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思琳把最后一件闪亮的饰物放进专门存放它的位置上时,她看见饰物旁边那部分搁架上陈列着的不是闪闪发光的宝石,而是一些戒指、胸针、项链以及很多不知名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全都是颜色暗淡、形状奇特的金属制品。
“这些破铜烂铁都是些什么玩艺儿呀?”她问道。
“破铜烂铁?真是的!”公主说。“啊,那些东西全都是魔法宝贝!这只手镯任何人戴上它都得说真话。这条项链可以使你跟10个男人一样强壮;要是你戴上这只马刺,你的马一分钟就能跑上一英里,不然要是你走路的话,它就会跟7里格靴 没什么两样。”
“这只胸针是干什么用的?”凯思琳问,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腕。
“千万别碰它们,”她说,“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一碰到它们所有的魔力就会释放出来并且再也收不回去了。那枚胸针能让你实现任何愿望。”
“那这只戒指呢?”吉米指着一只戒指说。
“噢,那样东西可以使你隐身。”
“这是什么东西?”杰拉尔德指着一只古怪的扣子问。
“噢,它能把所有其它的魔力解除。”
“你说的是真的吗?”吉米问,“不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真是的!”公主轻蔑地重复着他的话。“我真想施展出足够的魔法来让你们瞧瞧,好让你们别再那样对一位公主说话!”
“嗨,”杰拉尔德显然很兴奋地说,“你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这里的一些东西是怎样产生魔力的。你不能让我们每个人都实现一个愿望吗?”
公主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突然间得到了一个可以实现自己3个愿望的机会,于是3个人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自己想要实现的非同寻常但又完全合理的愿望——也就是童话故事里似乎永远也不会发生在人身上的那种愿望。
“不,”公主突然说道,“不,我不能让你们实现愿望,它只能让我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这枚戒指使我隐身起来。只是在我用它隐身的时候你们必须闭上眼睛。”
他们闭上了眼睛。
“数50下,”公主说,“之后就可以睁开眼睛看了。接着你们必须再次闭上眼睛,再数50下,我就会重新出现在你们面前。”
杰拉尔德大声数了起来,这当中我们能听见一种吱嘎声和沙沙声。
“47、48、49、50!”杰拉尔德数道。于是他们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3个人。那些宝石消失了,公主也不见了。
“她当然是从门里跑到外面去了。”吉米说。但那扇门紧锁着。
“是魔法。”凯思琳屏住呼吸说。“马斯基林和迪旺特都会玩那种把戏。”吉米说。“我想吃下午茶了。”
“吃下午茶!”杰拉尔德的语气里充满轻蔑,继续说道:“我们的英雄一数完50,那位可爱的公主就会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1、2、3、4……”
杰拉尔德和凯思琳都闭上了眼睛。但吉米不知何故没有闭上眼睛。他并不是不老实,只是忘了闭上。当杰拉尔德数到20的时候,他看见窗户下面的一块镶板慢慢地打开了。
“是她,”他心里说道,“我知道那是个骗局!”他立刻像个诚实的小孩一样闭上了眼睛。
“50”这个数字一数出来6只眼睛就睁开了。那块镶板已经关上,但公主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她没有把戒指取下来。”杰拉尔德说。“或许你应该再数一遍。”凯思琳说。“我想那扇窗户下面肯定有个橱柜,”吉米说,“她躲在橱柜里去了。你们知道,就是那种镶板暗门。”
“你偷看了!那是在作弊。”传来公主的声音,那声音就在他耳边,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我没有作弊。”
“不管怎样,你到底在哪里呀?”3个人齐声说道。他们还是没看见公主在哪里。
“恢复成我们看得见的那个样子吧,亲爱的公主。”凯思琳说。“要我们重新闭上眼睛数数吗?”
“别装傻了!”又传来公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
“我们没装傻。”吉米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气愤。“你为什么不能出来把游戏做完呢?你知道你只是躲起来了。”
“别那样说!”凯思琳轻声说道。“你知道她是看不见的。”
“要是我躲到那只橱柜里去,我也能那样隐身。”吉米说。
“噢,是的。”公主用轻蔑的口吻说道。“我敢说,你自以为非常聪明。但我不会介意的。要是你们喜欢玩装着看不见我的游戏的话,那我们就玩吧。”
“啊,我们确实看不见你,”杰拉尔德说,“发火也没有用。要是你像吉米说的那样躲了起来,那你最好还是出来吧。要是你真的隐起身来了,那你最好再次显出身形来吧。”
“你真的是说,”一个声音说道,那仍然是公主的声音,但语气完全变了,“你们看不见我了?”
“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看不见你了吗?”吉米相当不理智地问。
烈日从窗户上照进来,那间八边形的屋里非常闷热,每个人都暴躁起来。
“你们看不见我吗?”隐身的公主带着哭腔问道。
“告诉你吧,是的。”吉米说。“我想去吃下午茶,而且——”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就像一个人折断了一根封蜡一样。接着,在那个金色的下午,一件真正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吉米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去,接着又向前倾过来,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张着。他飞快而且唐突地前后摇晃,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
“噢,他急病发作了!噢,吉米,亲爱的吉米!”凯思琳赶紧跑到他身边叫道。“怎么了,亲爱的,怎么了?”
“不是发病了,”吉米喘着气说,“是她在摇晃我。”
“是的,”公主的声音说道,“要是他再说看不见我的话,我还要摇他。”
“你最好来摇我吧,”杰拉尔德生气地说,“我的个子和你更接近。”
于是她立即摇晃起他来,但没摇多久就停下。就在杰拉尔德感到有一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的一瞬间,他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那两只手腕。他站在那里,双手抓住两只看不见的手腕。那是一个可怕的感觉。一种看不见的重踢使他退缩了一下,但他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两只手腕。
“凯茜,”他叫道,“快来抱住她的腿,她在踢我。”
“在哪里?”凯思琳叫道,她很想帮他。“我根本看不见什么腿。”
“我抓住的是她的手,”杰拉尔德叫道,“她确实隐起身来了。抓住这只手,顺着它往下摸就能摸到她的腿。”
凯思琳照办。我真希望自己能使你们明白,在大白天去摸看不见的手和胳膊是一件多么多么不舒服和恐怖的事情。
“我是不会让你抱住我腿的。”隐身的公主猛烈地挣扎着说。
“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杰拉尔德相当平静地说。“你说你会隐身,而且确实隐起身来了。”
“我没有。”
“你真的隐起身来了。照照镜子吧。”
“我没有,我不会隐身。”
“照照镜子吧。”杰拉尔德心平气和地再次说道。
“那么,你松手吧。”她说。
杰拉尔德松了手。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发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抓住了一双看不见的手。
“你们只不过是在装着看不见我罢了。”公主不安地说。“不是吗?快说是吧。你们跟我开了个玩笑。别再开玩笑了,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用神圣的誓言担保,”杰拉尔德说,“你仍然隐着身。”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公主说道,“喂,我要让你们出去,你们可以走啦。我不想跟你们玩了。”
他们跟随着她的声音走到门边,接着走了出去,然后沿着那条小通道进入走廊。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感到很不安。
“咱们到走廊外面去吧。”当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吉米低声说道。
这时传来公主的声音:“从这条路出去吧,这样会快一些。我觉得你们非常讨厌。我真后悔跟你们玩。我妈妈总是告诫我别跟陌生的孩子玩。”
一扇门突然打开,虽然并没看见有谁的手去碰过它。“从门里出去吧,难道你们出不去了吗!”公主的声音说道。那是一间小小的前厅,那又高又窄的窗户之间装着一些又高又窄的镜子。
“再见,”杰拉尔德说,“谢谢你给了我们一段如此快乐的时光。让我们友好地分手吧。”他伸出手又说道。
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地放进他的手里。他牢牢地握住它。
“现在,”他说,“你一定要去照照镜子,然后承认我们并没有说谎。”
他把看不见身影的公主领到一面镜子旁,搂住她的双肩把她带到镜子前。
“现在,”他说,“你只需看看自己就行了。”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一阵绝望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噢,噢,噢!我的身子看不见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把那枚戒指取下来。”凯思琳说,她突然能干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
“不行!”公主叫道,“我取不下来。不可能是因为这枚戒指,戒指是不会让人隐身的。”
“你说过这枚能让人隐身,”凯思琳说,“而且确实如此。”
“它不可能让人隐身,”公主说,“我只是假装在施魔法。我只不过藏在那道镶板暗门里了,那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噢,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一场游戏?”杰拉尔德慢吞吞地说。“可是你能对那些看不见的宝石施魔法,使它们显现出来。”
“噢,那只是一个秘密的机关而已,可以让镶板就滑上去。唉,我该怎么办啊?”
凯思琳走向那个声音,摸索着在一件看不见的粉红色丝绸背心旁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那两条看不见的胳膊搂住她,一张看不见的热面颊贴在她的面颊上,看不见的热泪湿辘辘地在两张脸上流淌。
“别哭,亲爱的,”凯思琳说,“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国王和王后吧。”
“国——?”
“就是你的父王和母后。”
“噢,别嘲笑我了!”可怜的公主说。“你们知道那也只是个游戏,就像——”
“就像面包和干酪一样,”吉米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那是个游戏!”
“可是你的礼服、在迷宫里沉睡,还有——”
“哦,我是打扮起来闹着玩的,因为这里的人全都到集市上去了,我放上那根线只是为了显得更真实。起先,我在罗莎蒙德市场上玩,然后听见你们在迷宫里说话,我就想到跟你们开那个玩笑。现在我的身子看不见了,我永远也不能恢复正常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能了!我说了谎,这是我应得的报应,但是我真的以为你们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也就是说——”她急切地补充道,尽量使自己显得诚实一些。
“你不是公主,那又是什么人呢?”凯思琳仍然抱着那个看不见的人问道。
“我和姑妈住在这里,”隐身的公主说,“她随时都可能回家。噢,我该怎么办啊?”
“她或许会施魔法——”
“噢,胡说!”那个声音厉声说道,“她不相信魔法。她会被急死的。噢,我不敢让她看见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急得快发疯似地补充道。“也不敢让她看到你们这几个人呆在这里。她会非常生气。”
孩子们深信不疑的这座漂亮的魔法城堡此时仿佛在他们耳边轰然倒塌了,剩下的只有那位形影皆无的公主。但你得承认这已经足够了。
“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那个声音呻吟道,“不想却变成了现实。真希望我没有装着施魔法,真希望我什么都没有装。”
“唔,别那样说。”杰拉尔德诚恳地说。“我们到外面湖边那座花园里去吧,那里很凉快,咱们要举行一次严肃的会议。你们都同意,不是吗?”
“噢!”凯思琳突然叫道。“那只扣子,它能解除魔法!”
“事实上它不能。”那个声音含糊地咕哝道,好像从没有嘴唇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我只是把它说成了那样而已。”
“对那枚戒指你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杰拉尔德说。“无论如何,我们去试一试再说。”
“你们别去,我自己去。”那个声音说道。“你们到湖边那座花神庙去,我独自回那间珍宝室,否则姑妈会看见你们的。”
“她看不见你。”吉米说。
“别去揭人家的伤疤。”杰拉尔德说。“花神庙在什么地方?”
“走那条路。”那个声音说道。“走下那些阶梯,然后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灌木林,你们就一定能找到它。那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建筑,里面有一座女神像。”
3个孩子来到位于一小山脚下的那座大理石砌成的洁白的花神庙,在阴凉的神庙里坐下来。除了雕像后面靠小山那一方外,神庙四周都开着拱门,里面既凉爽又宁静。
他们来到那里还不到5分钟,碎石路上就响起一个人跑过时发出的响亮的脚步声。一个很黑、很清晰的影子印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
“无论如何,你的影子没有被隐去。”吉米说道。
“噢,我的影子真讨厌!”公主的声音回答道。“我们把钥匙留在了屋里,风把门吹过去关上了,那扇门上装的是弹簧锁!”
接下来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沉默。
然后杰拉尔德极其认真地说道:“坐下来,公主,我们得就这件事好好谈判一下。”
“要是我们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的话,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吉米说道。
“哪有这样的运气啊。”那个声音说。
“好了,”杰拉尔德说,“首先,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不是公主的话,你又是谁?”
“我是,我是,”一个因抽泣而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我是这座城堡的女管家的侄女,我叫梅布尔·普罗斯。”
“这正是我所预料的。”吉米一点儿也不诚实地说,因为他怎么可能预料到这一点呢?其他人沉默不语。那是一个充满焦虑和杂乱无章的念头的时刻。
“好啦,总之,”杰拉尔德说,“你住在这里。”
“是的。”那个声音说,它是从地板上传来的,它的主人似乎无比绝望地倒在了地上。“噢,是的,我确实住在这里,但要是你的身形消失不见了,那么住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用呢?”
不用告诉我的读者们——你们与一个隐身同伴到处走动——整个事件是多么难以应付。首先,无论你怎样深信你的同伴隐去了身形,我敢肯定你都会发现自己时时会这样说:“这一定是场梦!”或者“我知道我马上就会醒来!”当杰拉尔德、凯思琳和吉米坐在那座洁白的大理石神庙里,透过拱门看那座阳光明媚的园林,听着中了魔法的公主的声音时,他们的情况正是这样。事实上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而只是女管家的侄女梅布尔·普罗斯;然而,正如吉米所说的那样:“她确确实实中了魔法。”
“光说是没有用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声音是从两根柱子间一个看起来空空如也的空地上传来的。“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事情终于发生了。”
“喂,”杰拉尔德诚恳地说,“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吗?要是没有别的事,我想我们应该走了。”
“是的,”吉米说,“我确实想吃下午茶啦!”
“下午茶!”看不见的梅布尔轻蔑地说。“你是说你们要在我惹上了这样的麻烦后,抛下我去吃你们的下午茶吗?”
“啊,你是我遇到过的最不公正的公主!”杰拉尔德开始道。但凯思琳打断了他的话。
“噢,别欺负她,”她说,“想想看自己的身形消失不见了该是多么可怕啊!”
“我觉得,”隐身的梅布尔说,“我姑妈实际上并不喜欢我。她不让我到集市上去,因为我把伊丽莎白女王穿过的一只一文不值的旧鞋从玻璃橱里拿出来试穿了一下,忘了放回去。”
“它合脚吗?”凯思琳很感兴趣地问。
“不合脚,太小了,”梅布尔说,“我想它以前也不合任何人的脚。”
“我确实想吃下午茶啦!”吉米说。
“我真的觉得我们或许应该走了。”杰拉尔德说。“你瞧,我们似乎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
“你得把这事告诉你姑妈。”凯思琳诚恳地说道。
“不,不,不!”梅布尔隐着身喃喃地说。“把我带走吧。我给她留张条子,就说我逃到海上去了。”
“女孩子是不会逃到海上去的。”
“她们可以去当不买票的乘船者。”两根柱子间的石地板上的声音说道。“我是说,要是没人想要船舱男侍的话就会要船舱女侍。”
“我敢肯定你不应该那样做。”凯思琳态度坚决地说。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说真的,”杰拉尔德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女孩能做啥。让她跟我们回家,然后——”
“吃下午茶,是的。”吉米说,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然后好好地开个会。”
“在吃下午茶以后。”吉米说。“但她姑妈会发现她不见了的。”
“即使我留下来她也会发现我不见了。”
“噢,跟我们走吧。”吉米说。
“但她姑妈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她确实出事了。”
“她会去报警,他们会到处找我。”
“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你,”杰拉尔德说,“我是说你那不可思议的隐身伪装!”
“我敢肯定,”梅布尔说,“姑妈宁愿永远不再见到我也不愿看到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永远也无法接受这一点,那会急死她的,事实上她有痉挛症。我要给她写张条子,我们出去的时候把它放在门口那只大邮筒里。谁有一支铅笔和一小片纸吗?”
杰拉尔德有一本纸页有光泽的那种笔记本,你不能用石墨铅笔写,而必须用笔尖是真铅的象牙制品之类的铅笔写,这样的笔除了能在那种笔记本里写外,在其它任何纸上都写不现,这在你很匆忙的时候常常是很恼人的。接着,他们看见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一根带有铅尖的小象牙棍倾斜成一个古怪的、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样子,然后像你们用普通铅笔写字时那样自动地移动起来。
“我们可以看看吗?”凯思琳问。
没有人回答她。那支铅笔继续写着。
“我们不可以看看吗?”凯思琳再次说道。
“当然可以!”纸旁边的声音说。“我点了头,不是吗?噢,我忘了,我点头你们也是看不见的。”
铅笔在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那页纸上写出一些工整、清晰的文字。这就是它写出来的东西:
“亲爱的姑妈:
恐怕您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了。一位驾着汽车来的夫人收养了我,我们准备直接到海边,然后去坐轮船。想来找我是没有用的。再见吧,祝您快乐。希望您在集市里过得愉快。
梅布尔”
“但这全是些谎话。”吉米直言不讳地说。
“不,不是谎话,而是想像。”梅布尔说。“总之,要是我说我隐起身来了,她会认为那是在说谎的。”
“噢,跟我们来吧,”吉米说,“你们可以边走边争论。”
杰拉尔德像几年前一位印度女士教他的那样把便条折起来。梅布尔带着他们从另一条近得多的路走出了那座园子。回家的路比离家的路还要近得多。
他们还在花神庙里的时候,天空上就有了云块;回到住处时吃下午茶的时间早已过去,第一阵雨落了下来。
法国女教师正望着窗外,这时亲自打开了门。
“事实上,你们回来晚了,回来晚了!”她大声说。“没出事吧?一切都很顺利吧?”
“我们真的很抱歉,”杰拉尔德说,“走回家所用的时间比预料的长。我真的希望您没有为我们担心。在回来的路上,我老想着您。”
“那么,去吧。”法国女子微笑着说。“你们的下午茶和晚饭只能一起吃了。”
他们吃了下午茶和晚饭。
“你怎么能说你老在想着她呢?”当法国女教师让他们独自留在那里吃面包、黄油、牛奶和烤苹果的时候,杰拉尔德耳边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正好像我被一位驾汽车来的夫人收养了一样是个谎话。”
“不,那不是谎话。”杰拉尔德说,嘴里塞满了面包和黄油。“当时我在想她是不是发火了。你看, 事情就是这样!”
只有3只盘子,吉米让梅布尔用他的,自己则和凯思琳合用一只盘子。看见面包和黄油显然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于空中飞舞,并且一口接一口地消失,看见勺子舀着烤苹果升起来,倒空之后又回到盘子里,那情景让人感到相当可怕。就连勺子的前端放进梅布尔看不见的嘴里时也都消失了,因而有时候看起来勺柄以外的那部分仿佛断掉了一般。
每个人都非常饿,因而必须去取更多的面包和黄油。当盘子第3次被装满时,厨师叽叽咕咕地发起牢骚来。
“我告诉你们,”吉米说,“我那会儿确实是想吃下午茶了。”
“我告诉你们,”杰拉尔德说,“要给梅布尔早餐吃非常困难。那时候法国女教师也会在这里。要是她看见餐叉尖叉着熏肉消失了,然后餐叉重新出现在眼前,而上面的熏肉却永远消失了的话,会大吃一惊的。”
“我们只好偷偷买东西给我们和那个可怜的俘虏吃了。”凯思琳说。
“我们的钱用不了多久。”吉米忧心忡忡地说。“你带钱了吗?”
他转向一杯牛奶凭空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地方。
“我没带多少钱,”从那杯牛奶旁边传来回答声,“但我有一大堆主意。”
“我们明天早晨必须讨论好每一件事情。”凯思琳说。“我们只须对法国女教师说晚安,然后,梅布尔,你可以在我那张床上睡觉。我把我的睡衣借一件给你。”
“我明天去把自己的睡衣拿来。”梅布尔高兴地说。
“你要回去拿东西?”
“为什么不呢?没有人能看见我。我想我开始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在发生了。隐身真不错。”
看见公主的衣服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凯思琳觉得非常怪异。先是轻薄的面纱悬在空中出现在她眼前,接着是那顶闪闪发光的小王冠突然显现在衣柜顶上,然后那件粉红礼服的一只袖子出现了,接着另一只袖子也出现了,最后,当梅布尔那两条看不见的腿从衣物里跨出来时,整件礼服形成一个闪亮的圈出现在地板上。因为梅布尔脱下衣服的时候,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会显现出来。那件睡衣从床上升起,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上床去吧。”凯思琳相当紧张地说。
床吱嘎吱嘎响起来,枕头上出现了一个坑。凯思琳关掉煤气灯上了床。所有这些魔法令人不安,她只是有一点点儿害怕,但她发现在黑暗中情况并不是那样糟糕。她一上床梅布尔的两条胳膊就搂住了她的脖子,两个小女孩在令人愉快的黑夜中亲吻着;在那种情况下,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人能够平等相处。
“晚安。”梅布尔说。“你是个很可爱的人,凯茜,你对我最好了,我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我不想在那两个男孩面前说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要是你心存感激的话,男孩们会认为你是个笨蛋。但我确实是个笨蛋。晚安。”
有一段时间凯思琳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刚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早上要来喊她们起床的女佣会看见公主那些令人惊奇的公主服。
“我得起床去把它们藏起来。”她说。“真麻烦!”
她躺在那里想着那是一件多么烦人的事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且伊莱扎正站在放着梅布尔的衣服的椅子前,直盯着放在她那堆衣服上面的粉红色的公主服,说道:“哇呀!”
“噢,请你不要碰它!”伊莱扎正要伸出手去时,凯思琳从床上跳起来。
“你到底在哪里弄到这玩艺儿的?”
“我们准备用它来演戏,”凯思琳急中生智地说,“我把它借来演戏用。”
“你可以穿给我看看,小姐。”伊莱扎提议道。
“噢,请别这样!”凯思琳穿着睡衣站在椅子前面说。“我们装扮起来之后,你可以来看我们表演。好啦!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是吗?”
“如果你是个好小女孩的话,我就不告诉任何人。”伊莱扎说。“但你们装扮好以后一定要让我瞧一瞧。你们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来,伊莱扎得离开,是邮差来了,她特别想见到他。
“这样看来,”凯思琳说,她正在穿第一只长袜,“我们只好举行这场演出了。每件事情办起来似乎都很困难。”
“演出可不难。”梅布尔说,一只没有任何支撑的长袜在空中舞动着,然后迅速消失。“我会喜欢它的。”
“你忘了,”凯思琳轻声说道,“别人看不见的演员是不能参加演出的,除非她们是魔法演员。”
“噢,”悬在空中的一条裙子下面的一个声音叫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吃完早饭再告诉我们吧。”当脸盆里的水开始四处飞溅,然后又凭空滴回脸盆的时候,凯思琳说。“噢!我真希望你没有给你姑妈写下那样一个弥天大谎。我敢肯定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撒谎。”
“要是没有任何人相信你,说实话又有什么用处呢?”那个声音在一片溅泼声中说道。
“我不知道,”凯思琳说,“但我深信我们应该说实话。”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去说实话。”一个声音在一张折叠起来的,在洗手架前独自飞来舞去的毛巾下面说道。
“好吧。到时候我们会的,我是说,等你吃完早餐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说出实话。你得在这里等着,我们偷到吃的东西后就给你送来。伊莱扎来整理床铺时,你一定要注意躲开她。”
隐身的梅布尔发现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游戏,在伊莱扎没有看见的时候,她把折好的被单和毯子的几只角扯出来,使得这个游戏玩起来更加生动有趣了。
“那些该死的衣服!”伊莱扎说。“任何人都会认为那些东西被施上了魔法。”
她四处寻找一大早时看见的那些奇妙的公主服。但凯思琳把它们藏在了垫子下面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她知道伊莱扎永远也不会去翻那里。
伊莱扎匆匆扫掉地板上绒毛似的尘垢,天知道它们是从这些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子里哪个地方掉下来的。梅布尔饥肠辘辘,对那几个吃早饭去了迟迟不归的人恼怒不已,这时忍不住突然在伊莱扎耳边低声说道:
“要经常把垫子下面打扫一下。”
女佣吓了一跳,脸变得煞白。“我一定是昏了头了,”她嘟哝道,“那正是我妈妈经常说的话。但愿我没有像艾米丽姑妈那样发疯。你可以想象这是多么让人惊奇啊,不是吗?”
她还是揭开壁炉边的地毯,把地毯和火炉围栏下面扫了扫。她打扫得如此仔细,脸色如此苍白,凯思琳拿着杰拉尔德从食品窗口偷来的一大块面包走进来时忍不住叫道:
“还没打扫完哪。我说,伊莱扎,你看上去确实像病了!怎么了?”
“我想我应该把这个房间彻底打扫一下。”伊莱扎说,脸色仍然非常苍白。
“没有发生什么使你心烦的事吧?”凯思琳问道,私下里有着自己的担心。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入非非罢了,小姐。”伊莱扎说。“我一直都很爱幻想,自幼就梦见了天国之门和那些身上一丝不挂,只在头上和翅膀上穿戴一些衣饰的小安琪儿。我一直认为,他们的衣饰比起孩子们的来是非常廉价的。”
摆脱了她以后,梅布尔吃起面包并从漱口杯里喝水。
“恐怕水里面有点樱桃牙膏的味道。”凯思琳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要紧,”那只倾斜的杯边的声音回答,“它比白水更有味儿。我认为民歌里唱的红葡萄酒有点像这个味道。”
“我们今天又要出去。”当最后一口面包消失以后,凯思琳说。“杰拉尔德觉得我在撒谎,因此我们打算去告诉你姑妈你真在什么地方。”
“她是不会相信你的。”
“如果我们说实话,她不相信也没关系。”凯思琳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你们那样做会后悔的。”梅布尔说。“得啦,瞧,你们出去时一定要小心别把我关在屋里了。你们刚才就差点儿把我关起来。”
在撒满大街的强烈的阳光中,3个孩子却有着4个影子,这似乎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一个屠夫的儿子非常认真地看着多出来的影子,他那条猪肝色的杂种猎狗嗅着影子主人的两条腿,并不安地呜呜叫着。
“走到我背后去,”凯思琳说,“这样我们那两个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了。”
但梅布尔落在凯思琳背上的影子非常明显。戴夫南特·阿姆斯旅馆的马夫抬起头去看那个大影是什么大鸟投下来的。
一位赶一辆载着鸡和鸭的马车的妇女叫道:
“啊呀,小姑娘,你把你的背染黑了,真的!你在什么东西上靠过呀?”
他们走出镇子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很高兴。
对梅布尔的姑妈说实话,根本没有产生任何人包括梅布尔所预期的结果。他们发现梅布尔的姑妈正在女管家房间里那扇窗框上爬满铁线莲和翠绿的爬墙虎的窗子前,看一本粉红色的短篇小说。她向外望着一座漂亮的小庭院,梅布尔正领着一伙人向庭院走去。
“对不起,”杰拉尔德说,“但我想,你的侄女走丢了吧?”
“没有丢,朋友。”梅布尔的姑妈说,她又瘦又高,留着淡褐色的刘海,嗓音非常优雅。
“我们能告诉你一些有关她的事情。”杰拉尔德说。
“啊,”梅布尔的姑妈用警觉的语气回答,“请别抱怨。我侄女出去了,我敢肯定没有人比我更瞧不起她那些小小的恶作剧。要是她捉弄了你们,那只是她心情愉快罢了。去吧,孩子们,我很忙。”
“你看到她留的便条了吗?”凯思琳问道。
梅布尔的姑妈显得比刚才更有兴趣了,但她的手指仍然放在小说的字里行间。
“噢,”她说,“这么说来,你们亲眼看见她离开的?她看起来很乐意去吗?”
“十分乐意。”杰拉尔德诚实地说。
“那么,我只能为她有别人供养感到高兴了。”梅布尔的姑妈说。“我敢说你们会觉得惊讶。这些传奇式的经历在我们家族里时有发生。耶尔丁勋爵从11个申请者中选中了我来当这里的管家。我丝毫都不怀疑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调换了,而现在她那些富有的亲戚认领了她。”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比如说报警或者——”
“胡说!”梅布尔说。
“我是不会胡说的。”吉米说。“你的梅布尔隐起身来了,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她现在就站在我身边。”
“我讨厌人家撒这样那样的谎。”梅布尔的姑妈严厉地说。“你们能行行好把那个小男孩带走吗?我对梅布尔的情况感到非常满意。”
“好了,”杰拉尔德说,“你的确是一位姑妈!但梅布尔的父母会说什么呢?”
“梅布尔的父母都去世了。”那位姑妈平静地说,杰拉尔德的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抽泣声。
“好吧,”他说,“我们会离开的。但到时候你别说我们没有向你说实话,我没别的话可说了。”
“你们什么也没有告诉我。”那位姑妈说。“谁也没有,除了那个小男孩以外,他向我说了一个愚蠢的谎话。”
“我们是出于一番好意。”杰拉尔德文雅地说。“你不介意我们从这些园子里经过,是吗?我们非常注意不去碰任何东西。”
“这里谢绝参观,”那位姑妈说,她有些不耐烦地低头看起小说来。
“啊!你不应该把我们算成参观者,”杰拉尔德非常有礼貌地说,“我们是梅布尔的朋友。我们的父亲是什么的陆军上校。”
“真的吗!”那位姑妈说。
“我们的姑妈是珊德琳夫人,因此你可以相信我们不会损坏这座庄园里的任何东西。”
“我相信你们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着。”那位姑妈心不在焉地说。“再见。要做好孩子。”
听到这话,他们立刻离开了。
“唉,”当他们走到那座小庭院外面的时候,杰拉尔德说道,“你姑妈简直是疯了。想想看她根本不关心你怎么样了,想想看她竟会相信有关那位驾汽车去的夫人的胡言乱语!”
“我写下那张便条时,知道她会相信的。”梅布尔谨慎地说。“她没有疯,只不过她总是在看小说,我看过那间大藏书室里的书。噢,那是个非常令人愉快的房间,里面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闻起来就像靴子和边缘有点粉状物的旧皮革封面书的味道一样。哪天我带你们到那里去看看。现在,你们的良心对得起我姑妈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主意。咱们到花神庙去吧。我很高兴你们得到了姑妈的准许到那些园子里去。当有园丁出现的时候,你们老是不得不躲到灌木丛后去,这是非常难堪的。”
“是的,”杰拉尔德谦和地说,“我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