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开篇就提到,当时国际理论界左右两翼都认为马克思主义没有自己的哲学内容。一方面,许多资产阶级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只是德国哲学中黑格尔主义无足轻重的余脉,没有发展出有自身特色的哲学。另一方面,第二国际的主流理论家认为马克思主义已经抛弃了意识形态幻想,从哲学发展为科学了。还有一部分研究哲学的社会主义者则心虚地用各种资产阶级哲学来“补充”马克思主义,显然他们也认同马克思主义缺少哲学内容的结论。柯尔施认为上述观点是完全错误的,他声称马克思的历史的辩证的唯物主义“按其基本性质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哲学,就像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11条中和在其他出版过和没出版过的那个时期的著作中系统地阐述的那样”。 只有这种历史的辩证的唯物主义哲学才能在理论和实践的双重维度上把握和变革总体性的社会历史现实,真正推进共产主义事业。至于庸俗社会主义者的朴素现实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实证主义科学,则都在意识和它的对象之间划出鸿沟,割裂了思维与存在、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性,不仅没有达到黑格尔辩证法的水平,甚至退回到康德先验哲学以前。
柯尔施的这一见解与卢卡奇高度契合,可以说二人共同开启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学说的主导诠释模式,通常被不尽准确地称为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或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这一传统后来遭到以阿尔都塞为代表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以德拉-沃尔佩为代表的新实证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以G.A.柯亨为代表的分析马克思主义等通常被称为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学术流派的强力冲击,但至今仍然保持着巨大的影响力。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之争,在中国学术界也不断激起回响,最近十多年中就发生过多次论战。譬如,徐长福先生和邓晓芒先生在《哲学研究》上进行过一轮关于“柯尔施问题”的笔战,段忠桥先生和俞吾金先生则围绕“实践唯物主义能否成立”进行了持续多年的激烈争论。大体来说,徐先生和段先生等人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真正的实证科学”,指责对马克思的柯尔施式解读没有充分的文本根据。邓先生和俞先生等人的观点则与柯尔施的相类似,断言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柯尔施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可是从上述回顾中不难看出,恰恰在这样一个最基础的问题上,学术界的观点是如此对立,令人难以适从。要介入这个问题的讨论,首先还是要回到经典作家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