于是它到远端的一个角落里,用后腿坐着,用前爪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装作洗脸。

西里尔又弯下腰,忙着去系另一只鞋带,听萨米亚德的进一步指令。

“进去,”萨米亚德说,“问很多其它动物的价钱。然后说:‘那个没了尾巴的猴子你要多少钱,倒数第三个笼子里的那个脏兮兮的老东西?’哦,不用在意我的感觉,就叫我脏猴子好了,我费了很大劲要看上去像脏猴子!我想他不会为我出高价的,自从我前天来到这里,我咬了他11次了。如果他要的价太高,你们出不起,就说你但愿自己有那笔钱就好了。”

“可是你不能为我们还愿了,我已经答应绝不再要你满足我们的愿望了,”西里尔不知所措地说道。

“别像个愚蠢的小白痴了,”沙子精灵用颤抖但慈爱的语调说。“看看你们加起来有多少钱,照我告诉你的去做。”

西里尔木然地用一根僵硬的手指指着白鼠,好装作他所谈论的完全是有关白鼠的魅力,而其实是在向其他人在作解释。与此同时,萨米亚德隆起后背,缩成一团,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四个孩子鱼贯进入店内。

“那只白鼠卖多少钱,”西里尔问道。

“8个便士,”店主答道。

“豚鼠呢?”

“18个便士到5个先令,根据品种而定。”

“蜥蜴呢?”

“每只9个便士。”

“癞蛤蟆呢?”

“4 便士。喂,”浑身油污的店主,这位关在笼子里的所有这些生命的主人,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使得孩子们全都匆忙退到店子的那一排排笼子跟前。“喂,我不会让你们进来捣乱,把店里每个动物的价格都问一遍,而只是为了寻开心。想都别想!你们要是买主,就像个买主的样。可我还没碰到过有顾客同时买那么多东西的,什么老鼠啊、蜥蜴啊、癞蛤蟆啊、豚鼠等等。所以,你们给我出去。”

“啊!等一下,”可怜的西里尔说,觉得自己好心地去执行萨米亚德的指令是那么愚蠢。“只告诉我一件事。倒数第三个笼子里的那只脏兮兮的老猴子,你好卖多少钱?”

店主将此视为一个新的侮辱。

“你自己才是脏兮兮的小猴子呢,”他说。“别胡扯了,你的脸皮可真厚。滚出去!”

“哎呀,别那么生气嘛,”简说道,她完全不知所措了。“你难道看不出他真的是想知道价钱吗!”

“嚯!他是真的?”店主讥讽道。然后,他狐疑地挠了挠耳朵,因为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知道什么是真话。他手上缠着绷带。三分钟之前,他原本会乐于以10个先令的价钱把这“脏兮兮的老猴子”卖出去的。现在——

“嚯!他是真的,真的,”他说道,“那好吧,我的出价是2英镑10先令。它没有自己的同伴,那只猴子不是,还不是它的它这类的,在赤道的这一边没有,它就是从那里来的。在伦敦只见过这一只。应当放在动物园里。2英镑10先令,一口价,不然你们就出去!”

孩子们互相看看。23个先令5便士是他们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全部的钱,而如果不算上爸爸在分手时给他们“大家”的那一个金镑的硬币,就只有3个先令5便士。

“我们只有23个先令10便士,”西里尔说,把钱在兜里发出响声。

“23个1/4便士加上什么人自己的厚脸皮,”店主说,因为他不相信西里尔有这么多钱。

一阵难堪的沉默。然后安西娅想了起来,说道:

“啊!我但愿我有2个英镑10先令。”

“我也但愿,小姐,我肯定,”那男人带着忿忿的礼貌说道。“我但愿你有,我肯定!”

安西娅的手放在柜台上,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手下滑了进去。她把手抬起来,上面躺着5个明晃晃的半金镑硬币。

“好啊,我总算有了这笔钱,”她说。“给你钱,现在给我们萨米……我是说那猴子。”

店主盯着钱看了一眼,不过赶快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只希望你们这钱的来路正当,”他耸了耸肩膀说到,又挠了挠耳朵。

“好了,”他说,“我想我必须把它给你们了,可是它值三倍那么多的钱,所以它是……”

他慢吞吞地领路,来到笼子跟前,很小心地打开笼门,突然朝萨米亚德猛地抓过去,而萨米亚德的反应是最后一次长长地咬了一口。

“给,拿着这畜牲,”店主说道,把萨米亚德捏得那么紧,几乎让它喘不过气来。“它都咬到我的骨髓了,咬到了。”

安西娅伸出自己的胳膊,那男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要是它把你的脸从骨头上撕下来,你可别怪我,”他说。萨米亚德从他肮脏、粗糙的手里跳开,安西娅把它接在自己的手中。她的手当然也不是那么干净,但至少是柔软、粉红色的,把萨米亚德亲切地紧紧地捧着。

“可是你不能就那个样子把它带回家,”西里尔说,“会有一群人跟在我们身后的。”的确,两个跑差的和一个警察已经凑过来了。

“我只能给你们一个纸袋子,像我们用来装乌龟的那种袋子,”那男人很小气地说。

于是,大家走进店内,店主给了安西娅一个他能够找到的最大的纸袋,看到她把纸袋打开,萨米亚德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见此情景,他的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唔!”他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斗鸡了!不过,或许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畜牲。”

“是的,”西里尔友好地说,“他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

“早知道是这样,”那男人答道,“你们应当花两倍的钱去买它。”等孩子们不见了影之后,他又说道:“不管怎样,我干得也不赖,买那畜牲我只花了5个先令。可是还要把它咬我那么多次算进来!”

孩子们激动、兴奋得发抖,把在纸袋子里发抖的萨米亚德带回家。

到家后,安西娅照料它、抚摸它,要不是想起它不喜欢别人为它哭泣,她还会为它哭起来的。

等它恢复过来,能够说话时,它说道:

“给我弄些沙子,从油料颜料店买些细沙来。要很多。”

他们买回了沙子,把沙子和萨米亚德一起放进圆形澡盆里,它摩擦、打滚、摇摆、刮蹭、抓挠、整理自己的身体,直到感觉干净和舒服了,然后匆忙地在沙子里胡乱挖了个洞,钻进去睡觉了。

孩子们把澡盆藏在女孩子们床下,吃了晚饭。老保姆给他们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饭,有面包、黄油、煎洋葱。她想的又体贴、又细心。

安西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萨米亚德正偎依在她和简的肩膀之间。

“你们救了我的命,”它说道。“我知道那男的早晚会朝我身上倒冷水的,那样我就会死的。我昨天早上看见冲洗一个豚鼠笼子。我仍然困得要死,我想我要回到沙子里去再打个盹。把男孩子们和简这个冬眠鼠叫醒,你们吃过早饭后,我们来谈谈。”

“你不想吃早饭吗?”安西娅问道。

“我想我一会儿后会吃一点的,”他说。“不过我感兴趣的只有沙子,那对我来说是肉和饮料,是煤、火、妻子和孩子。”它一边说,一边抓住床单爬下来,爬回到澡盆里,她们听见它在盆里发出一阵抓扒声,然后就不见了。

“好啦!”安西娅说,“不管怎样,咱们的假期现在都不会是没意思的了。咱们又找到了萨米亚德。”

“是啊,”简说,一面开始穿袜子。“咱们不会感到没意思了。不过,这只是和养一只宠物狗一样,因为它不能满足我们的愿望了。”

“呃,别这么不满足,”安西娅说。“如果它干不了别的,它还可以给我们讲关于大懒兽的事情什么的。” 6WmUGPBnZnCT/9yP4xgErBWlLqHaJ/Wpon/SHCpofxLhIBFWakAVD6W3djKRri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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