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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次大阪斗殴的时间相去不远,新选组内也发生了一件“阿梅事件”,始作俑者不是别人,还是局长芹泽。而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土方的正是冲田总司。

这天总司来找他玩,两人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天。本来冲田是个绝口不提女人呀、恋爱呀这类事的青年,这次却一反常态地问:“土方先生,您见过了么?”

“什么啊?”

“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永仓兄他们都说,那种尤物在江户是见所未见的。那个女人一来队里,大家就都兴奋起来了。不过,我可不喜欢那种女人。”

“什么啊,你是说女人的事么。”

“真是的,您以为我在说马 吗?”

据冲田讲,最近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女人到屯所来找芹泽。女人名字叫阿梅,是位于京都四条堀川的一家和服店老板的小妾。那个老板叫菱屋太兵卫。太兵卫的正妻已经去世,所以阿梅就相当于他年轻的妻子。

“芹泽倒是艳福不浅。”

“呀,难办了。土方先生您这么聪明的人,这次可想错了。”

“这话怎么说?”

“我不是说男女之间恋爱的事情。风流韵事对芹泽先生来说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是来讨债的。芹泽一看到阿梅来了,就脸色发青地东躲西逃,这不是很可笑么?”

“什么啊,无聊!”

可冲田还是详细地讲起了这事情的经过:芹泽是个爱在穿衣打扮上花心思的人,他在菱屋太兵卫的店里定做了和服,但是从头至尾一文钱都没付过。太兵卫可发愁了。他派了掌柜来,三番几次地委婉地向芹泽要钱。但后者就是不予理睬。有一次话说得露骨了一点,芹泽直接把刀拔出来,架在掌柜的脖子上问:“我说了就一定会付钱的。你们当我芹泽鸭是小偷吗?”吓得掌柜立即跑回了店里。

“可是,老板菱屋太兵卫也是个有智谋的。”冲田笑着道。太兵卫又生一计:如果对手是弱质女流,芹泽也不会来硬的了吧。于是催讨欠款的工作就交给了阿梅。结果真被他料中,恶人芹泽这下也没了对策。只要一听到阿梅来了,他就吩咐手下:“不在,不在,就说我不在。”说完立刻躲了出去。

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样三番五次之后,阿梅听说局长不在,就回答说:“那就请让我在这里等候局长大人归来吧。”说完就走进一间空着的佣人房,一直等到傍晚才走。局长正为这件事情头疼呢。

“是不是挺有趣的?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世间也有芹泽先生的天敌啊。”

“有什么有趣的?真无聊。”

转过天,土方一早照例和队员们在道场做剑术练习,完毕以后为洗去汗水,他脱下防具,穿着练功服往井边走去。一个队士赶紧跑到前头,摇起吊桶,为他打好水。正当土方用水哗哗洗脸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过来一个人。

“是谁?”他低着头,对着洗脸的木盆发问。意外的是背后并未传来回答。土方下意识地觉得那人正在向自己行礼。没有法子,他抬起还是湿漉漉的脸,一看——岁三惊呆了。他心想:“竟然有这么美的女子。”

“奴家是菱屋的阿梅。”

“……”

她的肌肤像牛奶一样洁白,饱满的耳垂是诱人的粉色。阿梅眯起了眼睛:“请恕奴家唐突,您可就是那位土方先生?”

“正是在下。有何贵干?”

“芹泽先生常来光顾小店。如果还能蒙土方先生大驾光临,那小店就更蓬荜生辉了。”

“到时候,我会去叨扰的。”

“可是,芹泽先生他……”看来这才是阿梅的目的。按她的想法,像土方这样的高级干部是不会轻易扯谎的。“芹泽先生他不在吗?”阿梅终于问出了口。

土方感觉到一丝失落:“说起来,下午就没见到他。”

一说完,他就像逃跑似的,飞快地躲进自己房间,刚一坐下就立即唤过侍从来泡茶。这时他还是觉得心脏怦怦直跳,这样激动的自己真太狼狈,太丢人了。“我真像个傻瓜!”为了平复情绪,土方开始擦拭佩刀,然后再上打粉。

土方用力擦了好长时间,然后就一直呆呆地盯着眼前光闪闪的刀锋,满脑子都是刚才阿梅的一举一动。

“我这是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

为了驱散脑中女子的幻影,他立刻提起刀回了道场。接下来的几天,他天天和队员练剑,大家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不知何故这两天副长练功练得异常勤奋。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几天后冲田又送来了新的消息。结果一听完,土方脸就变得铁青,这让后者倍感吃惊。

“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

“您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冲田显然并没有想得太深。

“刚才你跟我说的话,别到处乱传!”

“土方先生!”冲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您真会开玩笑,这件事情在队伍里快成旧闻了!”

“是吗!?”

土方显得十分尴尬,话也说得没了条理。

“当然都知道了,包括久助。”

这久助是近藤的马夫。

冲田说,有天阿梅又来讨债了,芹泽这次可没那么老实。他一把将阿梅拖进寝室,掐着她的脖子,意欲轻薄。阿梅连叫都没叫一声,她像是很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似的。

“太惨了。”来讨债,结果连贞操都赔上了,这事真是又滑稽,又叫人扼腕叹息。

而土方则是妒火中烧,他这次是下了狠心非要除掉芹泽。

可让人吃惊的是,阿梅从此之后,每到傍晚,都会浓妆艳抹,梳着时下流行的“松叶返”到屯所来。据说她一到屯所,就直奔芹泽的卧房,两个人“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直到天亮才回家。土方听到这件事,心里想:“阿梅被羞辱后,反而当了仇人的情妇,女人啊,真是搞不懂。”

芹泽干的事不久也传入了近藤的耳中,这天晚上他把土方岁三叫到自己房间,先是闲聊了一番,突然说:“芹泽真是前世积德啊。”

土方听了自是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

“把长头发的讨债鬼变成自己的情妇,甚至连借的钱都不用还了,便宜都让芹泽占了。可是那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菱屋太兵卫也太不要脸了!”

“您也知道了这件事?”

“可惜了那个阿梅,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近藤略略显出一丝妒忌。

土方点点头,回答道:“菱屋也是个乌龟,叫阿梅来讨债,那不是羊入虎口,一去不回的事么。”

“我想说说这只饿虎。”近藤顿了一顿说,“看来不彻底解决是不行了。”

“时机成熟了吗?”

“我看差不多了。”

“要悄悄地干,等办完了,再把这些丑事在队员之间散布,待芹泽的名声扫地,我们再干掉他就是理所应当。队里也不会搞得人心惶惶。”

“什么时候?”

“九月十八日,怎么样?”

“我看行。”

土方是近藤的心腹,不用细说就已清楚了近藤的想法。九月十八日队伍里的全体干部准备在岛原角屋喝花酒,这个安排早已传达下去。近藤就是准备在这天夜里,趁着大家都喝得烂醉的时候动手吧。

“所有的行事都要保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风声。最后要伪装成长州人干的,下手的人以你为首,加上冲田、原田、井上。”

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是江户时期以来近藤的心腹。

“土方君,这可不能失手。你要趁着白天,好好在芹泽的卧室、走廊、雪隐(厕所)多走上几遍,记住地形。要闭着眼睛也能走一遍。最好把卧室和隔壁房间相隔距离,用脚步量一量。”

“遵命。”

“那么土方君,局里金库中还剩多少钱?”近藤这个问题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土方每天都会听取会计岸岛由太郎的报告,所以大致情况还是有数。他一说出现金的数目,近藤就放下了心:“噢,还有这么多,那就好好用上一票。”

“什么?您要用来做什么?”

“葬礼。把队里经费的一半全都花在葬礼上,好歹也是新选组局长的死,葬礼的级别千万不能出一点纰漏!”

他竟然连这些地方都想过了,土方对近藤计划的精密感慨不已。

而被委以重任的冲田则还是那么不可思议,虽然嘴里总是说:“芹泽真可怜!”但对暗杀计划准备得最热心的也就是他。其实他原本就是个工作狂,现在更是专心致志。冲田时不时到芹泽的屋里串门,从房门到屏风到第一间房间用脚量了几次。各个房间的关系,寝室天花板的高低,走廊的长短,房檐的样式,甚至连芹泽的卧房里的行灯(方形纸罩做灯)摆在哪里都调查清楚了。

“没问题啦,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一圈!”

冲田对即将来到的工作显得跃跃欲试,但是还要时不时说:“芹泽真可怜!”对这个纯洁天真的年轻人来说,眼前的事情让他倍感矛盾。

然而有一次他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土方先生你真坏!是不是准备冲进去砍第一刀啊!我不答应!负责打探地形的我出力最大,你要把这个(任务)让给我!”

土方深知这个年轻人的秉性,干脆顺水推舟道:“就照你说的做。”

“但是我担心一件事,阿梅,那天晚上要是阿梅在房间里怎么办?”

“杀了。”土方斩钉截铁地说。

“非杀不可,这女人的生死全凭天命。运气好的话,阿梅那天就不会来。但是如果她在的话,那就是目击暗杀现场唯一的证人了,所以对不住,只能杀了她!”

“真可怜。”

冲田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神情显得异常痛苦,土方无法理解他这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终于,那天来了。

在天黑以前,新选组就把角屋整个给包了下来,戌刻(晚上八点)拍子木(关门的暗号)响起来之前,副长助勤尾形俊太郎舞剑舞到一半,就倒地打起了呼噜。大家都喝得有些高了,连平素道貌岸然的近藤都喝醉了(虽然大概是装醉)。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到了夜里雨势渐渐变大,打在周围的灌木上,沙沙作响,紧接着又刮起了狂风。

“芹泽先生,您要回营房吗?”

近藤异常诚恳地问道。芹泽已经喝得连北都找不着了,但还是说:“我要回去。”他扶着心腹平山五郎的肩膀站了起来:“阿梅在家里等我呢。”

土方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平间、平山你们照顾芹泽先生回去。”

芹泽前脚刚出门,近藤就跟了出去,风雨交加之下他连伞都撑不住了。

“正是月黑风高夜。”

“新见那次也是这样。”

近藤毫无表情地说道,指的是新见锦,这个芹泽从水户带出来的心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九月初,新见到经常去的祇园的“山之尾”喝花酒,正喝得开心时,近藤带着土方一帮人闯了进来,大声数落着他干下的坏事,硬逼着新见切腹自杀了。于是芹泽身边从江户带出来的老部下,只剩下平间重助、平山五郎、野口健司三个人而已。

近藤一行人回到前川庄司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芹泽的宿舍在八木源之承的家里,和近藤的宿舍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小路,这两处房子合在一块就是新选组驻屯地。

只见暴雨倾盆,小路寂静。

冲田在八木家佣人的房间里一直盘桓到天黑,跑回来时已经浑身湿透了。

“芹泽先生回来之后,还是大喊拿酒来、拿酒来。不过现在已经彻底安静了,我看是时候了。”

“平间重助、平山五郎、野口健司呢?”

“平山带了岛原桔梗屋的吉荣睡在芹泽隔壁房间,平间睡在大门进去靠右的房间里,和轮违屋的系里在一处。”

十点过后,雨终于停了。从窗口可以看到天上飘过的白云,以及高挂在天边的明月。

“土方兄,走。”

大伙把羽织都脱了,身上扎上襟带,把碍事的袖口绑好。他们光着脚,悄悄从前川家的后门走了出来,快速穿过中间的小路。一伙人推开八木家虚掩的大门,踢倒屏风,急风暴雨般冲入黑漆漆的房间里。

冲田一马当先冲入芹泽的房间时,西侧的窗口泄入了一丝月光,借着这一点点亮光,冲田一眼就看清了敌人的所在——芹泽赤条条躺在床上。

大概云雨一散就睡着了,这家伙连兜裆布都没系。阿梅也睡得很熟,虽然穿着襦袢,可她白白的脚连同赤裸的下身全都露了出来。

冲田手中刀光一闪,杀戮正式开始。

芹泽先是右肩挨了一刀。

“啊!”

他立刻清醒了,挣扎着去抓摆在床上的刀,却扑了个空。他放弃了反击的念头,连滚带爬来到隔壁房间。这时从后面赶上的原田左之助兜头就是一刀,但是刀被门梁给挡住了,芹泽总算逃过了这一劫,跑到了走廊里。不幸的是走廊里横着一张书案。

他被书案一绊,身体失去了平衡。芹泽急忙用手支撑住身体,就在这个当口,土方一刀捅了过来。和泉守兼定缓慢地,冰冷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这时阿梅早就咽了气,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人当作飞蛾一般碾死了。可是要说是谁下的杀手,就不知道了。应该不是土方,或许是冲田?

平山五郎被原田一刀砍掉了脑袋,非常奇怪的是,陪寝的桔梗屋吉荣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算是个聪明的女人。

平间的卧榻上也空无一人了,是不是听见响动溜掉了?大家虽然把各个房间走了个遍,可依旧没找到人。这个男人大概觉察了刺客的身份,反正从这天开始,平间就从新选组消失了。到了明治时代,旧新选组队员纷纷开始出头,发表各自回忆感言的时候,身为芹泽派最后一人的他也没有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翌日清晨,近藤来检查了尸体,然后给京都守护打了个报告——“病没”。

葬礼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举行,这天是文久三年九月二十日。葬礼的排场异常盛大,除了京都守护派人来祭奠,诸藩的京都留守役也遣人参加了仪式,水户藩还找来了芹泽鸭的亲哥哥木村某某,一块来参加葬礼。

近藤当时的表演异常出色,简直可称得上他的巅峰之作。他先是充满感情地朗读了长长的祭文,一边读一边还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事实上,近藤的泪水是激动与喜悦之泪,当祭文读完时,新选组这个组织就彻底落在他的手里。而这天的到来,距新选组成立,不过半年。

葬礼的指挥者土方突然在参加者中发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张属于四十岁男人的懦弱的泛着青色的脸孔。冲田告诉他那是阿梅的丈夫菱屋太兵卫,年轻人的表情异常严肃:“那个男人是来拉生意的。”

土方一开始没理解冲田在说什么,问了几句才知道,菱屋想成为新选组的御用和服商,所以特地拿着香典来祭拜,借着这个机会套近乎。

“噢,他是为了生意啊?”

“就是啊。”

冲田罕见地没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人啊!)

土方突然想:参加葬礼的菱屋太兵卫也好,指挥葬礼的自己也好、局长近藤也好、冲田也好,在不知死活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

(阿梅也一样,人、所有的人——都是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啊!)

虽然已过了仲秋,但是葬礼这天的天气直到傍晚都闷热无比。 nxbEnqRcZ3ojszF1fpSJElVpzF2cmuyUlY7kXyiMoWSYAPZDKRGAFfWcDrVYl2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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