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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比尔的墓碑

有士兵骑着成双成对的马从路上走过。这里的成双成对指的是马,不是士兵,因为每个士兵骑着一匹,牵着另一匹,为的是训练它们。他们从查塔姆兵营来。尽管我们那时还没读过《今日之狮》,我们还是在教堂墓地的墙外边排成一行,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敬礼。不过从那以后我们就读了这本书。这是我所读过的《今日之狮》的作者写过的最好的一本书。其它的全是废话。不过很多人喜欢它们。在《今日之狮》里面,军官向孩子敬礼。

这些士兵里面只有一个中尉,而他并没向我敬礼。他冲女孩子们飞吻,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飞吻。我们挥手还礼。

第二天,我们拼了一面英国国旗,所用材料是手帕、白老鼠当时不想要的红法兰绒裙子以及在村子小店里买来的蓝缎带。

于是我们等着士兵们,三天后他们又从此经过了,像从前那样成双成对。真是第一流。

我们挥舞着旗子大喊。我们冲他们欢呼了三次。奥斯瓦尔德嗓门最大。当第一士兵来到与我们平行的地方时(不是前卫,而是炮队的第一个)。他吼道:“为女王和英军三声欢呼!”于是我们摇着国旗怒吼。奥斯瓦尔德为了吼声更大而站到了墙上,丹尼挥着旗子,因为他是个客人,出于礼貌,我们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让他优先。

士兵们那天并没有欢呼,他们只是咧嘴一笑,抛个飞吻。

第二天我们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士兵。赫·沃和诺埃尔有锡制的剑,我们请求阿尔伯特的叔叔允许我们佩带一些挂在餐厅墙上的真正的武器。

他说“可以”,要是我们过后把它们清洗干净的话。可是我们却先把它们好好清洁了一番,用的东西有布鲁克的肥皂、砖灰、醋、刀具上光剂(这是伟大不朽的威灵顿公爵在他没有去征讨拿破仑的闲暇里发明的。为我们的铁腕公爵三呼!),还有砂纸、皮革清洗剂和白垩粉。奥斯瓦尔德带了一柄插在鞘里的骑兵军刀。爱丽斯和白鼠在腰带上佩了手枪,是体积庞大、陈旧的燧发枪,打火石的后面有小块的红法兰绒。丹尼有一柄海军短刀,有非常漂亮的刀片,样子很陈旧,肯定过特拉法尔加战役(我希望如此)。其他的人带上曾在德法战争中使用过的法兰西刺刀,擦过之后闪亮闪亮的,不过刀鞘很难擦亮。每把刺刀的刀身上都有曾经挥舞着它的勇士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说不定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在战争中死去。可怜的家伙们!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倒想去当兵。这比去上最好的中学,然后再去上牛津大学强多了,即便去上的是牛津的贝列尔学院。奥斯瓦尔德想到南非当一名司号兵,不过老爸不让他去。事实上奥斯瓦尔德连怎么吹号都还不会,尽管他能用玩具哨笛吹出步兵的“前进”、“冲锋”、“停止”命令。爱丽斯用钢琴教会了他吹这些,是从老爸堂弟的一本红皮书里看到的,他在第五兵团服役过的。奥斯瓦尔德不会吹“撤退”,而且不屑于这么做。不过我想对号兵来说,人家叫你吹什么,你就得吹什么,不论那会让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自尊心有多难堪。

第二天,我们全幅武装,穿上了所有能想到的红的白的和蓝的衣服(男用睡衣适合于白色,可你不试就不知道该对红短袜和蓝紧身内衣怎么办),然后我们在教堂墓地的围墙边等候着战士们。前卫(或者你给炮队的前卫所起的不论什么名字,我知道在步兵里是叫前卫)走来了,我们做好了准备。当第一队炮兵的第一个士兵走到与我们平行的地方,奥斯瓦尔德用他的玩具哨笛,先是吹出“前进”,然后是“冲锋”,接着喊道:

“为女王陛下和英军三呼!”这次他们带着大炮。炮队的所有士兵也欢呼起来。场面真是壮观,让人浑身颤抖。女孩子们说这让她们想哭,不过没一个男孩子会承认这点,就算那是真的。哭鼻子太幼稚了。但场面很宏伟,奥斯瓦尔德觉得这与自己从前做的事不一样。

然后,走在前面的一个军官突然说到:“炮队!立定!”于是,所有的士兵都带住了马,大炮也停了下来。接着军官说:“稍息,坐下!”还有些别的什么话,中士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有些士兵从马上下来,点燃了烟斗,有些则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手里握着马缰绳。

我们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所有的武器和装备。

然后,军官向我们走来。那天我们都站在墙上,除了多拉以外,她只能坐着,因为她的脚有伤,不过我们让她佩着一把三刃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支老式大口径短枪——它有一个黄铜枪嘴,就像凯迪克 画上那样的。

军官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像个北欧的海盗,个子很高,皮肤白皙,有长长的胡须和明亮的蓝色眼睛。他说:“早上好。”

我们也说早上好。

接着他说:“你们瞅着像一群士兵。”

我们回答说我们希望自己是。

“还挺爱国的,”他说。

爱丽斯说她也认为是如此。

接着他说他已经注意我们好几天了,他让炮队停下来,是因为他认为我们也许想看看大炮。

唉!很少有大人能够像这位勇敢而高贵的军官一样这么看得远,这么考虑周到。“噢,是的,”于是我们从墙上下来,那位善良高尚的人儿给我们看了操纵引信的细绳、炮闩(你把它取出来带走,大炮对敌人就成了摆设,他们拿到也白搭),他还让我们俯视观察炮口里的膛线,又干净又闪亮。他给我们看弹药箱,不过里面没有弹药。他还告诉我们如何准备大炮(这指的是把大炮与弹药车分开),准备速度能够有多快,不过他没有让士兵们做这个,因为他们在休息。共有六门大炮。每一门的军火车上都用白色字母漆着15 Pr,那上尉告诉我们说这指十五磅。

“我本来认为大炮比十五磅要重,”多拉说。“要是牛肉的话就会这样,不过我想木头和炮要轻一点。”

军官亲切耐心地告诉她说那个“15 Pr.”指的是大炮能发射一颗重达十五磅的炮弹。

当我们告诉他看到士兵们常常经过有多高兴时,他说:

“你们不会有很多机会看见我们了。我们接到命令上前线,下个星期二起航。大炮要漆成泥土的颜色,士兵们也要穿成和泥土一个色,我也是。”

士兵们看起来非常漂亮,虽然戴的不是高顶熊皮帽,而是以各种方式扣在头上的普通汤米帽。

我们为他们要走十分惋惜,不过奥斯瓦尔德,还有其他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些人,他们马上就会被允许去为自己的女王和国家而战斗,他们也是大人,但是却没有对你的教养说三说四的。

这是,爱丽斯突然悄悄地对奥斯瓦尔德说了一通话,他说:

“好吧,不过你自己告诉他吧。”

于是爱丽斯对上尉说:

“您下次经过的时候会停下来吗?”

他说:“我恐怕不能答应。”

爱丽斯说:“你或许可以答应,有个特殊的原因。”

他说:“什么原因?”这是一句很自然的话,并没有因为是对小孩子说的而粗鲁。爱丽斯说:

“我们想送战士们一件纪念品,而且要写信征问问老爸。他现在很有钱。这样吧,要是你们路过时我们不在墙上,就不要停下来。不过要是我们在那儿,拜托,请一定要停一停!”

军官扯着胡子,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他最后说“好的”。我们非常高兴,尽管只有爱丽斯和奥斯瓦尔德知道自己那年轻的脑子盘算着的神秘但却令人高兴的计划。

上尉和我们说了许多话。最后诺埃尔说:

“我认为你就像《金色衣领》中的戴尔米德 。不过我想看你把剑拔出来,像擦亮的银器一样在阳光下闪亮。”

上尉大笑着握住他那把好剑的剑柄。不过奥斯瓦尔德赶快说道:

“先别。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机会。要是你肯表演追杀的话有多好!阿尔伯特的叔叔懂这个,不过他只在扶手椅上表演过,因为他没有马。”

那位勇敢漂亮的上尉果真表演了。我们打开大门,他骑着马冲了进来,向我们展示全部的砍、刺和防剑法,每一种都有四个动作。真是太精彩了。上午的太阳照着他亮晶晶的剑刃,他那匹骏马四腿分得很开,稳稳地站在草坪上。

接着我们打开牧场的门,他又表演了一番,马似乎奔驰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身处在祖国的凶恶敌人中间,这一幕更加绝妙。

我们大大感谢了他一番,他带着手下人走了。当然还有那些大炮。

随后我们写信给老爸,他说“好的”,我们就知道他会答应,下次士兵们经过的时候(可这次他们没有带炮,只带着沙漠里的阿拉伯俘虏),我们把纪念品准备好了,放在手推车上,然后就到墙头上去了。

勇敢的上尉下令紧急立定。

然后,女孩子们很荣幸和愉快地献给每个战士一个烟斗和整整四盎司烟草。

接着我们和上尉、中士、下士握了手,女孩子们亲吻了中尉(我想不出为什么女孩子会亲每个人),我们全体还为女王欢呼。真是太棒了。我希望老爸能在这儿看看,要是从商店里订货的话,用12英镑你能够做多少事情。

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些勇敢的士兵。

我告诉你们这一切是为了向你说明我们现在对士兵是怎样的着迷,还有就是为什么我们应当去帮助和支持住在小白房子里的那个可怜的寡妇,她孤零零的,情绪低落。

她的名字叫沙姆金,她的小房子就在教堂墓地那一面,与我们的房子相对。在我前面所提及的不同场合中,这位寡妇就站在她的园子门边看着。在欢呼声过后,她就用围裙擦擦眼睛。爱丽斯注意到了这个细微而含义丰富的动作。

我们相当肯定沙姆金喜欢士兵,因此我们对她有亲近感。不过当我们想和她交谈时,她却不愿开口。她要我们自己玩,别打扰她。奥斯瓦尔德一贯会体贴人,而且教养好,他要其他人照她说的去做。

但我们不甘心就这么吃个闭门羹。我们进行了全面,但是谨慎的调查,找出了她看见士兵掉泪的原因,那是因为她只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22岁,去年四月份去打仗了。因此她看见士兵的时候就想起了他,那就是她哭的原因。因为要是你的儿子在打仗的话,你会老以为他要被打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没有死。要是我有个儿子在打仗,我绝不会认为他死了,除非我亲耳听说他死了,也许那样也不相信,如果考虑到一切的一切的话。在找出原因后,我们开了一个会。

多拉说:“我们必须得为这个士兵的寡母做点儿什么。”

我们都赞成,不过加上一句“做什么?”

爱丽斯说:“那位自豪、爱国的母亲或许会认为金钱之类的礼物是一种侮辱,而且,我们恐怕连18个便士都没有。”

我们已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添在老爸的12英镑里买了烟草和烟斗。

于是,老鼠说:“我们为她做件法兰绒裙子,然后悄悄放到她的门口,怎么样?”

但是大家说:“这种天气穿法兰绒裙子?”所以,这个提议被否决了。

诺埃尔说他会写首诗给她,不过奥斯瓦尔德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感觉,那就是沙姆金太太理解不了诗这东西。很多人都理解不了。

赫·沃说:“为什么不等她上床后在她窗户底下唱‘统治大不列颠’呢?就像圣诞节的募捐合唱队一样?”但其他人都不这样想。

丹尼认为我们应该为她在富人之间搞个募捐,但是我们又说了一遍我们知道钱对那位勇敢英国士兵的骄傲的母亲来说不是个安慰。

“我们要做的,”爱丽斯说,“是那种会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但却会对她有益的事。”

“一点儿帮助比得上一大堆诗。”丹尼说。

我自己是不会说那话的。诺埃尔看上去很沮丧。

“她做什么事的时候我们才能帮忙呢?”多拉问。“此外,她不会让我们帮忙的。”

赫·沃说:“她除了在园子里干活儿,什么都不做。至少,如果她在屋里干什么,你是看不见的,因为她关着门。”

然后,我们立刻明白了。我们商量好了第二天早早起床,在绯红的黎明曙光把东方染红之前起床,到沙姆金太太的园子。

我们起床了。我们真的起来了。但是,往往是在你打算做什么事情之后,一夜过去,你在露水还未散尽的次日早晨醒来时,去做这件事就会显得似乎很愚蠢。我们把靴子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丹尼很不走运,尽管他是个最小心不过的男孩子。正是他失手掉了靴子,它沿着楼梯滚了下去,发出打雷一样的回声,吵醒了阿尔伯特的叔叔。不过我们对他解释说我们要去做些栽花种草的工作,他就由我们去了,自己回去睡觉。

黎明时分,人们起床之前,一切东西都那么美丽、不同。有人告诉我说这是因为幽灵此时的行为方式与白天人们醒着的时候不一样。不过我搞不懂。诺埃尔说那是因为仙女那时刚刚梳妆打扮好。总之黎明给人的感觉很异样。

我们在门廊里穿上靴子,拿着我们的园艺工具,向着小白屋走去。这是幢漂亮的房子,有一个干草做的屋顶,就像是女子学校的素描画,你可以用一支2B的铅笔画茅草屋顶,要是你会的话。要是你不会,你就随它去。把画装裱起来放进画框里之后,它一样地漂亮。

我们看着园子。它非常整洁,只有一块地方长着茂密的野草,我看到有千里光和繁缕草,还有另一些我不知道的植物。我们开始干了起来。我们用上了所有的工具——铁锨,叉子,锄头,还有耙子——多拉坐在地上用一把泥铲在干,因为她的脚有伤。我们把长满野草的那块地清理得干干净净,铲除了所有讨厌的野草,保留了干净的褐色土壤。我们尽全力去干,感到很高兴,因为这是无私的劳动,当时没有人想到把它写进《善行录》里面,我们已经商定把我们的善行和彼此间的好事都写到那本书里,如果碰巧注意到了这些事迹的话。

我们刚刚干完了活,正在观赏自己诚实劳动的丰硕成果,小房子的门突然打开,士兵的寡母像旋风般冲出来,她的眼睛像是见血封喉树——谁看见了都得死。

“你们这些缺德、多事、讨厌的小家伙!”她说,“你们自己不是有足够的土地去糟蹋吗,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作践我的这一小块儿?”

我们有些人很是惊慌,但是我们没有动摇。

“我们只是给你的园子除草,”多拉说,“我们是想干些什么事情来帮帮你。”

“该死多事的小家伙,”她说。这太难听了,不过在肯特郡人人生气的时候都会说“该死”。“你们刚才锄的,”她继续说,“是我的萝卜,还有我的卷心菜。那萝卜是我孩子走之前种的。行了,动作麻利些,快滚,别等着我用扫帚把揍你们!”

她真的边说边拿着扫帚把向我们扑来,因此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转身而逃。奥斯瓦尔德就是那位最勇敢的人。“它们看起来太像野草了,”他说。

迪克说:“这完全是一心想做好事的结果。”说这些话时,我们已经逃到了大路上。

我们往前走,谁都不出声,沉浸在沮丧的懊悔之中,这时我们遇到了邮递员。他说:

“这些是给莫特府的信,”匆匆交给我们。他有点晚了。

我们翻检这些几乎全是写给阿尔伯特的叔叔的信,发现有一张名信片,被塞在杂志包装纸里。爱丽斯把它抽了出来,是写给沙姆金太太的。我们很老实地只看了收信地址,尽管按老实的标准,你只要乐意完全可以读寄到你房子里来的明信片,哪怕它们不是寄给你的。

一番热烈的讨论之后,爱丽斯和奥斯瓦尔德说咱们谁也不用怕。两人收回脚步,爱丽斯让明信片正面朝上,那样我们只能看到地址一栏,看不到正文。

心里咚咚跳,但外表上却若无其事,我们来到了白房子门前。

我们敲敲门,那门砰地一声开了。

“嗯?”沙姆金太太说,我认为她说话时的腔调是人们在书里面所说的“十分生气”。

奥斯瓦尔德说:“我们非常、非常抱歉毁了你的萝卜,我们会请求老爸找个什么其它方式补偿你的。”

她咕哝着说不想对任何人感恩。

“我们回来,”奥斯瓦尔德带着他一贯镇定的礼貌态度接着说,“是因为邮递员在给我们的信里误夹了一张明信片,它是写给你的。”

“我们没看,”爱丽斯紧接着说。我认为她不需要说那话。我们当然没看。不过或许女孩子们比我们更了解一个女人可能会认为你能够做些什么。

士兵的母亲拿起了明信片(她简直是一把抓了过去,不过综合考虑,“拿”这个字眼更好一些),她盯着地址看了很久。然后她把它翻过来读后面的内容。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门柱。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像我在名人蜡像陈列馆见到的一个已逝国王的蜡黄的脸。

爱丽斯明白过来。她抓住士兵母亲的手说:

“噢,不——不是你的儿子比尔!”

这个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明信片塞到爱丽斯的手里,我们都看见——是她的儿子比尔。

爱丽斯把明信片还给她。她一直拉着那女人的手,而现在她紧紧握着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哭得很利害。士兵的母亲重新拿起卡片,推开了爱丽斯,不过并不是恶意的,她走进房去关上了门。当爱丽斯和奥斯瓦尔德走在路上的时候,奥斯瓦尔德回头望望,小房子的一个窗户挂上了白窗帘。后来其它窗户也都挂上了白帘子。那小房子其实并没有帘子。全是她拼凑起来的东西,什么围裙啦,还有其它东西。

爱丽斯差不多哭了一个上午,其它姑娘也是。我们想为士兵的母亲做些什么,不过要是有人的儿子给打死了,你又有什么可做呢。想为不幸的人做点事,但又不知道做什么,才是最头疼的事儿。

最终还是诺埃尔想出我们能做什么。

他说:“我想他们不会为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立墓碑。可是…我是说…”

奥斯瓦尔德说:“当然不会。”

诺埃尔说:“我敢说你们会觉得这很愚蠢,不过我不在乎。要是我们为他立一个的话,你们难道不认为她会喜欢吗?当然不是在教堂墓地里,因为人家不会允许我们那么干的,而是在我们的园子里,就在和教堂墓地相连的地方如何?”

我们都认为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这就是我们准备刻在墓碑上的话。

“这儿安息着

比尔· 沙姆金

他为女王陛下及祖国而战死”

“一个忠实的儿子

一个最亲爱的儿子,

一个勇敢的士兵

安息在此。”

接着我们想起来,可怜而勇敢的比尔事实上被埋在遥远的南半球,如果他的确被埋了的华。于是我们修改为——

“一个勇敢的士兵,

我们在此为他哭泣。”

接着我们在马厩那儿找到一块不错的石板,从牙医 的工具箱里搞来一把锋利的凿子,然后就动手工作。

不过凿石头是件艰难又危险的工作。

奥斯瓦尔德凿一下,可是凿到了大拇指,流了不少血,于是他不得不放手。接下来迪克尝试着干,再接着是丹尼,不过迪克砸到了手指,于是丹尼整日一下一下地凿着,到吃下午茶时,我们只凿了“H”,外加半个“E”——“E”凿得曲里拐弯的。奥斯瓦尔德正是在凿“H”的时候削了拇指。

第二天早上我们看着它,即便是我们中最不怕流血的也看出这是件毫无希望的差事。

于是丹尼说:“为什么不用木头和颜料?”接着他示范给我们怎么做。我们从村里木匠那儿找了一块木板和两根木桩,把它漆成了白色,油漆干了以后,丹尼在上面写了些话。

是这么写的:

“为了纪念

比尔· 沙姆金

为女王和国家而死

荣誉属于这个名字和所有

其他勇敢的士兵。”

我们没地方加进最初想要写的那些话,所以不得不放弃了那首诗。

等油漆全干了后,我们就把它固定起来。为了让木桩站牢,我们不得不挖得很深,还好有园丁帮了我们一把。

接着女孩子们用白色的花,玫瑰和风铃草,还有百合和石竹花,加上香豌豆和雏菊做了几个花圈,挂在柱子上。我想,要是比尔· 沙姆金知道我们有多伤心的话,他会高兴的。奥斯瓦尔德唯一希望的是,要是他在战场上倒下时(这是他最大的抱负),也有人像他而伤心,就像他为比尔伤心那样,就这些!

一切完毕,花圈上的花撒在了木桩之间的墓碑上,我们给沙姆金太太写了封信,信中说道:

“亲爱的沙姆金太太——

我们对萝卜等等的事非常非常抱歉,我们谦恭地请求您的原谅。我们为您勇敢的儿子竖了一块墓碑。”

我们署上了名字。爱丽斯拿过信来。

士兵的母亲看了它,说了些话,大致意思是:我们应该懂得最好不要用墓碑和无聊举动拿别人的痛苦取乐。

爱丽斯告诉我说她忍不住哭了。

她说:

“这不是取笑!不是!亲爱的,亲爱的沙姆金太太,请跟我来看看!你不知道我们为比尔有多伤心!来看看吧。我们可以从教堂墓地走过去,其他人都进到房子里去了,为的是给你一片清静,来吧。”

沙姆金太太来了。她读了我们写上去的那些话,爱丽斯把那首我们没地方写上去的诗告诉了她,她靠在坟墓边的墙上(我指的是墓碑),爱丽斯抱着她,她们悲痛地哭起来。那个可怜士兵的母亲非常非常满意,她在萝卜一事上原谅了我们,而且从此后我们成了朋友,但是她总是最喜欢爱丽斯。不知怎地,许多人都喜欢她。

从那以后,我们常常每天在比尔的墓碑上放上新鲜的花朵,我确信他母亲很高兴,不过她让我们把墓碑从教堂墓地的边上搬走,移到位于园子角落里的一棵金链花下,那样人们就不会从教堂里望见它。但人们却可以从路上看到它,尽管我想她以为人们看不见。她每天都来看看新花圈。当白色的花用光后,我们就放上了有彩色的花,她也同样喜欢。

墓碑竖起来后大约两个星期,女孩子们正在放鲜花圈,这时一个穿着红外套的士兵从路上走来,他停下来看着我们。他走路时柱着一根拐杖,挎着个蓝棉布手绢的包,一条胳膊悬在吊带上。

他又打量了一遍,然后走近一些,靠在了墙上,这样他就可以看清写在白漆上的黑字了。

他咧开嘴大笑起来,他说:

“噢,有人在咒我呢!”

他用一种类似耳语的声音读了一遍,当读到末尾写着的“还有其它勇敢的士兵”时,他说:

“噢,真的是!”我猜他的意思是真的是有人在咒他。奥斯瓦尔德认为这是那个士兵的厚脸皮表现,于是他说:

“我敢说没有谁咒你,好像你想像的那样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嗯,汤米 ?”

奥斯瓦尔德当然是从基普林的作品中知道人们对步兵是那样称呼的。士兵说:

“你才是汤米,年轻人。那人就是我!”他指着墓碑。

我们像脚底生了根那样一动不动。爱丽斯最先开口说话。

“那么你是比尔了,你没死,”她说。“噢,比尔,我太高兴了!让我告诉你的母亲。”

她拔腿就跑,我们也跑起来。比尔因为腿的缘故不得不慢慢走,不过,我对你说,他已经是在尽可能地快走了。

我们一起捶着士兵母亲的门,喊道——

“出来!出来啊!”她打开门,我们刚要说话,但她却猛地把我们推开,眨眼间就沿着园子的小路狂奔而去。我从来没见过有成年妇人跑的那么快,因为她看到比尔走来了。

她在大门口迎到了他,冲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然后她哭得比她当初以为他死了还要厉害得多。

我们全都跟他握了手,告诉他我们有多高兴。

士兵的母亲一直用双手紧紧抱着他,我忍不住去看她的脸。粉红的双颊上像是染了蜡,眼睛如蜡烛般闪闪发光。我们都说了自己有多高兴,她说:

“感谢上帝的仁慈。”然后把她的儿子比尔领进小房子关上了门。

我们回家去,用砍木头的斧子把墓碑砍掉,并用它生了一堆旺旺的篝火,一直欢呼到几乎话都说不出来。

那张明信片是个误会;他只是失踪了。我们送给其他士兵的纪念品中还剩下一个烟斗和整整一磅的烟草。我们送给了比尔。老爸准备等他伤好后让他做助理园丁。他终生都将有点瘸,所以再也不能打仗了。

我非常高兴有些士兵的母亲能重新得到儿子。

但要是他们必须要死,那也是光荣的死;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这样。

为女王陛下三呼,为送子去打仗的母亲三呼,为那些为英格兰战斗并牺牲的母亲的儿子三呼。万岁,万岁,万岁! Rqs5yZuNSK+6n/CUiTjjQrSisb+BFYvYY/TfU/Ju7FEyEqIRZmTjb+QJEknNXf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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