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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快感会消失

关于人类为什么会持有这种失真的预期,我们不需要找火箭科学家来解释。只要找一位进化生物学研究者(甚至任何一个愿意花时间思考进化的人)就可以了。

下面讲讲其中的基本逻辑。人类在自然选择的“设计”之下去做某些事情,以帮助我们的祖先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比如,吃饭、做爱、赢得他人尊重和超越对手等。我给“设计”一词加了引号,原因是自然选择并非有意识、有智慧的设计师,而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但是,自然选择所创造的生物体又确实好似有意识的设计师之作,这个设计师不断修缮生物体,使他们成为高效的基因传播者。因此,从思维实验的角度出发,有理由将自然选择看作“设计师”,你们可以设身处地地从它的立场来思考:如果由你来设计善于传播基因的生物体,使生物体去追寻这些目标,延续这项事业,你会怎么做?换言之,假定进食、做爱、令同伴钦佩、战胜对手等行为能够帮助我们的祖先传播基因,那么你会怎样设计大脑,使他们能够追求这些目标?我认为,合理的做法是在设计中至少遵循下述三个基本原则:

1.实现这些目标应该能够带来快感,因为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都愿意追求能带来快感的事情。

2.快感不应该长时间持续。毕竟,如果快感不消退,我们就再也不用去追寻。我们的第一餐将成为最后一餐,因为根本不会再有饥饿感。同样道理的还有性爱:交配一次,余生都将沐浴在欢愉的回味中。这样根本不可能将大量的基因传递到下一代。

3.动物大脑应该更多地关注1(快感会伴随着目标的实现到来),而不是2(随后快感会迅速消退)。毕竟,如果你更关注1,就会纯粹由衷地追求食物、性爱和社会地位等,然而,如果你更关注2,就会产生矛盾心理。你或许会问,既然快感在得到之后不久就会消退,害你不断渴求更多,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积极地追求快感呢?找到答案之前,你就会感到厌倦,并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主修哲学。

将这三种设计原则结合起来,就能相对合理地解释佛陀诊断下的人类窘境。正如他所说,快乐易逝,这将使我们陷入周而复始的不满足。原因正是自然选择的“设计”:使快感易于消退,从而带来不满足,驱使我们追求更多快感。毕竟,自然选择并不“想要”我们快乐,它只是“想要”我们多产——从它的角度来看的多产,很狭隘的多产。使我们多产的方法就是使得对快感的预期非常强烈,但是快感的持续时间又不长。

科学家可以从生化层面观察多巴胺(与快感和快感预期相关的一种神经传导物质)的分泌来研究这种逻辑。在一项开创性研究中,他们以猴子为实验对象,将甜果汁滴到猴子的舌头上,同时监测猴子产生多巴胺的神经元。恰如预测的一样,果汁沾到舌头之后,多巴胺立刻就分泌出来。随后猴子受了训练,了解到灯亮起之后就能喝到果汁。随着实验的推进,灯亮使猴子们分泌的多巴胺越来越多,而“果汁真正沾到舌头”让它们分泌的多巴胺则越来越少。

我们无法肯定那些猴子的感受,但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甜味的期待所带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真正从甜味中体会到的快感反而越来越少。 用日常语言解释这个推测是这样的:

如果你体验到一种新的快感——假设你一生从未吃过砂糖甜甜圈,别人给了你一个,让你尝尝——甜甜圈的味道刺激味蕾之后,你会分泌大量多巴胺。但接下来,你已经尝过砂糖甜甜圈的美味,下次再吃,多巴胺分泌量的峰值就会出现在你吃下甜甜圈之前,在你充满渴望地盯着甜甜圈看的时候(并且此时吃下一口甜甜圈所分泌的多巴胺量远远小于你第一次充满喜悦地吃甜甜圈时的分泌量)。吃之前多巴胺大量分泌是因为对更多快感的期许,而吃过之后多巴胺分泌量降低,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因为期许的破灭,或者是对过分期许的某种生化响应。如果你心怀这种期许——期待的快感比实际吃下所带来的快感更强——那么就是陷入了幻觉,或者换个不那么激进的说法,至少是被误导了。

听起来多少有些残酷,但如果不是这样,又能是怎样呢?自然选择的职责是制造机器来传播基因。如果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将某种幻觉植入机器,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I2sYm8xg9zoVL5lFhDM7I8/fNdC+q+N1tIPSPBvwQVVAH/K1ukVTNGGT+uczR+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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