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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英雄

甚为不幸,由于我们过分关注撒迪亚斯的密谋,从而忽视了敌方阵型的改变。他们谋杀了我丈夫,是真正的威胁。我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吹来的风导致了他们身上令人费解的突变。

——摘自纳瓦妮·寇林的日记,写于1174年第一月第一周第三天

卡拉丁将石块牢牢地按到崖壁上,使它粘在原处。“好了。”他后退几步。

石头一个鱼跃,抓住了石块,整个人悬在崖壁前。他缩起两腿,大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深渊里。“这回他拉住我了!”

西格吉尔在账上记了一笔。“很好。石头,坚持住,别放手。”

“要多久?”石头问。

“直到你掉下来。”

“直到我……”吃角族大汉皱了皱眉,用双手抓着石块,身体悬空,“我再也喜欢不起这种实验了。”

“哦,别咋呼了。”卡拉丁抄着手靠在临近石头的崖壁上。润石照亮了谷底,处处是藤蔓、弃物和欣欣向荣的花草。“你又不会从高处坠落。”

“这跟高不高没关系,”石头抱怨道,“我的胳膊才成问题。你瞧,我块头大。”

“长着粗胳膊多好,支撑得住。”

“我看这样行不通。”石头哼了哼,“抓手不牢,我——”

石块砰的一声滑落,石头掉了下去。卡拉丁抓住他的手臂,扶他站稳。

“二十秒。”西格吉尔说,“不算长。”

“我提醒过你,”卡拉丁捡起掉落在地的石块,“如果用上更多飓光,它定在崖边的时间会更长。”

“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基准。”西格吉尔在衣兜里摸索了几番,掏出一颗发光的钻石齐普——球币中最小的面值,“把里面的飓光吸干净,将其注入石块,再让石头赤手挂上去,看看过多久他才会摔下来。”

石头叫苦道:“我可怜的胳膊……”

“喂,老兄,”站在远处的偻朋喊道,“至少你长着两条胳膊,是不?”赫达孜人负责放哨,确保新兵不会有意无意地晃过来看到卡拉丁的作为。这种情况本不该出现——他们正在几道深渊之外训练——但卡拉丁希望能有人把把风。

反正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 ,卡拉丁想着,从西格吉尔手中接过齐普, 这不就是你对茜尔许下的诺言吗?说你要成为光辉骑士?

卡拉丁猛地吸入齐普内的飓光,然后将之注入石块。他的实力日渐增长。他把流至手掌的飓光涂满石块的底面,好似为其上了一层亮漆。等飓光渗进去后,他把石块压到崖壁上,让它稳稳地定在原处。

缕缕清透的光雾从石中升起。“我们大概没必要让石头悬在半空。”卡拉丁说,“你若是需要一个基准,为什么不直接对着那石块数秒?”

“嗯,那样没多大意思,”西格吉尔说,“不过也行。”他又在账上记下了一连串数据。捣鼓笔墨少了份男子气概,甚至会被视作侮慢不虔诚,多数冲桥手对此颇感不安,虽然西格吉尔所写的其实只是铭文而已。

幸好,卡拉丁今天的同伴是西格吉尔、石头和偻朋——他们都是外国人,有各自的风俗习惯。虽然赫达孜在名义上是沃林教国家,可是该国人拥有一套独特的思维方式,偻朋似乎不介意男人也能写字。

“那么,”石头趁着大家等待的空当说,“被飓风眷顾的头儿,你说你还有别的本事,是不是?”

“飞起来!”站在远处的偻朋说。

“我不会飞。”卡拉丁没好气地说。

“上崖走走!”

“我试过,”卡拉丁说,“差点没摔得脑袋开花。”

“唉,黑发哥,”偻朋说,“飞也不成走也不成?我要给女人留点好印象,只会往墙上粘石头想想都够呛。”

“我倒觉得大家会很佩服,”西格吉尔说,“这么做超越了自然法则。”

“你没和几个赫达孜女人打过交道吧?”偻朋叹着气问,“说真的,我看我们应该再试试飞天术,这样再好不过。”

我还会一些别的 ,”卡拉丁说,“不是飞天术,但起码有点用处。我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再现出来,以前都不是刻意为之。”

“那面盾。”石头站在崖边,抬起头看着那颗石块,“在战场上,仆族智者向我们射箭, 结果箭矢全部穿进了你的盾。

“是的。”卡拉丁说。

“值得一试。”西格吉尔说,“我们需要一把弓。”

“有灵体。”石头伸手一指,“它们一拉,石块就贴在崖边了。”

“什么?”西格吉尔赶忙上前,觑着眼打量卡拉丁摁在崖壁上的石块,“我没看见。”

“哦,”石头说,“那就是它们不愿意被人看见。”他朝它们低下头,“请原谅,玛法利琪。”

西格吉尔皱着眉凑近了点,举起润石照亮那块区域。卡拉丁走过去,和他们一起观察。如果上前细看,便能分辨出这些微小的紫色灵体。“它们就在那儿,西格。”卡拉丁说。

“那我凭什么看不见?”

“这和我的本领有关系。”卡拉丁瞟了一眼茜尔,她坐在附近一条石缝上,一条腿搭在一边,不停晃动着。

“可是石头——”

“我是阿来以库。”石头拍拍胸脯。

“什么意思?”西格吉尔不耐烦地问。

“就是说我看得见这些灵体,而你不行。”石头把一只手放到矮个子的肩上,“没关系,伙计,我又没怪你,说你眼瞎,大部分低地人都这样。看呐,空气太多,搞得你们的脑子都无法正常运作了。”

西格吉尔蹙起眉,却还是做了点笔记。他心不在焉地掰着手指,是不是想借此计时?不久后,石块总算从崖上蹦落,在落地之时,最后几缕飓光飘散而出。“足有一分多钟。”西格吉尔说,“我数了八十七秒。”他看看另外几人。

“我们也要数秒吗?”卡拉丁回望石头,后者耸了耸肩。

西格吉尔叹了口气。

“九十一秒。”偻朋喊道,“不谢。”

西格吉尔坐到一块岩石上,几根人的指骨从附近的苔藓中探出,他未加留意,而是在账本上添了几条记录。写着写着,他绷起了脸。

“哈!”石头在他身边蹲下,“你看上去像刚吞了只臭鸡蛋。怎么了?”

“石头,我弄不懂自己在干什么。”西格吉尔说,“老师教过我,要先不耻下问,再去找标准答案。但是,我怎能做到精确?我需要秒表来计时,然而买一只太贵了。即使工具到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测量飓光!”

“用齐普就行。”卡拉丁说,“宝石在嵌进玻璃之前都会称重,很准的。”

“那它们均能储存等量的飓光吗?”西格吉尔问,“大伙都明白,论存量,未经切割的宝石比经过切割的宝石要少。这么说来,是不是经过精心切割的润石可以留住更多飓光?此外,过一阵子飓光就会从润石中跑走,那么在注光之后要经过几天才会发生这一现象?这一过程中究竟流失了多少飓光?所有润石的飓光流失率是否相同?我们所知甚少,我想我大概在浪费你的时间,长官。”

“哪里浪费了。”偻朋来到他们之中。独臂赫达孜人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被西格吉尔占据的岩石上,他直往西格吉尔身边靠,后者只好挪了挪身子。“我们干脆测点别的,好不好?”

“比如?”卡拉丁说。

“比如,黑发哥,”偻朋说,“你能把我粘到崖上吗?”

“我……我不知道。”卡拉丁说。

“看来知道一下不是坏事,嗯?”偻朋起身道,“要不我们试试?”

卡拉丁向西格吉尔瞥了一眼,后者耸耸肩。

卡拉丁吸入更多飓光,呼啸的风暴充盈在他体内,肆虐无度地顶撞着他的皮肤,宛如一头急寻出路的困兽。他把飓光引至掌心,一手摁在崖壁上,为岩石铺上一层荧光。

他深吸一口气,抱起精瘦的偻朋,把他压到崖上。此举容易得出奇,尤其卡拉丁的血脉中仍存有一定的飓光。

卡拉丁半信半疑地往后退去,赫达孜人依旧定在原位,粘在石面上的制服在腋下皱成了一团。

偻朋咧嘴笑道:“成了!”

“有用,”石头捋了捋式样奇特的吃角族胡须,“ 我们就是要这样测。 卡拉丁,你是个兵,能不能在战斗中用上这本事?”

卡拉丁缓缓颔首,一念之间,十几种构想油然而生。如果敌人正好蹚过他在地上布下的一大片飓光呢?他能拦下行进中的马车吗?他可不可以把矛粘在敌人的盾上,然后一使劲把盾抽离敌手?

“偻朋,感觉如何?”石头问,“痛不痛?”

“痛倒是不痛,”偻朋扭着身子说,“怕就怕外套破掉、扣子绷开。啊哈,问你个问题!独臂赫达孜人被人粘到崖上后,他要怎么对付那个人?”

卡拉丁皱着眉说:“我……我不知道。”

“他对付不了。”偻朋说,“赫达孜人少了条胳膊, 没法武装自己。 ”这个瘦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西格吉尔唉了一声,石头却笑个不停。茜尔一溜烟似的飞到卡拉丁身边,歪过头低问:“他在讲笑话?”

“对,”卡拉丁说,“水平明显烂透了。”

“咳,别这么讲嘛!”偻朋还在偷笑,“这是我听过的最极品的笑话!你可别不信,要讲独臂赫达孜人的笑话,我可是行家!‘偻朋,’我娘老是说,‘你得抢在别人前头学会这些笑话,大笑一场,然后你就能把他们的笑声全偷过来,一劳永逸。’这女人聪明绝顶啊,有一次我还给她带了只红甲蟹头。”

卡拉丁眨眨眼。“你……啥?”

“红甲蟹头。”偻朋说,“很好吃的。”

“偻朋,你是个奇人。”卡拉丁说。

“还别说,”石头说,“这个确实好吃,蟹头可是最上等的部位。”

“我就相信你们俩一回,”卡拉丁说,“姑且。”他举起手抓住偻朋的胳膊,飓光逐步散去,缚力渐弱。石头搂住偻朋的腰,和卡拉丁一起帮他下到崖底。

“行了,”卡拉丁下意识地望了望天色,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他无法通过头顶上的窄缝看到太阳,“我们来试试看吧。”

*

卡拉丁在谷底飞驰,体内的风暴激荡不已,一丛褶花受了惊,慌忙闭起花瓣,就像人合上手掌,缠绕在崖壁上的藤条抖了抖,往上爬去。

卡拉丁跳过成堆的碎石残迹,踏过积水,脚下溅起朵朵水花,身后是一道光迹。 横冲直撞的飓光在血管中恣意流淌 ,盈满他的躯体,运用起来更为顺手。他将飓光导入矛中。

偻朋、石头和西格吉尔手执练习用矛,在前方等着他。虽然偻朋不擅用矛——那条断臂非常碍事——但是石头补了上来。大个头吃角族人既不愿杀生、也不愿与仆族智者战斗,可他同意以“做实验”的名义参与今天的对练。

他的功夫很是了得,西格吉尔的矛法也还过得去。到了战场上,这三位冲桥手本来足以让卡拉丁头疼。

但如今时过境迁了。

卡拉丁把自己的矛抛向一侧的石头,吃角族人一怔,举矛格挡。卡拉丁的矛借由飓光之力粘在了石头的矛上,形成一个十字。石头骂骂咧咧地掉转矛头,准备攻击,却被卡拉丁的矛划到了侧肋。

偻朋持矛突刺,卡拉丁将飓光注入指尖,随随便便就用单手按了下去。偻朋的矛击中垃圾山,贴在了木片和骸骨上。

西格吉尔上前试探,卡拉丁侧移躲闪,对手的矛大失准头,并未刺中他的前胸。卡拉丁用手心碰了碰矛,注好光后将之甩向偻朋的矛。偻朋刚刚才从垃圾山中把它拔出来,上面还挂着苔藓和骨头,这下两根矛粘在了一起。

卡拉丁踏着滑步,横在石头和西格吉尔之间,三名对手手忙脚乱,失去了平衡,但又力图取回他们的武器。卡拉丁笑着跑向深渊的另一端,捡起一根矛,再转过身,双脚连蹦带跳。飓光促人舞动,摄入量如此之大,要想保持站姿几乎是不可能的。

快来,快来 ,他想。飓光渐散,另外三人总算掰开了粘在一起的矛,他们排列成阵,再度与他正面相遇。

卡拉丁冲向前去。深渊昏仄,他或飞跃或转体,身上腾起明亮的光雾,在崖壁上投下了影子。他赤脚踩过一个个水塘,足底一片冰凉。因为喜欢体验脚下的石地,他早已脱掉了靴子。

这次,三名冲桥手用矛尾抵着地面,像是要与他迎头相抗。卡拉丁笑了笑,抓住自己的矛——与其他人的矛相同,这根矛没有真正的矛头,只能用于练习——为之注入飓光。

他把矛啪的一声贴在石头的矛上,想要把后者抽离吃角族人的双手。石头早有准备,用力把自己的矛往后一扯,卡拉丁被这份劲道惊到,差点松手。

偻朋和西格吉尔很快从两面包夹过来。 漂亮 ,卡拉丁自豪地想道。他曾教过他们这样的阵型,也指导过他们如何在战场上合力出击。

对手越靠越近,卡拉丁松开握矛的手,伸出腿在地上一划,飓光像流出掌心那样迅速涌出赤足,汇成一道大光弧。西格吉尔踩了上去,绊住了脚,在光弧上不得动弹。他身子一歪,在摔倒前扬矛突刺,却使不出力道。

卡拉丁压上全部体重,猛地撞向偻朋,使对方偏了手。他把偻朋顶向岩壁,两人胶着不下,卡拉丁在一下心跳间就为石面注好了光,接着他放开赫达孜人,把对方粘了上去。

“啊,又来了。”偻朋惨叫了一声。

西格吉尔迎面跌入了水塘。卡拉丁还没来得及发笑,就看到石头擎起一根树干,晃悠悠地砸向他的脑袋。

那是一整根树干。 石头是怎么抬起那玩意儿的? 卡拉丁急忙扑到一边,在地上来回翻滚,擦破了手,树干哐的一声砸到渊底。

卡拉丁低吼一声,飓光渗出牙缝,在他眼前升起。吃角族人想要再次搬动树干,卡拉丁顺势跳了上去。

他重重地把树干踩到地上,然后朝石头一跃而去,心中有些不解:和体重是自己两倍的人徒手交锋,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扎进吃角族人的怀抱,两人翻倒在地,在苔藓丛中滚来滚去。石头蜷起身子,想要扣住卡拉丁的双臂,吃角族人明显接受过摔跤训练。

卡拉丁将飓光注入地面。他早就发现,这对他自己没有影响,也构不成障碍。于是乎,当两人翻过身来时,石头先是胳膊贴地,随后他的侧体也一并中招。

吃角族人没有放弃抵抗,急欲擒住卡拉丁,且几近得手。卡拉丁双脚一蹬,两人一个翻身,石头的另一边手肘也触地粘牢了。

卡拉丁喘着气抽开身,干咳了几声,失掉了大量残存的飓光。他倚靠着石壁,抹去脸上的汗水。

“哈!”定在地上的石头推开双臂,“我差点就赢了。你啊,滑得像个第五子!”

“风操的,石头,”卡拉丁说,“只要能把你赶到战场上,做什么我都愿意,当个厨子实在是浪费人才。”

“你不喜欢我烧的菜?”石头笑着问,“下次我得做点油水更多的东西,正好和你搭上调!你就像只涂满黄油的活湖鱼,想要抓到都难!哈!”

卡拉丁走到他自边,蹲下来对他说:“石头,你有战士的风范。除了泰夫特,我也在你身上瞧出了眉目,不管你自己怎么说。”

“我不是当兵的料。”石头执意道,“这是图阿纳里奇纳的任务,针对第四子或排行在后的儿子。第三子不能耗在战争中。”

“你还不是捡起树干就往我脑袋上扔。”

“那是棵小树,”石头说,“而你有铁头功。”

卡拉丁扑哧一笑,俯身摸了摸石头身下的石地。这里注有飓光,他从未试过将其回收。他能不能办到?他闭上眼,呼进一口气,努力尝试……有了。

体内的风暴重又刮起。不久后,他睁开眼,发现石头已经解除了束缚。卡拉丁没能把飓光全数吸回,却摄取了一部分,余下的飓光消散在空中。

他牵住石头的手,拉着大个子站起。石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卡拉丁走向西格吉尔,帮他脱了身。“ 太难为情了 ,”西格吉尔说,“好像我们还没长大似的。见到如此丢脸的事,大帝也得开眼。”

“这是一场不平等的对抗,我占了点便宜。”卡拉丁搀扶西格吉尔起立,“我接受过多年的军事训练,长得也比你壮,还会从指尖发射飓光。”他拍了拍西格吉尔的肩膀,“你的表现很不错,区区小测试,如你所愿。”

这种小测试很有用 ,卡拉丁想。

“当然了。”偻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继续,把赫达孜人留在崖上就行,从这里看风景可美了。哦,我脸上是不是淌下了一道泥水?偻无双没法擦,只好旧貌换新颜,因为——我讲过吗?—— 他的手粘在崖上了。

卡拉丁走了过去,笑道:“偻朋,一开始是你叫我把你粘上去的。”

“我的另一只手呢?”偻朋说,“它老早就断了,是被一头恶兽给吃了吧?那只手正冲着你比画下流动作,那是侮辱,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口气很轻松,这似乎是他一贯的处事态度,他在刚加入冲桥队时,就有种疯疯癫癫的热切。

卡拉丁把他放了下来。

“效果很好。”石头说。

“对啊。”卡拉丁应道。不过说句真心话,他也许只须用上矛和飓光赋予的超人速度便可轻易地置这三人于死地。他还不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做的原因是不是出于对新能力的生疏,但他的确认为做事太过勉强会把自己推入难堪的境地。

熟能生巧。 他想, 我不但要通晓矛术,更要对这些本事熟稔在心。

这就意味着要多练、要多下苦功。不幸的是,要想训练得法,他最好得找一个在技巧、体格和能力上都与他相当,或是比他更强的人。考虑到他现在的本领,那不过是奢求。

另外三人走向堆放背囊的地方,从包里掏出水袋。几步开外,有个人站在黑暗的深渊中。卡拉丁一瞧见便站起身,保持着警觉,直到泰夫特走进润石的光亮。

“我以为你要去望风。”泰夫特对偻朋粗声道。

“叫人把我粘到崖上还来不及呢。”偻朋举起水袋,“我想你要训练一帮新兵?”

“德雷赫正看着他们。”泰夫特小心地绕过几堆弃物,来到崖边,和卡拉丁站到一起,“卡拉丁,我不晓得那些小伙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但是自打你带头下沟以来,他们不知不觉地就放开胆了。”

卡拉丁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会读人心?”泰夫特问。

“大抵要靠剖析。”卡拉丁低头看了看。在与石头纠缠时,他擦到了手,由于飓光发挥功效,伤口已经愈合。

泰夫特哼了一声,回头瞥了一眼石头和另外两人,他们已经取出了口粮。“你该让石头接管新兵。”

“他不想和人斗。”

“他刚才还和你对打,”泰夫特说,“对象若是换成他们,他搞不定会愿意。比起我,大家更喜欢他,我尽会坏事。”

“泰夫特,你扛得下这份差。我们现在有了底子,不用再省吃俭用、囤着球币不花。你能带好这群小伙子, 绝对没问题的。

泰夫特叹了口气,却没有多嘴。

“我有什么能耐,你也看到了。”

“是的。”泰夫特说,“在和你过招时,要想做到势均力敌,我们得把一整个二十人的小队给领下来。”

“不然就再找一个不输于我的人。”卡拉丁说,“这样我就能和他对战了。”

“好的。”泰夫特点着头,又应和了一句,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

“骑士团共有十支,对不对?”卡拉丁问,“你了解其他骑士团的情况吗?”卡拉丁的本事是泰夫特最先发现的,他在卡拉丁自省之前就已察觉。

“不太了解。”泰夫特蹙额道,“尽管官方有官方的说法,但我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总是那么合得来,我们得看看能不能找到比我懂得更多的人。我……我一直窝在后头,那几个知道的人我是认识,可他们都不在了。”

泰夫特低下头,盯着地面。如果他先前的心情就很低落,那么说完这番话他肯定更不好受。他很少谈起自己的过去,但卡拉丁愈发确信,出于泰夫特的所作所为,这些人不论是谁,全都丢掉了性命。

“假如有人想要重组光辉骑士团,你听到后会作何感想?”卡拉丁对泰夫特耳语道。

泰夫特猛地一抬头。“你——”

“我指的不是我自己。”卡拉丁斟酌着字词。达力拿·寇林允许他旁听会议,虽然卡拉丁信得过泰夫特,但是身为军官,还是得守规则,有些事不能外传。

达力拿是光眼种 ,他的一部分意识私语道, 你要是把秘密告诉他,不知哪天他就会说漏嘴,这种人不会三思。

“说的真不是我。”卡拉丁重申,“假如某国的国王决定召集群英,将这些人赐名为光辉骑士呢?”

“我会骂他傻瓜。”泰夫特说,“光辉骑士已经不是众口相传的光辉骑士了。 他们原先明明不是叛徒 ,可现在人人都一口咬定他们出卖了我们,你无法在短期内改变大伙的想法,除非施个飓能术让他们闭嘴。”泰夫特细细地打量着卡拉丁,“孩子,你有这份魄力吗?”

“他们会恨我,对吗?”卡拉丁不由得发现茜尔正在空中漫步,她越走越近,对着他好生端详,“就因为远古的光辉骑士犯下了罪过。”他抬起一只手,示意泰夫特不要反驳,“ 人们总是那么认为。

“是啊。”泰夫特说。

茜尔抱起双臂,对卡拉丁使了个眼色: 你保证过的。

“那么我们就得看着办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卡拉丁说,“去吧,叫新兵集合,他们在下面练了一天,足够了。”

泰夫特点点头,领命而去。卡拉丁握好矛,收起用作照明的润石,向另外三人招了招手。他们拿好各自的东西,准备返回。

“看来你有这个意愿。”茜尔飘落在他的肩头。

“我想先多练练。”卡拉丁说。 以后再习惯。

“没事的,卡拉丁。”

“不,前路会很艰难。人们不会待见我,即便事不至此,我和他们也分属两个世界,难免会有隔阂。可是我认命了,我会处理好的。”就算在第四冲桥队,也只有莫阿什——或许还有石头——不会把卡拉丁神化,其他人都把他当作救世主般的令使。

他一度担心其余冲桥手会怕他,然而他们并未表现出这份惧意。他们或许对他心存敬慕,却没有疏远他,这就够了。

他们赶在泰夫特和新兵之前来到了绳梯旁,不过没有理由久留。卡拉丁爬上军营以东的高地,离开了湿热难耐的深渊。他握着矛,身上也不缺钱,这感觉相当陌生。在达力拿军的营门外,卫兵们也没有找他的茬,而是挺直腰杆向他敬礼。这礼是行给将军的,动作相当短促干脆。

“他们好像以你为豪,”茜尔说,“虽然和你素不相识,却为你而骄傲。”

“他们是暗眼种,”卡拉丁向卫兵回礼,“没准在塔地上打过仗,受过撒迪亚斯的背叛。”

“‘飓风恩护者’,”有人喊道,“你听到风声了吗?”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把这个绰号传出去的 ,卡拉丁想道。这时,石头和另两人赶上了他。

“没有,”卡拉丁喊道,“哪来的风声?”

“大英雄已来到破碎平原!”士兵回喊,“他将与光明贵人寇林会面,可能会给他撑腰!这是吉兆,有他帮忙,这边的骚动或许就能平息了。”

“什么?”石头大声应道,“谁来了?”

士兵口出一个人名。

卡拉丁心如冰封。

他的手指变得麻木,矛杆差点从中滑落。之后,他撒腿飞奔,既没有搭理在身后大叫的石头,也没有放缓脚步,别人一律追不上他。他跑至军营的心脏地带,直冲达力拿的指挥营堡而去。

他看到了一面高悬在半空的旗帜,下方是一队士兵,营外也许还有规模更大的部队。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冲过队列,引来旁人的呼喊和瞪视,士兵问他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在通往达力拿的石堡的短台阶旁,他终于跌跌撞撞地收住脚步。黑荆棘正站在前面,和一位高个子握手。

那人脸形方正,仪表堂堂,身穿崭新的制服。他笑了笑,拥达力拿入怀。“老朋友,”他说,“好久不见了。”

“实乃久别。”达力拿赞同道,“多年后你终于光临此地,不负前言,真叫人欢欣。我听说你甚至搞到了一把碎瑛刃!”

“此话不假。”那人抽开身,朝身侧扬起手,“此剑夺自某位刺客,那人跑到战地,试图杀我,胆子可真不小。”

瑛刃显形,经过蚀刻的剑身形似流转的火焰。卡拉丁死盯着那把银剑,眼前一片血红。一个个名字划过他的脑海:戴立特、科瑞布、里希……卡拉丁曾对这支小队爱护有加,那段时光恍若隔世。

他昂起头,硬逼自己正视来客的脸庞。卡拉丁一度奉该人为典范, 现在却对其恨之入骨,无人可比。

亚马兰轩领主。此人不仅盗走了属于卡拉丁的碎瑛刃,还给他的额头打上烙印,将他贬为奴隶。

(第一部分·完) nyQ+Yc7JNOaXBA/XRYt6247B1lETGQsrXWJ3rkYOKSjpVc9VRDts9JgAhraX85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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