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九章
柔肠一寸愁千缕
——党争之祸

如果“端庄”仅仅是一种外在形象,比如说笑不露齿、行不露趾,或者说“端庄”是一种道德规范,比如说三从四德、低眉顺眼。那李清照可能还真的算不上什么端庄淑女。李清照的“端庄”更像是一种内在气质、一种生活态度。李清照自己有一句话,说她与赵明诚结婚后,尤其是赵明诚太学毕业当官以后,家里经济条件很宽裕,已经衣食不愁了,他们生活上却仍然是“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这也就是说:吃不讲究什么大鱼大肉,更不需要什么燕窝鱼翅,荤菜从来只有一种;穿不讲究鲜艳华丽、绫罗绸缎,漂亮点的能够出得厅堂的衣服也就只有一件;头上更是从来不戴什么金银珠宝、翡翠玛瑙;住的房子也从来没有豪华装修、贵重家具……他们没有讲究过什么物质享受,可是精心收藏的金石文物、书画墨宝,却装了满满十几间屋子。

一个有身份有头面的贵族夫人,能做到这些,是相当不容易的。现代人谈恋爱,表面上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说不定私底下却在琢磨对方有没有房、有没有车,送不送得起钻石戒指、铂金项链呢。可李清照不是那种庸脂俗粉,她是个同得起富贵、共得起患难的女人。患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富贵的时候,她支持丈夫把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贡献给了金石文物收藏事业。每次得到珍贵文物或者名人字画、古籍文献,她都要帮赵明诚一起,仔细鉴定、校对、整理、修补,有时候甚至激动、忙碌得通宵不睡。他们家收藏的字画古籍,比当时各大著名收藏家收藏的都要更完整、更丰富,保存得也更精美。专业的金石考古专家可能不止赵明诚一个,可是有李清照这样志同道合的妻子的考古学家,还真只有赵明诚一人!

李清照好酒好赌那是不错,可她从来没在酒和赌中迷失过本性。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的赌是有讲究的:下里巴人的玩意儿不赌,完全凭运气定输赢、不需要智慧技巧的不赌,没有文采、粗笨庸俗的不赌……她不赌,不证明她不会赌。李清照对宋代的各种赌博方式都是相当了解和精通的,但她最喜欢的是打马中的一种——依经马。依经马现在已经失传了,无从去了解。但是可以知道的是,李清照喜欢的赌博是一种高雅的游戏。打马本来是没什么文采的赌博游戏,可李清照仔细研究了打马的规则之后,为每条赏罚的规则都写了几句很有文采的词,这样一来,没什么文采的赌博游戏经她一改造,就成了文人墨客的“学术研究”,成了一件高雅的事,属于“文化产业”的范畴了。

同样,李清照的好酒,也属于文人的雅兴。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故事可谓妇孺皆知。李白不仅喝酒海量,喝了酒之后的气概那也是排山倒海的,当了酒仙,连皇帝召唤都懒得理,“天子呼来不上船”。在文学史上,李清照和李白可是并称的,正所谓“若并诗中论位置,易安居士李青莲”。酒是文人的一件宝贝,有了酒,才有灵感,才能摆脱这样那样的现实约束,任意挥洒自己的才华和性情。李清照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喝了容易上头的烈酒,恐怕她那些“险韵”的诗一大半也写不成了,那历史上也就少了一位千古难求的扫眉才子

所以,赵明诚评价李清照的“端庄”二字,还真不是拍爱妻的马屁。虽然赵明诚自己没有更详细的解释,但是结合他们夫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赵明诚能娶到李清照,确实是三生有幸。李清照的“端庄”,不仅仅体现在她日常生活的俭朴上,更体现在:虽然她自己的名气超过赵明诚,却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成为丈夫事业上的得力助手。当时就有人评价她与赵明诚是“平生与之同志”,认为李清照不仅是赵明诚生活中的“娇妻”,更是他事业上志同道合的伴侣。赵明诚那些收藏完整、保存精美的古玩书画,哪一件不是李清照和他共同整理、校勘、精心保存的呢?哪一件不浸透着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心血呢?

要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夫妻生活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下去,不管是夫唱妇随也好,妇唱夫随也罢,都是十分幸福美满的。但实际上,李清照和赵明诚结婚后没多久,就经历了他们夫妻生活中第一次最大的考验和磨难。这次考验和磨难,足以摧毁任何牢固的婚姻和家庭。

要说这次考验,还得从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那里说起。

李格非是苏轼的得意学生,号称“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李格非在仕途上的进退,跟苏轼在北宋朝廷的进退是很有关系的。苏轼在当时的影响,甚至决定了李格非一家的前途命运。

苏轼也是北宋一绝。他的老师就是北宋初年著名的宰相、文坛盟主欧阳修。苏轼考进士的那一年,正好是欧阳修主考。考试的时候,欧阳修还不知道天下有苏轼这么一位青年才俊。当时的考试跟今天的高考一样,考生名字全部都是封闭的。当欧阳修看到苏轼那份考卷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当场就想把这份考卷批为第一,那苏轼可就是新科状元了。可欧阳修这人很正直,当年的考试,欧阳修自己的一个学生曾巩也参加了。曾巩是欧阳修最得意的门生,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文章写得一流,和苏轼有得一比。欧阳修一看到这份让自己拍案叫绝的试卷,仔细一想就有些怀疑了:这不会是自己的学生曾巩的卷子吧?他太了解曾巩了,文章写得大气磅礴如行云流水。这么一想,笔下就犹豫了:把自己的学生提为新科状元,人家会不会说闲话,骂自己徇私舞弊呢?丢了乌纱帽倒无所谓,自己刚正不阿的一世清名可就全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学生曾巩。

于是,欧阳修就给这份试卷批了个第二,跟另外一份也很出色的卷子并列第二,这年的科考,状元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后来,考生名字的封条一拆开,原来欧阳修想批为第一的那份试卷正是苏轼的,而另外一份并列第二的试卷就是欧阳修自己的学生曾巩的。欧阳修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方面是高兴自己的学生曾巩发挥得这么出色,毕竟曾巩这年已经39岁了,连考了好几届都名落孙山,这次才终于高中。另一方面是高兴发现了苏轼这个人才。虽然遗憾没让苏轼当上状元,可是状元的位子空缺,苏轼就是实际上的状元啊!据说欧阳修当时兴奋得拎着苏轼的试卷就去找皇帝说:可找到一位国家的栋梁之材了。连宋仁宗读了苏轼、苏辙两兄弟的文章,也情不自禁地说:“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按那时的规矩,主考官和当年考中的进士,就是理所当然的师生关系,考生要亲自去登门拜谢,行弟子之礼。苏轼就这样成了欧阳修的得意门生。要知道,欧阳修是个什么人物?当朝宰相啊!他说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他说谁好,说谁不好,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欧阳修得了苏轼这个学生,高兴得逢人就夸,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别看我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十年后,没人会再提起我。三十年后,那将是苏轼的天下啊!

欧阳修的话果真应验了。“苏轼的天下”根本不需要等三十年。苏轼的文名,很快就跟他的老师欧阳修并驾齐驱了。虽然后来,因为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跟王安石政见不合的人都被迫离开京城,其中就包括欧阳修和苏轼师生俩。苏轼甚至还被人陷害,说他写诗讽刺王安石的新法,把他抓到监狱里去,差点丢了性命——这就是北宋历史上最著名的文字狱“乌台诗案”。好在那个时候,王安石虽然排斥政敌,倒也没有置苏轼于死地的想法,再加上据说连宋神宗的母亲高太后也出面为苏轼说了好话,才终于让他保住了性命,被贬到黄州(湖北黄冈)。在黄州的苦日子,苏轼一过就是四年。

这一系列的悲惨遭遇影响了苏轼的官运,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文名,相反,他在文坛的地位越来越牢固,被人们看成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并且俨然已经超过了他的老师欧阳修,成了北宋文坛上的掌门人。

苏轼官运的转折点发生在公元1086年,这一年,也正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命运转折的一年。

在这一年前,也就是公元1085年,一心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宋神宗驾崩。宋神宗驾崩这一年,正好是元丰八年,宋神宗还只有38岁。别看他岁数不大,子嗣却不少,一共生养了十四个儿子,可惜有八个夭折,剩下来的几个儿子,年龄最长的是被封为延安郡王的第六个儿子赵佣,当时还只有十岁。于是,十岁的赵佣登上了皇帝宝座,改名赵煦,这就是北宋历史上的第七位皇帝宋哲宗了。第二年,哲宗改元元祐,元祐元年,也就是公元1086年,正好是李清照一家,尤其是她的父亲李格非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中国历史上,一般儿皇帝当朝,后面都有太后垂帘听政。宋哲宗才十岁,他也不例外,只不过,这回垂帘听政的不是他的母后,而是他的奶奶太皇太后高氏。哲宗能顺顺当当地当上皇帝,高太后是保驾护航的头号功臣。就像清朝顺治皇帝一样,要是没有他母亲——孝庄太后大玉儿的大智大勇,5岁的福临想当皇帝?门儿都没有。

顺治帝的儿子玄烨也是8岁登基的儿皇帝,多亏了奶奶孝庄太皇太后的尽心辅佐,康熙皇帝才在极度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坐稳了龙椅。

宋朝的高太后跟清朝的孝庄太后很有点相似之处,虽然高太后没像孝庄太后那样闹过什么绯闻,但是也凭自己的才智辅佐了子孙两代帝王,对于维护北宋朝廷的太平稳固起了不小的作用。这位高太后是保守党人,对于儿子宋神宗任用王安石搞变法,折腾得朝廷鸡犬不宁,她本来就很不赞同,只不过神宗专权独断,听不进她的劝告而已。

不过,高太后虽然没能阻止宋神宗和王安石一手导演的熙宁变法,却间接和直接地成了李清照一家的大恩人。

原来,高太后垂帘听政以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回在神宗朝熙宁变法中被排挤出去的旧党首领司马光,让他来主持军国大事。王安石变法时被贬出京城的政治对头也纷纷被召回朝廷,其中就包括在黄州已经住了四年多的苏轼。

哲宗改年号为元祐的第一年,也就是1086年,苏轼被重新起用,由起居舍人,升为中书舍人,再升为翰林学士知制诰。这些都是接近皇帝的职务,大概相当于由皇帝日常生活的秘书,转为中央政府的秘书长,并且他还被授予了翰林学士的光荣头衔,这是当时知识分子的最高荣誉,地位大约相当于现在的院士,主要负责为皇帝起草各类文书。

苏轼一步登天,从罪犯变为朝廷重臣,从一个落魄的文人变为处于朝廷核心的政治家。从这一年开始,几乎所有跟苏轼关系密切的苏门文人,都开始陆陆续续进入朝廷各个部门担任重要职务。苏轼一门最得意、最辉煌的一段时期就此开启。苏轼俨然成为元祐年间三大党派之一——蜀党的首领人物,当然,这也为后来严酷的党争埋下了隐患。

就在同一年,1086年,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被提拔进入国子监做了“太学录”,这说明他已经由基层的小官吏一下子破格晋升了好几级,成了最高学府里的教授、“博导”。三年后,李格非又担任了更重要的行政职务——太学正,全面负责最高学府的各项工作,大约相当于今天大学里的教务长。当时的学术权威、政治要人都开始注意到这位大器晚成的才子,并且他还有幸成为苏轼最欣赏和最亲密的朋友和学生之一,同时也把自己以及自己一家的命运跟苏轼、跟苏门党人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可惜,对苏门一党来说,好景不长,元祐的风光只持续了近八年的时间,北宋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奶奶推行的那一套政策被孙子哲宗全盘推翻。于是,苏轼一门又从天堂重新被打回了地狱。如果说头一次苏轼一门的树倒猢狲散,李格非还算是幸存者的话,那么再过八年后,受元祐党人的牵连,李格非一家的厄运也开始了。这一次的厄运,连累的不仅仅是李格非本人,连已出嫁的女儿李清照,也身不由己陷入了婆家与娘家的斗争中——谁让婆家和娘家分别属于水火不相容的两大党派呢?

幸福婚姻才刚刚开头,李清照就站在了刀砍火烧的风口浪尖上。

公元1102年,北宋政局历经风起云涌,转眼已是宋徽宗当政之时的崇宁元年。

宋徽宗好歹算个艺术家,填词画画算是一把好手,好唱几句流行歌曲,治理国家却不敢恭维。所以后人常常把宋徽宗赵佶跟南唐后主李煜相提并论:两人都是造诣高深的艺术家,却又都是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却说宋徽宗上台不久,好坏不分,听信小人之言,重用蔡京当宰相。蔡京可是元祐党人的死敌啊!他一上台,元祐党人没一个有好日子过,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追贬了司马光等一批人的官阶,不但禁用元祐期间的法令,凡是跟自己政见不合的人全部被当成元祐党人,一律贬出去;还唆使宋徽宗御笔题写,刻了一块石碑,将所谓元祐党人的名单全部刻在上面,叫作“党人碑”。“有幸”榜上有名的“元祐党人”永世不得翻身,以司马光为首,苏轼等人赫然在列。

众所周知,凡是遇到政变,站队很重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啊,站对了,那可就是青云直上,站错了队伍,就只好一落千丈,自认倒霉吧。李格非就是站错了队的典型。本来他是有机会“改正错误”的,可他偏偏是根直肠子,自己认准了的事死不悔改,因为不肯参与编写元祐奏章,说白了,就是不肯给自己的老师苏轼乱泼脏水、乱扣帽子,于是一股脑儿也被划到了元祐党人那一派里去,“荣登”第二批元祐党人籍的第五名。元祐党人当时的命运可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不但不得“在京差遣”,贬出京城还算是轻的,重的可是要掉脑袋!这一回,李格非也没有幸免于难。

李家遭逢这一巨变的时候,李清照刚刚嫁进赵府不过一年光景。眼看着婆家在朝廷上权势日长、蒸蒸日上,娘家却一落千丈,本来是门当户对的婚姻绝配,一瞬间成了天上地下。那么,对于刚刚成为新嫁娘的李清照,婆家与娘家势同水火,到底是福还是祸呢?而她,在这样的特别时刻,又会有怎样惊世骇俗的表现呢? wpn1Hz3wsaNbuSvoxjbLgLljeI/N8OWxDLJFTWRFDvoi0mtbSAfXQA6KzgOtMYr7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