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就好比果酱,只要是在适当的地方,就什么事也没有,可要是到处都是孩子,就没人受得了——哦,什么?”
这些讨厌的话是我们的印地安叔叔说的,让我们显得年幼无知,很是生气。但我们又不能私下里骂他几句,来找些安慰,就像我们在讨厌的大人说讨厌的话时那样,因为印第安叔叔并不讨厌,恰恰相反,在没人招惹他的时候他很讨人喜欢。我们不能因为他说我们像果酱就认为他缺少绅士风度,因为,像爱莉斯说的那样,果酱的确很好,但前提是不能抹在家俱上和类似的不适当地方。我老爸说过,“也许他们们最好去上寄宿学校。”这可太糟了,我们知道老爸并不赞成寄宿学校。而他却看着我们说,“先生,我为他们感到羞愧!”如果你老爸都为你感到羞愧,那你就倒霉透了。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心头堵得慌,像是呑下了个煮得发硬的蛋。至少奥斯瓦尔德有这种感觉。老爸曾说过,奥斯瓦尔德作为长子,是这个家的代表,所以别人当然也会有这种感觉。
接下来一小会儿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老爸发话了:“你们可以走了,但要记住……”
后面的话我就不对你说了,把你已经知道的东西告诉你,是没有用的——可他们在学校里就是这么做的。这些话你们肯定都听了不知多少遍。这事结束时,我们就离开了。女孩子们哭了,而我们男孩则拿出书来读,不想让人看出我们很在意这事。但其实我们内心都非常憋气,特别是奥斯瓦尔德,这位老大,全家的代表。
原本我们真不打算做什么错事,所以更是憋气。我们只不过想到,或许大人知道后会不太高兴,哪想到现在完全不是这样。而且,我们本来打算把东西玩完了,赶在有人发现前就放回原处。不过我一定是没有先见之明(“先见之明预测”的意思是,故事还没有开头,就知道结尾了。我告诉你这个词,是因为如果在故事中碰上你不认识的单词,而人家叫你去查字典,那可是够烦人的)。
我们是巴斯特布尔家的孩子——奥斯瓦尔德,多拉,迪克,爱丽斯和赫·沃。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管最小的弟弟叫赫·沃,你可以在《寻宝人的故事》 里找到答案。我们就是寻宝的人,我们不停地到处寻找,这是因为我们特别想得到宝贝。不过我们到最后也没找到财宝,而自己反倒被一个善良慈祥的印第安叔叔给找到了。他帮助老爸做生意,使老爸能够把我们全都搬到位于布兰克思的那所很大的红房子里,而不是以前我们住的莱维沙姆路,那时我们只是些穷得叮当响,但却很诚实的寻宝人。那时候,我们总是想,要是老爸生意兴隆,我们口袋里就不会缺零花钱,也不会穿着破衣烂衫(我自己并不在乎,不过女孩子们在乎这个),我们会过得很幸福,非常非常快乐。
当搬到布兰克思的那座美丽的大房子时,我们以为现在一切都好了,因为这所房子里有葡萄园和菠萝园,有煤气和水,还有灌木丛、马厩,满是各种现代化设备,就像在戴尔和希尔顿的《房屋必备财产清单》列出的那样。我读了那张清单,那些词我抄得完全正确。
这真是一幢好房子,所有的家具都结实稳当,椅子的滚轮一个也不少,桌子上没有划痕,银餐具上没有凹痕;还有一群仆人,每天都有精美的三餐——还有大把的零花钱。
但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你很快就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即便是对那些你曾经最最想得到的东西。比如说我们的手表。我们曾经非常想得到它,可我的表戴了一两个星期,主发条便断了。我把它拿到村里班尼特家修好之后,就对表里面的机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它也不能再给我带来快乐。当然,要是有人把它从我这儿拿走,我还是会很不高兴的。对新衣服、好吃的饭菜、还有应有尽有的一切也是一样。你很快就变得习惯了,它们不再使你特别高兴,尽管如果别人把它们全都拿走了,你会觉得非常沮丧。(这是一个好词,一个我从来没用过的词。)就像我说的,你会习惯于任何事情,然后你就会还想要些什么东西。老爸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财富的欺骗性,但阿尔伯特的叔叔说这正是进取精神,莱斯莉太太说有些人也叫它作“神圣的不满足感”。一个星期天,在吃饭时,奥斯瓦尔德问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叔叔说这是废话,说我们需要的是面包、水还有一通鞭子,不过他这是开玩笑。这是在复活节放假期间的事儿。
我们是在圣诞节的时候搬到红房子里去的。过完节后,女孩子们去上布兰克思中学,我们男孩子则去了私学(意思是私立中学)。我们不得不在学期中间埋头苦读;不过在复活节前后,我们在假期中体会到了财富的欺骗性,那时没什么节目上演,像哑剧等等。接着到了夏季学期,我们用功地读书,从来没有过那么用功,天气极热,男老师们动不动就发脾气,而女孩子们则祈祷天气冷了再考试。我想不通什么不能等天冷时再考试。不过我猜是因为学校想不出这么明智的主意。他们在女生学校里教植物学。
紧接着是仲夏假期,我们又可以喘口气了——但只有几天时间。我们开始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我们希望有事发生——只是并不确切知道是什么事情。因此当老爸说下面这些话时我们很高兴:
“我已经请福克斯先生让他的孩子来这儿过上一两个星期。你们知道的,他们圣诞节时来过。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保证他们过得愉快,知道吗?”
我们对他们记得很清楚——脸色粉嘟嘟、容易受惊的小家伙,像白鼠一样,瞪着亮晶晶的眼睛。他们从圣诞过后就没来过我们家,因为那个叫丹尼斯的男孩病了,他们一直和一个姑妈住在拉姆斯盖特。
爱丽斯和多拉原本会很乐意为尊贵的客人们收拾好卧室,不过一个真的很能干的女仆有时会比一个将军都更喜欢说“别动”。所以她们只好作罢了。简只允许她们往客房壁炉架上的花瓶里放些鲜花,这样一来她们就必须向园丁请教摘些什么花好,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花园里还没长什么值得摘采的花。
他们的火车12点27分到。我们都去接站。后来我认为那是一大失策,因为他们的姑妈和他们一道来的,她穿着一身黑衣服,上面装饰着珠子什么的,戴一顶紧巴巴的帽子。当我们摘下帽子时,她十分粗鲁地说了句“你们是谁?”
我们说:“我们是巴斯特布尔家的孩子,来接戴西和丹尼。”
这姑妈是个很粗鲁的女人,她开口对戴西和丹尼说话时,我们真为他们难过。她说:
“就是这些孩子吗?你们记得起他们吗?”也许我们穿的不是太整齐,因为我们一直在灌木丛里玩强盗游戏,但不管怎样我们也知道一回去后就得洗脸然后才能吃饭。但还是——
丹尼说他认为他记得我们。不过戴西说:“当然是他们,”然后她看上去就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姑妈叫了辆出租马车,告诉车夫去什么地方,然后让戴西和丹尼上车,接着她说:
“要是你们乐意,这两个小丫头也可以跟着来,不过你们这些小小子得步行。”
然后,马车就驶走了,我们被丢在后面。姑妈转过头来最后又对我们说了几句话。我们知道她要说的不外乎梳梳你的头或者戴上手套之类的话,因此奥斯瓦尔德抢在她开口前说了声“再见”,然后就高傲地转过身去,我们其他人也照办不误。除了那种穿黑袍带珠子的严厉姑妈,没人会叫我们“小小子”。我想对她说,她就像《大卫·科波菲尔》里的默德斯通小姐;可她不会明白的。我认为她没读过什么书——除了马克姆的《历史》和曼格耐尔的《问题》 之类劝人向善的书以外。
我们到家后发现,坐车的四个人都坐在我们的客厅里——我们现在不叫它婴儿室——看上去都洗得干干净净了,我们家的女孩子们正在问一些彬彬有礼的问题,其他人则回答“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们男孩子什么也没说,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直到开饭的锣声响起。我们感觉情况会很糟糕,而事实的确如此。新来者永远也当不了游侠骑士,也不会为了替红衣主教传递密信而骑马穿过法兰西中部;在紧要关头,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该说些什么来让敌人迷失方向。
他们说“是的,请”,还有“不,谢谢”;文雅地吃着,在喝东西前总要擦擦嘴巴,喝完后也这样,从来不在嘴巴里塞满食物的时候说话。
吃完饭后情况越来越糟。
我们拿出所有的书,但他们说声“谢谢”,而并没有正眼瞧一眼。我们拿出所有的玩具,可他们也只是说“谢谢,这很不错”。情况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快,快到喝茶时间了,大家都不说话——除了诺埃尔和赫·沃以外,他们在谈论蟋蟀。
吃过茶点后,老爸进来了,他和他们以及女孩子们玩“猜字”游戏,这样稍微好点儿。然而在吃晚饭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顿晚饭),奥斯瓦尔德感觉自己就像一本书里的男主角一样,“几乎再也想不出什么招来了”。我想我从来不曾高高兴兴地上床睡觉,然而这次除外。
他们上床后(多拉告诉我,戴西尽管快十岁了,还得让人帮她解开所有的带子和钮扣,还有丹尼说要是不留一点灯光给他,他就睡不着),我们在女孩子们的卧室里开了个会。我们都坐在床上——它有四根红木柱,挂着绿色床幔,很适合做帐篷的。只是女管家不许我们这么干,奥斯瓦尔德说:
“真是妙极了,是吧?”
“他们明天会好一些,”爱丽斯说,“他们只是害羞。”
迪克说害羞倒没有什么,不过没必要表现得像个大笨蛋。
“他们被吓着了,你瞧,在他们看来我们是陌生人,”多拉说。
“我们又不是野兽或印第安人;不会吃掉他们。有什么可害怕的?”迪克这样说道。
诺埃尔告诉我们他认为他们是被施了魔法的王子和公主,曾经被变成白兔,虽然他们的身体变了回来,但内心并没改变。
但是奥斯瓦尔德要他闭嘴。
“编造他们的故事没有用,”他说。“问题是我们要做什么?不能让这几个爱哭的小家伙搅乱了我们的假期。”
“对,”爱丽斯说,“不过他们不可能永远都哭哭啼啼。或许他们和那个默德斯通姑妈呆在一起时养成了这个习惯。她足以让任何人都哭哭啼啼。”
“怎么都好,”奥斯瓦尔德说,“但我们再也不能过今天这样的日子了。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从哭哭啼啼中振作起来……那叫什么来着?突然发生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带有决定性的。”
“陷阱,”赫·沃说,“这是他们起床后我们要干的第一件事,晚上再来个让他伸不直腿的床。”
可是多拉连听都不要听,我承认她是正确的。
“假设,”她说,“我们能想出一个好游戏,就像我们当寻宝人时做的那样。”
我们说,“好吧,是什么游戏呢?”可她没有说话。
“应当是一个时间很长的游戏,能持续一整天,”迪克说,“而且如果他们乐意也可以玩,如果他们不乐意……”
“要是他们不乐意,我就念书给他们听。”爱丽斯说。
但是我们都说道“不行,你不能,你开了头,就得继续下去了。”
迪克补充说:“我根本没想那么说。我要说的是他们如果不喜欢这个戏,他们完全可以做其它事去。”
我们一致同意必须想出点儿什么来,但谁也想不出来,最后会议在混乱中结束,因为布莱克太太(她是管家)上楼来把灯关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吃早饭时,两个陌生人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奥斯瓦尔德突然开口说:
“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在花园里玩丛林游戏。”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我们开始讨论起来,直到早餐结束。不论我们对他们说什么,那两个小陌生人都只回答“我不知道。”
早饭过后,奥斯瓦尔德神神秘秘地把他的弟弟妹妹召到一边,说道:
“你们同意让我今天做首领吗,因为是我想到了这个主意的?”
他们回答说同意。
然后他说:“我们要来玩《丛林之书》的游戏,我要扮演莫格里。剩下的人可以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莫格里的父母,或者随便什么野兽。”
“我想他们不知道那本书,”诺埃尔说。“他们看起来不像读过什么书,除了上课的时候。”
“那么他们可以一直扮演野兽,”奥斯瓦尔德说。“任何人都能扮演野兽。”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此时奥斯瓦尔德开始制定丛林计划,阿尔伯特的叔叔曾经说过他很擅长于做安排。日子选得非常好。我们的印第安叔叔不在家、老爸不在家、布莱克太太也不在家。还有,女仆下午休息。奥斯瓦尔德的第一个有意识的举动是摆脱那些白老鼠,我指的是小客人们。他对他们说下午有个游戏,他们喜欢什么就可以扮演什么。他给他们拿了《丛林之书》,让他们去读他要他们读的故事——所有关于莫格里的故事。他领着陌生人来到菜园里盘栽羽衣甘蓝中间的一个僻静地点,把他们留在那儿。然后他回到其他人那里,我们在雪松树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上午,商量着布莱克走后我们玩些什么。她中饭一过就走了。
我们问丹尼乐意扮演什么角色,结果发现他没看过奥斯瓦尔德讲给他听的那些故事,他只看了《白海豹》和《里基-蒂基》 。
然后,我们同意先玩丛林游戏,并为自己所担任的角色打扮起来。奥斯瓦尔德因为把客人孤零零地丢开一上午有点内疚,所以他让丹尼担任自己的助手,而丹尼真的是很有作用。他的手很巧,他做的东西绝不会散架。戴西原本也要来,可她想继续看书,所以我们就由她去了,这才是对一个访问者最真诚的态度。当然,灌木林要被当作丛林,而雪松下的草坪则要成为丛林中的空地,然后我们就开始收集东西。雪松下的草坪恰巧离窗户很远。这一天很热,在这样的天气里太阳光白晃晃的,影子是深灰色,不像在晚上那样是黑色的。
我们的想法各不相同。当然,首先我们把枕头塞进野兽的皮里,把它们摆放在草坪上,尽可能地使它们显得自然。然后我们抓住了皮切尔,把它浑身上下都涂上石笔粉,为的是让它拥有格雷兄弟的颜色。不过它抖掉了浑身的粉,这费了好一番工夫。爱丽斯说:
“噢,我知道了!”她冲到老爸的更衣室里,拿了一管杏仁剃须膏和护手霜回来,我们把它挤到皮切尔的身上,反复地擦,一直到被它的皮肤吸收,然后石板笔的粉末就牢牢粘在它身上,它还自愿到垃圾箱里滚了一圈,这使得它的颜色更加逼真。它是一条非常聪明的狗,但不久就跑了,一直快到傍晚我们才找着它。丹尼帮皮切尔化妆,帮着弄野兽皮,给皮切尔装扮完后,他说:
“请问我可以在树上放些纸做的小鸟吗?我知道怎么做。”
我们当然说“可以”,他只有红墨水儿和报纸,很快就做出很多长着红尾巴的大鸟。它们挂在灌木边上看起来相当不赖。
他在做鸟的时候突然说道,或者是尖声叫道:“啊呀?”
我们看到一个长着巨大的角、披着一块皮毛毯的生物,就像一头牛或者什么牛头人身的怪物。我一点都不奇怪丹尼会被吓住。这是爱丽斯,真是第一流水平。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闯祸的是那个狐狸标本——我很遗憾地承认那是奥斯瓦尔德想出来的。他并不为“想到”它而羞愧。想到那个真是太聪明了。不过他现在知道最好别问也不问一声就拿走别人的狐狸或者其它东西,就算你和他们住在同一幢房子里。
是奥斯瓦尔德拆开了大厅玻璃柜的背面,取出那只狐狸,它嘴里还咬着一只灰绿相间的鸭子。当其他人看到它们放在草地上是多么活灵活现时,都撒开腿去取其它的标本。叔叔有数目惊人的一堆标本,其中多数是他亲自射杀的,不过当然这狐狸不是。还有另一只狐狸的面罩,我们把它挂在矮树从中,瞅着就像一只狐狸在偷窥。我们用线把鸟类标本拴着挂在树上。鸭嘴兽(叫什么名儿来着?)屁股坐在地上,水獭在冲它咆哮,看起来真不赖。迪克又有了一个主意,虽然这主意并没有像标本那样后来受到很多批评,但我个人认为它是一样的糟糕,不过它也是个好主意。他拿起水龙带,把末端搭在雪松的树枝上。我们搬来清洁玻璃时用的梯子,把水龙带放在梯子上,打开了水笼头。这本来应该是个瀑布,可水顺着梯子之间往下流,弄湿了地面。因此我们就用老爸和叔叔的胶布雨衣盖住梯子,这下水就顺当而壮观地流下来了,流到我们在草丛里挖的一条小渠里,形成一条小溪——水獭和鸭嘴兽像是在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我希望这些读起来不是太枯燥。我知道这做起来很有意思。总的来说,我不知道我们那会儿还有过比这个更快乐的时候。
我们把兔子从围栏里放出来,在它们身上系上粉红色的纸尾巴,用《泰晤士报》制成的号角追逐他们。它们设法跑掉了,在第二天被抓住之前,它们吃了一大片莴苣和其它蔬菜。奥斯瓦尔德对此很懊悔。他挺喜欢那个园丁的。
丹尼想给豚鼠装上纸尾巴,我们白费口舌地告诉他豚鼠身上没地方装那玩意儿。他认为我们在哄他,直到我们示范给他看才肯信,然后他说:“喔,没关系,”然后让女孩子们给了他一些她们做睡袍的蓝色碎料。
“我要把它们当成腰带,系在豚鼠的细腰中间,”他说。然后他就这么做了,豚鼠的背上竖着蝴蝶结。有一只豚鼠再也没见到了,还有一只乌龟,当我们把它的壳涂成朱红色后,它也不见了。它慢吞吞地爬开,从此再没回来。没准儿有人捡到它,把它当成这片寒冷地区不为人知的一个昂贵物种呢。
由于有了动物标本、长着纸尾巴的动物和瀑布,雪松下的草坪被改造成一个美丽的梦幻世界。爱丽斯说:
“我希望这老虎看起来不这么扁。”当然,就算塞了枕头,你也只能把它假想成一只正在睡觉的老虎,随时都准备向你扑来。在老虎皮里面没有骨头,只有枕头和沙发垫的情况下,要想把虎皮活灵活现地撑起来可是不容易。
“啤酒架子怎么样?”我说道。我们从地下室里拿了两个出来,用垫子和绳子把它们固定在老虎皮里。现在老虎瞅着活灵活现。啤酒架的四条腿充当了老虎的腿。这可真是画龙点睛啊。
随后,我们男孩子们穿上游泳裤和背心,这样就可以玩瀑布而不用担心弄脏衣服。我认为这是周到的考虑。女孩子只是卷起上衣,脱了鞋和袜子。尽管奥斯瓦尔德是船长,而且早就明确表示他要扮演莫格里,赫·沃还是在自己腿上和手上涂了过锰酸钾溶液,为了让自己变成棕色,好充当莫格里。其他人对此当然不会容忍。于是奥斯瓦尔德开口说:
“好吧。没人要你把自己涂成那样。不过现在你既然做了,你现在必须去扮海狸,住在瀑布下面的水坝里,直到瀑布把你的颜色冲干净。”
他说他不想当海狸。诺埃尔说:
“别强迫他了。让他去当王宫花园里流出喷泉的青铜像吧。”
于是我们让他拿着水龙带,举过头顶。喷泉很壮观,只是他还是棕色的。所以,迪克、奥斯瓦尔德和我也把自己弄成棕色,用我们的手绢尽量把赫·沃擦干,因为他都开始流鼻涕了。过了好几天,我们身上的棕色都没有消褪。
奥斯瓦尔德要扮演莫格里,我们开始安排各自的角色。躺在地上的那部分水龙带是书中的岩蟒卡阿,皮切尔扮演格雷兄弟,只是我们找不到他。当我们大部分人都在说话的时候,迪克和诺埃尔在摆弄啤酒台撑起的老虎。
这时,一件真的是不幸的事情说发生就发生了,其实那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也不是存心要它发生。
那个女孩戴西整个下午都沉迷于有关丛林的书籍中,现在却突然走了出来,正巧赶上迪克和诺埃尔钻进老虎皮下面,移动着虎皮来相互吓唬。当然,这是在莫格里的那本书里根本没有的:不过它们看起来很像真的老虎,我一点儿也不想责备那女孩,不过她不知道自己的轻率举动造成多么糟糕的后果。要不是她,我们的下场原本可能会好得多。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很恐怖。
戴西一看见老虎就停住脚,发出一声火车汽笛般的尖叫,跌倒在地上。
“别害怕,尊贵的印第安少女,”奥斯瓦尔德喊道,吃惊地以为她或许真的知道怎么玩游戏。“鄙人会保护汝。”他向前冲去,手里拿着从叔叔书房里搞来的土著人用的弓箭。
尊贵的印第安少女一动也不动。
“到这儿来,”多拉说,“在这位善良的骑士为我们战斗的时候,让我们到那边的隐蔽处去躲一躲。”多拉或许记起了我们是野蛮人,可她并没有。那就是真实的多拉。戴西姑娘仍然一动不动。
这时我们真的害怕了。多拉和爱丽斯把她扶起来,她的嘴巴显出吓人的紫色,眼睛半合。她看起来非常可怕。一点儿也不像那种美丽的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她们往往带有一种十分有趣的苍白。她面色发绿,像货摊上的廉价牡蛎。
我们做了能做的一切,虽然我们自己也是一片恐慌。我们按摩她的手,让水龙带里的水轻轻地,但是持续地喷在她毫无知觉的额头上。女孩子们松开了她的衣服,尽管那只是件直筒式的连腰身都没有的衣服。我们都在尽最大能力做我们能做的事,这时听到前门传来“卡答”一声。这声音清楚无误。
“我希望不管是谁赶快到前门那儿去一下,”爱丽斯说。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去。石子路上有人走来了,叔叔的声音响起,用亲切热烈的口吻说道:
“这边走。这边走。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的那些小野人们一定在什么地方玩儿呢。”
然后,没有更进一步的警告,叔叔,另外三个先生和两位女士就突然来到现场。
我们身上没有可以称之为衣服的东西——我指的是我们这些男孩子。我们全身都湿透了。戴西昏了过去、突然发病、或者死了,当时我们没人能知道到底是哪种情况。所有的动物标本都在那里直瞪着叔叔的脸。它们大多数被溅上了水,水獭和鸭嘴兽则湿透了。我们三个浑身深褐色。以前经常能够躲藏起来,但这回是不可能的了。
脑瓜快的奥斯瓦尔德一眼就看出这会对叔叔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年轻勇敢的血液马上在血管里变冷。他的心停止了跳动。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呃,怎么回事?”这就是那位受到伤害的叔叔的语气。
奥斯瓦尔德放大嗓门回答说我们在玩丛林游戏,他不知道戴西出了什么事。他竭费尽全力去解释,可说什么都白搭。
叔叔拿着一根马六甲白藤,我们对这突然的攻击几乎没有什么准备。奥斯瓦尔德和赫·沃挨的打最厉害。其它男孩子们躲在了老虎下面,我叔叔当然不会打女孩子。丹尼作为客人也免去一打。
不过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只有面包和水可供食用,而且只能呆在各自的房间里。我不会告诉你我们是如何试图改变这种单调的囚禁生活的。奥斯瓦尔德想到了驯养一只老鼠,可他一只也找不到。要不是那条可以从我们的卧室一直爬到女孩子卧室的排水沟,我们这些可怜的俘虏恐怕早神经错乱了。不过这件事我不准备多说,因为你可能亲自去试试,而那真的是很危险的。老爸回来后,我们被训斥了一顿,我们说我们非常抱歉,事实上我们的确非常抱歉,特别是对戴西,虽然她笨手笨脚的。事情的解决方法是:我们要到乡下去并且一直呆下去,直到我们变成好孩子。
阿尔伯特的叔叔正在乡下写一本书;我们要到他家去。大家对此很高兴,戴西和丹尼也一样。我们爽快地忍受了这个解决方法,知道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我们为所有的事感到歉意,并且下定了决心要在将来变成好人。
我说不准我们是否坚持了这个决心。奥斯瓦尔德认为现在我们这么费力地想马上变好或许是个错误。所有事情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附笔—戴西根本没有死。她只是昏了过去,完全像女孩子。
注意—皮切尔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被找到的。
附录—我们在丛林游戏中做的事我连一半都还没告诉你,比如说象牙和马鬃制的沙发垫,还有叔叔捕鱼用的长统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