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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秘城堡

宽阔的大街沐浴在阳光里,即使在早晨繁忙的时刻,这里也差不多像梦中的街道一样安静;头天晚上的一场雨使树叶清新发亮,不过道路已经干了,路上的尘土在阳光里像钻石般闪烁。那些漂亮的老房子坚固地耸立着,就好像在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似的。

“可这里有森林吗?”他们走过市场时凯思琳问道。

“有没有森林并不很要紧,”杰拉尔德满怀梦想地说,“我们肯定能找到点什么。一个家伙告诉我,他父亲说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索尔兹伯里路’附近一条巷里的银行下面有一座小洞穴;但他又说那里还有一座中魔的城堡,所以那座洞穴也许不是真的。”“要是我们带着喇叭,”凯思琳说,“一路上使劲地吹,我们就有可能找到一座魔法城堡了。”

“要是你有钱白白浪费在喇叭上……”吉米不屑地说。

“啊,巧得很,我真有钱,瞧!”凯思琳说。于是他们到一个窗户外突,杂乱无章地堆满了玩具、糖果、黄瓜和酸苹果的小商店里买了几支喇叭。

他们把喇叭吹得又长又响亮,声音在城镇尽头教堂所在的宁静的广场上,以及在那些最有名望的人居住的房屋之间回荡起来。但这些房子没有一座变成魔法城堡。他们沿着索尔兹伯里路往前走,街上非常热而且满是灰尘,所以他们都同意把姜啤 拿一瓶出来喝。

“把姜啤装在瓶里带着还不如装在我们的肚里。”吉米说。“我们可以把瓶子藏起来,回来的时候再来取。”

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在这儿,那条大道像杰拉尔德所说的一样突然一分为二。

“这看起来像是在探险。”凯思琳说,他们走上右边的那条路,第2次分路时他们走上了左边的那条路。“这样才算很公平。”吉米说,然后又走右边的路,接下来再走左边的路,他们就这样走着,最后彻底迷路了。

“彻底迷路了,”凯思琳说,“好棒哦!”

现在,树在头顶上形成一道拱顶,路两边的土埂高大而且长满灌木。这些冒险家们早就不再吹他们的喇叭了。边走边吹实在太累,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感到心烦。

“噢!”吉米突然说,“咱们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吧。你们知道,我们可以把这叫作午餐了。”他很有说服力地补充道。

于是他们在树篱中坐下,吃起本该用作餐后甜点的熟透了的红醋栗来。

他们坐在那里休息,希望靴子别那样紧紧地箍在自己鼓胀的脚上时,杰拉尔德身子往后靠在灌木丛上,把灌木丛压倒了,他几乎向后跌倒在地。有什么东西被他的背压塌了,发出重物坠落的声音。

“噢,吉米!”他说,立刻稳住了身子,“这里面有个窟窿之类的东西,刚才那块石头我一靠就掉下去了!”

“我希望是座洞穴,”吉米说,“但它当然不是。”

“要是我们吹吹喇叭,它或许就会变成洞穴了。”凯思琳说,然后连忙吹起自己的喇叭来。

杰拉尔德把手伸进灌木丛中。“除了空气以外我什么也摸不到,”他说,“它只是个空洞。”另外两个孩子拨开灌木丛。埂上的确有个洞。“我要到洞里去。”杰拉尔德说。

“噢,别进去!”他妹妹说。“我希望你不要进去。万一里面有蛇怎么办!”

“不可能。”杰拉尔德说,向前探出身子,然后划燃一根火柴。“是个洞穴!”他叫道,用一只膝盖跪在他一直坐着的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爬了过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你没事吧?”吉米问道。

“没事,进来吧。你们最好脚先伸进来,有个小坎儿。”

“我先下去。”凯思琳说,然后按照建议脚先伸了下去。两只脚发疯似地在空中乱舞着。

“当心!”杰拉尔德在黑暗中说道。“你会把我的眼珠踢出来的。把脚放下来,姑娘,别往上抬。想飞是没有用的,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

他用力帮她把脚拉下去,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她感觉到靴子下面沙沙作响的干树叶,然后站好准备去接吉米,吉米就像跳进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里一样头朝下栽了下来。

“是个洞穴。”凯思琳说。

“刚开始的时候,”杰拉尔德用肩头挡住入口解释道,“年轻的探险家们被黑暗的洞穴弄得眼花,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不会让人眼花。”吉米说。

“要是我们有一支蜡烛就好了。”凯思琳说。

“它就是让人眼花,”杰拉尔德反驳道,“确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们这位无所畏惧的领路人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就在其他两个人笨拙的身形堵住入口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新发现。

“噢,什么!”其他两人习惯了杰拉尔德一边表演一边讲故事的方式,但他们有时候确实希望在激动时他别把故事讲得太长,像是在说书一样。

“在每个人都向他作出保证一定要保持安静之前,他是不会对自己忠实的追随者讲出那个可怕的秘密的。”

“我们肯定会保持安静。”吉米不耐烦地说。“那么,好吧。”杰拉尔德说,然后突然不再是个说书人,而变成一个孩子了。“那边有亮光,瞧你们身后!”

他们一看,果然有光线。一束灰白色的微光照在褐色的洞壁上,另一束更亮一些的灰白光线被一黑道突然切断,说明在洞里拐过一道弯或者一个角落就会见到阳光。

“Attention!”杰拉尔德说道,至少他是这个意思,尽管他说的是“Shun !”——这跟他作为一名军人的儿子的身份相称。其他两人机械地服从了。

“你们要保持立正姿势,直到我下令‘慢步走!’为止;听到这个命令,你们要跟着领队以疏开队形 小心前进,注意别踩到死尸和伤员。”

“我希望你别踩到他们!”凯思琳说。

“哪有什么死尸和伤员啊。”吉米说,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手。“他只是说,要当心别被石头什么的绊倒了。”

这时他摸到了她的手,她尖叫起来。

“是我,”吉米说,“我以为你想让我抓住它。你真是个女孩子家。”

现在,他们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都看清了自己置身于一座凹凸不平的石洞穴里。他们一直向前走了三四码,然后向右转了个急弯。

“不成功便成仁!”杰拉尔德说。“现在,慢步走!”

他小心地往前走,在洞穴里满是松土和乱石的地面上择路而行。

“一艘帆船,一艘帆船!”他拐过弯的时候叫道。

“多么美妙啊!”凯思琳出了洞穴走进阳光里,深深地吸一口气说道。

“我什么帆船都没看见。”吉米说,跟着走了出来。

狭窄的通道在一个边缘长满蕨草和攀缘植物的半圆拱中到了尽头。他们穿过那道拱门,走进一条又深又狭窄的壕沟,壕沟两壁全是石头,上面长满青苔,石缝里长着更多的蕨类植物和长长的青草。生长在一侧沟壁顶上的树木的枝桠伸过来形成一道拱顶,斑驳的阳光从中透射下来,使壕沟变成一道呈现金绿色的走廊。堆积着成堆树叶的灰绿色石板路陡峭地倾斜而下,小路尽头是另一个半圆形拱门,里面非常黑,拱门上面是岩石、野草和灌木丛。

“它就像个铁路隧道口一样。”吉米说道。

“这是到魔法城堡去的入口,”凯思琳说,“我们吹一吹喇叭吧。”

“安静!”杰拉尔德说,“勇敢的队长要训斥他喋喋不休的愚蠢下属——”

“我喜欢那样!”吉米愤愤不平地说。

“我想你会喜欢那样的。”杰拉尔德继续说道,吩咐下属小心前进,不要作声,因为毕竟附近可能有人,那道拱门里也可能是一座冰屋或者有什么别的危险东西。”

“什么?”凯思琳不安地问道。

“或许是熊。”杰拉尔德简短地说。

“无论如何,在英国如果没有bar也就没有bear(熊)。”吉米说道。“美国人把bear叫做bar。”他心不在焉地补充道。

“快步前进!”这就是杰拉尔德作出的唯一的回答。

于是他们向前行进。他们拖着脚在坚硬的石头路上走着,路上堆满了潮湿树叶。他们在那道黑暗的拱门前停下来。

“有台阶下去。”吉米说道。

“是座冰屋。”杰拉尔德说。

“咱们别下去吧。”凯思琳说。

“我们无所畏惧的英雄,”杰拉尔德说,“对什么也不会感到惊慌,他说自己很愿意继续下去,以此唤起他可怜的部下们迟疑不决的希望,他们想怎么做都行。”

“要是你骂人,”吉米说,“你就自己去吧。”然后又说道:“就这么回事!”

“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傻瓜。”杰拉尔德温和地解释说。“明天你就能当队长了,因此现在你最好闭上嘴巴,动脑筋想一想轮到你当队长的时候你该怎样来骂我们。”

他们小心翼翼地慢慢走下石级。一块弧形的石头拱悬在他们头顶之上。他们发现最后一级阶梯没有边缘,事实上那是向左拐去的一条通道的起点,这时杰拉尔德擦亮了一根火柴。。

“这条通道会把我们引回大路上去的。”吉米说。

“或者引到那条路下面去。”杰拉尔德说。“我们下了11级阶梯。”

他们跟着队长继续往前走,他走得很慢,照他的解释是担心会有阶梯。通道里非常黑暗。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条通道!”吉米低声说。

接着通道里出现了一线天光,而且越来越亮,不久通道在另一拱门中到了尽头;向外望去,那景色极像书里的一幅意大利风景画,每个人都惊呆了,只顾默默地往前走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条短短的越走越宽的柏树林荫道,通向沐浴在阳光里的一座宽阔、洁白的大理石平台。孩子们把胳膊倚在又宽又平的栏杆上,惊奇地眨着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就在他们下面有一座湖,它就像《意大利美景》中的湖一样,湖中有天鹅,一座岛屿,湖边长着很多垂柳;湖那边是几片点缀着树丛的碧绿的草坡,树丛中隐隐约约地闪现着几座雕像的肢体。左边紧靠一座小山的地方是一座带柱子的白色圆形建筑;右边,一道瀑布从长满青苔的石头中间倾泻而下,飞溅着流进湖里。一道阶梯从平台上延伸到湖水里,另一道则通向湖边的那片绿草地。鹿子正在长满青草的斜坡那边吃东西;远处,在树丛渐密、看起来差不多跟森林一样的地方,是那巨大的灰白色岩石,它一点儿也不像孩子们以前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座中魔的城堡。”凯思琳说道。

“我没有看见什么城堡呀。”吉米说。

“那么,你把那些东西叫做什么呢?”杰拉尔德说,指着酸橙地带那边挡住蓝天的白色城堡和塔楼。

“周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凯思琳说,“但它到处都是这样整洁。我相信一定是魔法——”

“——魔法割草机干的。”吉米指出。

“要是我们是在一本书的情节里,它无疑会是一座魔法城堡。”凯思琳说道。

“那是一座中了魔的城堡。”杰拉尔德用低沉的语调说。

“但世上哪有什么魔法城堡呀!”吉米非常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你认为世界上除了你所看见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他极为轻蔑地说。

“我认为当人们开始有蒸气机、报纸、电话和无线通讯技术的时候,魔法就消失了。”吉米坚持道。

“要是你细想一下,就觉得无线电相当像魔法。”杰拉尔德说。

“噢,那种魔法!”吉米很是轻蔑。

“或许不再是魔法了,因为人们不再迷信它。”凯思琳说。

“好啦,我们别因为以前愚蠢地不相信它,而毁坏了在眼前的东西。”杰拉尔德断然说道。“我打算尽最大努力去相信魔法。这是一座中了魔的花园,那是一座中了魔的城堡,我一定要去探究一下。”

于是这位无所畏惧的骑士率先走上前去,也不管无知的随从有没有跟着,一切由他们自己作出决定。他翻下栏杆,坚定地迈开大步向草坪走去,一路上靴子在地面发出十分坚定的咚咚声。其他两人跟了上来。没有哪幅画和哪个童话故事里有过这样的花园。他们从离鹿群很近的地方经过,它们只是抬起漂亮的脑袋看了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惊吓。在草地上走了很长一段路程之后,他们穿过浓密的酸橙树丛,来到一座玫瑰园里;玫瑰园以剪短了的茂密的紫杉树篱为界,呈现出红色、粉红色、绿色或白色,像一张色彩斑斓、香气四溢的巨大手帕摊放在阳光里。

“我知道我们马上就会遇上一个园丁,他会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到时候你们怎么说呢?”凯思琳把鼻子伸进一朵玫瑰花问道。

“我就说我们迷路了,事实的确如此。”杰拉尔德说。

但他们没有遇上园丁,也没有遇到其他人,魔法感越来越强烈了,最后,在这个非常寂静的地方,他们差不多害怕起自己的脚步声来。玫瑰园那边是一道紫杉树篱,上面开有一道拱门,那是一座像汉普顿宫 里的那种迷宫的起点。

“现在,”杰拉尔德说,“你们记住我这句话:我们会在这座迷宫的中央找到那种神秘的魔法。拔出你们的剑来,我快乐的下属们,一声不响地向目标跟去吧。”他们照办。在靠得很近的树篱之间的迷宫非常闷热,通向迷宫中心的道路被严密隐藏起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又回到通向玫瑰园的那道阴暗的紫杉拱门前,都很高兴自己随身携带着宽大干净的手帕。在他们发现自己第4次回到那个地方时,吉米突然叫道:“噢,我真希望——”说到这里,他突然短促地停顿了一下。“噢!”他用完全不同的语调又说,“食物到哪里去了?”接着,在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他们全都记起来那只装着食物的篮子被遗留在那座洞穴的入口处了。他们还美美地想着那些冷羊肉片、6只西红柿、面包和黄油、1纸包盐、苹果卷饼和喝过姜啤的那只结实的小玻璃瓶。

“我们回去吧,”吉米说,“就现在。去把那些东西找出来然后吃午饭吧。”

“再在迷宫里试一次吧。我讨厌半途而废。”杰拉尔德说。

“我饿得厉害!”吉米说。

“你先前为什么不这样说呢?”杰拉尔德抱怨地问道。

“我先前又不饿。”

“那么你现在就不可能饿。你总不会一下子就饿了吧。那是什么?”

那是一道红光,像一根细线搁在紫杉树篱脚下,除非你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树篱中的那些树的根部,否则你根本就注意不到它。

那是一根棉线。杰拉尔德把它拾起来。线的一端拴在一只带有小孔的顶针上,另一端——

“线的那一端没有尽头。”杰拉尔德洋洋得意地说。“这肯定是一条把人引出迷宫的线。现在,冷羊肉还有什么价值呢?我总觉得有一天会发生某种跟魔法有关的事情,现在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认为是园丁把它放在这里的。”吉米说。

“连同拴在它上面的一位公主的银顶针?瞧!这只顶针上刻着一顶王冠。”

那上面真的有一顶王冠。

“喂,”杰拉尔德用急切的语调轻声说,“你们要是冒险家的话,就拿出冒险家的样子来;我想,反正在几个小时之前肯定已经有人从那条路上经过把羊肉拿走了。”

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把红线绕在指头上。那的确是一条把人引出迷宫的线,它一直把他们引进了迷宫的中央。在迷宫的最中心处,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奇迹。

那条红线引着他们登上两道石阶,来到一片圆形的草地边。草地中央有一只日规 ,而在紫杉树篱四周则是一排低矮、宽大的大理石椅子。红线笔直地穿过草地,然后从日规边经过,在一只每个指头上都戴着镶嵌有宝石戒指的棕色小手里到了尽头。自然,那只手长在一只手臂上,那只手臂戴着好几只手镯,上面的红宝石、蓝宝石和绿宝石闪闪发光。手臂上套着一只粉红色的织金锦缎袖子,袖子很多地方都有些褪色了,但仍然非常华丽。而那只袖子是一件衣服的一部分,衣服则穿在一位躺在阳光中的石椅里睡着了的小姐身上。粉红泛金的外衣敞开着,下面是一条色彩柔和的绣花绿裙子上。她脸上罩着黄色的旧花边(颜色像煮沸的奶酪)和一条银星闪烁的白色薄面纱。

“她就是那位中了魔法的公主。”杰拉尔德说,他现在真的被打动了。“我给你们说过的。”

“她就是睡美人。”凯思琳说道。“她的衣服看起来多老式啊,就像历史书里玛丽·安托瓦内特 的仕女画像一样。她已经睡了100年啦。噢,杰拉尔德,你的年龄最大,你一定是那位王子,我们还不知道这一点呢。”

“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位公主。”吉米说道。但其他两个人嘲笑起他来,部分因为他所说的那种话足以毁掉任何游戏活动,部分因为他们确实一点儿都不相信像阳光一样静静躺在那里的人不是公主。这次冒险活动的每一个阶段——洞穴,奇妙的花园,迷宫,把人引出迷宫的线——加深了他们的魔法感,到现在为止,凯思琳和杰拉尔德差不多完全被魔法蛊惑住了。

“把面纱揭开,杰瑞。”凯思琳悄悄地说道。“要是她长得不漂亮,我们就知道她不可能是那位公主了。”

“你自己去揭吧。”杰拉尔德说。

“我想你们是不允许去碰那些塑像的。”吉米说。

“她又不是蜡做的,傻瓜。”他哥哥说道。

“是的,”他妹妹说,“太阳这么大,蜡不可能会这样完好。此外,你还能看见她在呼吸。她确实是那位公主。”

她非常小心地撩起面纱的边缘,然后把它揭开了。公主那乌黑的长发辫之间的脸又小又白。她的鼻梁直挺,描着优雅的眉。颧骨和鼻子上有几颗雀斑。

“这并不奇怪,”凯思琳悄悄说道,“因为她在这样强的阳光里睡了这么多年!”她的嘴唇并不像一朵玫瑰花蕾,但仍然多么可爱!”凯思琳低声说道。“还过得去。”杰拉尔德似乎这样回答。“瞧,杰瑞,”凯思琳态度坚决地说,“你的年龄最大。”

“当然啦。”杰拉尔德不自在地说。

“好,你得去弄醒这位公主。”

“她不是公主,”吉米把双手插在灯笼裤的口袋里说,“她只是个穿着别人的衣服闹着玩的小女孩罢了。”

“她穿的是长礼服。”凯思琳强调道。

“是的,但看看她的上衣都垂到离脚多近的地方去了吧。她站起来不会比杰瑞高。”

“得啦,”凯思琳催促道,“杰瑞,别傻了。你必须把那样。”

“哪样?”杰瑞用右脚踢着左脚上的靴子问道。

“嗨,当然把她吻醒了。”

“该去做这件事的不是我!”杰拉尔德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好啦,总有人得去做这件事。”

“她醒来时很可能会打我。”杰拉尔德不安地说。

“要是我的话,我就飞快地吻她一下。”凯思琳说。“但我想,我吻她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吻了吻她,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公主仍然熟睡着躺在那里。

“那么只好让你来试一试了,吉米。我敢说你会行的。要赶紧往后跳,以免让她打着。”

“她不会打他,他还是个这样小的家伙。”杰拉尔德说。

“你自己才小呢!”吉米说。“我不介意吻她。我不像‘有些人’,是个懦夫。只不过要是我成功了,在今天余下的时间里我就要当无畏的队长。”

“不,听我说,等一等!”杰拉尔德叫道。“或许我最好——”但就在这时,吉米在公主那苍白的面颊上响亮而且听起来非常令人愉悦地亲了一口,然后3个人屏住呼吸站在那里,等待结果。

结果公主睁开乌黑的大眼睛,伸出胳膊,用棕色的小手遮住嘴打了个小呵欠,相当清楚明白地说起话来,根本不会让人误解:

“那么,100年时间结束了?那些紫杉树篱长得多茂盛了啊!你们哪一位是把我从这么多年的沉睡中唤醒的王子?”

“是我,”吉米勇敢地说,因为看起来她似乎并不准备打任何人的耳光。

“我崇高的保护人啊!”公主伸出手来说道。吉米用力握了握它。

“但是,瞧,”他说道,“你并不真是一位公主,对吗?”

“我当然真的是公主,”她回答,“我还会是别的什么人吗?你们看我的王冠!”她把饰有银星的面纱拉到一边,露出下面的一顶小王冠来,就连吉米都不禁留意到它是用钻石做成的。

“可是——”吉米说。

“啊,”她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们先前一定知道我在这儿,否则永远也不会到这里来。你们是怎样经过那些龙的呢?”

杰拉尔德没有理睬这个问题。“我说,”他说道,“你真的相信魔法以及所有类似的东西吗?”

“要是任何人都相信的话,”她说,“我也应该相信。瞧,这就是我被纺锤刺破手的地方。”她把手腕上的一个小伤疤拿给他们看。

“那么这真是一座魔法城堡了?”

“当然是,”公主说,“你们多么愚蠢啊!”她站起来,粉红色锦缎礼服的下摆在她脚周围形成鲜明的波浪形皱褶。

“我说过她的衣服太长了。”吉米说。

“我刚刚入睡时,它的长度刚好合适。”公主说。“它肯定是在这100年时间里长长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是一位公主,”吉米说,“至少——”

“要是你不愿意相信,就别为这事操心了。”公主说。“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很重要。”她向其他人转过身去。

“我们回到城堡里去吧,”她说,“我要把所有漂亮的宝石等等东西给你们看。难道你们不想去看看吗?”

“想,”杰拉尔德显然非常犹豫地说,“但是——”

“但是什么?”公主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已经饿极了。”“噢,我也是!”公主叫道。

“自从早饭以后,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现在已经是下午3点,”公主看着日规说,“啊,你们有很多很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但想想我吧!我已经有100年时间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跟我到城堡里去吧。”

“老鼠大概把所有东西都吃光啦。”吉米沮丧地说。现在,他发觉她真的是一位公主。

“没有,”公主快活地大声说,“你一定忘记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施了魔法。时间完全停止了100年。跟我来,你们哪一位得把我的裙裾托起来,否则我迈不开步子,它现在已经长到一个可怕的长度了。”

你年幼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很难让你相信,然而最迟钝的人都会告诉你那样的事情是真实的,比如说,地球绕着太阳旋转,地球不是平的而是圆的。但童话故事和魔法之类似乎真的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根本不是真的——大人们都这样说。然而它们很容易让人相信,特别是当你亲眼看见它们发生的时候。而且,正如我常常告诉你的,那些最神奇的事情经常发生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只是你从未听说过罢了,因为人们认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的故事,因而除了我他们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他们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会相信任何事情。

当吉米唤醒了沉睡的公主,而且公主邀请3个孩子跟她到宫殿里去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全都深信不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充满魔法事件的地方。他们排成一队顺着草地慢慢地向城堡走去。公主走在最前面,凯思琳在后面托着她那闪闪发光的裙裾,接下来是吉米,杰拉尔德走在最后。他们全都深信自己完全走进了童话世界之中,而且他们更情愿相信这一点,因为十分劳累饥饿。事实上他们太饥饿疲倦了,以致几乎没有注意到在往哪里走,也没有注意到身穿粉红丝绸衣服的公主领着他们穿过的那些布置得井井有条的花园是多么美丽。他们处在一种梦幻般恍恍惚惚的状态里,只是半梦半醒地发现自己来到一间巨大的大厅,大厅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套盔甲和几面旧旗帜,地板上铺着兽皮,周围安放有一些笨重的橡木桌子和许多凳子。

公主缓慢而庄重地走了进去,一进大厅就把她那光亮的裙摆从吉米手里扯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3个孩子。

“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她说,“我离开的时候你们要注意别说话。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施上了魔法,要是你们讲了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说着,她提起厚重的、粉红中透着金黄的裙摆皱褶,把它夹胳膊下,跑了出去——正如吉米后来所说的“那样子最不像公主”——跑的时候,露出了黑色的长袜和黑色的搭扣鞋。

吉米很想说他不相信会发生任何事情,只不过害怕自己一说话就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因此他只是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其他两个人装着没看见,这比他们无论说出什么来都远更让人受不了。因此他们安静地坐在那里,杰拉尔德在大理石地板上磨着他靴子的后跟。随后公主回来了,她走得非常慢,每走一步都要踢到长裙的前摆。此刻她没法把裙摆提起来了,因为她双手端着托盘。

托盘并不像你们所预料的那样是一个银盘,而是一个长方形的锡盘。她把它咣当一声放在长餐桌的一端,然后舒了一口气。

“噢!好重啊。”她说。我不知道在孩子们丰富的想象中仙境中的盛宴是个什么样子。总之,这些东西跟它完全是两码事。这个笨重的托盘里装着一条面包、一块干酪和一棕壶水,其它就只是盘子、杯子和餐刀了。

“来吧,”公主殷勤地说,“除了面包和干酪以外我什么都找不到了;不过没关系,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魔法变出来的,除非你们有某种可怕的不可告人的过错,否则面包和干酪就会变成你们所喜爱的任何东西。你喜欢吃什么?”她问凯思琳。

“烤鸡肉。”凯思琳毫不犹豫地说。

一身粉红的公主切下一片面包放在一个盘子里。

“给你,”她说,“烤鸡肉。要我帮你切开还是你自己来切?”

“请你切吧。”凯思琳说,拿到一片装在盘子里的干面包。

“要绿豌豆吗?”公主切下一片干酪放在面包旁问。

凯思琳就像你吃鸡肉那样用餐刀和叉子把面包切碎吃起来。承认自己除了干酪和干面包以外,根本没看见任何鸡肉和豌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是没有益处的,因为那就会承认她有某种可怕的不可告人的过错。

“如果我有那样的过错,那它就是个秘密,即使对我自己来说也如此。”她心想。

其他两个人要了烤牛肉和甘蓝,她想他们一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看起来只像是干面包和荷兰干酪。

“我真不知道我那可怕的不可告人的过错是什么。”她想,因为公主说她可以想象自己在吃烤孔雀肉。“这一块,”她用叉子叉起又一口干面包说道,“味道好极了。”

“这是一场游戏,不是吗?”吉米突然问道。

“什么是游戏?”公主皱着眉问。

“我是指把面包和干酪假装成牛肉。”

“那是游戏?它确实是牛肉啊。你仔细看看它吧。”公主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说道。

“是的,当然,”吉米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在开玩笑。”

或许面包和干酪不如烤牛肉、烤鸡肉或烤孔雀肉味道鲜美(烤孔雀肉的味道如何,我不敢肯定。我从来没有尝过孔雀肉,你尝过吗?)。无论如何,在你吃过早饭后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醋栗和姜啤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在早就过了吃晚餐的正常时间的情况下,有面包和干酪吃比什么吃的都没有强多了。每个人都吃着,喝着,感到舒服了许多。

“现在,”公主拂去自己绿丝绸衣服下摆上的面包屑说,“要是你们真的再也吃不下肉了,就可以跟我去看我那些珍宝。你们肯定不想再吃上最后一片鸡肉了吗?不想了?那么跟我来吧。”

她站起来,他们跟着她走过那间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这里,巨大的石阶梯从两侧往上升起,然后汇合成一道宽阔的楼梯通向楼上的走廊。石阶梯下面挂着一幅挂毯。

“这幅挂毯下面,”公主说,“是那扇通向我私人房间的门。”她双手掀起挂毯,因为它很沉重重,露出被它遮掩起来的一扇小门。

“钥匙挂在上面。”她说。

它果然挂在那里,在一枚生了锈的大钉子上。

“把它插进锁孔里,”公主说,“然后扭动一下。”杰拉尔德照办,大钥匙在锁里发出吱吱嘎嘎的摩擦声。

“现在推门吧,”她说,“使劲地推,你们都推。”于是他们全都使劲推起门来。门被推开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前面的黑暗中走去。

公主放下挂毯,跟了进去,在身后关上那扇门。

“当心!”她说道,“当心!下面有两级阶梯。”

“谢谢,”杰拉尔德在阶梯底部揉着膝盖说,“我们自己已经发现了。”“真抱歉,”公主说,“不过你们不会伤得很厉害。一直往前走。前面再也没有阶梯了。”

他们在黑暗中一直往前走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就转动门把手走进去,然后站在那里别动,直到我找到火柴为止。我知道火柴放在哪里。”

“他们100年前就有火柴了吗?”吉米问道。

“我说的是火绒匣,”公主忙说,“我们一直把它叫做火柴。你们不这样叫吗?喂,让我走前面。”

她走在了最前头,当他们走到那扇门边的时候,她已经手持蜡烛在等着了。她把蜡烛递给杰拉尔德。

“把它拿稳。”她说,然后打开一扇长窗上的百叶窗,因而窗上先是出现一道黄色的光线,之后一片巨大的长方形的强光照在他们身上,使房间里充满了阳光。

“在阳光里点蜡烛显得非常愚蠢。”吉米说。“确实如此。”公主说,她吹灭了蜡烛,接着从门外取来钥匙,把它插进屋里面那个锁孔里,然后扭动钥匙。

他们所在的房间很小但很高,圆形的屋顶呈深蓝色,上面绘着金星。墙壁是木制的,上面装着镶板,刻着雕饰。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

“这就是我的珍宝室。”公主说。“但是珍宝在哪里啊?”凯思琳礼貌地问道。

“你们没看见吗?”公主问。

“是的,没看到。”吉米坦率地说。“你别再拿那个面包和黄油的游戏来骗我了,别再骗我了!”

“要是你们真的没有看见它们,”公主说,“那么我想我得念一下咒语了。请闭上眼睛,然后向我许诺在我叫你们看之前决不偷看,并且决不把你们所看见的东西告诉任何人。”

他们许的诺言是孩子们当时很不情愿许的,但他们还是许诺了,并且紧紧地闭上眼睛。

“威格的尔 由格嘟 比格底 里格底唔 老格斗?”公主飞快地念着。他们听见她的丝绸裙摆从房间里扫过时发出沙沙声,接着又听见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在把我们锁起来!”吉米叫道。

“记住你的诺言。”杰拉尔德屏住呼吸说。

“噢,请快点!”凯思琳呻吟着说。

“你们可以看了。”传来公主的说话声,于是他们睁开眼睛。房间已经改变了模样,不过,是的,那繁星点缀的深蓝色的拱形圆屋顶还在那里,在它下面6英尺的地方是颜色深暗的镶板,房间的镶板下面是被白、蓝、红、绿各色宝石和金银照耀得熠熠生辉的墙壁。房间四周布满搁板,搁板上摆放着金杯银碟,镶嵌着宝石的大浅盘和高脚杯,金银饰物,钻石冠冕,绿宝石项链以及翡翠和珍珠串,全都无比辉煌地陈列在褪色的蓝天鹅绒衬底上。它们很像你仁慈的叔父带你到城堡里去时你所看到的那些王冠宝石,只不过这里的宝石,似乎比你或任何人在城堡里或任何地方看到过的宝石的总和还要多得多。

3个孩子张大嘴巴,盯着周围那些璀璨夺目的宝物喘不过气来,而公主却站在那里,伸出手臂打了个指挥他们的手势,嘴唇上带着自豪的微笑。

“好家伙!”杰拉尔德低声说道。但没人大声说话,他们像着了魔似的等待公主开口。

她终于开口了。

“现在,面包和干酪的游戏有什么价值吗?”她洋洋得意地问。“我会魔法,还是不会?”

“你会,噢,你会!”凯思琳说道。

“我们可以——可以摸一摸吗?”杰拉尔德问。

“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公主慷慨地挥了挥她那棕色的手说,然后又迅速地加上一句:“只不过你们当然不能拿走任何东西。”

“我们又不是贼!”吉米说。其他两个人已经在翻看蓝天鹅绒搁架上那些绝妙的东西了。

“也许不是,”公主说,“但你是一个非常多疑的小男孩。你以为我看不透你,但你错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吉米问。

“噢,你心里清楚得很。”公主说。“你正在想我变成了牛肉的面包和干酪,正在想着你不可告人的过失。喂,让我们全都装扮起来,你们也来当当王子和公主吧。”

“目前要做的,”杰拉尔德举起一只顶部有个十字的金王冠说,“是为我们的英雄加冕。”他把那顶王冠戴在自己头上,并戴上了一只纳粹党卫军的项圈和一条熠熠生辉的翡翠腰带,腰带围在他腰上扣不住。他巧妙地调整一下腰带,把它扣了起来,之后转过身去发现其他两人已经用王冠、项链和戒指把自己装扮起来。

“你们看起来多么美妙啊!”公主说,“我真希望你们的衣服能够穿得漂亮一些。现在人们穿的衣服真是丑陋!100年前——”

凯思琳手里举着一只钻石手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嗨,”她说道,“国王和王后呢?”

“什么国王和王后?”公主问。

“就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你那两位可怜的双亲。”凯思琳说。“他们现在一定已经醒来了。你知道,在睡了100年之后,他们不想看看你吗?”

“噢,啊,是的,”公主慢吞吞地说,“我在取面包和干酪时拥抱过自己满心欢喜的父母了。他们正在吃晚餐,还不会盼着我去。喂,”她忙把一只红宝石镯戴在凯思琳的手上说,“你看这只镯子多漂亮啊!”

凯思琳本来非常愿意一整天都去试戴各种各样的宝石,照公主从搁架上取下来的那只银框小镜子,但男孩们不久就对这种娱乐感到厌倦了。

“瞧,”杰拉尔德说,“要是你肯定你父亲和母亲不会需要你,我们就出去玩某种快活的好游戏吧。如果你不会施展别的魔法,你可以在那座迷宫里痛痛快快地玩一下城堡被围困的游戏。”

“你忘了,”公主说,“我是个成年人。我不玩游戏。而且我不愿意一次施展太多的魔法,那太累人了。而且,我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所有这些东西放回原位。”

事实确实如此。孩子们本想把那些宝石随便放在哪里就行了,但公主指给他们看每一条项链、每一枚戒指、每一只手镯都在天鹅绒上有它自己的“家”——天鹅绒下的搁架上的一个浅坑,这样,每一块宝石都刚好能放进它自己小小的巢穴里。 Vn9ZQab+Wd02bK0oFKyGuFJ8JrXoQWYqZWLh5sxBW4hRxqQh6ryT0LbSySjzQM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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