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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来自杜伊勒里宫昨晚的舞会

巴黎大雪纷飞。阿尔马桥头大雪纷飞。刚刚用香槟和驴奶沐浴过的克娄巴特拉曾经走过的里沃利大街上大雪纷飞。

“罗马元老院向威尼斯共和国致敬,”身着泛光白袍的罗马元老院议员对穿着金色长袖几乎及地的制服的威尼斯贵族说。

“噢,威尼斯,威尼斯!在这座宫殿里,没有比向威尼斯致敬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啦,我亲爱的议员大人,因为在这儿,您随处都可以看到威尼斯,或者说,至少也是威尼斯的幽灵,尤其是在新的巴黎地图覆罩下的皇帝会客厅里就更加如此了。”

这就是大雪纷飞的巴黎。雪片飘落在桥面、树端、赛伯伊 后妃们的芳足踩过的大街上。

“我不懂,陛下。”

“长舌妇们不是说威尼斯的幽灵在杜伊勒里宫的走廊里游荡吗?”

这就是杜伊勒里宫。那天晚上,这里在雪下呈辉,每一个窗口都透射出灯光。戴着海蓝色丝绒面罩的水神天仙正在朝那儿走去。

“陛下……我不敢……”

“我不是陛下,”威尼斯贵族说,“所以我才敢于说这种话。这类言词并不因为是出自外国人之口而就必定不符合事实或者带有诬蔑性质。我嘛,您不觉得是个意外的巧合吗?我也是元老院议员。”

罗马议员点了点头。他的头发上没有沾过雪花的痕迹。

“您能允许我在此发表一个评论吗?”他说,“以其肥大的袖子而言,这件衣服倒更像是狗装而不是一个议员该穿的。”

“得啦,得啦,我亲爱的亲王:别那么苛刻。我不是骑着牛身人面兽来到这杜伊勒里宫的。甚至连辆简陋的马车都没坐。请您能以同道待我。”

“罗马和威尼斯之间相隔着好多个世纪。”

“可是陆地距离却只有四五百公里。您和我都属于……也许应该说得更确切一些:你们和我们脚下踩的是同一块意大利领土。”

“陛下……”

每当有角斗士或希腊女神从皇后门走进来,都会有雪花飘入室内。

“请您不要这样称呼,我也保证不再叫您殿下或我亲爱的大使。至少要坚持到取掉面具的时候。”

“议员先生非常精明……”

“Signore Procurante :这才是我的称呼,”威尼斯贵族说完微微鞠了一躬。他的袖子擦到了地面,如果杜伊勒里宫里也下过雪的话,肯定会沾上点儿几乎温热的雪花。

“这么说:我有幸结识伏尔泰的一位弟子喽?”

“在某种意义上,是的。我是启蒙运动的信徒并且崇拜那些一切为了人民但却得不到人民拥戴的君主,其中包括约瑟夫二世和对法国文化着了迷并同伏尔泰交过朋友的腓特烈大帝……也许我不该提起腓特烈大帝,因为,我猜想,你们是不会愿意想起他的……”

“既然陛下以法国人的口气来讲话,那我就从德国人的立场告诉您:过去的恩恩怨怨不必再提,因为属于过去。约瑟夫二世也好,腓特烈大帝也好,他们是德国人民的两位伟大的君主。”

“我?您说我是法国人?”

那边的一位穿着件类似摩尔人长衫的大袍子的人,大概是个波斯猎户。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司火女神。

“一切都是相对的。比方说,您该知道,”戴着鸟头面具的威尼斯贵族说,“法国文化是属于全世界的。拿破仑一世,生于科西嘉岛,但却属于法国。至于我本人……”

“您?”

“我本人嘛,我亲爱的议员,作为世界公民,我属于欧洲并决心为在我们这块大陆上维护自由和人的尊严而奋斗。然而,只有在实现和平之后,这一目标才能得以实现。而和平又只能在……”

威尼斯贵族心不在焉地望着由耳朵、脖子及身体其他部位都挂满青葡萄、紫葡萄的酒神狄俄尼索斯陪伴着的、头戴嵌有星辰的金冠的阿里阿德涅 。跟在他们背后的半裸魁伟侍卫无疑就是恭顺的赫丘利喽。

“您是说……”

“啊,对,我在说,作为威尼斯人,我在为争取威尼斯的解放而战斗,您不觉得这是天下最为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Signore Procurante不认为威尼斯的主人不寻求摆脱威尼斯才是天下最为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主人?哼……您是知道的,有一项建议,如果被采纳,将会给奥地利皇族大添光彩……”

“墨西哥皇位,陛下,将会提高您的声望……当然,那得冒险成功,否则……”

“劳您驾,别说是冒险:那是一项非常严肃的事业。”

“不过,对奥地利皇族的实际权势及其疆域却不会有任何补益……”

在那里集聚有诸色人等,也汇合着古今的所有年代。有身穿多利安无袖衫和古罗马短外套的年轻哲人,有按照霍尔拜因 的画像装扮起来的亨利七世,有参加过il sacco di Roma 的德籍长矛手,有彼埃罗·德拉·弗朗西斯卡 笔下的乌尔比诺公爵夫人。

威尼斯贵族搔了搔脑袋。

“宽袖并非为古威尼斯叭喇狗所独专,”他说,“魔法师们也穿宽袖大袍。墨林 就是一个。我不会像他那样变成狗或兔子,但是却可以从这袖子里面变出奇迹来。我也不准备许诺让罗马帝国的版图再度从爱尔兰洋一直延伸到肥沃的阿拉比亚……多石的阿拉比亚,肥沃的阿拉比亚,我一向非常喜欢这类名字……不过,由查里曼大帝缔造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子孙们难道不愿意,我在想,难道不希望把自己的疆域扩展到多瑙河以东?”

杜伊勒里宫那高大的元帅厅有六个窗户对着骑兵竞技场广场和一个对着花园。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巴黎仍在大雪弥漫之中。

“把奥地利帝国扩展到多瑙河以东?现如今在我们已经把军队撤出诸公国而在那里建立的新国家罗马尼亚得以巩固的时候?我冒昧地认为,陛下,这个建议提得太迟了。”

巴黎大雪纷飞。雪片飘落在蒙泰涅大街上,飘落在蒙马特公墓的乱葬坑上,飘落在克利尼昂库门的工事及其周围的破烂房屋顶上,飘落在巴黎动物园的旁遮普虎和阿富汗豹的身上。

“我亲爱的议员,土耳其苏丹在……什么时候来着?对,在两星期前表示赞成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统一,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罗马尼亚还不能算是一个国家。为了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一个或几个大国的暂时保庇,对它来说也许没有什么不好。在欧洲地图上,一切还都尚未标定。”

雪花也曾飞落在戴着玉石面具的阿兹特克公主插在头顶那蓬然的绚丽鸟翎上。

“看来,”罗马元老院成员说,“墨西哥的幽魂也飘进了杜伊勒里宫。”

“我可以断言,这只是又一个巧合。不知是哪一位女士竟会有如此奇想。”

特里斯丹·德·莱欧尼斯 和湖上朗斯洛 交换了佩剑并相互亲吻了一百次。样子看起来像是两个男人,不过,也可能是两个女人。

“滑稽,阿兹特克公主置身于飞雪之中,您说是吧,议员?”

“对,是滑稽。而且荒唐。我甚至想说,荒唐得就像是镀金马车行驶在回归线内一样。我担心,陛下,把一位欧洲亲王安置到墨西哥的皇帝宝座上需要大动干戈,而让他保住皇位则将耗费更多的军火。”

“不会,我不相信会有那么难。墨西哥人民已经完全丧失了它昔日的光彩。您读过美国历史学家普雷斯科特的著作吗?好像是他,对,是他把墨西哥人民同埃及和希腊人民相提并论:他们都是被征服了的人种,我亲爱的亲王,已经同他们祖辈的文明毫不相干了。”

“墨西哥作为共和国已经存在多年了。”

“墨西哥作为烂摊子已经存在多年了。请您告诉我:就连法国本身都还没有成熟到足以成为共和国的程度,墨西哥怎么可能那么成熟呢?那些生活在动乱之中的西班牙语美洲穷国怎么可能那么成熟呢?您刚刚提到回归线里的马车,殿下又是如何看待在佩德罗二世统治下和平发展了四分之一世纪多的巴西呢?铁路,公路,新的工业:这就是巴西。一驾王家的马车行驶在回归线以内,不过,那是一驾带烟囱的马车,我亲爱的亲王,由蒸汽机推动着,像一切现代成就一样,在钢轨上飞驰,而这现代成就又意味着长足的进步,否则就不是成就。关于这一点,您从苏伊士就可以得到验证。刚开始挖掘运河时用的是铁锨和水桶,而现在,由于雷赛布的智慧,已经发明了许多令人难以置信方法,这还不算,我们还把运河变成了法国人民的一大财源。巴黎所有的人都握有运河股票:理发师,泥瓦匠,屠夫肉贩。以后,我们也许还要在尼加拉瓜或巴拿马再开一条运河……”

威尼斯贵族陷入了憧憬之中。他望了一眼头扎兽皮带、肩挎箭袋的猎神狄安娜。狄安娜正带着两个抬了头供烤食用的死香獐从人群中走过。蜂后在扇动着透明纱翅膀,几名装扮成雄蜂的侏儒在她的左右翻舞。他们一边跳舞一边还发出嗡嗡的鸣声。

“不过,墨西哥是一个比巴西更为崇尚暴力的国家。在那儿,一个皇帝可能落到威廉·华尔克在中美洲和拉乌塞·布尔邦在墨西哥同样的下场……”

“有意思,的确有意思,华尔克和布尔邦两个人都是从入侵索诺拉开始的,两个人又都是被处决的……可是,天哪,我亲爱的议员,我们不该去对比。我冒昧地提醒您,华尔克是冒险家、是海盗。我们将派去的有王族血统的亲王会得到欧洲强国的物质援助和法国军队的鼎力支持。”

“美国曾支持华尔克征服尼加拉瓜。”

“我们还将得到邦联的支持。”

“罗马元老院议员的身份使我有权向Signore Procurante 提出这个问题:关于法国如果承认邦联就将得到得克萨斯和路易斯安那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以简朴著称的路易-菲利普王朝的舞会上非常常见的滑稽小丑因其已经许久不见而大出风头。至于连帽长外套那类简单的化装服则为安全警察所专用:路易-拿破仑还不愿意像瑞典的古斯塔夫那样在化装舞会上遇刺身亡。

“您已经说过了,议员:那是传闻。是的,我承认自己很愿意纠正法国的某些历史错误,我的那位杰出的前任同这些错误大有关系……路易斯安那……我时常想起波拿巴当时就曾说过:路易斯安那问题的解决使英国有了一个很快就将使之威风扫地的海上对手。如果能够让时间倒转,我一定要说服拿破仑接受柯尔贝尔的忠告:法国应该永远据有路易斯安那和圣多明各。我认为,法国如果承认了卢韦蒂尔政府,就不会丢掉海地。您同意吗?在尼罗河遭到惨败 以后,我的伯父本应重建我们在印度的权势……可是,您是知道的,英国人通过克莱武 巩固了自己在印度的地位,而如今那个国家已经变成了不列颠帝国的支柱之一……至于拉乌塞·布尔邦,对不起,我要说的是,他的情况又当别论……”

“因为他是法国人?”

“因为他是欧洲人。因为他曾经提出警告:美国的国力将会迅速增长,不出十年,在欧洲每放一炮都将必须得到它的批准……当然,此话有所夸大,而在此三十多年前,您大概记得,托克维尔也曾指出:仿佛上天早已安排好让美国和俄国各统治半个世界……不过,咱们不必让托克维尔和拉乌塞变成预言家,对吧?”

“我看应该感谢法国和英国在克里米亚打败了俄国佬。”

“还要感谢邦联成员,我亲爱的议员,萨姆特要塞 的炮火使‘合众国’变成了‘分众国’。很遗憾,你们没有参加克里米亚战争 ……不过,我们达到了目的,那就是把俄国人禁锢在他们自己的疆界之内。尽管有时候我觉得不支持土耳其而将其瓜分可能更好……正如我曾经对马克西米利亚诺大公说过的,那样一来,奥地利就会把阿尔巴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纳入自己的版图……”

一位妇人装扮成了一棵树,胳膊上吊着几个红丝绒做的苹果。两三个十八世纪末装束的意大利佬,头戴大卷儿长发套、脚穿镀金大扣绊小便鞋,在呷着香槟。

“还会延续多长时间,陛下?”

威尼斯贵族说,那几个意大利人的发套使他想起了霍亨索伦王朝开国君主为掩饰背上的罗锅而用的假发。随后,他问道:

“什么还会延续多长时间……?”

“‘分众国’还会延续多长时间?北方力量较为雄厚。”

“南方有一支更强大的军队。”

“北方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军队扩充三倍。”

“我亲爱的议员,北方是为《汤姆叔叔的小屋》 而战。南方是在捍卫一种不肯轻易放弃的经济制度、生活制度。您别忘了,那儿有三百万奴隶。”

“家贼。”

“我们倒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导泄阀门:鼓励黑人移居墨西哥帝国……关于这一点,一个名叫科温的美国人倒是发表过一些很有趣的观点……”

“可是,既然邦联各成员已经投入了维护奴隶制度的战斗,我不相信他们愿意放走黑人……”

“我指的是有限制的移民……”

还有两三个戴着钢面罩的西班牙殖民武士。一个仆人把一面凹镜(也许是凸镜?)高高地擎在阿诺尔菲尼夫妇面前。

“或者,如果议员先生喜欢换一个说法的话,”威尼斯议员接着说道,“那就说成是报答。墨西哥帝国承认邦联,而邦联则向帝国提供劳力作为报答……”

“这么说,墨西哥得出钱买奴隶喽?”

伦巴第人则穿着用厚实的黑色毛皮镶边的亚麻长衫。

“是买他们的自由。我们将把墨西哥变成新的利比里亚 。您知道吗?皇后一向对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一天,当我告诉她‘利比里亚’这个字源自‘自由’而它的首都的名字‘蒙罗维亚’又是从门罗总统的名字演化而来以后,她非常开心。就是那位发明了如今让我们伤透脑筋的门罗主义的门罗总统想出了建立那个供美国的自由黑人居住的国家的主意……事实又是怎么回事呢?只不过是少数几个美洲黑人去到那儿征服了可怜的当地黑人……不,我们可不愿意在墨西哥弄出来个类似于华尔克想在尼加拉瓜建立的奴隶国家的东西。美国黑人一踏上墨西哥的土地就将获得自由。”

“我不相信,Signore Procurante,这种类型的移民能够改良拉丁人种……”

为了不损坏杜伊勒里宫各个大厅的地毯或parquet ,希腊宫女们脱下了脚上穿的金色拖鞋,因为这些拖鞋的底儿上钉有排成反写的“请跟我来”字样的尖钉,以期将正写的这句话留在所经街道的地面或尘埃上。在那天,那字迹是留在雪地上,因为巴黎仍在雪花漫舞之中。

“墨西哥幅员辽阔,尚有大片荒无人烟的地区,我们将依照战略的考虑来安置移入的黑人。此外,我们说这一计划的宗旨是在西班牙语美洲保护拉丁文化,并不是指保护人种。不是人的肤色问题。要保护的是拉丁传统和文化,归根结底,也就是保护同属于那个大陆上的千百万居民的欧洲传统和文化。”

威尼斯贵族挽起罗马议员的手臂,款步离开乐池。

“华雷斯,”他继续说道,“像我们一样,接受的是卢梭思想的教育,而不是阿兹特克或印加人的政治哲学,即使这种哲学真的曾经存在过。”

“他所接受的卢梭思想似乎跟保皇派墨西哥人——例如古铁雷斯·埃斯特拉达 ——的卢梭思想不是一码事。”

“嗨,请您别提那个恶魔。皇后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起鸡皮疙瘩,您知道吗?她说,那家伙使她想起费利佩二世 、想起托尔克马达 。不过,不必担心,古铁雷斯·埃斯特拉达将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马雷斯科蒂宫里。他不亲吻教皇的脚丫子是没法活的……至于其他人嘛,总是可以在欧洲宫廷里给安排个外交职务的。”

几个仙女正对着宫廷卫士那光洁如镜的银质胸甲在涂唇膏。

“总之,”威尼斯贵族补充说,“我刚才谈到了传统。您一定会同意,在所有的传统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我们对天主教的信仰,而捍卫教义正是这个计划的主旨,被劳伦斯·格拉西安称之为异教的克星的奥地利皇族虔诚至极,肯定会对此感兴趣。”

夜神披着繁星密布的蓝丝绒斗篷,戴着喜庆的满月面具,正在同一个无头人结伴而舞。从侍从用银盘端着的脑袋来看,那个无头人应该是英国的查理一世

威尼斯贵族停了下来,松开了罗马议员的手臂,用指尖点着他的胸脯说:

“我再一次请求您设法对维也纳施加影响。需要费尔南多·马克西米利亚诺大公殿下果断地做出最后决定。也就是说,正式地、公开地表明态度,因为我们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可以问一问Signore Procurante是怎么知道的吗?”

“我有非常可靠的情报。大公夫妇殿下每星期都用好几个小时来学习西班牙语。卡洛塔公主在阅读有关墨西哥神话传说的书,而亲王则陶醉于洪堡、马蒂厄·德·福西等人记述墨西哥风情及资源的游记。您等着看我们的那位杰出的米歇尔·谢瓦利埃即将完成的报告吧。他将向您提供一些很说明问题的数字。比方,您知道墨西哥从法国进口的总额几乎相当于它对我国出口的五倍吗?我们不能忽视墨西哥那个市场及其丰富的矿产资源。对,我知道议会里曾经谈及索诺拉可能会像加利福尼亚一样成为一个神话。不过,绝非如此。华尔克和拉乌塞非常清楚自己的意图。索诺拉拥有大量的白银。请您告诉我:欧洲能够坐视、我们能够坐视这些财富让人夺走吗?早在很久以前,美国就已经开始对索诺拉进行经济侵略了。他们在那儿投入了几百万美元。说不定什么时候,华雷斯政府会再签订一个条约把整个索诺拉奉送给美国人。”

“欧洲已经在墨西哥有了利益。英国人控制着该国中部地区的所有银矿。”

威尼斯贵族再次拉起罗马议员的手臂并款步向前走去。

“不仅如此:英国对墨西哥的出口几乎是我们的三倍。如果我们任由他们在墨西哥修筑更多的铁路,他们就会把那儿的一切全都劫掠而去。不过,我很奇怪您竟然把英国人也看作是欧洲人。在不止一个意义上,英国并不等于欧洲。换句话说,在对我们有利的前提下,我们可以把英国人看作是欧洲人;而在我们的利益需要的情况下,我们又可以把他们看成是蛮子、海盗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他们,正是他们,酿成了在美洲出现了两千万yankee 这一恶果,而这个历史上的新蛮族竟然想要独霸那块大陆,并且已经窃取了那块大陆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国名。”

“谈到英国,坦白地说,我觉得有点儿……有点儿奇怪:请求一个新教国家支持一项捍卫天主教义的事业……”

“议员,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长处之一就是讲究实效。我愿意提醒您,我们的杰出的马萨林 枢机主教曾经求助于不仅是死硬的新教徒而且还犯有弑君罪的克伦威尔 。弗朗西斯一世 也曾寻求并实际上同苏莱曼一世 结过盟……总之,如果说事实上英国的富裕阶级希望邦联获胜的话,墨西哥帝国要做的也只是巩固自己的利益而已。是的,我们需要英国女王陛下的支持,而且感谢上帝,也许得感谢艾伯特 ,我们得到了女王的支持……维多利亚是位不同凡响的女性,您说是吗?”

“听说她为艾伯特亲王的逝世悲痛不已。”

“啊,您不知道,每次来法国他们都是多么高兴。维多利亚总是觉得圣克卢像是仙女故事中的宫殿。在凡尔赛(对了,他们是在那儿结识俾斯麦的),他们站在那精美的组画面前激动得几乎流泪,最后竟然在温莎城堡里复制了一套。我们本来为今天晚上准备好了烟火,可是您看到了,下起了大雪。只好另找机会了。咱们再回过头来谈墨西哥:您知道法国船队已经抵达坎佩切了吗?人民热烈拥护君主制度。据我的推算,洛伦塞茨应该已经在韦拉克鲁斯登陆了。他又带去了四千人。这样一来,在墨西哥,我们将不仅拥有蓝裤兵,而且还将拥有红裤兵。此外,我还听说,卡雷拉准备倒向墨西哥帝国,当然,要在那儿有了皇帝以后。”

“卡雷拉?”

“拉斐尔·卡雷拉,您会记得的,自称是危地马拉终身总统的,那块大陆上众多小独裁者中的一个……苏洛克,罗萨斯,圣安纳……啊,请您允许我把面具取下来几秒钟透透气。太捂得慌,须蜡都化了。”

威尼斯贵族摘下了鸟头形面具,露出了拿破仑三世的面容。

“我从未想到……真是太荣幸了,陛下,能同您……”

“是同威尼斯共和国的议员交谈。不过,现在您可以和法国皇帝讲话了,当然,亲爱的议员,如果您亮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罗马议员取下了白绢面罩,结果竟是理查·梅特涅亲王。

“啊,真想不到。梅特涅亲王,我们的亲爱的和至为尊贵的奥地利大使、伟大的克莱门斯·梅特涅首相的公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欢迎您光临杜伊勒里宫。”

那天晚上没有出现如福楼拜笔下的萨朗宝 式的人物。卡斯蒂利奥内伯爵夫人怀着把路易-拿破仑拖上床的决心曾经以那种打扮在杜伊勒里的舞会上出现过一次:用嵌有钻石的缎带束着头发,裸露着的肩膀、脊背,两臂和双腿只覆着一层透明薄纱,用颜料把皮肤染黑的舒瓦瑟尔伯爵扮成非洲侍从紧随其后,一只手扯着她那黑丝绒的尾摆,另一只手擎着把大阳伞(既然是在那天,该是用来挡雪的)。自从那次以后,没再有人敢于这么装扮。不过,除此之外,可是各式人物都有的,其中包括刚刚从大海的泡沫中降生的维纳斯。

“好吧,”拿破仑接着说道,“我亲爱的亲王,请您下星期抽点儿时间来同我谈谈。具体时间咱们再定。我说过了,想给您看几样东西。皇后已经让人设计了一只带有墨西哥马克西米利亚诺一世皇帝花押字标志的手提箱。那将是我们的礼物之一。她还让我们的一位最好的裁缝师傅为墨西哥的元帅们设计了礼服。总有一天会有元帅的,对吧?我也亲自绘出了更适合热带穿的军服式样。咱们必须考虑周全。我甚至下令运去了几吨蚊帐,以期能够尽可能地让我们的部队在那些难以生存的地方少受点儿罪。您是知道的,韦拉克鲁斯流行黄热病……如果巴斯德 先生关于病菌的学说是正确的,很快我们就可以消灭黄热病、疟疾及其他疾病。我将建议皇后明年秋天把巴斯德请到贡比涅去,放上几只兔子让他猎杀。那些科学家根本就不知道猎枪是什么物件……您认识巴斯德先生吗?”

“还有另外一些病菌同样是需要消灭的,陛下。”

“啊,对,我能猜到您指的是什么。那个德国记者……叫什么来着?卡尔·马克思,整天到晚地攻击这个攻击那个,其中包括英国。他十年前还在伦敦住过呢。他在 Die Presse 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说干涉墨西哥是我为了转移法国人民的视线而采取的一种手法,您听说了吗?可是,不能,不能消灭他们。至少不能在法国。只要把他们控制起来,所有那些共产党人和共和分子就可以作为有言论自由、作为这是一个君主立宪国家的证据。因为当今的世界需要的就是这个,我亲爱的亲王:自由专制。您已经看到了,在巴黎这儿,我们允许正统王权派和奥尔良党人畅所欲言和肆意咒骂帝国。还有那些布朗基分子、蒲鲁东分子,等等。维克多·雨果应该回来体验一下在帝国里可以享受到的自由。听说他在执着地描绘阴森的城堡。不过,当然了,布鲁塞尔和海峡群岛 天天下雨。我本人去英国的时候就对那连绵阴雨和昏暗、灰蒙蒙的天气感到心里压抑……在这儿,维克多·雨果将会重新获得生活的乐趣,而像马克思那类人则可以消掉火气。在这儿,有上好的饭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喝到美酒佳酿,在巴黎街头和塞纳河边能够享受明媚的阳光,诸如此类,外加欣赏科拉·珀尔光着屁股在兰花瓣上跳舞。这就是我所说的美好生活。这就是我所说的民主。因为的确得十分小心,不可冒犯民主。我是欧洲第一位通过普选产生的国家元首,怎么可能去冒犯民主呢?既然两年以后,绝大多数的法国人又推举我作了他们的皇帝,我怎么可能去冒犯民主呢?您相信吗,我亲爱的大使?从某种意义来讲,和华雷斯统治墨西哥相比,我更有权利来统治法国,因为他上台……您要来点儿香槟吗?欧仁妮皇后喜欢粉色香槟。您去问候过她吗?告诉您一个公开的秘密:如果您见到有一位玛丽-安托瓦内特 挎着个装有虞美人花和草莓的篮子、身后跟着两个脖子上挂着银铃装牛的仆人,那就是她。不过,我那心爱的欧仁妮向来是难以捉摸的。有时舞会开到一半她会出去换装。如果,比方说,此刻她变成了斗牛士……我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

果然出现了一个斗牛士,身穿五彩服,头上扎条辫子,手持双色逗牛布,背后跟着一个打扮成助手、推着辆载有角上嵌着螺钿的牛头的平板车的仆人。

那天夜里,直到很晚的时候,杜伊勒里宫里所有厅室的窗户都亮着灯:参政会议厅、元帅厅、皇帝和皇后私室、绿厅、玫瑰厅、仆役厅、首席执政官厅。第二天凌晨,从杜伊勒里宫里驶出来了一辆大马车,满载着丰盛晚宴的残余物资:肉饼和栗子晶、兔肉冻、托洛萨式鸡条、浇汁鱼肉香菇馅饼、荷兰式芦笋。这些东西将要运到巴黎中心的市场上去,然后挂起一块写有“来自杜伊勒里宫昨晚的舞会”的牌子,卖给那些有雅兴而又有条件品尝一下某位侯爵夫人或亲王甚而至于皇帝本人用刀叉动过而后又丢在盘子里的美味珍肴的人们。当窗口的灯光开始熄灭的时候,正是另外一些马车驶向城东的邦迪森林,到那里去倾倒从巴黎城的茅厕里收集来的粪便的时间。粪便从车板缝中漓漓落落地流出来,在雪野上留下一行行黑色的污迹。有时候,雪不停地下着,会把粪便遮盖起来。那天早晨却不是这样:巴黎的雪停了,温度陡降,粪便留下的污迹冻成了冰。

然而,如果说在巴黎城里雪已停了,但是在巴黎上空雪还在继续下着,狂风在巴黎上空咆哮着不让雪花飘落,而是将其几乎平着卷至三十九年后将是埃菲尔铁塔第三层的方位。 x5QHfVv4b2VtOI/zpvhoi8RgtO9YQNktqB4gQ9lcOaHQ9PlFt6vu3zL8tmPubw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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