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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好流传着一种说法:自局长起新选组全员都要提拔为幕臣 。事实和传言一样,几个月后,即庆应三年六月,正式的聘用文书就颁布了。伊东就打算以此为借口脱离新选组。他和篠原泰之进一起去近藤位于七条醒井的妾宅,拜见了近藤和土方。伊东先把御陵卫士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说,随后便开始了口若悬河的辩解。

“我们不愿意成为幕臣,一旦成了幕臣就会被这个身份束缚住。所以,我们才打算另组浪士队。但是,这无论如何都不是脱队,而是要从新选组分离出来,您不妨就当作是新选组的发展壮大。虽说这个新队与萨长 关系匪浅,但不过是为了刺探机密,以资新选组总队而已。”不用说这些都是伊东的诡辩。近藤像是已经知道了似的,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还安抚着脸色大变激烈反驳伊东的土方。泰之进目睹此景,对近藤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子。

“足下呢,有什么见解?”

“在下,说句老实话,只是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如此而已。”

“我明白啦。会妥善地送走各位的。”不知近藤是否已有了对策,总之他非常痛快地表示了认可。

从新选组退出的御陵卫士共十五人,在庆应三年三月十日,以传奏 命令的形式被令移防,转移到五条大桥东端的长元寺。这一年的六月八日,又迁至高台寺月真院,最后这里成为了御陵卫士的大本营。营外挂上了“禁里御陵卫士屯所”的门牌,伊东又特地获得朝廷允许,在大门两边拉上染着菊桐纹样的帐幕。

伊东是个有经营长才的人,经他四方奔走,筹措到许多经费。根据他自己的手记,当时御陵卫士们的花销,仅饭费一项,一天就是八百文。当时走一次“东海道五十三次” ,路上都住最豪华的旅馆每日也不过二百文。因此饭费八百文,不可不谓奢侈。

到此为止新选组对伊东一派,都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篠原君,近藤好像对我的行动非常谅解的样子。”伊东对此倒是得意扬扬。常以才子自居的他,对自己言谈的说服力很有自信,但是,这反而证明了伊东的浅薄。

“佐野君来了也这么说:最近近藤的心情不错,好像还对组员说过去月真院做客也成之类的话。”这里的佐野就是佐野七五三之介,伊东为了以防万一在离开新选组的时候把心腹佐野、茨木司、中村五郎、富永十郎四人留在了组里。他们是伊东的内应,负责通知他新选组的动向。

“咳,谁知道呢。”泰之进对伊东所说的话抱有怀疑。以前搞组内清洗的时候,他就对新选组的惯用伎俩了如指掌了——他们用的都是武士想也想不到的阴招。按篠原自己的想法,原因在于近藤、土方的身世,他们二人皆非真正的武士出身,而是武州 乡下的农民之子。

正如他所推测的,这时的近藤、土方已经展开了一系列周详的布局。“总之,我们的目的是歼灭所有敌人。不过在白天大举闯入敌营,斩杀对手,这多少有点困难。不如悄悄地一网打尽。土方君,能听听你的想法么?”

“第一步,除掉他们的内应。如果在组内杀了他们难免走漏风声,反倒打草惊蛇。要是让月真院的家伙们警惕起来,以后的事就不好办了。所以,下手的话就要选其他的地方。”

“就按照你的想法放手去干,我等着看你的手段了。”

于是,不久之后的某日,土方岁三把佐野七五三之介等四人叫来,对他们说:“组内有一笔钱等着急用,已经差使者去黑谷的会津藩官邸说明了此事,所以你们几个只要去收钱再带回来即可。数目是两千两。”这一手耍得非常高明。新选组的经费都由会津藩官邸资助,所以去那里取钱是经常有的事。

“土方大人也一起去吗?”

“嗯,我也一起去。”这样就更没有可疑了。

伊东派的四个卧底到了黑谷的会津藩官邸,拿到了钱。他们并没立即离开,因为官邸的人为了慰劳他们已经端出了酒菜。卧底们一旦拿起杯子,就不知不觉从红日西沉喝到月上中天。

“别客气,尽管喝。”会津方面的接待人员很有技巧地不断劝酒,结果四人都喝到酩酊大醉。惨剧就在这时发生了。

也在此时,身在东山高台寺月真院饮酒的篠原泰之进感觉耳朵深处响起了好像人临死前呻吟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呻吟声。”

“这是你的错觉吧。”伊东并不以为然。

另一方面,在黑谷的会津藩官邸,佐野等四人正在屋里喝酒,从屋外悄悄潜入了十个新选组队员。他们全副武装,个个手持长矛。负责指挥的人是大石锹次郎,他还有个诨名叫“刽子手锹次郎”。这男人无论武艺还是为人都非善类,他嗜杀成性,并且以此为乐。正因如此,近藤每逢对组员处以私刑,都派此人负责。

这时会津松本家的家臣来叫土方:“请您到隔壁来一下好么?”

“知道了。”土方爽快地站起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去了。土方的离席就是十人组成的长矛阵闯入的信号,还没等喝酒的四人受惊站起身来,只听几声惨叫,就被扎了个透心凉。

为了确认是否死透,大石锹次郎一干人又用长矛托往已经断了气的尸体上反复地扎刺。后来连土方都看不下去了,大喊“住手”,大石这才无奈地转而用脚踢着早已入了鬼籍的佐野七五三之介的脸——大石有施虐的嗜好——现在也唯有这样方能一解他羞辱遗体的渴望了。

这时发生了件不可思议的事。据说,在大石踢到佐野遗体的瞬间,佐野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见他拔出短刀,缓慢地砍下,将大石从脸到脚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这才扑通一声倒下,又变回了死人。这大概是佐野在被踢的瞬间苏醒过来,使足浑身力量向大石表达自己的痛恨吧。

以下就是题外话了。新选组大败之后,大石锹次郎前往驻扎在武州板桥的官军本营,当然他这时已经是农民打扮了。大石化名“锹吉”,一到官军本营就向人问:“加纳道之助大人在么?”

加纳道之助和伊东、篠原一起当过御陵卫士,后来他加入萨摩军,成了一名官军士官。加纳出来一看,发现这个农民竟然是当年的刽子手锹次郎,大吃了一惊。不过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锹次郎提出自己也要加入官军的行列,请加纳为他引荐。

“大石君,你还是个人吗?”加纳饱含恨意地说,“黑谷的会津藩官邸,佐野死不瞑目,莫非你已经忘记了?你要是想说忘了的话,我这就叫你想起来!”

拷问之后,锹次郎就被斩首了。

言归正传,会津藩官邸之变,即便在新选组内也是以非常秘密的形式进行的,所以身在东山月真院的伊东、篠原根本无从得知。又过了几天,到了庆应三年十一月中旬,新选组局长近藤勇给伊东甲子太郎发来了封邀请函。

“久不闻君之诤言,如饥似渴。故请尊驾屈尊陋室,乞闻高论。”这信是近藤的仆人治助送来的。甲子太郎看罢来信,便对使者说一定应邀赴宴。

“还是不去为好吧。”事后,泰之进出言阻止他。

可伊东本人却坚信:打老早以前,近藤就非常佩服他的学识见解。

“不会有诈的,近藤说的应该是实话。”

“伊东您好像认为近藤是个正人君子。近藤出身农户,不像武士,没有与生俱来的正直秉性,这一点请您可别忘了。”

“正因为他出身平民百姓,才更想听听天下大事,增长自己的见识吧。”

“那么,谁当您的护卫与您同去呢?”

“我一个人就行。我可是伊东甲子太郎呐。”

才子伊东的另一个身份是千叶门下闻名的剑客,他对自己的武艺也有相当的自信——这一点与其说是荣耀,倒不如说是他的悲哀。

近藤招待伊东的地方是位于七条醒井兴正寺的妾宅。虽说只是个妾宅,却毫不逊于大藩家老 的别墅。妾的名字是孝子。近藤有好几个妾室,其中一个是大阪新町青楼出身的深雪太夫 ,容姿为诸妾之首。但是深雪太夫没过多久便病死了,近藤领回她的妹妹令其住在这间别邸。孝子的来历就是这样。她也是大阪新町青楼出身,因此酒宴间的周旋之术,可称精湛。在孝子劝说下,伊东着实痛饮下不少。

伊东辞别出门已是亥时(晚上十点)。一见他走远,近藤立刻叫来了土方,问:“都准备好了么?”土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了消除醉意,伊东没有叫驾笼,只用左手提着有菊桐纹样的灯笼,右手耷拉在身旁,缓缓地走着。那是个滴水成冰的寒夜,天上挂着十六日的圆月,月光之下,伊东可以清楚地看见东山的轮廓。

渡过木津屋桥往东走的时候,伊东小声哼哼起了谣曲“竹生岛”。过桥之后,右侧是一片草地,最近因为有过一次火灾,所以到处都支着修缮房屋的脚手架。伊东此刻醉意还很浓。

突然之间,他被脚手架绊了一下,就在这个瞬间,从架子的缝隙中刺出一支三间长的长矛。伊东口中的谣曲戛然而止,灯笼也掉到地上烧了起来。长矛“哧”的一声从伊东的右肩穿透至咽喉,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架着吊起来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被刺中的那一刻,伊东的酒大概就醒了吧。只见他沉着地转了转眼珠,数清了敌人的数目,然后又缓缓地去摸刀柄。

这时,还是那个大石锹次郎,朝他靠了过来,准备给伊东最后一击。不料,旁边有人叫住了他,这是以前当过伊东的马夫后来晋升为一般组员的胜藏,“大石君,这件事情就请让我来吧。”胜藏这么说完就挥刀砍向旧主伊东的脖子,力量之大甚至可以听到刀砍到骨头上的声音。可是,伊东还是没有倒下。被砍的刹那,伊东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右手中的白刃却是一闪,漂亮地使出了大概是北辰一刀流的招式。只听得胜藏“哇”地大叫一声,脸就被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伊东也终于面无表情地倒了下去。据说最后他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过等大石锹次郎靠近去听时,伊东就断了气。所以究竟他的遗言为何,最后竟无人知晓。

最后登场的是这一暗杀的策划者土方,他用手戳了戳大石的后背,声调毫无起伏:“死了吗?”

“是的。”

“可以了。用这个当诱饵放到七条油小路的十字路口去。”

为了以防万一,大石又在伊东的左腿上补了一刀,不过显然是多此一举。他把这位才子后脖颈的头发一抓,按照土方的交代将尸体扔在了油小路的十字路口。

深夜寒气逼人,伊东穿着的仙台平裙裤和血冻在了一起,硬邦邦的如同木板。在油小路的十字路口平躺着的他,单薄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而在伊东的头上,一轮十六日的圆月,清辉如故。

这时候,从十字路口的各处出现了新选组组员的身影,据说当时动员的人数超过了四十。他们的出动并非只是为了暗杀一个伊东,而是要参加下一场即将发生的厮杀。池田屋事变之后,新选组如此大规模地出动,这还是第一次。队员人人都披上锁子甲了,有的人还戴着钵金

新选组的队员在各组长的指挥下,迅速地向四周散开。为了伏击为伊东收尸的御陵卫士,他们或躲在附近人家的檐下,或藏身在门厅或是二楼。战斗的阵列都已经布置妥当了。

这之后不过半刻 左右的工夫,町所的差役走过来,发现了尸体。这差役一搞清楚死者是伊东甲子太郎,立即就去通知了东山月真院的御陵卫士本营。这天包括泰之进在内,只有七人值班,而率先问“如何是好”的人则是伊东的亲弟弟铃木三树三郎。

“对方并非不认识的人,我们竭尽诚意向对方解释清楚,乞求谅解如何?”

“铃木君,没用的。除了杀过去以外,别无他法。”说这话的是服部武雄。听说,他是媲美新选组内冲田总司的北辰一刀流高手。

“可是,咱们的人只有七个。”

“七个人已经足够。我们这趟去与其说是为了抢回伊东大人的遗体,倒不如说是为了把我们的性命交到那里去。不战到七人皆毙,决不罢休。”服部说完立即跑到里屋把盔甲箱担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靠着屋柱的泰之进这时才出声。

“为战斗做准备。”

“别干了。听町所的衙役说敌人有四五十人呢。七个人对这些敌人,怎么想都是有去无回。穿着盔甲去赴必死的战斗,路上被人看到,日后就会被当作笑柄。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什么都不穿,看起来倒威风。”

“那就这样。”大家都解下了刀鞘上的条带,用它把碍事的羽织袖绑了起来——这就是大战前唯一的装备了。他们叫的驾笼不一会儿也来了,这是为了带回伊东的遗体而准备的。大伙一起走下了高台寺前的台阶,是时月光如水,就连九尺以外的敌人的脸孔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就要做个了断啦。”加纳道之助这么说,他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听上去颤颤巍巍。

泰之进默默地,踩着在月光下映着几个人身影的小路,一边走一边想:“伊东这个人呀,就是死了也得给我找这么多麻烦,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走着走着他又回想起伊东当初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样子,忽然又觉得可笑。

不一会儿,到了那个出事的十字路口,果然见到甲子太郎被弃尸于此。“抬进驾笼里去。”泰之进命令道。

泰之进话音未落,就从四面八方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扔下尸体,拔刀!”一边说,泰之进一边麻利地从左往后给了一刀,冲来的敌人立即受伤仆倒。

泰之进知道他们被包围了。服部武雄、毛内有之助防守正面,篠原泰之进、富山弥兵卫于东;铃木三树三郎、加纳道之助、藤堂平助在西,勉强支撑。可是,不过转眼之间,他们就被切断分割在乱军之中,只得独自迎战了。

藤堂平助腹背受敌,全身重伤十余处。后来,他脚一滑,踩进了东侧的排水沟,仰面摔倒,群敌趁机把他砍成了碎块。

然后要讲的是服部武雄的奋战。他的战斗堪称幕末刀剑决斗中,最为英勇悲壮的一幕。从始至终,他背靠民家的门柱,舞动着一把三尺五寸长的名刀,腰上系着一只骑马用的灯笼,滴溜溜地照着脚下——在他拼命地砍杀下,倒在他脚下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可是最终因堆积的尸体委实太多,服部武雄又负了伤,动作就渐渐不那么自如了。他刚想换个地方继续战斗,原田左之助就趁这个机会用长矛捅死了他。服部武雄死后,遭暴尸五天,无人敢来收殓。这场厮杀后的翌日,小山正式因为要去西周在千本路所开的学塾,打这里经过,他的笔记现存至今。据他所说当时服部武雄全身负伤二十多处,但至死神色不变。

毛内有之助是津轻弘前的脱藩浪人,他在新选组里就有“毛内百事通”的外号,是个身兼各种武艺的能人。这天在乱战之中,他把刀给折断了,再要去伸手拔短刀的时候,前臂遭敌人砍断,他只得赤手空拳地迎战敌人。这些不过是发生在眨眼的事情,其实没等看清敌人的面容,他就被刺死了。

昭和初年,东京日日新闻报社要连载一篇名为《戊辰物语》的小说,为此进行采访的时候,也访问了位于油小路十字路口一角的某间麻绳店。据说在发生决斗事件的当晚,住在这儿的一户人家关上窗户,躲在二楼偷窥过街上的打斗。那时所见的情形,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了下来。据他们说,转天早晨出门一看,不知为什么,人的手指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篠原泰之进没有死。他和加纳、铃木、富山等杀出一条血路,一路往西跑,投在萨摩藩的官邸,后来在官军东征时在军中效力。

庆应四年,近藤勇在诸方遭遇惨败,化名“大久保大和”骑马去了下总流山的官军本营。刚刚才抓了大石锹次郎的加纳道之助,立刻就认出了近藤,顺道把他也捆了个结结实实。

总之,油小路上的那场战斗虽然是以新选组一方的胜利告终,但不过一年的时间,胜负之势便彻底逆转了。

泰之进在明治维新后一度就任弹正台的少巡察,不过不久就辞官隐居了。加纳道之助也得到了北海道开拓使的官职,他非常长寿,据说一直活到明治四十一二年。而泰之进最后死于中耳炎,洗耳朵的癖好到底要了这个男人的命,不过他总算是寿终正寝,这一点倒是确凿无疑的。 bLPdB05daB0hGXmuh407EMIYSaxIY7J2WRFLwa15tzR/LnF9YoHuMUfAy2RAM7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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