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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布舒城堡,

1927

不想让我知道西班牙的阿方索十三世驾着汽车在世界各地任意碾轧毛驴和奶牛?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侄子奥托大公因为大白天一丝不挂地在普拉特尔公园骑马而使你的家人所蒙受的羞辱?就是为了这个,他们才想让我总是一动不动地待着、目无所视或者两眼只是盯着蜘蛛网?

我怎么做都不能讨得他们的欢心。有时候我整个下午都老老实实的,张着嘴巴,流着哈喇子。于是,他们就说要给我买个围嘴。他们说要像对待死人那样,用绳子把我的下巴捆住。他们说,如果我继续这样下去,就用瓶子把我的口水收集起来,然后拿给大家看看,拿给我的侄子阿尔贝特国王 、我的嫂子亨丽埃塔、我的侄孙利奥波德亲王看看,让我羞死臊死,他们对我说:您瞧瞧,陛下,连那么小的小利奥波德都不流哈喇子啦,您好好瞧瞧,唐娜·卡洛塔,快把嘴巴闭紧。

就是为了这个,他们老让我去数蜘蛛网、让我悄没声儿地待着、几乎连气都不要出吗?要么,就让我喘气并记住喘了多少口气,就让我坐在阳台上,脸冲着天空、计数上午和下午各飘过多少云团、每个云团又包括多少云块和云丝、多少小云片?不想让我知道我的侄子德国的威廉二世 最后变成了冯·兴登堡 和鲁登道夫 的傀儡?不想让我知道巴黎公社建立以后禁止奥尔良家族和波拿巴家族成员重新踏上法国的土地?

我整夜整夜地坐着,劈着双腿,睡衣卷得高高的,一个钟点接着一个钟点,不间断地用手自慰,嘴里淌下来的哈喇子和两腿之间分泌出的液体汇流在一起,成了像你的精液一样的一摊白糊糊的黏东西,马克西米利亚诺,他们见到了这一情景,大呼小叫,对我说:太可怕了,太丢人了,皇后绝对不该干这种事儿。皇后,马克西米利亚诺?你告诉我,我是谁的皇后?像查尔斯·威克所希望的那样,是两个土人和一只猴子的皇后?或者是什么皇后、是对我来说好多好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的国家的皇后?是我自己的记忆中的皇后?是你的遗骨的皇后?告诉我,光洁的胸甲如同镜子一般映出骑着阿拉伯种枣红马在皇宫院里阅兵的卡洛塔皇后的英姿的宫廷卫士们都到哪儿去了?告诉我,我的皇冠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被丢进了萨尔托坎湖、让它永远沉在湖底供癞蛤蟆作生殖繁衍之地?或者是被藏进了拉坎支原始森林供鬣蜥作产卵孵雏之用?

要么,他们是想让我在乌云化作暴雨的时候去计数雨点的数目?或者是想让我在雨过日出和我记忆中的彩虹再现的时候去计数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所有彩虹的数目?我从未、从未见到过像墨西哥盆地里的那么多、那么美的彩虹,马克西米利亚诺,你还记得吗?不过,我永远也不会成为彩虹的皇后。告诉我,那么我是什么皇后?长满你脸上的绿色霉菌的皇后?你那腐烂变紫的嘴唇的皇后?你那流干了的鲜红的血液的皇后?马克西米利亚诺,我永远再也不是什么皇后了,他们抢走了我的山河:抢走了帕帕洛阿潘河和河边的蝴蝶,等我到瓦哈卡的森林里长时间漫步以后就再也找不到清凉的河水来浸润一下双脚了;抢走了伊斯塔克西瓦特尔山,我再也不能捧起积雪放入口中以消解因在沙漠中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而感到的燥渴。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切吗?

闭紧嘴巴,唐娜·卡洛塔。并起双腿,皇后娘娘。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除了不许动和不许出声外,我既不能笑也不能哭?或者,行,能哭,号啕大哭,并且在将泪水吞到肚子里以前数清楚一共有多少泪珠,如果不把泪水吞进肚里也行,让它像哈喇子一样流,而后用顶针接起来,再用一个个盛满泪水的顶针垒起一座比城堡最高的塔楼还要高的高塔,是吗?然后,再由我将那高塔拆掉,把顶针里的泪水逐一地倒入护城河里并计数一共激起了多少涟漪,是吗?

不过,为谁哭、为什么哭呢?因为欧仁妮·费迪南·德·雷赛布的表兄在巴拿马受挫后痴呆至死而哭泣?因为阿希尔·巴赞白白地在塞瓦斯托波尔当过统帅、在西班牙的克里斯蒂娜王后帐前当过军官和在墨西哥当过元帅最终还是以叛变罪送命而哭泣?不,他们甚至不愿意我哭,因为,如果要哭的话,也只是为他们一直想瞒我的事情而哭。是的,我会为孔恰·门德斯哭,因为她由于拒绝在卡洛塔剧院演唱而遭到被人扔橘子皮的凌辱。是的,我会为咱们的伊图尔维德小皇子的早逝而哭。我会为你的心肝肠肚被丢进克雷塔罗的下水道而哭。是的,为你的五脏六腑而哭,并用手将其捧起、用泪水将其腌咸,然后亲吻着将其吞入腹中。

然而,我是不会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的覆灭而哭的。我是不会为华雷斯的死而哭的。我是不会为唐·波菲里奥 的流亡而哭的。我是不会为哈布斯堡帝国的殒灭而哭的。我要笑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我会挽着格罗尔施泰因女大公爵的胳膊笑死在巴黎的大街上,我将纵情大笑自己的疯病直至牙齿落地。所以他们才要把我关在这儿,让我计数落掉的牙齿,把这些牙齿串成项链,用这项链啃咬自己的脖子直至吐出舌头。去照照镜子,陛下,伸出舌头,数数上面有多少味蕾。闭上嘴巴,皱起脑门,唐娜·卡洛塔,数数有多少皱纹,数数有多少鱼尾纹,再脱光衣服,数数身上有多少胎痣和色斑、有多少尤卡坦的太阳晒出来的雀斑、有多少因为年老痴呆而生出来的肉疣、有多少因为愚蠢疯狂和不会像你的嫂子茜茜那么永远保持年轻(五十岁那年在科孚游泳时太阳还为欣赏她的美色驻足、鱼虾还在她那黑似煤玉和长如彗尾的秀发间流连)而从胎痣、鼻孔和耳朵眼儿里长出来的长毛。

要么,是想让我到这座城堡的每一处去计数一共有多少个角落、计数每一个楼梯都有多少级台阶,但是却不许我追怀那曾经连续几个小时躲在莱肯宫的一个角落里祈祷直至哥哥菲利普发现我睡在了那儿并温柔地将我唤醒的往事、不许我想起望海宫那通向码头的阶梯有一天突然无限地伸长以至于我走了六十年最后发现也只是下到了我自己的心底、发现你在那儿——淹没在忘海之中,是这样吗?

他们就想让我当这样的皇后?当忘海国的皇后?当泡沫和子虚国的皇后?他们希望我第一次领圣体时用过的纱巾、墨西哥土著妇女为我铺设的所有海螺壳地毯、咱们在游览维加运河时所乘的御船上的晚香玉花牌楼和加里波第赠送给我的红披风全都化为乌有、化作一串像我气愤地对她们说,对她们怒吼“既然你们希望,既然你们这些蠢货中有人希望,那么我就不再是伦巴第-威尼托总督、不再是墨西哥皇后、甚至也不再是莱肯宫的公主——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的女儿”时嘴角溢出的唾沫一样的水泡,是吗?她们希望我不再能够啜饮记忆的甘露、希望特雷维和特拉斯帕纳的泉水像流逝了的生命和岁月一般从我的指缝中流走,是吗?

要么,他们是想让我在针插上插起一千根针并在每个针鼻儿里纫上一根我那变白了的头发?可是,我已经几乎连白发都没有了,马克西米利亚诺,因为我的头发已经全都脱光了。此外,我也已经双目失明。马克西米利亚诺,你还记得在库埃纳瓦卡时曾经和彼利梅克大夫一起去捉蜘蛛和蜥蜴吗?有一回帝国的信使化装成了彼利梅克,围裙兜里装满了小瓶子,打着他那把黄色的太阳伞,给我带来了五只失偶的母蜘蛛。这些蜘蛛在我的假发套里筑了窝,在我的身上拉起了网。黏丝像密雨一般糊满了我的身体,将我罩进了一张胶状的网中,使我两眼模糊、几乎动弹不得,因为我已经全身瘫痪。

可是,你说他们干吗希望我变成瞎子呢?为了不让我能够到窗边去看开花的山楂树?为了不让我看见德国兵侵占了我心爱的比利时并且屠杀和蹂躏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是不想让我看到他们脱帽致敬,因为他们知道——而且挂在布舒城堡的护城河边的牌子上也明文写着——在这座城堡里住着弗兰茨·约瑟夫皇帝的弟媳?或者是不想让我见到他们冲我微笑,因为他们知道不能搅扰我的安宁倒不是因为我是普鲁士盟友的亲眷而是因为我比那山羊更不谙人事?你告诉我,就是为了这个,他们才希望我变成瞎子的吗?或者是想让我摸不到你藏身的衣柜从而也就不能将你搬到我的床上使我可以像咱们在蜜月旅行期间当船顺着莱茵河下行到了洛勒莱水妖岩 附近的时候回声曾经五次重复我头一回(你会记得的)发出爱与兴奋的呻吟那样委身于你?还是想让我不能读英国报纸并因而无从知道我哥哥利奥波德——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竟会(你想该有多么丢人)偷着到伦敦去逛杰弗里斯小姐开设的妓院?还是想让我不能阅读《哥达年鉴》并因而无从知道你终于被列入了古人的名单?或者是想让我不能去墨西哥,不会在圣安德雷斯医院的教堂里见到你赤身裸体、皮肤已经变得又黑又脆?对了,华雷斯见到的你就是这样躺在宗教裁判所的桌子上,那个萨波特卡族的暴君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就是这副样子了。当你在世的时候,他从来都未曾有过面对你的勇气,甚至都不曾到特雷希塔教堂的囚室里去看过你,因为他很清楚,单是你的仪表就会让他蒙受屈辱,不仅因为你身材高大而他却是个矮子,还因为你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亲王而他只不过是个土人、乡巴佬、布衣百姓,他只有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你那双帝王的蓝眼睛,所以他宁愿见到你的这个模样:一丝不挂,已经停止了呼吸,皮肤变得和他那土人的皮肤成了同样的颜色。是否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下令给你换上了一对黑眼珠?马克西米利亚诺,难道正是为了这一切,他们才希望我变成瞎子的吗?为了让我再也见不到你的眼睛?告诉我,告诉我,马克西米利亚诺:那个土人是怎么处理你的眼珠的?把它们装进了坎肩的口袋?和国家档案一起锁进了保险柜?把它们送给了洛佩斯上校以期让他换下自己的眼珠并从此不再显露背信弃义的眼神?或者将它们装进瓶子里从圣胡安-德乌卢阿要塞抛入大海以便让波涛把它们送回到望海宫去?

他们希望我变成瞎子也许是为了让我不能发现他们那帮子人——我的医生和侍女、我的最亲近的亲友、所有的人——都想趁我稍不注意、趁我眨眼睛的工夫把我毒死吧?比方说马蒂尔德·德希林格尔那个蛮货吧,有一回她就曾经想用蘸了蝾螈口水的梳子来害死我。还有我哥哥菲利普那个蠢东西,他曾经想让我喝下催眠的茛菪花水并趁我昏睡的时候把我从望海弄到特尔弗伦去,免得让人家知道我要生孩子了,并且希望我能在昏睡中把孩子生下来,在昏睡中而且连做梦都想不到,这样一来,我的眼睛就永远也见不到那孩子,我的手就不能抱他,我就看不见他笑、他哭,我就听不到他讲话,我就不能扶着他学走路,我就不能感受他一年年、一天天在长大。然而,那是枉费心机,因为我哥哥菲利普不知道我的妊娠将延续终生、不知道我将在他聋得像块木头、鲍德温小王子得肺炎夭折和他本人——我可怜的哥哥、愚钝而好心的佛兰德伯爵——去世以后很久才会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之所以会瞎,是因为他们抢走了你的眼睛。他们抢走了你的眼睛,马克西米利亚诺,也就抢走了我的一切。抢走了我那蔚蓝的亚得里亚海和那嵌在望海台阶尽头天棚上的、养有金色的和红色的小鱼的鱼池。抢走了我通过你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因为我是通过你的眼睛学会辨认事物的。正是通过你的眼睛,我才爱上了滑铁卢的原野,马克西米利亚诺,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在那儿骑马,一个农夫走过来送给咱们一粒生了锈、沾满泥、刻有拿破仑大帝名讳的步枪子弹。是你,是你的眼睛让我睁开了眼睛,教我的眼睛爱上了莱肯宫、布吕赫那碧绿的运河以及布鲁塞尔那林立的烟囱。是你告诉我,所有那一切全都是专门为我而造的。马克西米利亚诺,是你开启了我童年的智慧。而后,你来找我并把我带到了望海,使我的青春光灿生辉,而且你还告诉我,从那以后,我幼年时期幻想中的小天地以外的整个世界、你和我——奥地利大公和大公夫人、伦巴第-威尼托总督和总督夫人——将共同度过的岁月以及在那些岁月中咱们身边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人、所有的景致都将顺遂咱们的意愿。不仅如此,在我父亲利奥波德专心于将他的将军们的肩章研成金粉、我母亲路易丝·马利亚边祈祷边恳求父亲尽早带她去天国期间,你又支撑着我得以打发那些你并不知道我在盼望你归来的情况下所度过的期待时光。咱们随手从船上抛下的花环如同漂浮的礼品一般在莱茵河的水面上顺流而下。从科隆驶来的船上满载飘着树脂香味的木材,船长们站在船舷将摩泽尔葡萄酒倾入河中让河水变得更甜并映出太阳的缕缕光辉。船和酒,泛着金色泡沫的船迹和在河上盘旋的鹳群的长鸣,整条河。河和你那搂着我的腰肢的手臂,树脂的香味和你呼出的气息,黄昏和齐格弗里德 为使自己的躯体能够变得坚不可摧而屠杀了的巨龙的血染红的晚霞映照下的黑色城堡侧影,以老歌德爱上玛丽安妮·冯·维勒默尔的地方海登堡城堡为基础建造起来的英格尔海姆的查理曼大帝的宫殿的石柱和为建造科隆大教堂提供石料的七山,大教堂和关于大教堂的传说,被阿提拉 屠戮了的圣乌尔苏拉的一千一百名童女的遗骸和我小时候在主显节 夜里曾经偷偷走进莱肯宫把为我创造的世界放置到我的床脚边的东方博士 的坟墓。整个世界及其所有的山和所有的河,其中包括那条能够映出我在思念你的时候那神采奕奕的姿容的河。不论是在莱肯还是在霍夫堡,不论是在美泉宫还是在望海,每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睛并看到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的亮光,我就会想起那太阳是为我而造的、是专门为讨得我的欢心而发明的,和那太阳一起创造、发明的还有天空、云彩和那遥远的星辰。望见星空,每天夜里临睡前望见星空并告别东方博士寄居的三星,重新拉上窗帘,钻进被窝并闭起眼睛,就等于是进入了一个同样也是专门为我发明的梦的世界。明天将是一个诸神连夜为我铸造的新日子、新黎明,他们将把那日子及其全部光辉奉献给我,他们将把那最新最新的日子安放在我的床脚边,他们将把世界上最明媚、最辽阔的帝国连同那日子一起给我送来。

在我只是个毛丫头、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哥哥利奥波德一世给我讲解了比利时历史、父亲和老师们给我讲解了世界历史,什么骑士们在佛兰德城堡钟楼下告别情人跟随耶路撒冷王鲍德温 去用被屠戮了的异教徒们的鲜血浓化红海水而后自己也葬身于西奈荒漠的热沙滩,什么加尔文教派的暴徒们洗劫阿尔芒蒂耶尔修道院和安特卫普大教堂并在广场上焚烧圣女居林拉和圣徒阿芒的画像,什么法国雅各宾党人身穿红色连帽斗篷用长矛挑着菜花在布鲁塞尔的广场上横行并强迫人们栽植自由树,等等,等等,我从你的嘴里知道,这全部历史——曾经被匈奴和诺曼底人践踏、被菲利普二世毁坏、被路易十四侵掠、被拿破仑吞并的比利时历史——都是为我杜撰的、为让我高兴或伤心、为让我哀愁或惊愕而杜撰的,与此同时还编造了一部欧洲和世界历史:什么弃尸波多维洛湾海底的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 ,什么跨过赫勒斯滂海峡 去征服波斯总督的亚历山大大帝,什么在考文垂大街上光着身子骑马的戈黛娃夫人 ,还有什么玫瑰战争 ——兰开斯特家族的红玫瑰、约克家族的白玫瑰,什么玫瑰不玫瑰,世界上所有的花,杜鹃那紫红花簇,睡莲那白色花团,丁香那馥郁的紫色花串,全都是为我而生、为我而开的,七月里,布舒城堡的杜鹃为我绽放、为让我哥哥菲利普采下来跪着送到我的面前,昂吉安的睡莲为我漂浮到池塘的水面,为让德于尔斯特伯爵夫人采下来插进我在特尔弗伦宫的房间里的花瓶,因为我发烧和得了百日咳、又咳又吐以至于我都以为生命会从嗓子眼儿里飞走、整个世界也随着生命一起消失,可是莱肯宫的紫丁香却依然簇簇苍翠、繁花似锦。

这一切,马克西米利亚诺,都是你告诉我的。你还为我编造出了个墨西哥。你为那里设计了森林和大海。你还用言词描绘出了那里的峡谷的幽香、那里的火山的烈焰。

有好多次我都在想:那个土人是怎么处理你的舌头的?告诉我,那个土人华雷斯知道,只要你一开口他就会茫然失措,就会被你的聪明才智、你的高贵气质、你的豪爽性格压垮,所以始终不肯接受你的谈判邀请,告诉我,里塞亚在克雷塔罗割下你的舌头以后,那个土人是怎么处理的?是装进笼子挂在宫中的角落里让世人看到僭权窃国者们的舌头的下场?还是作为礼物送进杜伊勒里宫以期让拿破仑和欧仁妮想起没有履行对咱们许下的诺言?还是那个土人将其缝合到自己的舌头上当点缀并借你的声音向墨西哥人宣讲祖国和自由、平等、博爱?

自从失去了你的舌头,马克西米利亚诺,我也就失去了一切,因为是你教会了我用言语来编织世界。不过,你说他们为什么希望我变成哑巴呢?是想让我不要对他们提起何塞·马努埃尔·伊达尔戈-埃斯瑙里萨尔 在人们的遗忘中默默死去、萨尔姆·萨尔姆亲王吃了法国人的子弹、你的侄子查理皇帝 退位后在马德拉岛郁郁而终、我的外甥女德国皇后维多利亚 被臣属们遗弃、我儿子的父亲范德施密森自裁身亡而你是在钟山被枪杀?

或者是想让我不能开口提醒她们我将像已经埋葬了整个世界那样把她们也都埋葬掉并且已经埋葬了?因为你一定知道,马克西米利亚诺,我已经埋葬了所有的贴身侍女——尤丽叶·多英、玛丽·巴特尔斯和在我放火点着城堡的那天夜里(你是没有看见啊,马克西米利亚诺,那火苗蹿得老高老高、好看极了)把我拖出特尔弗伦的索菲娅·米泽尔,我已经埋葬了哈特大夫、巴施大夫、埃斯坎东-拉多内茨太太和你马克西米利亚诺本人安置在我身边的所有女特务和看守,我已经埋葬了我的哥哥菲利普和关在用石头和泥巴封死了的望海花园小屋里的嫂子亨丽埃塔,我已经埋葬了所有那些想永远阻止我走出房间、走出城堡到莱肯去给母亲上坟并向她述说我一直想念她、我仍然像她在世时那么爱她、我每天都在诵读圣弗朗西斯·德·塞尔斯 的《虔修入门》和圣阿方索·德·利古奥里 的《马利亚颂》、我每天晚上都为她的灵魂祈祷、为父亲利奥皮奇和外祖父路易-菲利普及外祖母玛丽·阿梅莉的灵魂祈祷、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德尚神父的教诲、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懒、那么动不动就觉得累了,因为,你可能不会相信,马克西米利亚诺,他们不许我到米兰公爵府去看看我的蚕宝宝的长势和看看是否可以用蚕宝宝吐的丝织块面纱留到下次去朝拜瓜达卢佩女神像时使用,他们不许我到美泉宫去逛你那被人称之为风流花工的父亲小时候在里面播下塞勒斯坦·尚德皮殿下寄给他的从杜伊勒里宫和残老军人院采集来的香堇菜——拿破仑大帝非常喜欢的白花香堇菜——种子的罗马王花园,他们还不许我到克莱尔蒙特去玩我表姐米内特公主的木马,当然,他们更不许、尤其不许、即使打死也不许我到墨西哥去,您年事已高,唐娜·卡洛塔,他们说,承受不了那么长的旅途,他们说,承受不了那种劳顿,诺瓦拉号在驶向向风群岛的途中会颠得你头晕眼花的,要是马车在去科尔多瓦的路上掉了轮子你就会摔断骨头,因为你的骨头已经很脆很酥了,因为你年事已高,过高而不能再下水游泳了,唐娜·卡洛塔,你会在恰帕拉湖里淹死的,你的心脏已经衰老、会在阿纳瓦克山谷里爆裂的,你仅剩下的那几颗牙齿也已经朽化、在吃棒棒糖或咬布朗肖上尉为欢迎皇帝而让人准备的蜜饯时会崩掉的,他们说,可是我,马克西米利亚诺,每逢咱们从望海动身去墨西哥的周年那天,我都要戴上凤冠、穿起紫红斗篷、挂起圣查尔斯教团的大项链、走下布舒的护城河、登上靠在那里的船并对他们说我们今天要去墨西哥,他们——我的看守们——见到我这个样子坐在船边凝视着水面仿佛是在清点水里的游鱼和昆虫、百合和青蛙、青蛙皮上的斑点、鱼身上的鳞片和百合花瓣、浮萍的团叶、水底的石块和昆虫的翅膀,不会想到、也想象不到,马克西米利亚诺,我比他们、比所有的人知道得都多,我什么都知道,因为信使每天夜里都来看我并给我带来消息:昨天夜里他是装扮成天使长圣米迦勒并带领着司雨诸神一起来的,他说,恰克卜们说,我将有个儿子,天使长用翅膀将我遮起,众神们用雨丝将我覆盖,早晨她们——我的贴身侍女们——敲我的门并进屋对我说皇后娘娘您早啊、唐娜·卡洛塔您怎么起来啦,于是天使长就化作一股清风从窗口飞走了,她们只是看见我在捡拾天使长翅膀上掉下来的羽毛,为了揶揄她们,我就说那天早晨我心血来潮想数数枕头里有多少根羽毛,所以,就把所有的枕头、褥子、坐垫全部豁开、扯碎了,我在羽毛堆里手舞足蹈、一根一根地数着、一根一根地举到唇边从窗口吹出去,让它们飞走、让它们飘落在城堡的花园里、让它们在布舒的护城河的水面上漂流,我说希望她们把养在城堡里的鸡全都给我送来,我要把它们的毛拔下来一根一根地数清楚,还有养在罗马饭店套间里专为给我生蛋的那些鸡、我的那些特纳沃和埃塞尔恰坎玛雅族祭司们送给我的绚丽鸟、你在波希米亚旅行期间尾随过你的火车飞翔的草鹭、在卜利达原野上搅扰过你的清梦的白鹳,马克西米利亚诺,我要一根一根地数清它们的羽毛,把在拉特哈庄园院里营巢的燕子、在钟山荒野上空盘旋的兀鹫、孔恰·门德斯歌中的鸽子、外公路易-菲利普还是法国国王时送给我的金丝鸟也给我送来,马克西米利亚诺,我要数它们的羽毛,我还对她们说,让她们给我送一只佩滕原始森林的白蜂鸟来,我要一根一根地数清它的羽毛,并且像天使长指示的那样,挑一根最小最柔软的羽毛藏到怀里以便由此受孕,让我那这几天就将出世的儿子在我这滚圆泛光的肚子里孕育九个月又六十年,马克西米利亚诺,那孩子将会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大、还要美。

或者你会以为,马克西米利亚诺,他们希望我变成哑巴是为了让我不能提起他们全都已经死了吧?你是否认为,马克西米利亚诺,你,还有她们——我的看守们——和他们——残酷折磨我的家伙们——是希望我不仅永远不要走出城堡而且也不要恢复理智、希望我永远关在这儿计数长满布舒城堡墙壁的苔藓丝丝及根须和每天早晨敷满布舒城堡地面的露珠及露珠泛出的光泽、计数石料上的棱突及纹线和屎壳郎借以藏身的缝隙及孔洞、计数每只屎壳郎的前翅、后翅及爪子?你,马克西米利亚诺,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不希望我告诉他们我能够同真正的幽灵交谈?因为你大概是知道的,马克西米利亚诺,我也一再地对你说过,我埋葬了所有的人。我埋葬了普罗斯佩·梅里美 ,就是这个笨蛋,在我到圣克卢宫去请求路易-拿破仑和欧仁妮给予援助的时候,到处游说,说什么给我点儿吃的东西是可以的,但是却不能给我一丁一卒。我埋葬了奥雷利亚诺·勃朗凯特上校,他是在克雷塔罗枪毙你的行刑队成员,我把他埋在了恰瓦克斯特拉峡谷,和他埋在一起的还有整个行刑队。我用蒙帕纳斯公墓的泥土埋葬了波菲里奥·迪亚斯将军,用海格特公墓的泥土埋葬了卡尔·马克思。我埋葬了你的哥哥弗兰茨·约瑟夫并且连同他的尸体一起埋葬了奥匈帝国。我把罗曼诺夫王朝的所有成员全都埋葬在了叶卡捷琳堡,用海林根克罗伊茨公墓的泥土埋葬了满身血迹已干并沾满枯萎的玫瑰花瓣的玛丽·费策拉女男爵。我还埋葬了我的哥哥利奥波德、埋葬了马尔加里塔·华雷斯及其子女。我埋葬了十九世纪,马克西米利亚诺。如果你乖,我就答应你让信使哪一天化装成殡葬人背一口袋奥里萨巴的湿土、墨西哥盆地通往库埃纳瓦卡路上那洒满火山岩浆般绚丽的向日葵黄花的泥土和你每天早晨去骑马的阿帕姆平原的尘土来,我将亲手用这些土将你埋葬,马克西米利亚诺,你从来都没能学会在那些你自己说非常热爱的土地上生活,看看这样一来你是否能够最终学会在那些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的土地下面长眠。

我是墨西哥的卡洛塔·阿梅利亚,墨西哥和美洲的皇后,玛丽亚斯群岛的女侯爵,巴塔哥尼亚的女王,特奥蒂瓦坎的公主。我今年八十六岁,但是却有六十年是在孤独和沉默中度过的。加菲尔德 总统和麦金利 总统遇刺身亡了,可是却没人对我提起。罗萨·德·卢森堡 、埃米利亚诺·萨帕塔 和潘乔·比利亚 出生又死去,可是没人对我讲过。你不知道,你想象不到,马克西米利亚诺,自从你的坐骑奥里斯佩洛在赴克雷塔罗途中跌伤和你及你的将军们因布兰科河被共和军的尸体污染而断了饮水只剩下香槟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加夫列尔·邓南遮 强占了阜姆 ,贝尼托·墨索里尼 及其黑衫党人胜利地进入了罗马城。土耳其之父凯末尔 和马哈特默·甘地 诞生了,发现了维生素和紫外线,我亲爱的、崇敬的马克斯,我要去订一盏紫外线灯来把皮肤烤成比你那土情人的皮肤的颜色还要美的颜色。我是比利时的卡洛塔·阿梅利亚,忘海国和泡沫国的女男爵、子虚国的女王、风的皇后。米盖尔·普里莫·德·里维拉 在阿卢塞马斯打败了阿卜杜勒·克里姆 ,没人对我说过,美国军队侵入尼加拉瓜,尼尔斯·玻尔 发现了原子,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发明了无烟炸药,没人、从来都没人对我说过任何事情,因为人们以为我疯了,因为人们希望我变成聋子、瞎子、哑巴和瘫子,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婆,乳房变得像雷蒙多·卢里欧的情妇的乳房一样干瘪而松软,痔疮长得如同鹌鹑蛋似的,指甲发黄变脆,变白的阴毛硬得好似钢丝,整天低着脑袋、眯缝着眼睛坐在房间里发呆:他们就希望着到我是这副样子。人们由于看见我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头,马克西米利亚诺,就以为我整天只是在数手掌上的爱情线和生命线、在数谎线和忘线、在数梦线和笑线,像个死人,不,是老糊涂了,忘记了所有的往事,笑着、放声大笑着追怀那些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的事情,为某个人——你——死在什么大西洋彼岸而流出的眼泪和如同龙舌兰酒丝般从嘴角淌下的口水汇合在一起滴入手心,紧闭的双目倒着凝注着茫茫黑雾、度量着脑海中的旋涡并仿佛是在迷宫中似的在那些旋涡中徜徉,从不出声地向什么人——所有的人——询问着一个名字——费尔南多·马克西米利亚诺——并默默不语,是的,一声不吭,忘记了这嘴巴、这在奇基维特山时有一天曾用萤火虫封住等待你用双唇将其光芒熄灭的嘴巴、这在拉克罗马岛时曾狂烈地抚弄过你的额头并且鲜嫩而温热同时又熟悉你胸脯轮廓的双手,这曾在希南特卡特尔河水中像紫葡萄一般撅起过的乳头、这曾映出过你光灿面影的翠绿而湿润的眼睛都还是属于我自己的。忘记了这一切也都是属于你的,我本人整个地全都属于你,这两条为了让你从外省巡视后回到墨西哥城时会觉得更加光滑而曾经用柠檬汁和珍珠粉洗过、用浮石剐过的大腿是属于你的,这两个为了让你在冰封的湖边下马更骑后会觉得更香更白并报以热吻而曾经用玫瑰花擦洗过并扑上香粉的屁股蛋子是属于你的。还有,还有这乳房也是属于你的,我一直让它们圆鼓鼓的饱含奶汁以救你的性命,使你免受克雷塔罗的太太们那注过托法娜水 的柑橘的蒙骗、免受修女们那含毒杏仁饼干的蒙骗、免受萨尔姆·萨尔姆公主那罂粟馅糕点的蒙骗。为了救你的性命,马克西米利亚诺,为了不让你的厨师蒂德斯用鸦片红烩狗肉蒙骗你、不让索里亚神父用有毒的圣餐酒蒙骗你,我曾想每天早晨都到特雷希塔教堂的房间里去看你、让你吃我的奶;为了保持我的乳房总是鼓鼓的而别像可怜的孔恰·米拉蒙似的一听说华雷斯怎么都不肯让米盖尔免挨枪子就立即断了奶水,我曾想请求信使化装成羊羔而我会在奶头上抹上盐好让他不停地吸吮。

他们应该知道,马克西米利亚诺,他们只要想一想就应该知道我没疯、就应该知道他们自己才是疯子。昨天帝国信使来看我并给我带来了你那装在丝绒盒里的舌头及装在玻璃匣里的蓝眼珠。有了你的舌头和眼睛,你和我,咱们就可以一起来重新编造历史了。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是你能复活,是咱们重又年轻而他们及其他的人却早已长眠于九泉之下。你起来,马克西米利亚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怎样。你希望自己不是生在美泉宫而是生在墨西哥?你希望自己不是在离赖希施塔特公爵咽气的寝宫及拿破仑一世和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做爱的房间仅几步远的地方来到人世?告诉我,你宁愿降生在咱们的博尔达别墅的花园里,让凤凰木给你荫凉,让蜂鸟给你喂食,让温带的和风吹着你入睡,是吗?马克西米利亚诺,你希望没有在墨西哥被枪杀,而是公正又开明地统治着一个永世太平的繁荣大国,像白胡子家长似的终老,死后受到你的土人——那些咱们自己创造出来而后又使之成为忘恩负义之徒(是那么忘恩负义,马克斯,在你变成俘虏、遭到上帝的遗弃、被华雷斯判处死刑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人,你听我说,马克西米利亚诺,没有一个人到关你的牢房里去看你、去给你送只鸡,没有一个人脖子上挂上一串仙人掌膝行到教堂里去祈求瓜达卢佩女神拯救你、拯救帝国)的所有墨西哥土人——的崇敬,是吗?来,马克西米利亚诺,咱们来重新安排咱们的生活。咱们和戴维·利文斯敦 一起到非洲去打猎,弄几只象头来装点墨西哥城帝国宫的伊图尔维德厅。咱们到波士顿音乐厅去听约翰·施特劳斯及其百支乐队、两万乐师的演奏并把他们请到墨西哥来让他们在首都的军队广场演奏《皇帝圆舞曲》。如果你愿意的话,马克西米利亚诺,咱们就到名人廊的华雷斯墓前献上一个千日红的花圈,告诉那个土人:咱们这些生为君主的人是宽宏大量的,咱们的血管里没有仇恨的毒液。有一天,信使又来了,这一次他装扮成了桑托斯-杜蒙特 。马克西米利亚诺,已经发明了硬式飞艇和飞机并且还轰炸过伦敦和巴黎,你知道吗?桑托斯-杜蒙特邀请我乘坐硬式飞艇绕着埃菲尔铁塔飞行,我居高临下地看到了整个巴黎、看到我自己在杜伊勒里花园里玩着一个大红球、看到外祖父路易-菲利普用他的小黑伞驱赶着金头熊蜂、看到你在萨托利和瑞典的奥斯卡亲王 并辔骑马、看到凡尔赛和处决阿希尔·巴赞元帅的大特里阿农 、看到我曾在一个热得让人发昏的下午怀着一颗因为知道咱们已被所有的人抛弃所以怎么做都将是白费而破碎了的心去过的圣克卢宫。起来,马克西米利亚诺,咱们和佩斯凯拉将军一起去轰炸锡那罗亚、和桑托斯-杜蒙特一起乘飞艇到阿纳瓦克上空去欣赏索斯特内斯·罗恰将军按照贝尼托·华雷斯的命令在希乌达德拉进行的大屠杀、去欣赏北方军进城的盛大仪式、去欣赏弗朗西斯科·马德罗 和皮诺·苏亚雷斯泼洒在墨西哥城街头的鲜血,跟我来吧,马克西米利亚诺,已经发明了自动洗衣机、发明了三色交通信号灯、发明了作战坦克,没有人告诉过我,还发明了机关枪,那些蠢货们以为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使我与世隔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其实我却是每天都在重新安排着世界。马克西米利亚诺,你知道他们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是我再造出一个你来,是我用你的幽灵、你那在连老鼠和鹞鹰都已不再光顾了的霍夫堡游廊里、查普特佩克城堡的平台上和钟山脚下游荡的幽灵再造出一个比你活着的时候更魁伟、比你的死和你的血统更高尚的亲王来。来啊,站起来,马克西米利亚诺。不过,有一点,你得答应我不能再让任何人来凌辱你,请记住我的话,你要多加小心,对路易-拿破仑和欧仁妮、对巴赞和邦贝勒斯 、对哈迪克伯爵和你所有的朋友都要提防着点儿,因为他们全都想毒死你。你如果感冒了,听我的话,马克西米利亚诺,千万别喝妥鲁香胶糖浆。你要多加小心啊,马克西米利亚诺,千万别喝糖果店的醉奶、千万别喝直布罗陀的科丁顿将军献给你的欧波尔图葡萄酒;你回到伊兹密尔以后,千万别用水烟袋吸烟。要小心、要小心啊,马克西米利亚诺,别吃瘸子圣安纳送给你的口香糖。别喝米却肯的烧酒,别喝在恰帕斯为你准备的龙舌兰酒。你如果想和阿梅利亚·德·布拉干萨做爱,千万别喝芫菁水。而且,千万别喝涌泉的水、也别吃波波火山灰。要小心啊,你如果重返维也纳,不要到蓝瓶去喝黄咖啡;你如果走进霍夫堡地窖,不要喝你曾祖母玛丽-特雷莎的药酒。不要吃卡普里岛的仙人掌果,马克西米利亚诺,也不要吃米斯基的糖蛋。你如果赶在圣周去到帕里安,千万别喝洋苏木染红的水。你在去给米盖尔·洛佩斯的儿子洗礼的时候,马克西米利亚诺,千万别喝圣水、也别用香槟去敬酒。要小心啊,马克西米利亚诺,你不要吃科林巴的负鼠尾巴,如果去巴黎国际博览会,你不要喝亚得里亚那不勒斯的玫瑰香精、也不要喝马提尼克的金合欢酒。如果去库埃纳瓦卡,你不要亲吻孔塞普西昂·塞达诺的嘴唇,要小心啊,马克西米利亚诺,那嘴唇上抹有毒药。 LvFP/yVmUDJW30M75YBtVU88z+8kBzMw7A29YkTCPugMBAeKFFe4Pyco6G+NLJ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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