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它到底属于哪一种灵体?”图德缓缓哼出奇韵,举起宝石,端详着里面那只翻腾的轻烟状生灵。
“我姐说是飓灵。”伊舒娜答道,抄着手靠在墙边。
图德将胡须扎成多股,上面挂着几颗未经打磨的宝石。他摸了摸下巴,闪着光的宝石左摇右摆。他把经过切割的大块宝石送到碧拉眼前,她顺手接过,用手指叩了叩石面。
他们是伊舒娜麾下的一对战士,前胸和手脚上都长有角质甲片,外面裹着剪裁贴身的朴素衣装。图德还披着一件长衫,虽然他不会以这样的打扮参战。
相比之下,伊舒娜则身着制服——红色紧身布衣覆盖了天生的壳甲——还往颅甲上扣了顶军帽。这件制服已成她的禁锢,仿如镣铐般将她紧锁,她从未抱怨过。
“飓灵。”碧拉翻转着手上的宝石,道出疑韵,“它是否有助于消灭人类?要不然我便没道理操这个心。”
“世界将因此而改变,碧拉。”伊舒娜说,“如果温丽是对的、如果她能与这只灵体建立纽带,且没有化为愚钝态,而是以另一种形态归来……那么我们至少会有一种全新的选择。假如进展顺利,我们将有能力操控飓风,并从中摄取力量。”
“那么她会亲自尝试?”图德以风韵问。他们一般用这种韵律来判断飓风临近的时间。
“前提是获得五元老的一致通过。”他们将于今日聚首,先商讨,再作决定。
“好极了。”碧拉说,“不过, 这样能不能帮我消灭人类? ”
伊舒娜切换至悼韵:“碧拉,假如飓风态果真是远古之力,那么它就能帮你消灭大批人类。”
“达到这一点就已足够。”碧拉道,“你为何如此困扰?”
“传说这些远古之力源自我们的诸神。”
“谁在乎?要是天意助我剿灭平原上的人类大军,我就会立马对神宣誓。”
“别说得那么绝,碧拉。”伊舒娜斥责道,“不准再说这种话。”
碧拉把宝石抛到桌上,不再发言。她轻轻地哼出疑韵,流露违抗之意。伊舒娜抬眼注视碧拉,不由自主地吟起毅韵。
图德看了看碧拉,又看了看伊舒娜。“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
“一碰到不同意见,你就会如此敷衍?”伊舒娜问道,不再歌唱。
“嘴巴里塞满食物后,要再争辩就很难了。”图德说。
“你就爱那么做,我见过。”碧拉说,“不是一次两次了。”
“争到最后也是皆大欢喜,”图德说,“因为大家都吃撑了。那么……我们去吧?”
“行。”碧拉说着,瞥了一眼伊舒娜。
两位听者双双退下。伊舒娜坐到桌边,感到精疲力竭。她是从何时开始担心她的战友不愿从命的?都是这身鬼制服的错。
她捧起宝石,望向内部。这块宝石有她拳头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但是要将灵体困住,不一定非得取用大型宝石。
她不喜欢限制灵体的活动。若要吸引合适的灵体,正确的方法该是以得当的态度走进飓风,唱出相应的歌谣,在呼啸的怒风中创造出羁绊,再以崭新的体态重生于世。在飓风首度刮起之时,她的族人就遵循着此道。
听者从人类身上获悉,捕捉灵体不是不可能的事。之后,他们靠自己揣摩出了具体的做法。困于宝石中的灵体使得变形过程更为可靠。曾经,变形的结果总是随机出现,抱着化作战斗态的想法迈入飓风,出来后却有可能化作交配态。
这叫循序渐进 ,伊舒娜想道,盯着宝石中那只如烟雾般的小灵体, 也就是学着掌控你的天地:筑起高墙抵御风暴、自行选择何时交配。 征服自然,将之封存。
伊舒娜把宝石装进口袋,对了对时。她与另外四位元老的会晤定于和韵的第三唱段之后进行,她还能支配足足半个唱段的时间。
是时候与母亲说说话了。
伊舒娜出了门,走上纳拉克高地,沿途的听者纷纷行礼,她向他们点点头。她路过的基本是士兵,近来多数听者均化身成了战斗态。伊舒娜的族人数量稀少,过去曾有几十万人口散居于平原之上,现今只剩残余。
从前,听者之间很团结。尽管时有分裂与斗争,甚至不乏派别混战,可他们仍是统一的民族——共同违逆诸神、默默地追寻自由。
如今,碧拉业已不再介意自己的出身。有些听者持有相同的看法,他们忽视了诸神播下的危险,一心只关注与人类的战斗。
伊舒娜走过一幢幢破败的民宅——房屋位于背风面,呈甲壳架构,上铺硬化的飓砂,扎堆于乱石投下的阴影中。多数房屋现已无人居住,常年的战争掳走了千万生者。
我们确实得做点什么 ,她思量着,脑海中响起和韵。舒缓的节拍平静而柔和,听来十分协调,音符轻抚身心,她在其中寻找着慰藉。
随后,她见到了几名愚钝态听者。
他们神似人类口中的“仆族”,却长得略高,且智力远没有那么低下。然而,愚钝态仍有诸多限制,没有那些新发现的形态所具备的能力和优势。这里不该出现任何愚钝态听者,他们是不是误与别的灵体架起了纽带?此情形时有发生。
伊舒娜走向三位不具备性征的听者。这结伴而来的两女一男手拖从邻近高地采下的石壳木,她的族人早就提倡使用注满飓光的宝石来催熟这些植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伊舒娜问,“你们是不是挑错了形态?如果不是,那你们是不是新来的间谍?”
他们看着她,眼神呆滞。伊舒娜唱起忧韵。本着体验族人的间谍会经受何苦的愿望,她曾试着变过愚钝态。那时,要想在脑海中强行灌输事理,不亚于在迷梦中厘清思路。
“是不是有谁叫你们变形?”伊舒娜放慢语速,将意思表达得更为明晰。
“没有。”男子一韵不发,声线死气沉沉,“我们是自愿的。”
“为什么?”伊舒娜问,“ 为什么要这么做? ”
“因为人类过来时不会杀我们。”男子拎起石壳木,继续往前走,其余两者一言不发地和他同行。
伊舒娜惊得目瞪口呆,脑中激起忧韵的强音。不远处,几只形似紫色蠕虫的纤长惧灵穿石而出,围拢在她身前,直至爬满四周的地面。
形态不可掌控,大众都有选择的自由。听者可被说服、可听从要求,但变形不可强求。诸神曾经不允许,而听者一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都要求得这份自由。 这些听者可以如愿选择愚钝态,伊舒娜对此无能为力,无法进行直接的干预。
她加快了脚步,腿上的旧伤仍在作痛,但愈合得很快。这是战斗态的一大优势,她差不多都能置之不理了。
城内空楼遍地,伊舒娜的母亲把陋屋建在城市的边角,几乎受尽了风吹雨淋。母亲正在室外修剪成排的页岩皮木,口中哼唱着和韵。她处在自己偏爱的劳动态,就算族人发现了机敏态,母亲还是没有变形。她曾说她不建议大家将某种形态看得更重,这般区别对待可能会毁了他们。
真是金玉良言。伊舒娜已有多年没有听过母亲讲这种话了。
母亲看到伊舒娜越走越近,于是招呼道:“孩子!”尽管年事已高,母亲的体格依然健壮,她长着一张匀整的圆脸,头发编成一根辫子,上面扎着缎带。这条缎带还是伊舒娜多年前买给她的,当时她正好在和阿勒斯卡人会面。“孩子,有没有看到你妹妹?今天是她头一回变形!我们要帮她做好准备。”
“已经在办了,妈。”伊舒娜在母亲身边跪下,以和韵道,“页岩皮木修得怎么样了?”
“应该快好了。”母亲说,“我得在主人回家前离开。”
“这是你家,妈。”
“不,不,这是别人家。那两位昨晚在屋里,叫我快走。等弄好这棵页岩皮木,我就告辞。”她取出锉刀,磨平叶片的一边,又在原处抹上树汁,促使它往那个方向生长。
伊舒娜往后靠了靠,哼出悼韵,不再唱和韵。她或许该选择亡韵,可她脑中的旋律改变了。
她极力收回亡韵。不,不能这么吟。母亲还没死。
但母亲也没有完全地活着。
“给,拿着这个。”母亲道出和韵,递给伊舒娜一把锉刀。起码今天母亲认出了她。“修一修那棵石壳木,我可不想让它再往下长了。我们得让它冲着阳光往上长。”
“在城市的这一片,飓风太烈了。”
“飓风?什么话,这里怎么会有飓风。”母亲顿了顿,“ 我纳闷你妹妹会被带到哪里去。 要变形,她得有飓风相佐。”
“妈,别担心。”伊舒娜勉强以和韵道,“我会料理好的。”
“温丽真乖,”母亲说,“总是在家帮着做事,不会乱跑,不像你妹妹。那丫头……她总是到处乱跑。”
“现在她改了。”伊舒娜轻声道,“她正努力着呢。”
母亲低声自语,继续埋头劳动。她曾是城里记性最好的听者之一,现在多多少少还是如此。
“妈,”伊舒娜说,“我需要帮助。我总觉得坏事将近,心里打不定主意。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比目前的状况更糟 ,我决定不了。”
母亲刮完一片石壳木,吹走了粉渣。
“我们的同胞正在丧失斗志,”伊舒娜说,“棱角都快给磨没了。我们搬到了纳拉克高地,选择打拉锯战,六年以来,损失不断。大家就快放弃了。”
“听起来不妙。”母亲说。
“可是真要采用别的途径吗?沾手不该沾手的东西,可能会引来灭者的恶眼。”
“你干吗闲在这里,”母亲抬手一指,“别学你妹妹。”
伊舒娜把两手放在腿上。她的做法没有起作用,看到母亲变成这样……
“妈,”伊舒娜以祈韵道,“我们为什么离开了黑暗家园?”
“啊,伊舒娜,那是首悲伤的老歌,”母亲说,“不适合唱给你这样的小朋友听。为什么问起这个?今天又不是你头一次变形的日子。”
“妈,我已经长大了。求你了,唱一唱吧?”
母亲往页岩皮木上吹着气。难道她终于忘却了最后一份自我?伊舒娜的心一沉。
“岁月悠悠,黑暗家园早在我心。”母亲娓娓低唱,忆韵缭绕,“曾经有支终极军团,士兵出战,行至极辽之原。此地本是泱泱一国,现已化为满目疮痍。对多数听者而言,死亡才是解脱。我们被迫换上未知的形态,这形态的确是力量,却也迫使我们屈服。古往今来,诸神下旨,我们遵守,永远如此。”
“除了那一日。”伊舒娜与母亲合吟了一句。
“那一日,风暴起,终极军团奔逃回避。”母亲接着唱,“择后路,着实难。被诸神眷顾的战士寻觅愚思,化为带来自由的孱弱之态,是我们的唯一之选。”
母亲的歌声与风共舞,她的嗓音透亮而安详。尽管她看上去就像平时那样弱不禁风,但当她唱起老歌时,似乎又找回了自己。母亲有时会和伊舒娜产生争执,可伊舒娜一直敬仰着自己的长辈。
“为了换取自由,”母亲唱道,“终极军团冒着忘却一切的风险,斗胆抛弃了思想和力量。因此,他们谱写歌曲、讲述一百个故事,只为铭记。这些故事代代相传,我讲给你听,你再讲给你的孩子听,直到所有形态重现于天下。”
自此往后,母亲热切地唱起另一支往日的歌谣,歌词讲述了族人是如何在一个王国的废墟中安家的,还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单纯以部落和难民的形式流散于四方。他们打算继续匿迹潜踪,否则至少不能引起广泛注意。
歌谣中遗漏了太多东西。终极军团只能化为愚钝态和交配态,至少没有诸神相助,他们并不知晓该如何化为其他形态。他们怎么知道还有其他形态?当事实被载入歌谣后,经年累月,语词常有更改,这些歌谣不是失传了吗?
伊舒娜静静聆听,尽管母亲的歌声确实帮助她调回了和韵,她还是禁不住困扰起来。她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答案,以前往往行得通。
然而那个时期已经一去不回。
伊舒娜站起来,正要和婉婉歌唱的母亲作别。
“今天打扫时,”母亲说道,停下歌唱,“我发现了你的一些东西。它们堆在家里,你该拿走,我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伊舒娜暗自哼起悼韵,却还是走过去看了看母亲“发现”的东西。又是一堆被她错看成玩具的石头?还是几条被她误认成衣服的破布?
伊舒娜解开在房门前找到的小口袋,见到了一叠纸。
这些色彩多样的粗糙纸张由生长在本地的植物制成,遵循听者的古法,不是人类的产品,纸面富有纹理,并不白净,墨迹逐渐褪色,但伊舒娜认出了那些图画。
我画的地图 ,她想, 都是陈年旧物了 。
她在无意之中调谐至忆韵,回想起那些在野外跋涉的日子。她来到被人类称为纳塔纳坦的地方,穿越森林和丛林,亲手画出地图,开拓着世界。她独自启程,可她的发现令一整个种族都欢欣鼓舞。不久后,纵使年纪轻轻,她还是带领着装备齐整的探险队出发,寻找新河流、新遗址、新灵体和新植物。
他们还找到了人类。这多少全是她的错。
母亲再度放声歌唱。
伊舒娜翻看着旧地图,心中不禁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她眼中的世界曾是那么新鲜、那么引她振奋,就像在飓风之后恢复葱郁生机的树林。如今,她的族人正在缓缓消亡,她的情况也不例外。
她收起地图,离开母亲的屋舍,朝城中心走去。母亲的歌声依旧美曼,在她身后不断回响。伊舒娜调谐至和韵,发现自己快要赶不上与其余四位元老的会议了。
她让自己和着和韵前进,没有加快脚步。这种韵律有着稳定的节拍,极具穿透力。听者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契合心情的韵律,除非听者自行调谐。因此,聆听与自身感受不符的韵律,往往是听者有意作出的决定。她目前就在这种状态下聆听着和韵。
听者一族在几百年前作了一个决定,就此退化到原始阶段。他们选择谋杀迦维拉尔·寇林,是为了贯彻祖先的决定。那时候伊舒娜还不是族人的领袖,但他们会听取她的提议,也赋予了她以投票权。
这个抉择看似可怕,实则非常大胆。他们认为阿勒斯卡人会厌倦连年的战争。
包括伊舒娜在内的族人低估了阿勒斯卡人的贪婪。琼心石改变了一切。
在城中心的水池附近,一座高塔傲然伫立,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淋,仍然挺拔不倒。塔内原有楼梯,但飓砂透过窗户漏了进去,与岩石一道填满了整座建筑,所以劳动态听者从外面开凿出了环绕塔身的台阶。
伊舒娜拾级而上,紧抓保险链。登塔过程漫长,但她对此很熟悉。尽管伤腿作痛不已,化为战斗态还是有优势的,她的忍耐力变得异常强大。不过为了保持体格的健壮,她需要比处在其余形态的听者多吃东西。她轻松地登上了塔顶。
她发现五元老中的另外四位正在等她,每一位都处在不同的已知形态。伊舒娜是战斗态的代表、达维姆是劳动态的代表、阿布罗奈是交配态的代表、齐薇是机敏态的代表、夙恩是愚钝态的代表。温丽也在场等候,陪在她身边的是她当年的伴侣,但他刚刚花了大力气登顶,面颊通红。机敏态听者即便善于做精细活,耐力却不佳。
伊舒娜走上这座旧日高塔的平顶,东风吹了过来。这里没有摆椅子,五元老干脆就坐在光秃秃的岩石上。
达维姆哼起恼韵。不忘韵律的听者连偶尔迟到都很困难。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伊舒娜拖延了时间。
她坐到岩石上,从衣袋里取出包含着灵体的宝石,放到跟前的地上。这块紫色的宝石闪耀着飓光。
“我很担心这次试验。”伊舒娜说,“我认为我们不应批准试验的进行。”
“什么?”温丽以躁韵道,“妹,别说傻话。这符合族人之需。”
达维姆探身向前,胳膊搭在膝盖上。他长着一张方脸,劳动态特有的皮肤上生满细小的红色大理石涡纹,其余部分基本呈黑色。“试验一旦成功,就是惊人的飞跃。我们即将重新发现第一批具备远古之力的形态。”
“那些形态与诸神关系密切。”伊舒娜说,“我们选择了这种形态,万一招致诸神的回归,该怎么办?”
温丽哼起懑韵。“在古代, 一切形态都源自诸神 。研究发现,机敏态不会伤害我们,飓风态又何为反例?”
“两者不能一概而论。”伊舒娜说,“歌云:‘它为诸神带来黑夜’,你哼哼看。远古之力很危险。”
“人类就拥有这种力量。”阿布罗奈说。他维持着交配态,体型丰润,但他一直克制着该形态带来的欲望。伊舒娜从未羡慕过他所处的位置。阿布罗奈曾在私下里谈过,说他宁愿变成别的形态。不巧的是,其余处在交配态的听者要么过一阵子就会换下该形态,要么举止不端,没有成为元老的资质。
“伊舒娜,你向我们报信,”阿布罗奈续上前言,“说你在阿勒斯卡军中看到了一名使用远古之力的战士,许多听者也向我们证实了这一点。飓能术已经重返人间,灵体再次背叛了我们。”
“不管怎样,”达维姆以思韵道,“飓能术再现于世,或许表明诸神也要回归了。我们最好做出应对的准备。强力的形态会有所助益。”
“它们会否回归还是未知数。”伊舒娜以毅韵道,“ 我们对此没有任何认识。 谁搞得明白?人类就算会飓能术,也有可能是某一把荣刃的功效。那天晚上,我们在阿勒斯卡留下了一把。”
齐薇哼出疑韵。她是机敏态的代表,脸部纤长,头发束成长马尾。“我们这一族正在走向消亡。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了一些听者,他们都是愚钝态,不想记起过去,因为他们害怕,万一自己换上别的形态,人类就会杀过来!他们都准备好成为奴隶了!”
“我也看见了。”达维姆以毅韵道,“我们必须进行干预,伊舒娜。你麾下的士兵正在落败。”
“我们等下一场飓风吧。”温丽以恳韵道,“我可以在那时候做试验。”
伊舒娜闭上眼。恳韵不常响起。姐姐的请求难以违抗。
“在这个决定上,我们必须统一意见。”达维姆说,“不然恕我不赞成。伊舒娜,你是否坚持反对意见?为了作出决定,我们难道要在这里耗上几个小时?”
她深吸一口气,下了一个在她脑海中激荡多时的决心,这个决心属于探索者。她瞥了一眼身旁那袋放在地上的地图。
“我同意进行试验。”伊舒娜说。
温丽在不远处哼起赏韵。
“然而,”伊舒娜持续以毅韵道,“必须由我首先尝试新形态。”
在场者一律停止哼唱,其余四位元老愣着眼睛盯住她。
“什么?”温丽说,“妹妹,不行!这是我的权利。”
“你是宝贵的英才,损失不起。”伊舒娜说,“你对形态了解甚多,而且你的大部分研究成果都装在你的脑袋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不过是士兵,要是出了岔子,也没什么关系。”
“你是碎瑛武士。”达维姆说,“你是我们最后的尖兵。”
“图德受过训练,会使用我的甲刃。”伊舒娜说,“我会把武器委托给他,以防不测。”
其余四位元老纷纷哼起思韵。
“提得好。”阿布罗奈说,“论实力和经验,伊舒娜都不缺。”
“ 那是我发现的! ”温丽道出恼韵。
“我们都很感激你。”达维姆道,“可伊舒娜说得对,你和你带领的学者组起着关键作用,事关我族的未来。”
“不只如此,”阿布罗奈补充道,“温丽,你研究得很深入,这能从你说话的方式看出来。如果伊舒娜走进飓风,发现这种形态出了问题,她可以终止试验,再返回。”
“这是不错的折中方案。”齐薇颔首道,“诸位是否持同一意见?”
“我想是的。”阿布罗奈扭身看着夙恩。
愚钝态的代表很少发言。她穿着仆族的宽袍,表明她认为自己有义务代表他们——那个无法歌唱的族群——以及任何混入他们之中的愚钝态听者。
夙恩化为愚钝态是一种高贵的牺牲,就和阿布罗奈化为交配态一样。相较之下,夙恩的牺牲更大。愚钝态是一种很难维持的形态,以该形态生存的听者很少有熬过一个飓风间歇期的。
“我同意。”夙恩说。
其余听者哼出赏韵,只有温丽没有参与合唱。如果飓风态真的存在,他们会不会新增一个元老席位?五元老一开始都处于愚钝态,随后转变为劳动态。在发现机敏态后,他们才决定在化为不同形态的听者中各选一位作为代表。
这个问题稍后再议。其余四位元老起身走下环绕塔身的长阶梯,东风拂过,伊舒娜转身面朝东方,向破碎平原望去,直视飓源。
在即临的飓风中,她会走进狂风的怀抱,化为崭新的强力形态,永远改变听者一族的命运,或许还有人类的命运。
“我差点就有理由来恨你了,妹妹。”温丽以责韵道,她在伊舒娜的坐席旁闲着。
“我不反对进行试验。”伊舒娜说。
“然而你夺走了这份荣耀。”
“如果这份荣耀当真存在,”伊舒娜以责韵道,“那也属于你,因为是你发现了飓风态。你不该考虑那个方面,我们的未来才要紧。”
温丽唱起恼韵:“他们说你不光聪明,经验还丰富,我倒觉得奇怪,他们是不是忘了你的真面目?你曾经不顾一切地跑到蛮荒之地, 放着族人不管 ,与此同时,我却留在家中记诵歌谣。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凡事都由你负责的?”
都是这身破制服的错 ,伊舒娜想着,起身说:“那你为何不向我们透露你的研究内容?你让我相信你的研究目标是发现博艺态和调和态,可你其实在寻找拥有远古之力的形态。”
“这有关系吗?”
“有关系。温丽,我爱你,但你的野心让我害怕。”
“你信不过我。”温丽以叛韵道。
叛韵很少被唱起,这种韵律甚为不敬,伊舒娜不禁一阵战栗。
“我们到时再看此态有何功用。”伊舒娜拾起地图和包含着灵体的宝石,“小心起见,以后再详谈吧。”
“你就想单干,就想抢先。”温丽以懑韵道,“算了,这事定都定了。跟我来,我得教教你如何做好思想准备,这样有助于换上新态。接下来,我们要挑选一场飓风,让你变形。”
伊舒娜点点头。她会经受温丽的训练,与此同时,她也会好好考虑。也许有别的方法。假如她能让阿勒斯卡人听取她的意见,并找到达力拿·寇林,与他握手言和……
现在的举动或许就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